茧殇 第三、四章——苏绒烟
苏绒烟  发于:2010年11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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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您。十文钱。”

幺哥接过来,扔块碎银到摊上便转了身离去。小哥捞起那银子揣进怀间,唯恐幺哥会变卦,却又忍不住在幺哥走远后小声嘀咕出来。

“怪人。这块银子都能买十对龙凤配佩了。”

幺哥心情忽然好了许多。人开心了,脸上便带了些自在的笑,虽然浅淡了些,到底还是笑,引得往来的姑娘妇人的无不悄悄扭头过来瞥一眼,然后红着脸别过头去。幺哥或许注意到,或许,心思根本不曾在周遭人身上,只是继续维持着那若有似无的笑意走下去。

其实,幺哥生的颇为俊朗。剑眉星目,额头饱满,下颌的弧度如同刀刻一般,薄唇微微上挑时,整个人便多了些邪佞的气息,最能乱了少女情怀。与玉哲儿周身散发的淡漠不同,幺哥身上多了些威慑的意味,叫人莫名便生出敬畏之意,似乎,这种人生来便是要接受众人景仰的。

而这会功夫,幺哥的心思显然被眼前一串串红色的果子吸引过去。正是应节时候,酸甜的红果颗颗饱满,色泽鲜亮,但是看一眼嘴里便忍不住有了口涎。外面再包上一层微薄透亮的糖霜后,更是叫人不觉要大快朵颐。幺哥静静看了一会,最终掏银子出来买了几串下来。握着竹签时,幺哥又是浅淡一笑。

一直不明白那可人儿为何会喜欢这种寻常人家才会有兴趣的吃食。材料简单,吃起来又是酸酸甜甜,哪里比得上庄中厨子制出的糕点?如今,幺哥倒是隐约明白一点,或许,简单的才是好的。

一如人一般。

不觉间,长长的街道已经走到了尽头。幺哥举着两串红果抬头来看,日头已经有些偏斜,幺哥略一沉思,淡淡开了口。

“青音。”

一道青色的身影快速靠近了幺哥,然后恭恭敬敬的低身叩拜。虽然还在闹市,毕竟已经到了尽头,所以这一番叩拜倒也没有引得旁人驻足。

“主子。”青音应声。

“你回庄吧。”幺哥抬眼,轻轻扫一眼远处,继而又将手间的红果一并递给青音。“动作快些,别让糖霜溶掉。”

“那,主子您?”青音下意识开口。

“我两日后便到。你看好他,别出乱子。”幺哥缓慢吩咐,眉头却又稍稍一皱。“若是问起其余几人,你知道该如何说?”

“属下知道。”青音低头,隐去眼间一闪而过的流光。“只是,属下斗胆,还要继续瞒下去吗?”

“瞒。”幺哥苦笑。“能瞒一日算一日。”

“属下知道了。”青音抬头,脸上带了些微微笑。“属下告退。”

幺哥点点头,目视着青音迅速离去。

逍遥山庄。

橙戎醒来时,瞧着外面大亮的天半晌没有回过神来。

有些东西错了。而且还是错的离谱。

比如,自己为什么会躺在床上。比如,为什么这个房间会是橙戎的房间。比如,为什么自己会变成橙戎。

没错,橙戎。

颤颤巍巍的坐回桌边,橙戎半晌才敢直视铜镜中映出的脸。模糊的,稍稍扭曲的脸,却也可以清晰的看出来,那是女子的脸,橙戎的脸。橙戎猛地伸手出去推翻铜镜,人随即踉踉跄跄起身,如同无头苍蝇般在屋中转了大半会,满脸惶恐。最后,是颇有节奏的敲门声打断了橙戎的慌乱。

橙戎如同瞧见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猛地冲到门边打开门来。站在门外的,却是笑容可掬的秦总管。

“秦妈。”橙戎抖着唇开口,嗓音古怪之极。

秦总管一愣。

“不是说有事找我?怎么这副落魄模样?”

