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阳——冷音
冷音  发于:2010年11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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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门外,白冽予目光冷然瞥向一旁:「偷听不是个好嗜好,东方楼主。」
「你真的是个温柔的好哥哥。」
对他的讽刺毫不介怀,东方煜带笑的自暗处走出,语气显得相当地诚恳。
「是吗?」闻言,白冽予冷笑一声,「只怕到时候你就不会这么说了……」
语音冷然依旧,一双眼眸却突地变得深沉难测……
一如,此时笼罩四周的夜色。


翌日。
补足了三日来的失眠,温律行一如以往的起了个大早。
出了门外,循着昨日的记忆,他来到了白堑予的房前。
不知道他的伤好得如何了?脑中浮现昨日那张略显苍白的容颜,心底不由得
一紧。伸手打算敲门,却又怕会吵醒在里面熟睡的人儿而作罢。
但即便如此,却仍是有着相当强烈的欲望想看看那张容颜。就算是熟睡也好
……想再一次在他身边,细细的欣赏着他的一切。
温律行发觉自己变了,而且还变得离谱。
也或许……该说是变回原来的他了。
「律行」……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完全侮辱了这个名字?而又是从什
么时候开始,再度回到了这个名字所循示的正轨之上?而,又是因何而起?
从扬州出发之后他就一直没碰过女人或男人,而这是在扬州的那个「温律行
」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谁都知道他一点都不懂得自律己行。
如果说一开始是因为易容的缘故也就罢了。但后来呢?
为什么他不再像以前那般渴求,不再像以前一样……寂寞。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心里的空虚,逐渐被填满了。让他不需要伪装也能
有情绪,甚至开始变得容易满足。
是的,如果过去的荒唐是肇因于与克己间的疏离与无奈所引起的空虚,那么
他现在不但被填满了,而且也很容易就能感觉到满足。
就如将目光停留在白堑予身上的每一刻。
即使只是瞧着他,心里也能够不感到空虚,甚至可说是觉得满足。
但这种满足感却又很容易转为深刻的渴求。
他没有想过自己可以想要一个人想要到无法自制的地步。但每每瞧着白堑予
,他的欲望就一次又一次的濒临失控。而且……他无法说清是为什么,却能很明
显的感受到自己这般深刻的渴求并不同于以往。如果说以往想要一个人只是纯粹
为了得到他的身体,那么现在他所渴望的还有更深一层的东西。
不只是想要他的身体而已……不知道么时候起,那种想与之相合的欲望被赋
予了一种崇高的意义,却连他自己也无法弄懂。
看了看眼前紧闭的门扉,温律行决定还是不要进去了。
他仍然记得那一幕画面,那把长剑直直的刺入了白堑予的胸口,穿过了他的
身体。银白的剑身染上了鲜血,扑鼻的腥味与血色甜美得悲哀。
他记得白堑予在开打前说过不会弄脏自己给他买的衣裳……然而最后,那种
鲜红却在萌黄之上渲染得如此悲哀,但又让人无法否定的感觉到美丽。
那个时候,他无能的瞧着他被长剑穿心,直到他终于难以支持的倒下才终于
接住了他的身子。那个时候受了重伤的人是白堑予,但温律行却仍清楚的记得瞧
见那一幕时,袭上心头的、那令人疯狂的痛楚。因为,即使是现在,一旦回忆起
,仍然是会感到那般的疼痛。
但是,那个时候的他却没有办法救白堑予。在那种情况之下的自己只是他的
累赘,无用而碍事。他可以那么轻松的解决二十三个人,又怎么会如轻易的就被
人伤到?原因很简单,因为自己这个累赘的存在。
活了二十四年,与白堑予相识以来的这一段日子,让他清楚的受到自己的平
凡与普通,甚或是无能。因为,自从在商界混出名堂之后,四周的阿谀谄媚逐渐
让他变得势利现实。他甚至于愚蠢到去相信金钱||也因此,在白堑予的身心之
上造成了伤害。
而现在,在白堑予的引导下,他接触了这个世界,才赫然惊觉自己也只是个
极其普通的人。
也许叱咤江湖的堑予在遇上势利的自己时也曾这么想过吧?
