茧殇 第三、四章——苏绒烟
苏绒烟  发于:2010年11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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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皇。”玉哲儿惨笑着开了口。“你要了他的命。”

“我必须这么做。”月楼瞥一眼玉哲儿,满脸泰然。“别无选择。”

外面振聋发聩的厮杀声似乎在顷刻间便消失殆尽。月楼侧耳倾听半晌,心下不着痕迹的浅叹一声。

“您杀了自个骨血。”玉哲儿怔怔。

“大哥。”一清缓慢开了口。“这次,或许你错了。”

月楼不语,静静望着二人。

“怀安回来,我猜,他是想阻止这一切。”一清轻轻叹一声。“听,外面静了下来呢。”

月楼的脸上渐渐有了些动容。

叫人绝望的沉默长久盘旋于殿中。烛火急急窜动,半晌又突兀安静下来,微软的光亮,似乎总也不能再将殿中的暗黑驱逐。良久,月楼缓缓转身离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盏茶,一炷香,或者一个时辰,或许,只是片刻的功夫,玉哲儿突兀瘫软了身子跪倒在地,眼神散乱。一清长叹,动动僵直许久的身子,缓慢蹲身下来扶起玉哲儿。

“蛊术,大多依附于施术者存在。若是施术者身亡,蛊也就没了效力。”一清轻声道。“已经走了。”

玉哲儿脸上血色尽失。

月楼赶到城门前时,本是厮杀在一起的两队人马莫名停手分立两侧,中间空出偌大一块。而在那空地上的,是跪倒在地的忘安,一脸茫然。

无颜软软倚在忘安怀间,眸子紧闭,苍白的手无力垂落在地,手指微曲。身下,是一滩浓到化不开的血。

月楼忽然觉得眼中一片刺痛。

“他叫我乖一点,别再胡闹。”忘安僵硬着转回头来,定定瞧着月楼。“他到死都不忘叫我退兵,还玉哲儿安心。”

月楼静默不语。

“你杀了他。”忘安轻声。“闭眼前,他笑着喊,娘。”

月楼缓慢抬脚走上前,到了忘安身边时,便以从容的姿态慢慢跪下去。静立在四周的人儿,如同受了某种蛊惑般,扔掉手间利器,系数跪倒在地。

天地间一片寂静。

“怀安。”月楼笑出声来。“对不起。”

“对不起?一句对不起便能抹杀你的罪过?”忘安声嘶力竭。“你把他还给我!还给我!”

月楼不再多言,只慢慢伸手出来欲将无颜的身子抱回怀间。忘安陡然紧张起来,死死抱住无颜。

“你还要做什么!”

“带他去见他的娘亲。”月楼淡淡一笑。“可以吗?”

忘安僵直的身躯登时软了下去。

小心抱无颜在怀,月楼微微皱眉站起身来。知道他身子瘦小,却终究不曾料到会孱弱到没了分量。如同珍宝般环抱,月楼转了身慢慢朝外走去。

“皇……”满身血渍的尚敛自人群中站了出来。

“以后的事,拜托给你了。”月楼笑笑,低头看一眼怀间人儿紧闭的双眸,一脸温柔。“我,应该不会再回来了。哲儿,劳烦你了。”

“奴才明白。”尚敛垂首,慢慢跪了下去。

月楼抱着无颜渐渐消失在夜色中。

忘安怔怔瞧着两人离去的方向,脸上落寞不堪。

“你娘在慈安山。轩儿,去找她。好好活下去。”

无颜的话缓缓回荡在耳际。费尽气力站起身来,却总有些摇摇欲坠。眼见便要跌倒时,一双有力的手扶住了忘安的身子。讪讪扭头,正对上人儿晶亮的眸。

“主子,不要辜负他的一片心意。”蓝锦静静道。

忘安扯唇露出个含泪的笑。

天,终究还是迟疑着亮了起来。

走在城外的路上,月楼一直很小心。怀间的躯体,明明已经没了吐纳,却总有温热,像是在安静的熟睡。月楼轻轻地走,偶尔低头瞧一眼怀间的人儿,脸上不觉便露出些古怪。

一只黑色的虫子从无颜颈间钻出来,急急爬上无颜的额后,静立不动。月楼微愣,下意识停住脚步蹲身下来,略带颤抖的指撩开无颜的衣衫,只一眼,月楼脸上尽带诧色。

单薄的胸膛上,两处狰狞的血洞。而在那伤口间微微攒动的,是无数只黑漆漆的虫豸,密密麻麻的咬在皮肉上,像是要将这身躯蚕食殆尽。

“以血肉喂食虫蛊吗?”月楼呢喃。“怀安,你究竟把自己逼到了什么地步。”