“现在是什么时候?”橙戎连身子一并抖动起来。

“月中。”秦总管稍稍皱眉。“你怎么了?”

“秦妈。”橙戎的嗓音里隐约便多了些哭意。“我一觉睡了半月。”

“说什么呢。”秦总管笑的有些讪讪。“白日睡太多,魇着了吗?”

“我到底是怎么了,秦妈。”橙戎终于支撑不住,瘫软在地。

“秦妈,你告诉我,我到底怎么了?”

第十六节

“皇上,粮石三万担已经准备妥当,即日便可运往边塞。”富态的老臣鞠躬道。“只是,这押运粮草之人,敢问皇上可曾定了人选?”

“没有。”玉哲儿将手间奏折扔到一旁。“听爱卿的意思,可是有了合适人选?”

“老臣斗胆,向皇上举荐逆子。”老臣再鞠躬道。

“爱卿倒是举贤不避亲。”玉哲儿微微一笑。

“皇上,有道是,为人臣者,当尽所其能与国效力。犬子蒙圣恩得了个品衔却不曾出过几分气力。如今正是皇上用人之际,老臣自是希望犬子可以效犬马之劳。”老臣子说的头头是道。

一直垂首立在案边的尚敛噗哧一声笑了出来,随即意识到这是在御书房,正是皇上与阁老们商议朝政之时,忙不迭又闭紧了嘴,脸上露出些痛苦之意,显然是憋笑所致。玉哲儿冷冷瞥一眼尚敛,复又收回视线来。

“阁老的一番忠心,朕知晓了。”玉哲儿淡淡道。“至于人选,朕自然会好生定夺。”

“皇上。”老臣子显然心有不甘,唤了一声后准备再度开口辩驳,一记敲门声暂时打断了他的话。

“皇上,淳安王求见。”守在御书房外地侍卫低声请报。

“哦?”玉哲儿一愣,继而笑意满脸。“让他进来。”

门应声而开。

一身便装打扮的忘安,今个儿精神显然不错,脸上也带了些笑意。进来时,胳膊上还挎着个食盒,显然是来送糕点的。只是瞧见房里站着的老臣,忘安稍愣,脸上的笑意也有些僵。

“那个,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没有。”玉哲儿笑,起身拉着忘安一并坐到软塌上。

两人紧贴着坐在一起,姿势颇为暧昧。玉哲儿浑然不觉有何不妥,忘安却是先兀自红了脸。尚敛倒是见怪不怪,安安稳稳将脑袋压下去自动忽视,那忠心老臣却看不出端倪,仍旧惦记着举荐自家逆子。

“皇上,那派遣犬子押运粮草之事?”

“朕会给爱卿一个满意的答复。”玉哲儿沉下脸来。“爱卿可以先退下了。”

“这……”老臣子显然还没有搞清状况。

“大人,皇上有要事与淳安王商讨,您还是先回避吧。”尚敛适当开了口,顺便一道走过去拉扯着老臣子便朝外走。

老臣子没有讨个确切口谕,自是不肯罢休。尚敛抓着老臣子的胳膊向外走,表面上看是搀扶,实则用了些气力钳制,以至于老臣子挣扎了半晌不曾挣脱,只能认命的跟着尚敛出了御书房。待房里终于静下来,玉哲儿浅叹一声笑了出来。

“好了,终于只剩咱们两个了。”

“我煮了点甜羹,想着你看了整日的折子,也该累了,就送了过来。”忘安有些紧张地看了玉哲儿一眼。“不知道你在跟大臣商议政事。我过来,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是他打扰我们了。”玉哲儿眯眼笑。“不过是为个护送粮草的差事,接连两日在我耳边嘀咕自家小儿能耐,烦死人。好了,不说那个了。我正好有些饥,你就送甜羹过来。这可真叫人开心。”

闻言,忘安这才定下心来,忙不迭打开食盒将甜羹端了出来。还微微冒着热气的羹汤,甜香四溢,单是闻着便叫人胃口大开。玉哲儿一手撑着下颌倚在桌边,满脸幸福地瞧着忘安小心吹凉甜羹。

“真像是在梦里。”

“为什么?”