这样的念头闪过,让温律行忍不住笑了。猛然间忆起自己已经在这儿驻足许
久,迈开步伐正打算离去,却给一个冷然的身影给挡住了去路。
温律行愣了下,一时之间却是不知该如何称呼眼前之人。像是看出了他心里
的想法,线条优美的双唇已然开口:「你想怎么喊都可以。温老板,可否借一步
说话?」
虽是问句,但语气却强硬得不容拒绝。温律行突然想起昨天白堑予不听他劝
就给点了穴然后被硬带了进去……那,如果自己不同意,他是不是也会这么做?
商人遇到兵,口才再怎么好也不得不屈服与武力之下,更何况已人在屋檐下
。于是,点头应允:「当然可以。」
当下,白冽予领着温律行来到了一处池子旁,池畔有一凉亭,模样煞是古朴
优雅。伸手一比示意他坐下,然后自己也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清丽的容颜之上,自始至终都维持着冷然。
「相信东方楼主该有告诉温老板我的身分了。虽然现下是在碧风楼为客卿,
但我身上毕竟仍挂着个『擎云山庄』二庄主的名号。」
他淡淡的开口,眼帘微垂,虽是冷然却仍是美得令人目眩。
温律行还是第一次有闲暇去仔细瞧他。那张足称绝色的容貌清丽脱俗,绝对
是温律行所见过最美的一人。那一身的气息完全只能以「冷冽」之类的词汇形容
之,与白堑予所给人的温暖是完全的对比。
这样的一个人如果是在以往,一定能比白堑予更能激起他的兴趣。
然而现在的他却不知怎么的对眼前之人竟无丝毫兴趣,反而是莫名其妙的亲
切,却又有分厌恶。如此的想法看似矛盾,但却是真的。
不过,温律行由他的态度中可以感觉出来他此番求与自己谈话绝对不是什么
好事。「明人不说暗话。白二庄主想说什么就尽管说吧。」
干脆就让他将话说明了,省得不着边际的兜着圈子。
闻言,白冽予笑了,似乎是带着几分赞赏的,但一双眼眸却瞧不出任何情绪
……「不愧是温律行……那么我就直说了。堑予的伤至少还要半个多月才能完全
复原,所以我不能,也不愿意让堑予继续担任温老板的保镳。」
毫不留情的道出了决定,绝丽容颜之上的笑容竟隐隐带了分残酷的感觉。
温律行听着,心底便是一紧。
是啊……他都差点忘了他和白堑予是雇主与保镳的关系,而白堑予也是因此
才会留在他身边。但他现在受了重伤,自然没法继续担任自己的保镳。而且自己
就这样不声不响,不明不白的失踪了四天,堡内必定已乱成一团。
他可以等那半个月,就「温律行」这样一个个体而言。但就整个温家堡来想
呢?他很清楚白冽予的意思绝对不光是在告诉他堑予无法再担任他的保镳,而是
很干脆的下了逐客令,甚至是要他别再接近堑予。
而他没有理由可以正当的拒绝,却不明白白冽予为何自一开始就对他抱了很
深的敌意。难道单只是因为自己害堑予受伤了吗?又或者……还有其它原因?
