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的睡房——离渡
离渡  发于:2010年11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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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没了力气,身体颓然的下滑,虚弱的等着他刺入第二下,可预期的疼痛却被意外的引擎声打断。背后的行凶者利落的把我扔在地上,好像很快就上了旁边的一部车子,绝尘而去。

我听到有车子驶了进来,然后是熄火和打开车门的声音。我知道这或许是自己唯一的求生机会,刚刚那一刀应该是切到了血管,才不过几分钟我就已经开始发冷。我想大声呼救,可却发不出一点声响;我试着挪动身体,可能做的就是抬起手臂一下下的捶打着冰冷的地面。

今天想起来,我实在是个幸运的人。那晚程氏停车场里的来访者显然有着绝佳的听力。当时他的脚步停顿了一下,接着就快步跑向我。当他看到我的样子时,嘴唇都一下子变得灰白,那大概是我这辈子在王鹏脸上看见的最强烈的表情。

‘不要动,也不要说话。’他简短的吩咐着,跟着脱下西装外套披在我身上。‘这里离医院很近,放心,你绝不会有事。’

他将我抱起来,让我伏趴在后座上。车子发动的一刻我满脑子都是他手臂上的那只豹,我看着它跳跃起来在空中化成一道闪电,接着,当他再落向尘世的时候,它成了一匹狼。

 

33.

我记得自己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是深夜,屋子里亮着一盏桔黄色的壁灯。那时梁远正撑着头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脸上像被冻结了一样,没有一丝的表情,就是发现我醒来也没有移动,只是那样望着我。

我对他笑了笑,缓缓的说,‘消毒水味道好重,我要换房间。’

‘换?’他终于站起身,嘴角微微的挑了一下,‘愿愿,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我依旧望着他的眼睛笑,也不回答。

‘看来是我错了,想到什么就由着你做什么,想要什么就帮你找什么,结果就是惯出了这种任性妄为的性子!随随便便的受伤,随随便便的醒过来,随随便便的折腾我。’梁远僵硬的维持着冷漠的表情,只可惜他看不见自己布满血丝的眼睛和苍白发抖的嘴唇。

‘梁远。’我想向他伸出手,这才发现浑身上下没有一点的力气,他的脸色一变,下意识的向我走近了一步。

我不喜欢那样慌乱的他,于是掩饰的笑了笑,用尽可能轻快调皮的语气说,‘算是我错了。我现在重新闭上眼睛,等你一声令下,再醒过来好不好?’

‘你敢再闭上试试看!’他终于坐在了我的身边,手指轻轻的来回擦着我额头上的纱布,整个人总算恢复了我熟悉的温和。‘浑身都是伤,浑身都是血,你怎么就是不能听话懂事一点?怕你在这种时候一个人开车到处乱跑才不许你买车,你不听。好,我斗不过你,我同意。随时随地的陪着你,就是脱不开身也把王鹏调过去给你,你又不耐烦。王鹏也是个白痴混蛋,让他走他就走!’

‘是我逼他的,你别怪他。’我望着他急切地说。

‘他的事不用你操心。’梁远低声抱怨了一句,随即握住我的手,‘痛吗?’

我一笑,轻轻摇了摇头。

‘小笨蛋,这会儿了还不忘对着我演戏。’看我又要开口辩驳,他伸出手指按在我的嘴唇上,‘少说几句吧!痛得厉害就用力抓住我的手,千万别忍着。要不然,我现在去叫医生,帮你打一针止痛剂?’说完他就要起身,我死死的拉住他的手,才把他留了下来。F7847AA078谁责沉:)授权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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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承认自己的头木木的还带着些抽痛,我每呼吸一下都会带到腹部的伤口,就如被打破的玻璃上的裂痕,尖锐地向外伸展着。可这些都是可以忍受的疼痛,而在这种时候,无法忍受的,是孤单一人的恐惧,即使只有几分钟。

我想梁远是懂得我的,他又一次顺着我的意思留了下来,坐在床边任由我将他的手臂弄得青紫。

第二天一清早,就有警官来录口供,和刚刚急匆匆推开病房门的许平几乎没差几秒钟。据他们讲停车场的监控摄像机在大约一周前损坏。因为程氏最近人心惶惶,也没人去理会注意,一直拖着没有维修,所以并没能得到当晚的影像。这样我的证言,就成了寻找行凶者的唯一线索。

‘可我什么也没看见。’我躺在病床上淡淡地说,‘那时我背对着他,什么也没看到。’

‘那他有没有说什么?或是说你关于他的特征,有没有大概的感觉?比如他的性别?他有多高?多重?或是他的衣服材质?’那个中年警官一连声的追问着。

我抱歉的笑了笑说,‘我只知道以他当时攻击我的力量,应该是个男人。别的我真的说不上来。’

‘既然这样也没办法了。’警官叹了口气,‘程先生最近有没有和什么人结怨?或者是受过恐吓?’

