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你——sherry134
sherry134  发于:2010年11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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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乐看著他涨红了脸,眼泪都咳出来,却狠下心不去管他,只是又帮他把空了的杯子到满。他知道沈涵这一刻极其的清醒,这种情形不会给他带了任何益处。而且,出於私心,他宁可沈涵在自己面前发酒疯,也不愿意放他一个人躲在角落里乱来。

沈涵大概喝了两盅以後,突然伸手想要去抓桌上的酒瓶子。杨乐眼明手快的捉住他乱挥的胳膊:“小心点。你要什麽跟我说好了?”沈涵推开他,“你不要管我。我还没有喝够呢?”杨乐起先就觉得沈涵酒量不会好,没想到竟然差成这样。便有点好笑的跟他说:“我不管你,你想喝多少都行。不过酒得由我来倒。”

沈涵身子晃了一下,思维有点混乱起来:“为什麽你不管我?你不管我我醉了怎麽办?”杨乐知道他真的醉了,轻轻把他面前的酒杯移开,“你醉了我会把你拖回去的。不用担心。”

沈涵已经开始有头重脚轻的感觉了。他把下巴靠在桌面上,撑著自己脑袋的重量。杨乐还没见过他这种完全不顾形象的样子,忍不住伸手过去捏了他脸颊一下。沈涵朝他这边转过头,不满的皱著眉头,“你掐我干什麽?”他一边说著,一边站起来。

杨乐赶紧跟著起来扶住他,“你这是干什麽?要回去了吗?”沈涵脚下已经站不稳了,斜斜的靠在杨乐身上,含糊的说:“我想试试看可不可以自己走回去。你拖著我走别人看了要笑话的。”杨乐把他重新安置回椅子里,沈涵也不反抗,还乖乖地把双手搭在两个膝盖上。杨乐看他安静下来,自己也坐了回去。

“你有什麽爱好吗?”沈涵问他。

“音乐,登山,轮滑。”杨乐明白醉酒的人思维不连贯,一下子就可以跳到完全不相干的话题,所以尽量回答的简略一点。

沈涵点点头,认真的说:“我小时候是学过京剧的。”

杨乐怔了一下:“跟谁学的?”

“奶奶。她喜欢这个。”沈涵停了一下,“不过她喜欢的都是那种旦角的戏,所以教我的也是那些。”杨乐想著他女装打扮的样子,不作声的微笑起来。

“你要不要听我唱?”

杨乐吃惊的望著他,他一脸平静,像是已经清醒过来的样子。

没等他回答,沈涵便唱了起来。

“小姐呀~~小姐你多风采~~君瑞呀~~君瑞你大雅才……”他一根手指轻轻敲击桌面打著拍子,清凉的嗓音里带著魅人的尾声,要是他眼睛还好,此时不知将是怎样的流光溢彩。

“……风流不用千金买,月移花影玉人来……”

古老的唱白从他口里一句一句的流淌出来,他专著的唱著,声音圆润而清晰。杨乐完全被他吸引住了,一动不动的盯著他。

“……老夫人~~把婚姻赖。好姻缘,无情的被拆开……”沈涵的声音高上去,像是触碰到临界之前的尖锐。

“……你看小姐终日里愁眉黛~~那张生只病得是骨瘦如柴……”

杨乐心里像是被击中了一样,他走过去,弯腰把沈涵抱在怀里,低声重复著:“不要唱了,乖。我们马上就回家去。”沈涵停下来,像是累了一样把头放在杨乐肩膀上,慢慢的合上眼睛。

 

章十三

沈涵记不清自己是怎麽回到家的。太阳穴上一跳一跳的痛,脑子里不断的回响著李嘉天冰冷的声音。唯一清晰感受到的,是环在腰上一直没有松开过的臂膀。杨乐的温度透过衣服浸进来,莫名的让人踏实起来……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头痛欲裂。阿姨拿了湿毛巾过来帮他擦脸,“不舒服了吧?昨天喝成那样。幸好我不在。否则,才不会让你进门的。”
      阿姨没好气地说著,手上擦拭的动作也不由得加重起来。沈涵躲过去,自知理亏的小声呼痛,把脸皱得像个初生的猫仔一样。阿姨看了也觉得不忍心,缓下口气:“几点回来的?有没有淋雨?”