像是看出了他的疑惑,收起了笑容,白冽予的神情冷然如惯常:「你对堑予
做过什么,你自己清楚。」
没有一丝情绪,没有一丝起伏,但过于平淡的语调却让人听得浑身不自在。
那双眼眸之中的平静无波,让人瞧得一阵战栗。看似澄静清浅,时则深沉汹
涌。温律行再一次为这兄弟二人之间的差异感到惊讶。很难想象白堑予那样一个
单纯性子的人竟然会有如此深沉的哥哥,竟似除了容貌有几分相似之外,其余皆
是全然相异。
这个人如果同在商界,必定是个难缠的敌手。
心下如此想到,苦涩的做出了回应:「那么,就任凭白二庄主安排吧。」
他没有分毫的立场去反对。毕竟,一切都是他的错。
「那我就先谢过温老板的配合了。」白冽予微一颔首,动作显得相当的优雅
平和,但在温律行瞧来却是深沉得可怕。也没见他多想,却像是早就计划好一般
的道出了结论:
「我会请东方楼主相借人手保护温老板。今日正午启程可以吧?」
「没问题。只不过……」一想到就只是正午,温律行总觉得心里好沉重……
顿了顿,语气带上了平时绝少有的恳求:「那么,可否让我在离开前见堑予一面
?」
「恕我无法照办。」丝毫不加考虑,白冽予极为绝情的拒绝温律行的要求。
早就猜想到答案可能会是如此,温律行苦笑了下,却又很快的将其掩藏。
「那么,如果白二庄主没有其它要事,我就先回房整理了。」言罢,也不待
对方有所反应便径自转身离去,只留下白冽予一人单独坐于凉亭之中。
他不会没有发觉温律行的隐藏,而那是打从自己见到他之后的第一回。
也许……是因为明白了今后与堑予不会再有交集的道路。
思索着,冷然的双眸,倏地又变得更为深沉。
* * *
他原本是抱着几分期待的,期待白堑予会于最后一刻在眼前出现。
但期待终究是落空了。正午的离去,没有任何人来送行,只有一位说是由东
方煜派来保护他的、书生装扮的人在门口等着。没有问他的名字,也没有对他的
能力多做评论,温律行只是和他说了句「走吧」就径自下山去了。
萦绕于心底的苦闷,过于深重了。
而今而后,他与白堑予的生命将不会再有交集。这个认知很清楚,却清楚得
令人心痛。温律行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心痛得那么轻易而又那么强烈。但一想到今
后只能在记忆里见着那张容颜,听着那悦耳轻灵的语音,心情就既酸又苦的,无
论如何都难以平复。
不只一次,他回头望向先前走过的路,渴望能见到那张容颜喘着气,神情却
是又惊又喜的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模样。
然而,一直到进入了城镇,进入了市集,都没能够实现。回过头再度望向离
去的地方,路已经埋没于茫茫人海之中了,甚至连山也无法瞧见了。
渐行渐远,每行一步,心就更痛一分。更甚者,空虚,亦在心底逐渐扩大。
彷佛每走一步,曾经被那身影温暖过填满的部分又逐渐的被侵蚀掉了。
如果不曾清楚体验过温暖,也许还不会对这份空虚有自觉,也不会感到丝毫
的害怕。但现在的温律行却害怕了,害怕完完全全失去他遗留下来的、那份在心
底的温度。他就像春日的阳光,柔和却又灿烂,温暖得令人无可自拔的眷恋于其
中,却又迷眩于他的耀眼。
直到踏进温府的那一那,温律行突然感觉自己似乎痛到麻痹了。
心已经不再痛得那般骇人,但取而代之的惆怅却更叫人难受。然而,现在的
他不能再松懈了。因为他回到了温府,他必须成为那个纵横商界的温律行。
偏偏这是他的家,他的「归属」,却也是他最必须伪装的地方。
再一次,温律行深刻的感受到自己为人的悲哀。
「大少爷回来了!大少爷回来了!」家仆们兴冲冲四处报喜的声音响亮不绝
于耳,正巧与他内心的哀成了明显的对比。
喉间溢出叹息,但面上的神情却已是一派的潇洒。他不该颓丧,他还有生活
得过。和两个月的交集比起来,他更该在乎的,是长远的未来。既然已无法再有
任何交集,就将那张容颜埋藏于心底吧!
