看著你——sherry134
sherry134  发于:2010年11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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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涵“哦”了一声,埋下脑袋继续吃东西。

吃完,两个人往家走。杨乐对他说:“我们以後每天都来走一走吧。”

沈涵笑著点点头。

“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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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嘉天离开会场,一个人往停车的地方走。最後的几步,几乎是跌跌撞撞的打开车门坐进去。

他把头靠在方向盘上,听见静静的车厢里,回荡著自己沈重的喘气声。

“小涵,小涵……”他嘴里重复的呢喃著。

後照镜上,挂著李梅开光过的“出入平安”的镀金符。红色的缨络垂下来,在车上凝重的空气下,一动不动。

 

章二十一

沈重的东西注定要纤弱的来背负。後者的悲怆全意味在温柔里。

 

在医院的病房里醒过来,眼前是母亲疲惫而欣喜的脸。李嘉天试著叫她,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得像个陈年不用的风箱。李梅赶紧从保温盒里倒出一碗汤,拿勺子喂他。

“你先把这个喝了。妈妈用文火煲的土鸡。还有粥的,等一些再吃。”

李嘉天一口一口的咽下去。尽管意识到沈涵是真的走了,心里,仍是划过一丝轻松:

──至少,妈妈不生气了。

这段日子已经是他的极限了。拼命的赶工,早起晚睡。打回家的电话妈妈都不接,打到公司别人却告诉他李梅风湿病犯了,一直请著病假。

沈涵在做论文,和导师在实验室里一待就是一整天。李嘉天清楚他在这方面的执念,可是在现在的情况下,心里也难免有些别扭。他向来不喜欢沈涵长时间的在实验室里泡著。沈涵摆弄仪器时晶亮的瞳仁从来不会注意到其他东西。他拉著研究生师兄问题时,有点迷糊又充满惊叹的眼神也没有用在自己身上过……

他脑子里乱极了,平时一闪而过的念头现在都堆积起来,叫嚣著烦躁和不满。李嘉天知道自己是在故意迁怒,但就是忍不住。他从小最大的愿望就是让妈妈过上好日子,母亲对他来说也是最安心、最坚实的归宿。喜欢上沈涵以後,最为艰难的事情,便是面对李梅的伤心和失望。李梅没有坚持让他们分开,只是断了他的经济来源。李嘉天觉得那是妈妈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了。毕竟,如果李梅作出什麽哭闹纠缠、或者失去理智的行为,李嘉天很难保证自己还可以像现在一样待在沈涵身边。

所以,他心里充满了对母亲的愧疚。另一方面,对沈涵也不由得苛刻起来。

 

李嘉天把车停在路边,看著街道两旁一盏一盏亮起来的路灯。

 

然後,沈涵走了。

他闭上眼睛。

 

小涵。

发现他和自己在一个学校的时候,第一个念头竟然是躲开。幸好理工院向来和管院没什麽瓜葛,学校够大,自己又不常待在里面。唯一一次问过他学生,那个叫杨乐的,得到一句“很好”的答复。

第二天下大雨,学校里到处都是和打一把伞的学生。李嘉天记得,沈涵当时很喜欢这种天气的,因为可以毫不顾忌的挽著他打把伞在学校里走。去食堂的时候,沿路都是三三两两的男生挤在同一把伞下面,勾肩搭背的。沈涵抬著头,朝他笑得一脸灿烂……

小涵。

是不是思念的太过,接近反而成了一种畏惧。他希望沈涵能够过好,潜意识里,又不愿意看到他离开自己以後可以毫无影响的生活下去。所以,他既希望了解,又不想打破自己最後的期望。

 

李嘉天把头贴在窗玻璃上。

刚刚仪式结束从会场出来,往街对面的停车场走。走到街边的时候,突然看见沈涵和杨乐远远的站著,也是准备过街的样子。李嘉天心跳加快一拍。

“哦,那个就是你们大理工院原先的博士生嘛。”他身边负责住宅区工程设计的高工顺著他视线看过去,说,“原先和黄教授讨论的时候看见过他。”

“谁?”李嘉天看著沈涵,头也不回的问。

这时,红灯亮了。杨乐低头跟沈涵说了句什麽,然後才扶著他的手从台阶上走下去。

“他真是可惜了。本身挺有天赋的,不过眼睛坏了。以後不可能再有什麽发展了。”

李嘉天边走边转过头,“你说什麽?”

那人笑起来:“他旁边的人不是扶著他过街吗?他眼睛看不见的。”

 

李嘉天只觉得耳朵边上“嗡”的一声炸开,连眼前也开始模糊起来。等过了街,匆忙的和那人告别,便逃似的往车那边拼命走。

他呼吸急促,渐渐觉得头涨胸闷,整个身体呐喊著、沸腾著,却又陷入了死一般的冰凉当中。

 

到底发生了什麽?为什麽一句话不说就离开?

眼睛,是怎麽看不见的?

痛不痛?

是不是一个人哭过?

