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的恩宠(出书版) by 李葳
  发于:2010年11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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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来冷静的阿巧长宫女,一见到有人回寝殿,马上满怀希望问着,可是一个个都给了她摇头的回复,让她不禁大发雷霆。

「你们到底是怎么伺候王子的!为什么这么多的宫女,却没有一个人瞧见主子去了哪里!你们眼睛全都瞎了吗?娘娘不可能凭空消失的!最后一个看到娘娘的是谁,快给我出来!」


「是我。」哭丧着脸,小宫女出列说:「用完早膳后,娘娘让我把空盘、空碗撤下去。接着娘娘说她困了,想睡个回笼觉,让咱们别去吵她。我们几个便守在老地方——寝殿前的小偏厅,寸步没离开过。」


阿巧按着额,告诉自己别慌乱,慢慢地想着娘娘还有可能去的地方。

要不是昨儿个,娘娘吩咐她今日午时要到北城的金子铺一趟,帮他拿一支摔坏的钗头凤去修,她不得不离开宫中一下,便不会发生这种「弄丢了人」的丑事了。

回程时,阿巧的眼皮儿猛跳,心神不宁的,她就担心会不会出事了?不想,她一回来,几个宫女就哭哭啼啼地靠上前,哭着说娘娘不见了!

刹那间,她恍然大悟。

娘娘从不喜欢配戴簪子、珠宝的玩意儿,又怎么会把金钗簪子弄坏呢?而且还不叫别的小宫女,指名要她拿簪子去修,当时她就很纳闷了。阿巧一咋舌,自己真是老了,还替娘娘找借口,以为他是不放心那些毛毛躁躁的小宫女。


万万没想到,娘娘心里原来还藏着逃跑的念头。

见娘娘与殿下这几个月的相处,如胶似漆、恩恩爱爱,恍若一对真夫妻,她还以为娘娘是认命了、定心了。

料不到,自己反而中了娘娘的调虎离山计,让他给跑了。

以指头敲打着桌面,阿巧摇了摇头。现在不能去想万一涉王殿下知道了,会怎样?她要努力去想的,是娘娘有何妙招蒙混出宫……

啊!阿巧按桌而起。

「阿巧长宫女,您想到娘娘可能会在哪里了吗?」

必定是!绝对是!这事儿刻不容缓,她得即刻向殿下禀报才行!

 

濮宫瑛在剧烈的头疼中清醒。

「濮宫兄弟?濮宫兄弟,你醒了没啊?你认不认得我?」

缓缓开展的眼界中,一道模糊的身影在他前方晃动,怱远怱近,最后逐渐清晰了起来。

「白……酆将军……我是……」

追忆着脑中的情景,激烈的打斗、夺取羽毛,最后是那应该能致自己于死地的意外——可是既然他还在这儿,那么,他就没死成了。

「我、还……活着。」嗟叹一声。

「对啊,真不得了,你竟然还活着。这消息要是让你爹娘知道了,他们不知道会有多高兴呢!」豪爽的声音,哈哈大笑地说。

倏地睁开眼。「为什么说我『竟然』还活着?」

白酆不是在校场上救了他,难道白酆不知道他救活了他濮宫瑛吗?等等,不对劲!白将军怎么没穿着军袍,反倒一副平民打扮?

「不用『竟然』要用什么?一个死了半年,早已下葬埋了,又被赐号『护淮公』的人,竟还活蹦乱跳地活在世上,任谁都要讶异的。我一开始看到你的时候,真是吓死了,想说自己在光天化日之下遇见鬼了呢!」


乍闻此事,濮宫瑛脑中乱成一团。是自己有问题吗?半年是什么意思?他不是方才才摔马,而是半年之前吗?

那么,这整整半年来的他……又在做些什么……何以他不觉得时隔半年?

