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究是说出来了……雷纪秋本想勾起嘴角嘲弄笑笑,这招牌式的表情竟做不出,他突然发觉原来那种渴望比想象中更深——他仍想每天能看见齐轩。
但那也远比不上他另一个愿望:他要齐轩安稳生活,继续他钟爱的员警生涯,没有丑闻没有前科,有的只是未来一个更适合他的恋人。
高级宾馆房间里。
「不能来是你的事,钱恕不退还。」言欢扣下电话的同时,竟不由自主松了一口气。
混蛋!他立刻又咒骂自己,难道对雷纪秋那个贱人还会心软?
「既然收了钱干什么还眉头皱那么紧?」从洗澡间里出来的雷纪秋戏谑笑笑:「来日方长,少个男人干我亏不死你。」
言欢冷冷盯着松垮穿着浴袍的男人:「既然你洗干净了,还是不要浪费得好。」
激烈情事过后,言欢从雷纪秋体内退出,平躺在床上抽出一边的纸巾擦拭,一边不无讽刺说道:「你是不是总以为自己很聪明?」
雷纪秋翻身侧躺着打个哈欠,背对言欢用快要睡着前无关紧要的语气说道:「给我找个住处吧。」
言欢吃惊的坐起身,当初他如何威逼他离开齐轩,他也不肯,现在居然自己主动提出来。
「你是说你肯要离开那个员警了?」见雷纪秋没反应不由推了他一把。
雷纪秋转回头看他,不觉笑出来:「怎么了?不用惊慌失措,就算你没了要胁我的手段,我也会继续卖身养你,我答应过烂好人要照顾你。」
言欢的心脏像是突然坠落了几千米,有些承受不住的酸涩,他猛得一巴掌打在雷纪秋脸上:「说的好听,我爸刚死,是谁就迫不及待跟男人花天酒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事,就在我去法国留学后,你还在酒馆里做鸭。」
心脏仍酸得涨痛,言欢还有些模糊的记忆,第一次有这种感觉,是看见父亲跟纪秋接吻,他们没发觉他的存在,只看着对方,纪秋仍是一贯的骄横跋扈,却神色里却带种很奇特的光。
「烂好人,你打算跟我接吻到哪年?」
「说过等你成年。」
「靠!我都十九了,十八岁成年没错吧?」
「我看还是等你二十吧,毕竟这个国家提倡晚婚晚育。」
「你他*的又说什么胡话?谁能跟你结婚,更离谱是谁能跟你生小孩?」
言欢窝在被子里哭了一晚,他突然意识到雷纪秋对他的喜欢,和对父亲的喜欢,完全不同。而他跟父亲,却是同样的喜欢纪秋。
「雷纪秋,」言欢冷冷问:「你到底喜不喜欢齐轩?」
被问的男人没任何犹豫,笑着回答:「当然喜欢,不然哪会被你像玩具一样随便的玩。」
言欢眼中的恨意炽热:「你是说你爱他?」
「不止是爱,」雷纪秋淡淡说:「不止是那种想要占有的感情,更多的是珍惜,我珍惜他,不准任何人任何事伤害了他,包括你也包括我。」
言欢冷冷蓄起一丝不带笑意的笑:「那你为什么不告诉他?」
「我可以对任何人坦白除了他,毕竟欺负他更好玩些。」
猛抓住雷纪秋的肩头,指甲刮破了皮肉,言欢低声问道:「那你是喜欢齐轩,还是喜欢我爸?」
这个问题,雷纪秋摇摇头,不管言欢怎么反复抽他的脸也不再多说。
他心底知道,言世开是他心底的罪,是他一生不能忘的教训。
如果不是自己年少气盛,硬在他公司吻了他,也不会被他老板发觉,丢掉十多年的铁饭碗。正赶上言欢十七岁,千载难逢的出国深造机会。
雷纪秋知道言世开有多疼爱儿子,所以才会偷偷去建筑工地赚钱,结果发生意外,半边身体被压在石板下。