本该魂飞魄散的人儿,突兀睁开了双眼。

血色尽失的唇微微嘬动,似是在无声说道些什么。月楼下意识俯身贴近无颜的唇,却总也不能听清怀间人的话语。

“怀安!很快便能见到你娘了!在那之前,守住最后一口气。”

无颜不再言语,只将无神的眸子圆睁,动也不动。最后一丝光亮慢慢自无颜眼中消弭,再也寻不见。

月楼慌忙起身,抱紧了怀间人,提起内力便跃上路边枝头,白衣转瞬消失在林间。

寂静林间,一声乌哭清晰传出,渐渐消弭于天地中。

第二十五节

安静躺在地上的利刃,剑尖上一点凝住的暗红。

跪倒在地,小心举起剑来,静静看着尽处的血渍,玉哲儿浅淡一笑。心里某个地方似乎碎了一块,再也补不回来。

“皇上。”一清半跪在玉哲儿身旁,一脸忧色。

“都结束了,对吗?”玉哲儿怔怔问道。

“是。”一清抬眼看向窗外渐亮的天空。“结束了。”

“结束了。”玉哲儿释然一笑。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反手将利刃挥向自己,一清一声惊呼生生憋在喉间。利刃割断的不是玉哲儿的喉,却是肩上那三千烦恼丝。

“哲儿……”一清喉间隐隐作响。“这又是何必。”

“我累了。”玉哲儿淡淡道,随手将利刃扔到地上,人随即起身。“累了。”

推开门时,带着些许泥土清香的凉风迎面扑来,一并投射到身上的,还有渐渐温热的阳光。玉哲儿下意识眯起眼来,仰头深深吐纳一番,唇角不觉便挂上了温柔的笑。

一清默默看着玉哲儿踏出门去,直至消失不见。

新朝十六年,冬至,叛军谋反,直逼皇城。后兵败,众人兀自散去。然,新皇不知所踪,康王登位,沿袭年号,明治天下。

是年,国内第一寺,主持新换,法号了尘。

举国康泰。

慈安山。

入冬后的第一场雪,直至年关才飘飘扬扬落下来。大片的雪,纷扬着将整座山头染成白。

“轩儿。”温柔的嗓音自茅屋中传出来。“茶煮好了,快些进来。”

“好。”人儿答一声,身子却不曾有所动作。

一件外衫轻轻披上人儿肩头。慢慢转头回来,只瞧见来人含笑的眉眼。

“主子,外面冷,进去吧。夫人煮好茶在等您呢。”蓝衣的人儿轻笑。

拉紧身上衣衫,人儿慢慢扭头望向远处。

“今年的雪,真大呢。”

“瑞雪兆丰年,来年定是个好年份。”蓝锦含笑道。

“是吗?”忘安轻声。“或许吧。”

“今儿是年关呢。来时秦总管给您包了一堆好东西,晚上奴婢给您烧一桌好菜,再暖一壶酒,让您和夫人好生庆祝一番。”

“好。”忘安笑着点头。“进去吧,免得娘又嘀咕我。”

蓝锦笑,轻轻点头。

隐山。

“月先生。”幺哥轻轻叩门。

门应声而开。

“喏,上好的花雕。”幺哥笑,眉眼轻轻挑起间顺势摇晃手上提着的酒坛。“熬年关时可少不得美酒相陪。”

月楼笑,闪身让开一边。

“进来吧。”

幺哥也不推辞,抬脚便踏进屋中。狭小的斗室,却也比外面暖和不少。乍进屋,幺哥忍不住抖一下双肩,摇落些许肩头雪片。

“真冷。”

“你啊。”月楼失笑。“冷便多穿些,做什么非要穿这么少?”