「照白将军你的意思,我们似乎不该坐在这儿。你不是一直跟着千阴照王,现在在垠淮做什么?……你说我死了的事,是在跟我开玩笑的吧?恕我无法苟同你这种行为。咱们都是武夫,怎能以生死之事开玩笑!」神情肃穆,瑛不假辞色地斥责着。


白酆索性搬张椅子,坐在旁边道:「啊哈哈,被你骂还真爽,美人发飚的魄力就是不一样啊!」

果然是骗局!瑛鄙夷他的欠缺智识。

「是说我们俩还真有缘呢!半年前你摔马,我在那儿;半年后,你又被马车撞倒,结果我还是在那儿。你说,老天爷是不是故意派我来救你的啊?」

「你还在说这种——」

白酆摇摇双手。「让我把话说完。关于你『亡故』一事,绝非杜撰。天隼皇都颁诏了,假不了。你不信,等会儿到路上随便找个人问『谁是护淮公』,很快便会知道。我在这儿的理由,也与你有关。」


「稍早,我曾到濮宫公爵府去向『你』上香、致意。半年多前你摔下马,在病榻上拖延十几日之际,千阴王兴高采烈的样子,教我有些不满,进而起了些口角,处得不很愉快。后来,更不幸的消息传来,千阴王却变本加厉地开起三天三夜的庆祝会,我于是在宴席上扁了千阴王一拳,然后就离开千阴了。」


他仰头哈哈大笑道:「不干将军之后,我觉得人生有趣多了!现在我专门作保镖生意,有一帮兄弟,大江南北地跑。谁出的价码好,我就保他的人头不落地!不错吧?」


濮宫瑛实在笑不出来。这太难以置信了,如果一切属实,他……这几个月难道是到地府游了一圈?

「好吧,话说回来。这几个月来,你自己在做什么,真的都不知道啊?」啧啧称奇地,男人耸着眉头说:「我还当你是……呃……改行唱戏去了呢。」

「唱戏?」为什么是唱戏?不悦地敛着眉。「本座看起来像戏子吗?」

「像,像极了!」白酆指着他身上,道:「你瞧瞧自己穿的,可是姑娘衣裳呢!这不是我给你偷换的,你被马车撞倒、倒地后,一直是穿着这一套。我动都没动过,以我项上人头保证。再要不,你颈上的黄金环也是最好的铁证。」


什么?濮宫瑛伸手一触,温热的金属确实如同一圈颈箍,牢牢地扣住他的脖子。这是什么时候锁上的?怎么会锁住的?该死!

蓦地,他眼底闪过一幕景象。

它天衣无缝地套着爱妃的香颈……

「哈啊!」他抱着头,强烈的耳鸣在脑中震荡,好痛苦、受不了了!

王妃似乎不明白,自己是属于谁的东西……

放开!不要!

「濮宫兄弟,濮宫兄弟!」见他双眼翻白、口吐白沫,情况不对,白酆焦急地奔出门外,大呼小叫地要店小二快找大夫。

这时候痛苦地在床上打滚的濮宫瑛,整个人就好象是要从身体中间被刀子划开,裂为两半般。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到底是怎么了!」

逆冲回他脑海中的每一幕场景,都是那样的陌生,偏偏又栩栩如生,彷佛曾经真正发生过。

「啊啊啊!」

白鄂听到屋内不绝于耳的惨叫,既担心又替濮宫兄弟难过。怎么大夫还不快点来?

大夫把完脉,收起药箱后说:「头上的伤口之外,这位……公子并无大碍。」

「大夫,你有好好看吗?他刚才痛得满地打滚耶!」白酆挺起粗壮结实的胳臂,暗示他最好再看仔细点。

大夫不耐烦地说:「哎呀,我药馆开张了三十年,不做没有信用的事,我当然有好好地看过了。公子的脉象是乱了点,似乎受过严重脑伤,不过不是要命的毛病,我说没事就是没事。」