忘安奇怪,疑惑着抬眼过来,那种茫然又带些蛊惑的神情叫玉哲儿看得心旌荡漾,也就顾不得言语,伏过身去便在忘安脸上啄了一下。忘安登时闹个大红脸。

“你做什么!”忘安微微恼怒。

“偷腥。”玉哲儿笑,抬手接过忘安手间的碗低头便喝。

“你。”忘安好气又好笑。“慢些,别烫着。”

“真甜。”玉哲儿满意地舒一口气,顺便将碗放到桌边。“能尝一尝你亲手做的羹,真是幸事一件。以后不许再给别人做羹喝了。”

忘安嗔他一眼,转了身去收拾。玉哲儿冷不丁自他身后伸手过去将他身子拉进自个怀间。忘安一时不察,被小小惊吓了一番,低呼间人已经一个不稳倒在玉哲儿怀间。忘安恼羞成怒。

“讨厌的家伙!放开我。”

“别动。”玉哲儿轻叹一声,下颌轻轻贴上忘安的颈间。“让我抱一会,一会就好。”

忘安身子稍僵,片刻之后便松软下来,且随了玉哲儿去。

“政事很难处理吗?”忘安小心开口。

“还好。只是我刚刚登基,朝中势力分割,不好掌控。国内又是天灾不断,处理起来有些麻烦而已。”玉哲儿浅叹道。

“我可以帮你。”忘安静静道。

“哦?”玉哲儿笑。“也对。反正你也闲着无事可做,那我的饮食起居就全权交予王爷你了。”

“哲儿。”忘安皱眉,用力挣脱了玉哲儿的环抱折转过身来。“我在说正经的。”

“所以呢?”玉哲儿挑眉。

“押运粮草的事,我可以去。”

“不行。”玉哲儿一口回绝。

“为什么不行?”忘安一愣,显然没料到玉哲儿会反对。“只不过是把粮草押运到边塞,有什么难处?”

“你身子不好,这押运的活计又极损心神,加上路途遥远,一路上免不得风餐露宿。如此,你觉得我还肯放你出去?”玉哲儿眯眼,满脸严肃。

更何况,我不想瞧着你一并出走。玉哲儿在心里默默加上一句。

“可是,我已经没事了!”忘安有些急。“再说,我虽不济,终究也是个王爷。皇上派王爷运送粮草救济灾民,岂不是大功德一件?天下百姓会对你感恩戴德。这次绝对是个能给你树立恩威的好机会。”

“我说了,不行。”玉哲儿依旧坚持自已。

“你!”忘安气急。“榆木疙瘩!”

“好了,别因这事与我生怒。”玉哲儿笑。“我也是为你好。”

“昏君。”忘安恨恨。

“好吧,好吧。”玉哲儿无奈一笑。“你说的也不无道理。既然派个王爷可以让效果加倍,那就让二皇叔去好了。他是摄政王,论起来,比你这个小王的身份可要尊贵。如何?”

忘安恨恨剜一眼玉哲儿,却也慢慢收了势。

“那就二皇叔好了。”

“好!大功告成,咱们今晚该喝些酒来庆祝。”玉哲儿拍掌。

“也好。怎么也得给王叔践行才对。我这就去写拜帖请王叔进宫。”忘安点头,转了身便朝外走去。

玉哲儿心急着来抓,不过抓住忘安的衣角,却又被他挣脱了离去。眼瞧着空空的手掌,玉哲儿无奈一笑。

“拜帖都比我重要。这可不叫人能高兴的起来。”