雷纪秋赶到医院时,言世开居然还笑得出,仍旧笑得比言欢还腼腆:
「看来工地是我们两父子的克星,胖小子有你救他,我就没那么走运了。」
他这句话说得倒也顺畅,只是说完就开始不停吐血,却还断断续续的说:「纪秋,你答应我两件事……第一,帮我照顾胖小子……第二,自己要好好生活下去,第三,再找到喜欢的人,就改改你的……脾气。」
「喂,这明明是三件事,你别赖……」液体顺脸颊,只流了几滴,但那是他一生的眼泪。
要搬家,总要回去搬东西,虽然他基本没什么像样的行李,但这总是个像样的借口。
楼下的水果摊,雷纪秋买了几个柳丁,齐轩最爱吃,他却很害怕这酸酸的东西。上楼到门口,听见里面似乎有争执,他看见荣歆和齐轩。
「你最近到底在忙什么?警局也不去,电话也不接,」荣歆的话里说不清是指责多还是关心多,「难道跟我相处也这么困难?」
齐轩似乎有气无力,慢慢道:「你知道,一直喜欢你的人是齐雅。」
「可我喜欢的人是你!」荣歆倔强表明态度。
「我喜欢的是雷纪秋,」齐轩音调低缓,力度却不输:「而且我只要他。」
荣歆惊得无法消化这句话的内容,而雷纪秋却把柳丁撒了一地,他左手的旧伤隐隐作痛,每当他想起齐轩,左手就会像是回应他的感情。
三个人都站着不动,半晌荣歆看了看两人,一言不发推开门口的雷纪秋跑出去,离开的步伐声渐渐消失。
雷纪秋长舒了口气,俯身拾起地上的柳丁,拿在手中把玩,目光也盯在这金黄色的水果上,淡淡道:「不是让我离开吗?现在拿我当挡箭牌拒绝女人,是下是该给我点名誉损失费?」
齐轩莞尔:「我说放你走,没说我不会追。我不像你以故弄玄虚为乐,我会在下周一早会上告诉全警局的人我喜欢一个男人,他的名字叫雷纪秋,是个背着不白之冤的笨蛋,以及从不解释的混蛋。」
雷纪秋喉咙轻轻蠕动,他看着齐轩,几次想说话,最后都只是摇头无奈的笑笑,目光转向别处,漫不经心说道:「看来倒霉的不是你随随便便爱上一个人,而是被一个人很不随便的给爱上了。」
「你所有说过的话,就这句还像个人说的。」齐轩走上前抱住他眼前思念多时的男人:「雷纪秋,你不喜欢等,那找绝不迟到;你讨厌人挡你的路,我只会陪你走;你不愿意解释,我就事事都相信你。我不像你能处处占尽先机,心里从不迷茫、不犹豫,但今后休想我再放任你被误解、伤害。」」
「我认输,我不喜欢做无谓抵抗。」雷纪秋抛下手中握得出水的柳丁,松懈了一直紧绷的身体回抱住齐轩,很认命说道:「警官,你抓住我了。」
最终章
「当年那些事,你就打算一直瞒下去?」齐轩正色开口说道。
「你查出来了?」雷纪秋口气倒没什么疑问,漫不经心笑笑:「一定费了你不少工夫。」
「你可以把他当小孩,不管他做的多过火也凡事容忍,但你这样可能是害了他。」齐轩这话引起雷纪秋注意。
「你什么意思?」
「落辰正在调查的伪钞集团似乎跟言欢有瓜葛。」
「不可能。」雷纪秋下意识否认道。
「不管真相是怎么样,」齐轩轻轻说道:「他都需要知道也有权利了解。雷纪秋,你凡事理智狡诈,只有扯到言家父子才会方寸大乱,这就叫关心则乱。」
雷纪秋摇头笑道:「扯上你的时候我更会完全没了脑子。」
「就在这里,哪也别去等我回来。」齐轩吻了吻雷纪秋的嘴唇,突然有些异常舍不得,大概是太久没碰的关系吧。
齐轩按耐下心中莫名其妙的感觉,骑上摩托车去见言欢。然后他刚走不久,荣歆惊慌失措的冲到他的住所前。
「齐轩!齐轩!」
雷纪秋开门,荣歆惊恐万分的进来立刻反锁了门。