「……大夫说得没错,请让大夫回去吧,白将军。」

哼地斜瞥白酆一眼,老大夫气呼呼地提着药箱离开。

白酆赶紧到床边探望。「濮宫兄弟,你真的醒来了啊?」

濮宫瑛浅浅一笑。「是,我醒了,这回我是真的醒了。」

白酆不知道他在绕什么口令,揠揠下巴说:「我看我还是帮你联络一下濮宫公爵好了,以防你的身体有个什么万一。」

「不行!」濮宫瑛忽然从床上爬起。「你如果通知他,我立即离开这儿!」

察觉到他或许有什么隐情无法说出口,白酆安抚地说:「好好好,我不通知,我不会多管闲事的,你今天就好好地休息吧。我就住在隔房,有事叫我一声就是。」

「谢谢你,白将军。」

男人摇摇手说:「小事、小事。」反手替他带上门,还给他一点安静。

濮宫瑛等了一会儿后,翻身下床,走到客栈的窗口前,向外望出去。自己还在池城里,从这儿也一样望得见王宫屋顶。

现在宫内的人,一定找我找得焦头烂额。

穷目望去,怎样也看不到那个统御天下的少年——不,不能再将他当成少年了。瑛摸着项环,告诉自己,从今天起,要将涉王视为一个男人、一个敌人、一个不共戴天的仇人!

 


三、

在城里算是中上等级的「双喜客栈」,拥有十来间房的客房,通常住的都是些外地来的商人,不过最近这客栈却被一批虎背熊腰、雄壮威武的奇特住客给占据住。

掌柜的乍见到他们时,不免犹豫了一下,但来者是客,幸好他们付钱付得爽快,几天下来倒也相安无事——直到今天。

砰隆,咚锵!某间客房中震天价响的翻桌、掀椅声,听得掌柜心惊肉跳,深怕等会儿客栈也教他们给拆了。

「大哥!」声如洪钟的男人一吼,桌上杯碗无一幸存,全部破裂。

「你小点声啊!」白酆掏掏耳,好疼啊!

男子拍着桌,「白家镖局」的二号人物,身兼账房的男子,气势压人地说:「咱们不能再拖下去了!那边已经几次派人来催,催得都不耐烦了!你想行侠仗义没人阻止你,但是当侠客和当大哥,你总得选一个!是弟兄们的家计重要,还是你那位没姓没名的朋友重要?」


白酆暗忖:嗳,人家不是没名没姓,只是不可以说出来而已。

「我说齐奇,你火气不必这么旺。现在也不过耽搁个几天,事情没那么严重的。我这位朋友身世很可怜,有家归不得,还有病在身。人可以少吃点饭,却不能没有同情心,没有同情心就会变成行尸走肉,一旦变成——」


「总、而、言、之!」截断他的话,男子逼向白酆道:「大哥要是再三忌孤行,不顾兄弟死活,我这账房也干下下去了!成天要向人赔不是,找借口的都是我,我不要再帮大哥擦屁股了,你自己想办法应付去!」白酆急忙跳起来。


「齐奇,你别冲动,咱们有事好商量!你这账房若不干,『白家镖局』就开不下去了!」

白酆生平最恨的就是管账。舞刀弄枪简单,但要他打算盘,他不如撞墙!

兀地,门外传进「白酆将军,方便打扰一下吗?」的一声问话。

白酆忙不迭地起身开门。「濮、濮、濮……瑛兄弟,你找我有什么事?哪里需要我帮忙吗?」

进门的男子,相貌俊挺非凡,脸色略显苍白憔悴。

「很抱歉,虽然我无意偷听,但我在隔壁听见二位的讨论了。」

「哈哈,你别介意,齐奇这人就是声音大!但是会叫的狗是不会咬人的,他对事不对人,对你也别无恶意,你下用放在心上。」白酆拍拍他的肩,说道。

男子一摇头。「您误会了,我是想……不知我能不能加入白将军的镖局,跟你们一起离开呢?」

「咦?你、你要做我的手下吗?」

「……将军如若不嫌弃的话。」

「嫌弃?哪里、哪里!濮兄弟的身手之灵巧、刀法之细腻刁钻,我是亲身见识过的。但,小庙容不了大神,你到我的镖局干活儿,着实太委屈你了。」白酆惶恐不安地说。


不知道这男子是什么身分,齐奇直言:「我倒觉得这不失为两全其美的好计,如果这位兄弟的身手真的了得。咱们镖局的生意蒸蒸日上,早晚得招些新血的……这位兄弟,你觉得月俸十两银,可以吗?」


白酆猛地摇头说:「不行、下行、不行!十两怎么可以?二十两……不,就算一百两都委屈了濮老弟!」

「十两就很好了。以后还请二位多多指教。」

「这样真的好吗?濮兄弟。」白酆忧心仲仲。

「是的,我已经准备妥当,随时都可上路。」给他一抹肯定的微笑,男子折返自己的房间。

看着大哥坐也不是、站也下是地嘟囔着:「这样不太好」、「可是又能怎么办」的话语,齐奇还真不懂,为什么大哥面对这名叫什么濮瑛的家伙时,会这样慌张失措?简直不像是平常的大哥嘛!