小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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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萍心里惊了一下,随即镇定下来,“真的吗?是我们出国以後的事情吧,我都没有听说过。”

李嘉天看著她难以置信的表情,重新闭上眼。

“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你出去吧,我先睡了。”

艾萍轻轻走出去,顺手把门带上。

她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然後往李梅的卧室走去。

 

“怎麽不敲门就进来了?”李梅靠床背坐著,手里拿了本书。

艾萍把门仔细的关上,“妈妈,我给你说件事。”

李梅抬头看著她,她脸色凝重,不像是说谎的样子。於是指指自己床边梳妆台的凳子,“你坐下吧。”

艾萍走过去坐下来。

“妈妈知道沈涵眼睛瞎了的事吗?”

李梅把书合上,“嘉天知道吗?”她身子微微的前倾,紧盯著艾萍问。

“刚刚才知道的。在路上碰到了。”艾萍声调里带了些哭腔,“妈妈您说怎麽办呀?”

李梅没有回答她。

她的手在光滑的被面上颤抖著。

“你不要慌。总会有办法的。你跟我讲清楚到底是怎麽回事?不要急。总会有办法的。”她重复了一遍,心里却涌起完全无法遏制的恐惧。

 

听完艾萍的话,李梅垂下眼睑。

命中注定吧。

她觉得四肢都提不起来了,便朝艾萍摆摆手,“你去睡吧。我好好想想。”

艾萍站起来,看看她疲倦的神情,“妈妈也早点休息吧。我们明天在一起商量吧。”然後走了出去。

李梅伸手关掉床头灯,眼前在那瞬间一片漆黑。

这就是失明的感觉吗?李梅在心里问自己。

报应。

真的是报应呀。

 

章二十二

“小涵,来帮我尝一下这个。”

“嗯,好吃。”

阿姨满意的盖上锅盖继续烧。

沈涵拄著棍子走回客厅,站著想了想。

“阿姨,我下去一趟。”他打开门,走了出去。

 

杨乐骑单车进院子的时候,看见沈涵就在单元口前树下的石凳上坐著。

“沈老师。”他大声的打招呼,心里涌动著抑制不住的喜悦。

沈涵站起来,试探著想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

“你好好站著。我停好车就过来。”

沈涵站住脚,乖乖的等在那里。

“好了。怎麽自己下来了?阿姨呢?”

杨乐挽起他的手,“现在要不要回去?”

沈涵微微红了脸:“阿姨在上面做饭。是我想下来透口气的。”

杨乐看著他腼腆的样子,有点控制不住的伸手点了点他的面颊,“老师是专门等我的对不对?”

沈涵别过脸去,连耳根子也红起来:“才不是的。”

杨乐心里笑著,赶紧说:“好,不是等我。我们赶紧上去吧。久了阿姨会著急的。”

 

今天是周培源力学竞赛考试的日子。阿姨专门做了土豆烧牛肉,因为前几天沈涵感冒,还给他炖了一只老母鸡。

饭菜上桌以後,阿姨摆碗鸡汤在沈涵面前:“你先把这个喝了。上次做这个就专门挑土豆吃,土豆最饱人的,吃了几块就不肯再吃别的了。”

沈涵皱紧眉头,拿个勺子在碗里面左搅搅右搅搅。

杨乐趁著阿姨到厨房,把鸡汤端过来一口气喝下大半。然後放回去,小声跟沈涵说:“没有多少了,老师把它喝了吧。”

沈涵笑得像个得了糖的小孩子,埋下头一口一口的开始喝。

 

吃过饭,阿姨收拾屋子,杨乐洗碗,沈涵靠著厨房门站著和他说话。

“做得很顺。不过结果不敢肯定。原先模拟的时候也有感觉好,其实很糟糕的情况。”

沈涵静静地听他讲。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那种考场如战场的感觉,那种充满斗志、要去验证实力的体验。

他笑起来,杨乐的每一句话都触到了他心里最柔软的角落,那些没有办法再重温的理想。

突然,杨乐走过去,低下头亲了他脸颊一下。他不喜欢看见沈涵陷入虚幻的笑容,宁可用这样的办法把他唤醒。

沈涵抬手捂著脸,怔怔的,半天才明白过来发生了什麽。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阿姨就拿著抹布走进来,看他那样儿,就问:“牙又痛了吗?用个手捂著。叫你晚上不要吃糖,不听吧。等下,我找药给你吃。”

杨乐在旁边噗嗤一声笑出来。

这时,客厅里传来敲门的声音。

 

“谁呀?”阿姨边说边走过去开门。

门口,站著一个穿著藏蓝色套裙的中年妇女。

“王阿姨,有客人吗?”她径自走了进来,“沈涵呢?”

沈涵和杨乐从厨房里出来,“严姨今天怎麽有时间来的?”沈涵冷冷的说。

“你爸爸听说你辞职了,让我过来问你一下。当时家里可是花了大力气你才留校的。现在说辞就辞,也不跟家里商量。”她视线又落在杨乐身上,“这位是谁?”