「他不在。」雷纪秋无奈摊摊手。
「被我查出黑幕的集团,想杀我灭口!」荣歆说话的同时,雷纪秋已听到门外利器破风声。
他霍然一把拉过倚靠在门上的荣歆,下一秒斧头就砍进了门板。
荣歆惊叫起来,
「闭嘴,」雷纪秋握住她的手腕:「不要喊,冷静,有我在你不会有事。」
同一时间。
「言欢。」齐轩在街上拦住那个看起来稚气未脱的男人。
「我该怎么叫你?雷纪秋的姘头?」言欢笑道:「他现在是我的玩具,想跟他叙旧就提前预约,他恩客多着呢!」
齐轩不见丝毫恼怒,淡淡问道:「你凭什么恨他人骨?」
言欢不正经嬉笑着歪头看向齐轩,神色讥诮:「他勾引我爸,更是害死我爸的凶手?你连这些都不知道居然还跑来跟我谈到?」
「真正的原因是他爱上的是你父亲,而不是你」齐轩仍是波澜不惊,嘴边露出一丝诡笑:「我说错了吗?言世开的儿子,希泽高中92级的毕业生,B市那场颠倒是非猥亵未成年案件的导演。」
言欢目光一冷,原本温文的声音低沉下去:「看来你调查了不少事。」
「我可以保证,」齐轩右手拿的厚重档案袋拍打在左手上:「我知道的比你多。」
「有意思,你就尽情发挥巧言令色的本事,看能不能哄得我放过你们。」
齐轩冷冷看了他几秒,问道:「你去法国的学费是三十七万元,不包括你临走随行的生活费,当时你父亲已经不幸身亡,钱是从哪里来的?」
「我父亲的伤亡理赔!」
有条不紊从档案中抽出一张,齐轩面无表情递过去:「这张是当时保险公司开具的死帐拖欠证明影本,你可以去核查原件。」
言欢瞳孔一紧,很快又放松,漫不经心道:「你想说,他当时卖身是为了给我凑学费?」
「雷纪秋跟那家酒吧的老板最初的恊议,是借贷四十万,以陪酒方式半年内连本带利还给他七十万。」齐轩面部肌肉跳了跳,他咬牙强迫自己冷静说下去:「被你强暴之前,他还没有过任何性经历。你是他第一个男人,感到满足吗?」
言欢不说话,目光突然移开,投向很远的地方,他呼吸的频率似乎在一瞬间改变了少许,只是掩饰得天衣无缝让人无从发觉。
「接下来让我猜猜看,他本来还债的半年时间,因为被员警拘禁而减掉了一半,他不可能靠拼酒赚回那些钱,所以出卖身体……」
雷纪秋拉着荣歆跑进卧室,将门锁了又推过五斗柜抵住门。
「撕开床单做绳子。」雷纪秋说道,耳朵里听见大门被破开的声响,他转眼又看向荣歆,忍不住问道:「你怎么笨到往这种旧到没人住的楼房里跑?」
「齐轩在这里啊。」
「你就没想过这样会把他也牵涉进危险里?」雷纪秋完全无心的一句话,却让荣歆愣住:「换了是你会把人引得更远?」
「别说废话,把布条结起来,这里是三楼下去并不困难。」
「要绑哪里?」荣亩急的乱转,齐轩的卧室布局简单,一张大床是实木落地的,旁边只配个够放盏台灯的床头柜。
卧室的门已被斧头劈得龟裂,雷纪秋扯过布条,试了下结实程度,对荣歆道:「我放你下去。」
荣歆瞪大眼睛,惊异道:「那你呢?」
「女人操心多了嫁不出去。」雷纪秋将她扶上窗台,布条在她腰间系了两圈打了死结。
荣歆明显是关切神色,却口不对心:「别以为你救我,我就不跟你抢齐轩了。」
雷纪秋像是极其厌恶的推了一把她小小的脑袋:「你死了齐轩会伤心,不因为这个,谁管你这个噪声源。」
说话不耽误他迅速得开始下放绳子:「下去后往东边跑,五百米外有火灾报警器,是最快把救兵搬来的方法。」
门锁已被撬开,雷纪秋转脸看见凶神恶刹的黑道中人奋力推开阻碍物冲进屋来。看到最先进来的男人手里闪过一道晃眼的光,直刺进自己腹部。