说完,月楼又有些狐疑地瞧着幺哥略显臃肿的身子。

“瞧你,穿的似乎也不少。还是,富态了?”

“哪里是富态。”幺哥神秘一笑,放下手间酒坛后转手扯开衣衫。

不看则已,一瞧,月楼失声笑出来。幺哥不过着了两件衣衫,而在那外衫下,是一连串的包裹挂在腰侧,鼓鼓囊囊的,难怪人会臃肿不少。

“既然带这些东西,怎么不叫人一并来?”月楼无奈耸肩。

“今儿可是大年夜,哪里能叫闲杂人来坏了兴致。”幺哥答得理所当然,边解腰间包裹边冲墙边做个笑脸。“对不,怀安?”

静静悄悄。

光秃秃的墙壁上,曾经挂着画像的地方,如今早已不见画像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两块嵌进墙壁的坚冰。若是仔细来瞧,便觉其间一块冰有些异处。微微泛着青色的冰,却又不是冰。

或者,应该叫数以万计的虫尸凝结而成的棺椁。

透过那凝结的虫尸,隐约可辨其间安静伫立的人儿。睁着双眸的无颜,或者怀安,唇角隐约还带了些微笑,静静地看向身侧。紧贴那虫棺立定的,则是晶莹剔透的寒冰。

封在其间的,是失踪十六载的人儿,怀安的娘亲,文清涟。两人就那么安静地呆在各自冰棺之中,却又像是紧紧相依。

“羡慕死人了。”幺哥作势浅叹。“明明靠那么近,我却连抱都没法抱一下呢。瞧他那样子,笑得那么灿烂,气到我内伤。”

“坼儿也想被封进去?”月楼挑眉,手间摆碗筷的动作却不曾停歇。

“怎么会不想。”幺哥再叹。“那个小气的家伙,死都死了,放出体内毒蛊却只肯把自己封起来,也不留点空。可恨。”

“好了。”月楼失笑,招呼幺哥坐下来。“难得这世间有能与千年寒冰相久的棺椁,你该知足了。”

“打个商量好不好?”幺哥狡黠一笑。“您瞧我月月两边跑,着实累人呢。最近庄子里又是忙,实在脱不开身。明日回去时,我捎带着把那家伙搬走,过些日子再送回来,可好?”

“好。”月楼倒是痛快点头。“随你。”

“一言为定。”幺哥乐,登时便站起身来,随手掏出怀间匕首便去抠那虫棺。一试,无果。再试,虫棺依旧纹丝不动,像是与那寒冰凝结在一起。

“开玩笑吧?”幺哥苦了脸。

“实际上,如你所见。”月楼耸肩。“若非将寒冰或是虫棺打碎,否则任凭你折断了利器也不能将两人再分开。”

“还真是执拗的家伙呢。”幺哥无奈,懒懒坐回桌边。“这下好了,世间是没人能将他们再分开了。”

“这岂不是最好?”月楼笑,慢慢斟满四只酒杯。“喝吧。”

幺哥收了脸上苦闷,换回轻浅的笑,举杯时,对着墙上二人做个请诺,再转回身来,冲月楼微微一笑。

“干杯。”

“干杯。”

世界归于平静。

……

结束。

解 读文必看

之前虽然试着把要告诉各位亲的话放在文章简介或者文中,结果发现收效甚微。既然如此,索性直接摆到番外,让各位亲在看文前抽点时间来细细细地读一遍,免了日后再看某苏的文时云里雾里饱受折磨。

追着某苏文的亲,应该都知道某苏是个懒散的家伙。更新少,情节慢,就连说话都是按字数算。问题,偏偏出在这。举个最简单的例子,无颜与忘安,该死的他们到底是谁。(原谅某苏粗口吧,阿门。)

前些时候在更新时心血来潮问了一句,无颜是谁。本来,某苏信心满满,总觉就算不问这么白的话,亲们也该对那个无颜的身份多少起疑。结果呢?看着亲们的回复,某苏才惊觉,假若不问,亲们是不是会自动将那花无颜视为路人甲乙丙?