沈涵摇摇头,把脸缩进被子里。

阿姨端水给他:“昨晚上下了好大的雨。因为我走的时候你没有回来,所以就担心你会不会还在外面。这已经是秋雨了。你身子又弱,淋到了肯定会大病一场的。”

沈涵喝了几口水,突然抬起头:“不知道杨乐回去的时候有没有被淋到?”阿姨一拍脑袋,“对哦,你快点给人家打个电话过去问问好了。千万不要生病了才好。快点!”说著便把床头的电话递到他手里,自己照著旁边的电话簿帮他拨了号。

沈涵被迫拿著话筒,听著里面嘀~嘀~的响著,心里开始紧张起来。

“喂,你好。”杨乐有点儿沙哑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沈涵下意识的张张嘴,却一时想不出该说什麽才好。

对方等了一会儿,“沈老师吗?”

沈涵赶紧应下来:“是。”接著问,“你昨天有淋雨吗?阿姨说晚上下雨了。”杨乐轻轻笑了笑:“走到中途的时候下的,我跑几步就到了。”他咳嗽起来。沈涵听见马上说:“你要不要紧,是不是生病了?”杨乐尽量压制下来,“没关系。我躺躺就好了。”

他声音里透著一丝平时不多见的慵懒,就像是一只还没睡饱打著哈欠的狮子。沈涵脸微微红起来。

这时阿姨插进来,“问他要不要喝冰糖雪梨汤?我中午帮他做。”

沈涵对著话筒一字不落的重复一次。

“雪梨汤?好的。我等会就过来。”

“那就这样吧。我挂了。再见。”

“好,老师再见。”

 

“他说他等会儿过来。”沈涵放下话筒,跟阿姨汇报。“啪”,阿姨敲了他额头一下:“你这孩子,都生病了怎麽好意思让别人再跑一趟?也该是你给人家送过去才对。真不知道你怎麽做老师的?”

沈涵捂著头上有点发疼的地方,“那你当时为什麽不说?”阿姨哼了一声:“我那也是为了给你留面子。”边说边往外走,“你快点起来。我现在做菜去了。”

沈涵倒在床上,你什麽时候给我留过面子?把我那些糗事拿出去乱说的还不是你?他裹著被子在床上蛹著,不觉已经把李嘉天的事情抛在了脑後。

 

杨乐过来的时候,阿姨的雪梨汤已经摆在餐桌上了。开门让他进来,阿姨指著等在桌子旁边的沈涵,小声说:“今天还算懂事的,知道是给病人做的也没闹著要先吃。”杨乐看著他脸上并没有哭过的痕迹,心里放松下来,拉开他身旁的椅子坐下。

“老师我来了。”

沈涵向著他转过身:“来,给我摸一下。”

杨乐心里一愣,下意识的问:“摸哪里?”

沈涵涨红了脸:“你说摸哪里!当然是摸额头啦!还能摸什麽地方?”

杨乐笑起来:“好,好。我说错话了。”拉起他的手放到自己额头上。一会儿,沈涵收回手,把手心贴在自己额头上。

“我觉得没有发烧了。”他放下手,露出安心的笑容。

杨乐舀了两碗汤,先端了一碗放在沈涵面前,让他用手扶好,再把勺子递到他另一只手里。沈涵双手捧著碗喝了一大口,满足的眯起眼睛。杨乐跟著尝了一下,问他:“不会觉得太甜了吗?”沈涵伸出舌头舔舔嘴唇,“怎麽会?不是刚好吗?”他讲到自己喜欢的食物时,总会不经意的显出几分孩子气。

杨乐投降似的舀了一大块梨在嘴里,知道在这种问题上是跟他说不清楚的。

阿姨从厨房里走出来,“中午的饭菜已经做好了,待会儿你们自己热热,我马上要回去了。”她转过头,专门跟沈涵讲:“杨乐眼睛上的黑眼圈很重。昨天晚上肯定没睡好。等下让他在你床上睡会儿吧,你们吃著这个,一时半会的也不会想吃午饭的。”说完拍拍杨乐的肩膀,提著包,回家去了。

 

“还要不要?”