内城。王府。

厉雷进到内庭时,只瞧见自家主子斜斜靠在软塌之上,指间还挂着一壶酒,将掉未掉。虽说人还没有醉个十分,但见那面上红晕和流光溢彩的眸子,已经叫人觉得这主醉了七八。偏偏正主不自觉,瞧见厉雷了又咧嘴一笑,登时便叫人觉得已经醉个彻底。

“主子,您醉了。”厉雷低声。

“唔?一壶酒都没喝光,哪里会醉?”玉随风挑眉,眼角挂上风流。“来,陪我喝一杯。”

“现在是白日。”厉雷喉结上下急促跳动一番后逼出话来。

“你还真是无趣。及时行乐,这道理你都不懂吗?有谁规定过酒只能夜里喝?”玉随风哂笑。“木头。”

厉雷垂下头,半晌不语。

“喂。”冷不丁,玉随风又懒懒开了口。“你有没有听到?”

“嗯?”厉雷疑惑着抬头,不明所以。“听到什么?”

“乌鸦的叫声。”玉随风作势向房上一指。“吵死人。哭的像鬼一样,还接连几日不停歇。坏了本王喝酒的兴致。”

“奴才,没有听到。”厉雷低声。

“唉,反应迟钝的家伙,真是可怜。”玉随风叹气,勾起酒壶送到唇边一番狂饮。“我也可怜。聪明过头。”

“主子。”厉雷一时有些胸赌,只能低低唤一声,却不知该如何作答。

“昨个夜里我梦到小鬼来勾魂了。”玉随风却是猛地坐起来,脸上挂满了神秘莫测的笑。“你猜,那小鬼是谁?”

“奴才不知。”厉雷垂首。

“不知不知不知,你到底知道些什么!”玉随风没好气道。

“奴才该死。”厉雷面不改色。

“疯掉了。”玉随风惨叫一声,懒懒摔回榻间,满脸挫败。“跟你说话真是无聊。”

厉雷不语,只慢慢近身上前,然后将怀间的拜帖取出来递了过去。

“主子,是淳安王的拜帖。”

“哦?”玉随风睁眼,一脸若有所思。“小东西居然会主动找我?今个儿太阳出了没?”

戏谑归戏谑,玉随风还是直起身来打开拜帖来看。半晌,玉随风古怪一笑,随手将拜帖扔到一边。

“呵,这小鬼来的可真是快。”

厉雷不解,只能愣愣瞧着渐渐沉下脸去的玉随风,到底不知该如何作答。

“去,给我备车。我要进宫。”玉随风笑,脸上哪里还有半丝醉意?

第十七节

青音回到庄子时,天刚刚擦黑。

风尘仆仆赶了整日,本是平整扎好的发垂落额前几缕,被汗一浸,软软贴在额上。青音拢了一把发丝,匆匆进了中院秦总管的房。

进房时,秦总管正坐在桌边独斟自饮。眼见青音推门进来,端着酒的手便停在了半空。

“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那边没什么事了,幺主子便要我先回来。”青音淡淡道。“他,在哪?”

许是青音的错觉,总觉秦总管的脸色刹那间便暗了下来,也不言语,只将杯中物一饮而尽。青音便生出些不安的感觉来。

“难道,他醒了?”

“嗯。”秦总管点点头,脸色愈发阴沉许多。“晌午时便醒了。因为事出突然,我一时也没想着应对的法子。等发觉时,人已经怔了。之后便把自个反锁在屋里,谁都不放进去。”

“怎么会这么快?”青音错愕。

“是我大意了。”秦总管苦苦一笑。“如此,幺哥之前飞鸽传回到信,倒是真的了?”

青音默默点头。

“造孽啊。”秦总管短叹。“她们怎么样了?”

“除了老三,其他人暂时没什么危险。”青音艰难一笑。“当时就该察觉到的。否则,以他的手法,哪里能留她们活命?这会,怕是说什么也迟了。”

“幺哥什么时候回来?”

“就这两日的功夫。”

“去瞧瞧他吧。”秦总管苦笑着摇头。“真怕他想不开做些什么恨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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