于是,某苏得出两个结论。一,真个没有多少人意识到无颜的真实身份。二,看不懂某苏文的人原来真个有泰半。

发觉这点,某苏自觉缩到角落画圈圈,然后自我唾弃到一度想封坑。

可是,某苏还是想弱弱地说,打从这个花无颜出场,某苏就已经一点点引出他的身份了啊……颤抖……为什么没有亲会留意?

“听风楼的头牌,是个男人?”第一幕,长青瞧见无颜真面目发了感慨。

“我现在非常讨厌霓裳这个名字。该叫什么好呢?”第二幕,无颜考虑再换名字。

先说这两点。一个习惯伪装女人,不以真实姓名示人的家伙,甚至后来的“无颜”也是随口绉出。最浅显的道理,他在隐藏身份……

再者,数字。某苏文中出现的数字,不用问,亲们肯定也没有在意。出现次数最多的,十三,三。文章开头,子夫的回忆中,自家主子有自残的倾向,后背上每年多一条伤痕,如今已经有十三条。玉哲儿每年换一间房,如今换到第十三间。无颜为了躲避练功?自残十三次。当然,这是以紫云的视角来看待,说不定她的主子是为别的缘故。但无论如何,大路上的几个人,都跟十三有关。亲们到这也该明白,自打文怀安逃出皇宫,已经过了十三年。而这十三年里,每个人都用自己的方式记下过去的时间。

还有,便是三。长青说三年前皇上有了立储的打算,拂袖便开始派人四处追杀文怀安。紫云曾说过,自家主子三年前大病一场,醒来便有些不同。忘安坠崖前曾对子夫耳语,相挟走过的三载很快乐。或许这样连接还有些勉强,那么加上绿萍状似不经意地发问,如果你一直认定的主子不是你认为的主子,还愿意跟随吗?换句话说,潜台词便是,如果你一直服侍的主子其实是别人,你还愿意服侍吗?

紫云在崖底得知主子会轻功时,发出的感慨,潜台词是,主子明明不会武功,怎么可能突然变成高手?然后顺便引出主子曾经因为拒绝练功自残十三次。当然,还是那句话,这是紫云的自我判断。但假定紫云打小便跟自己的主子在一起,怎么可能会被主子瞒住十多年?没那个必要。顶多,也不过是在她觉得主子三年前大病一场后突然变了个人一般。更在替忘安诊治时惊觉他是右位心,再迟钝的奴才也会觉察出端倪,于是有了后来的颤声“主子,你的心在哪里?”直白一点,她的意思是,主子,你的心长在左边还是右边?对于一个善于用药的奴才而言,或许大脑构造简单,不能快速分辨出故意伪装的主子。但是身体没法骗人。紫云再迟钝,也会在确认自己认定的无颜主子心长在左边时准确地判断出无颜不是真正的主子。

无颜曾对着绿萍感慨,自个五岁便杀人。五岁……杀人……当年……文怀安第一次施蛊用毒时,貌似五岁……连杀三人……断崖下又是施蛊捡回忘安的命。

综上所述,无颜,不是他们本来的主子。忘安才是。那么,无颜是谁?

如果亲们还是不敢确定,那么就耐心性子看懒到死的某苏皱着眉头玩拆字游戏。

文章开头,玉哲儿与长青的寥寥对话里,简略指了一点,逍遥山庄。从找个庄子以及庄中人都要费些周折(找了一通,哪知人就在眼皮下。长青道。)来看,庄子崛起时间不长,且是以收集情报为主的地方,那么,这个庄子会兴建的理由最多只有两个,一,那主子爱财,并且有商业眼光,喜欢以搜集情报为主要盈利手段。二,搜集情报换银子是次要,最主要,是搜集自己最想知道的情报。后来出场的七彩中,当然,是在青楼里以七个红牌的身份出现。分量最多的绿萍与紫云,一个善武,一个善药。从这点可以看出,庄子里没有多少闲杂人,都是些身怀绝技的家伙。紫云随便搓个丸子就能赚百两黄金,这么能赚钱的本事只用在做狗仔队上,不觉屈才吗?而且,从行事风格以及排名上看,紫云最差。既然如此,这个庄子以搜集情报为生的存在目的便有些可笑,第一个理由删掉。只剩第二个,找出最重要的情报。于是,本坑第一个真正疑点摆出来了,他们要找什么?或者说,逍遥山庄的主子,无颜,要找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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