纵然……自始至终都无法明白为何会对他有这么深的在乎。
「哥!」却听一阵慌乱中带着欣喜的唤声传来,震慑了虽是带着毫不在意的
潇洒,却仍不可自拔的沉湎于思绪中的温律行。
有多久,都没听过这样的一个称呼了?
即便是温律行现下也难掩诧异。他惊讶的回过头,望见的是温克己喘着气,
却又惊又喜而不可免的带着几分自责的神情。
「哥,幸好你没事……太好了……」口中说着令温律行如同置身梦中一般的
话语,温克己已然来到他身前,身子一屈便要跪了下来。见状,温律行赶忙扶住
了他,神情之上不再是假装的潇洒而满是欣慰,语气已是一如以往的温和:
「别这么夸张。当了十几年的兄弟哪这般生疏?来,有话慢慢说啊!」既然
他会有如此大的改变,想必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温律行明白他有很多话想说。
「哥……」听他语气这般温和亲切彷若当年,温克己的眼眶已然一阵湿润,
泪水不能控制的直落了下来。
「走,我们回房里好好谈谈!」
伸手搭上了弟弟的肩,温律行的心底却又是一番五味杂陈。
* * *
一番长谈之后,多少年来的误会与隔阂就这样消弥无踪了。而造成这般结果
的原因,却让温律行不知该做何感想。
「一直到那个时候我才发现到,其实我根本就不恨大哥。」
忆起那时听说温律行出去后就没再回来的心情,温克己还是感到极为痛苦。
他一直以为自己已经厌恶这个大哥厌恶到可以不惜一切先下手为强的地步了,却
不料在知道大哥可能命丧黄泉时,在心底涌起的不是快意也不是轻松,而是满满
的惆怅,以及心痛。
这时他才赫然惊觉:其实在他内心深处,仍然是将这个大哥当成当年与自己
一同长大,不停照顾、拉拔自己的那个大哥。其实在他心里,仍然是深深在乎着
这个手足的。所有被蒙蔽的心智彷佛在瞬间清明,他突然间明白了一切,不论是
温律行的用心,或者是阮承熹的野心。然后,继之而来的,是满腔的自责后悔。
这几天以来他不停的向上苍祈求,祈求大哥仍然活着,仍然可以让他好好的
偿还赎罪。多少年了,他自以为是的误会大哥多少年了?而又多少次伤了大哥的
心?他甚至买通了杀手想杀他啊!然而大哥却宁愿被他误会,也不愿他受到伤害
……如果大哥真的就这样走了,做出了这么多错事的自己就连后悔自责的痛苦一
辈子,都无法赎罪啊!
幸好,幸好大哥还活着,幸好上天还愿意给他一个忏悔偿还的机会。
他仔细的瞧着眼前的温律行,突然发觉他憔悴了许多。
而且……神情之间,悲喜交错。
温克己想起来了,听说那时大哥是带着那个少年一起出去的吧?可怎么一回
来不但该在的人不在了,还多了个莫名其妙的跟班?
直觉的想到少年与大哥突地变得如此憔悴必定有关联,温克己尽量注意措词
的开口了:「大哥……那天同你一起来的那位……是不是遇着什么事了?」
没想到弟弟一误会冰释就马上问出了这种问题,温律行心下又是一紧。
「他回到自己的家人身边去了。」一句简单的话语脱口,却带着满心沉重。
同样的一件事,却造成了两端完全迥异的结果。一个是寻回,另一个却是失
去。莫非这就是所谓的「有得必有失」吗?难道他想重新寻回亲情,就非得失去
与白堑予的交集吗?
眉头深锁,锁入了重重无奈。
很清楚的察觉到了他的异样,温克己心下既是疑惑又是忧心,却又问不出口
。当下只得匆忙转移了话题:「对了,大哥,咱们兄弟俩已经好久没有一同吃饭
了。不如今日便至那柳烟阁听听杏儿姑娘的曲子,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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