杨乐往前站了一步:“我是沈老师的学生。”

那女人轻蔑的笑笑:“哦,学生呀。我还以为又是什麽……”

沈涵打断她:“严姨不会就是来和我闲话家常的吧。家里有吩咐就尽管说吧。”他把餐桌的椅子拉出来,“别站著。我们坐下吧。”

“总算是有点长醒了。以前都不知道尊敬长辈的。”严姨嘲弄的说,等著阿姨帮她搬椅子。

沈涵疑惑的朝她抬起头,“你不是每次来待不了几分锺就会走的吗?我是叫杨乐和阿姨坐下的。你今天要多待一些吗?要不要请阿姨泡茶啊?”

“你!我告诉你,不要太嚣张了。你爸爸现在对你已经完全失望了。这次我来就是要跟你讲清楚,以後你做什麽事情都可以,不过不要再牵扯到家里,我们不会再为你负什麽责任了。”

她也不坐了,转身拉开门,怒气冲冲的走了。

沈涵转过头,“阿姨,你帮我送送她吧。要是她在楼梯上不小心摔到了,爸爸又会以为是我推了她的。”

阿姨叹口气,可怜的孩子。她跟杨乐使了个眼神,然後走了出去。

 

“我爸爸的老婆。原来就是这样的。你不要介意。”

杨乐放低声调,“我没什麽。不过老师好厉害,几句话就把她镇住了。”

沈涵轻轻笑起来,“以前还觉得可怕的。见的多了,也就总结出经验来了。”

他脸上看不出一丝受伤的痕迹,甚至还带著点小小的得意。

“小时候认为只有听她的话,爸爸便会喜欢我。後来才明白,真正的喜爱,不是听话就可以换来的。”

“幸好那不是我亲生的妈妈。否则,现在不知道会愁成什麽样子的。”

杨乐心疼得伸手抱住他。

“不用说了。我知道的。我知道。”

沈涵把头靠在他肩膀,手臂环过他的腰,手掌贴在他宽阔又结实的背上。

“其实我刚刚还怕你会生气的。”他小声说。

“我不会。”

“谢谢你。”

杨乐吻吻他的鬓角,一边抚著他的头发慢慢顺下来。

沈涵静静的窝在他怀里,闭著眼睛。睫毛搭下来,长长的,翘翘的。

 

阿姨上楼看见的就是这样的情景。

她没有吃惊,只是朝杨乐感激的笑笑,作了一个“我先回家”的口型,拎上包关门走了。

 

沈涵抬起头,“阿姨走了吗?”

“嗯。”杨乐仍然抱著他,没有松开。

沈涵靠回他身上,重新闭上眼睛。杨乐的温度透过衣服传过来,暖暖的,带著让人安定下来的气息。

还好,有你陪著我。

 

章二十三

李梅看著面前的院门,再次确认了一下门牌号。

是这里了。

两栋七层的单元房并肩站著,其中一栋的门前有一棵大大的槐树。

对对手上的照片,李梅从树旁边的楼道口走上去。

一层,两层,三层。

李梅抬起头,看著四楼正对著上行楼梯的房门。

到了。

 

沈涵刚睡过午觉,坐在餐桌旁边。喝了口杯子里的凉水,才慢慢清醒过来。

阿姨准备好晚餐就走了,自己一个人在家。

干些什麽好呢?

早上颜青把第一部分的书稿拿了回去,干脆现在打个电话给他吧。问问他的感觉怎样。伸手正想去摸电话,却听见有人敲门。

沈涵走过去,“谁呀?”

“是我。”

沈涵打了个冷颤。这个声音,他怎麽会不记得。

他不由往後退了一步,停在那里。

李梅见里面的人没有回应,又敲了敲门。

沈涵镇定下来,自嘲的笑笑,反问道:“你是谁?”

外面,李梅倒是愣住了,“小涵,我是李嘉天的妈妈。可以让我进来吗?”

沈涵继续沈住气:“是阿姨呀。”他走过去,打开里面的木门,隔著外面铁质的防护栏对她说,“我眼睛不好,家里又没人,我们就这样谈吧。有什麽事吗?”

李梅被他将这一军,勉强应和著,“好的。我就讲几句。”

“嘉天知道你的事了。”她说。

沈涵双手在下面握紧,没有说话。

“阿姨知道,这些年委屈你了。可是,阿姨就他一个儿子,他爸爸死得又早。你是真心实意喜欢他,否则不会答应离开他的。”

“今天,就算是阿姨求你,你再帮我一次好不好?”

她一直盯著沈涵,希望能从他平静的脸上找出一丝破绽。

沈涵冲她淡淡的笑起来,“这些我都记得。阿姨,你原先好像就是这样说的。”

他语气有几分调侃,却没有任何抱怨的意味,仿佛是在陈述跟自己毫无关系的事实。

李梅突然明白过来,她面前站著的沈涵,再也不会是当年,那个看见自己就面红耳赤、畏畏缩缩的孩子。

他已经长大了。

“不过,我还是答应你。”他接著说;握成拳状的手指,指尖的指甲,深深陷进肉里。“因为对李嘉天来说,阿姨是他最重要的人。如果连你都欺骗了他,他就无法再相信其他人。”

“所以,我不会跟他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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