“不用了。”

“那我收腕进去洗。”

沈涵听著旁边的动静,小声说:“昨天,谢谢你。”

杨乐轻轻揉了揉他脑袋,端起碗进去了。沈涵自己站起来,跟在他後面:“你一会儿还是睡一下吧。我听你声音都没什麽精神。”杨乐应了他一声,利落的冲著手里的碗。

洗完了,两个人一起进到沈涵的卧室兼书房。临窗摆了一张书桌,床靠在门正对墙边。

“你干什麽?”杨乐问他。

沈涵拿过床头放著的盲文书,“我看这个。”杨乐拉著他走到床边,“坐在床上看吧。我没有习惯白天睡觉,老师正好陪陪我。”

沈涵心里只想著让他好好休息把身体养好,没有多想边任他把自己拖到床上。拖了鞋,杨乐竖个枕头在沈涵身後让他靠著,自己躺在他旁边,拉过薄被搭在身上。

“睡得著吗?”

“还好。吃的药好像有点催眠的功能。”杨乐低低的笑起来,“昨天晚上岑诚说现在的感冒药都是劣质产品。白天吃白片,打瞌睡;晚上吃黑片,睡不著。”

沈涵笑出声:“别说这些了。老是笑人就兴奋起来了。快点睡。”杨乐听话的安静下来,闭上眼睛。

屋子里静下来,只剩下两个人一深一浅的呼吸声。

沈涵看著书,突然,杨乐翻过身,一只胳膊搭在了他身上。沈涵试探性的用指头点了他一下,没有什麽反应。想来是睡著了。

叹口气,把书从那只胳膊下面抽出来,准备接著看。杨乐手臂却渐渐收紧,人也一点一点的朝他偎过来,就像是把他当成了抱枕一样。沈涵没好气地戳了戳已经凑到身边的脑袋,然後把手放在上面:他把我当抱枕,我就把他当扶手。

 

发丝硬硬的触感从指腹、手心处传来。果然还是睡著了要可爱一些,沈涵心里想著,平时总是一副老成的、酷酷的样子。还是现在好,毫无防备的睡在自己旁边,整个人就像只懒散的大猫。沈涵翻著书,不自觉的微笑起来。

 

杨乐偎在他旁边,满意的环住他,感觉到他的手放在自己头上,时不时的顺著头发摸下来。在入睡前的朦胧中,他脸上浮现出得逞後的笑容:今天,真的赚到了。他沈沈的睡去。

 

章十四

李嘉天回到家的时候,看见李梅一个人坐在客厅里看电视。

“艾萍没回来吗?”

李梅拿著遥控器摆摆手,“在寝室里吧。”转过头去又对著屏幕了。

李嘉天在後面站了一会儿,见她没有反应,自己心里现在又乱得慌,只好往卧室里走。

推开门,看见艾萍靠在床边,听见开门的声音抬起头,眼睛已经哭得红红的了。

“怎麽了?”他忍住叹气的冲动,尽量温柔的问她:“和妈妈闹不愉快了吗?”

艾萍不说话,眼泪掉得更凶了。他走过去,坐到床上抱住她,“妈妈性子倔。跟谁都是这样的。你忍忍就好了。”艾萍使劲推开他,“你什麽都向著她!我知道她带你不容易,从来不计较。不过她也太过了吧,什麽都要过问,什麽都要指手画脚的。由她那样当妈的吗?”

她语气越来越激烈,开始有点口不择言起来。李嘉天皱著眉头,双手抱在胸前:“到底是为了什麽?”