唉,管他呢!多了个生力军,又可以即刻上路,他已经很满意这结果了。

 

原本白酆是相当担心濮宫瑛会无法适应这种居无定所、东飘西荡的日于,但隔了段日子后,他发现外貌看似娇贵,与粗莽的弟兄们格格不入的他,在「白家镖局」里混得还挺不错的。


他的态度不卑不亢,说话的方式不疾不徐。虽然他不是那种与大伙儿打成一片的人,但他却很巧妙地与大伙儿保持不疏离也不过分亲昵的关系。

况且经过几次任务,大伙儿见识到他漂亮的刀法,相信他的本事之后,每个人都很乐于多了个可靠的伙伴。

今日他们又执行完一次任务,正在打道回府的路上。因为没有下个任务要赶,不像往常总是在路途上随便找个地方歇腿、吃干粮果腹,白酆特地找了问茶馆,点了几盘好料、要了几壶美酒,犒赏大伙儿。


几巡酒过,大伙儿暍得酒酣耳热之际,白鄂才发现濮宫瑛不知几时消失了。好奇地拎起壶酒四处去找,才在茶馆外头系马处的一堆干草堆上,找到若有所思的他。

「要不要来上一杯?濮宫老弟。」

笑了笑。「我不喝,您喝吧。」

「好,那我就不客气地自酌自饮了!」

一屁股坐在他身旁,白酆打开话匣子道:「我其实一直想问你一件事。当初你在校场上的摔马……是怎么会发生的?我打听过,当日能上校场的马儿匹匹受过精良训练,没那么容易受惊失控,除非有人动过手脚。于是我离去前好奇地探了探马儿,发现它的鞍座下,安了根暗针,若有人不慎踩中鞍头,吃痛的马儿当然会失控了。」


濮宫瑛瞥他一眼。「白大哥是想说,我的意外并不是意外?」

不仅如此,白酆还有另一个很大的怀疑。这也是他从未告诉濮宫以外的第二人,当日的意外「真相」。

「……垠淮有人要害你吗?所以你才不想留在垠淮?」旁敲侧击。

濮宫瑛沉默良久后,怱儿一笑。「没想到会有人发现这点,我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呢。」

白酆一叹。「我曾想过这个可能,竟真被我猜中了。濮宫老弟,人生苦短,你何苦自寻短见?有什么你无法解决的事,说出来,老哥哥帮你想办法!」

「……白大哥,若你有一个不共戴天之仇的仇人,但他也是这个天下不能少的人,所以你不能杀他。敢问,你会怎么做?」

好大个难题,白酆摇了摇头。「我想不出来有什么好办法。杀他,负天下;不杀他,又负了自己。」

将目光放到远处,他悠悠地说:「既然不共戴天,他活,我便得死,所以我才要寻死。我若死了,既可报复他,又可从这样的难题中脱身。」

「……那人做了什么,让你这样恨之入骨的?」

「他害死了我最亲的亲人。」

「那,那个人现在呢?还活着吗?」

濮宫瑛没有回答他。但白酆猜他的敌人应该还活着,不然他也不会自愿加入「百家镖局」,四处流浪仿佛在躲避着垠淮这个国家似的。

这时白酆的眼飘到了他以一疋白布缠住的颈项,那里面藏着自己曾拜见过一次的、价值连城的黄金项环。谁打造了这样的环?又是谁将它套住了他的颈?谁有这能力做这样的事呢?


——有权力、有财富以及能使濮宫不得不听他的话的人。

答案昭然若揭、呼之欲出。

与一国之君为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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