弯腰跪倒在地,手蓦然一松,听见窗外荣歆下落的惊叫,他的听觉能够定位,所以他赌了一把,两秒后又霍然抓紧迅速滑过手心的布条。
「他*的!那女人跑了!快追!」
「还以为她会给摔断条腿,谁知道离地面还有那么一两米居然给停了。」
那些人的目标不是他,雷纪秋倒向一边,只觉得腹部变得滚烫,似乎是液体在沸腾翻涌。
齐轩叫他在这里等他回来。
小员警,你最好快些,你知道我的耐性一向不太好……
言欢突然笑出声,将目光移回紧紧抓着齐轩不放,眸子里充斥着激荡得似乎随时会喷涌而出的血色液体:「你未免太天真!如果我告诉你这些事我早就知道了呢?」
刚把烟叼进嘴里的齐轩,手中的打火机正准备点火,听见这话似乎愣了愣,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拨弄着打火机,微弱的火星不时跳动又迅速熄灭。
「你难道没想过,我可能早就知道,他被负罪感压得喘不动气,知道他答应了我爸,会为我付出任何代价也不惜,知道他即使被强奸、被陷害也不会辩解……」言欢的手在发抖,他自己狠命攒住,指甲嵌进皮肉里:
「我会卑鄙利用这一切,因为就算是犯罪我也要占有他。你想跟他在一起,我可以保证让你身败名裂,朝不保夕!」
齐轩终于点燃了那根烟,深深吸入又吐出,迷蒙里他的眼神似乎很寂静,却又像是充满杀机:「随便你是要把我跟他的事公开,还是依靠有所联系的黑社会势力除掉我,但雷纪秋我绝不放手。他从来就不是你的,以后也不会是。」
言欢不再说话,只是以一种复杂眼神看着齐轩,像是憎恨,又像是羡慕,他突然间转身大步离去,迅速淹没人人群中。
狠狠多吸几口烟,左手一抓将烟蒂湮灭在手心里,刺痛让齐轩保持理智和清醒,不管有多恨言欢,也要把他找回来跟雷纪秋说清楚,另一方面也算作答谢提供言欢行踪的允落辰。
只是正当齐轩准备追上去,电话响起,内容让他刹住脚步,眼中被不愿相信的震惊和患得患失的恐惧完全占据,再无暇顾及其它。
医院,看护病房。
「他还没脱离危险期,请你作好心理准备。」齐轩似乎没听见医生说的话,他只是坐在床边,专注看着雷纪秋的脸。
荣歆嚅喏上前:「对下起,不是因为我……」
「不要吵。」齐轩像一尊石像,纹丝不动。
荣歆感到他声音平静得诡异,就像这间冷寂的病房里,嘟、嘟、嘟的心跳仪声一般,静得近乎是死亡的声息。
「出去。」
荣歆性子叛逆,可这一次却异常乖顺,齐轩目不转睛盯着雷纪秋,两个人像是隔绝出一方空间,那个世界没有丝毫空隙容第三者插入一指。
「雷纪秋……」齐轩一副被打败的自嘲笑容:「你总是自己就决定了,为什么在你身上发生的事总要瞬息万变,就好像你飞快的跑,我只能追。」
轻执起雷纪秋冰冷的手贴上自己前额:「这次让我做主吧!就一次,雷纪秋,你活下来,我知道只要你想做,就没有做不到的。」
「或者我不逼你,我说过我跟随你,」齐轩喃喃的声音极轻极低:「雷纪秋,我跟随你选的路。」
鹰飞草长的季节,明媚的光总喜欢成群在树叶上跳动,只是吹过的风,还带寒意,有时甚至能冷透人心底。
齐轩将一束白菊,放在墓前,他沉默点燃一根烟放在坟前,这里长眠的人喜欢抽烟。
「喂,你这副表情让人看了以为是我死了。」淡蓝色的休闲衫,惬意的男人双手插在裤袋里,歪头叼着烟邪气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