艾萍见他还是不当回事的样子,嘴里更不客气了:“成天说我不做家务就算了,早上你前脚走,她跟著就对我说,你事务重应酬多,叫我让你晚上好好休息。她这叫什麽话?管天管地的都管到儿子床上来了……”她平时极注重举止用语,今天爆发出来,也再顾不得什麽修养之类的了。

李嘉天看著他面前张牙舞爪的女人,觉得最後的忍耐力都快给她磨光了。这时,外面传来敲门的声音。“嘉天,等一会儿到妈妈的房间一下。我有话问你。”李梅抛下话也不等他回答,转身就走了。里面,艾萍倒是闭上了嘴,只是冷冷的看著他。

李嘉天笑起来,他终於明白了为什麽电视里那些女人遇到大事会晕过去,人有时候失去对自己情绪的控制到也是件好事。艾萍疑惑而轻视的瞪他,他也不去理会,重新提起包,打开门往外走。

“你到哪儿去?”

李嘉天快步走向门关。他一分锺也不想再在这套房子里待下去,待在这个令人窒息、却正常无比的家里。

 

将近深秋,天气一天凉似一天,被窝却越来越温暖,开学初的劲头也磨没了。每天早上一二节课,迟到的人成群结队。沈涵两次课都是从第一节开始的,这种情况下不得不采取了一打铃就点学号的办法。偶尔也会有人代别人叫到,不过大多数人还是很维护他的,遇到这样的事不明讲,只是哄堂大笑起来。那人往往是羞得面红耳赤,一声不响的就坐下去了。沈涵听到这阵势,心里便明白过来,也不去追究,把刚刚念的学号记下来就是了。几次以後,课上迟到的人就少了起来。

今天沈涵讲的是兰姆-格罗米格方程的微分形式,上到一半的时候班上就趴下了一片。第一节课的下课铃一打,一个男生站起来,学著琼瑶剧里悲情女主角的腔调,惨叫了一声:“天啊,这还让不让人活呀!”班上的人先是爆笑,然後竞相模仿起来。

沈涵在台上微笑著,由他们闹去。直到铃声再次响起,班上慢慢安静下来,才开口:“原先在大学里上课的时候,教理论力学的老师证朗格朗日方程证了两节课,然後站在旁边足足看了五分锺,最後讲了一句话,”他停了一下,换了一种高昂的调子:“他说,多美啊!”有几个人在下面笑起来。

“学力学是很苦的。你常常会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什麽智力上的缺失。”他继续讲,“很多人最终的结果,就是模仿著前人的步骤,重复著他们验证过的题目。”

“对这些人来讲,他们能达到的,只是前人已经到过的最高峰。听起来很不幸对不对?”他轻松的笑了笑,“所以,有时我也会遗憾,想著,如果眼睛真的坏掉的话,为什麽不能迟一点,至少要到欧拉那样的年龄。”

这是他第一次在班上提到自己的眼睛,台下的人都抬起头来看著他。“不过,我喜欢力学。对我,力学是天底下最好的专业。下辈子要我选,我一定还选力学。”

他这几句话带了点执意在里面,却显得格外的自豪和真诚。

“研究数字和图形的人,失去眼睛就很难再有所突破。可是我已经站到巨人的肩膀上,看到了一般人看不到的风景。我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让希望学习力学的孩子,在这条道路上,走得更轻松一点,走得更快乐一点。我希望可以帮助你们。”

“就是这样的。”他说。

 

台下静了片刻,然後响起热烈的掌声。杨乐看著台上坚定又腼腆的沈涵,突然有了流泪的冲动。他终於懂得了,沈涵文弱外表下的坚守和骄傲,他从不溢於言表的遗憾和追求。杨乐闭上眼睛,仿佛这样可以让自己和他更加接近。他清楚地感受到,那时沈涵在台上绽放出的光芒,不但征服了所有人,也彻底的──征服了自己。

 

*瑞士著名的数学家欧拉,是数学史上的最多产的数学家,他的天才使纯数学和应用数学的每一个领域都得到了充实。对变分学和复数学的贡献为後来所取得的一切成就奠定了基础。五十九岁的时候,双目失明。但一直没有停止学术研究,在生命的最後几年里,不断发表一流的学术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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