‘没有。’我觉得有些累,闭上眼睛轻声说。

‘愿愿,是不是不舒服?’站在一边的梁远俯下身问。

‘不舒服?!’许平立刻走到门边,‘我去把医生叫过来!’

‘许平你少大惊小怪了,’我被许平的大嗓门惊得差点坐起来,‘我没事。’

‘可是脸色确实不好。’梁远打量了我一下,就转过身对警官说,‘您看他现在的样子也实在是说不出什么,不如等他恢复几天,您再来好不好?’

‘现在也只能这样了。’警官点了点头,嘱咐我想到任何与这个案子相关的事,都要记得通知他,接着留下联络电话离开了。

门一关上,许平就冲到病床前恶狠狠的骂着,‘你这个臭小子,你出事时差点挂了也就算了,怎么送到医院了还昏迷上两天才给我醒过来?你故意让我们几个都不好过的是不是?’

‘许平,你虽说一向没什么礼貌,可这次也太过分了,’我对着他苦笑,‘我现在是病人耶,本来身上就够难受了,你还推波助澜,让我跟着失聪。’

梁远马上就要找医生来检查,许平皱了下眉,不过很快的拦下梁远,‘他没事儿!他是嫌我烦才装可怜。’

‘才不是,我是身上难受嘛!’我对着他们两个眨了眨眼睛,‘不过,是饿得难受。梁远,我想吃我学校门口那个小摊子的鱼片粥。’

‘鱼片粥对伤口不好,小摊子的东西也不干净。’看我撅起了嘴巴,梁远才笑着说,‘这样好了,我回家一趟。我们家每天早上都有各色新煮的粥,我找个合你胃口的立即带回来,好不好?’

‘不好,你要把所有种类的都拿过来,让我可以慢慢的挑。’我任性的嘟囔着。

‘真是看不下去了!’许平走到梁远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这么个磨人的烂个性,就是脸再漂亮也弥补不了,赶快把他甩了!’

梁远只是一笑,跟着拜托许平帮忙陪我一会儿,就快步的走出了病房。

我和许平听着他的脚步声消失,才抹去了各自脸上的笑容。许平走到窗口,过了一会开口说,‘行了,他是真的去停车场取车。程愿,这次你又想搞什么?’

‘你先查查看这房间里有没有监视窃听的装置。’我仰起头望着屋顶,听到许平挪东挪西的检查,嘴边又浮现了一丝微笑,‘你不错嘛,还记得失聪的意思。’

‘能不记得吗?’他漫不经心的答道,‘支开其他人,单独谈话。这两个字当年也算是救过我一命,想忘也没那么容易了。’

那是一个有些古老的故事。当年的许平为了一个朋友委托的东西得罪了帮派人物。可他不知道那东西是精纯的冰毒,更不知道他的那个朋友只是在利用他将那批从一个帮派手里偷来的货转卖给另一个而已。我无意间得知了这个消息,于是就用失聪做隐语,单独的见了他,告知他真相。我们就这样结识,成了伙伴。

‘没有发现。’他走到我病床前,挑了下唇角,‘是个好消息吧!对你,还有对他。’

‘暂时算是。’我叹了口气,‘许平,今天我才发现要说真正可以帮到你的,还是家里人。’

‘家里人?谁啊?’他走过来在我床边坐下,‘你爸爸?’

我笑着摇了摇头,‘现在还不清楚,程远山,赵芷茵,程柔,个个都有可能。我们两个想破了头也找不到让梁远和梁家决裂的好机会,他们就这么捧着送过来了,真是贴心。’

许平皱着眉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眼睛一亮,‘程愿,你知道是谁伤了你!你想要……不行!’他激动地猛然站起,‘太危险了!你这样会同时惹火两个家族的势力,绝对不行!再说梁远他那么精明又自负的人,这种早晚戳穿的谎话你以为能骗得过他?就算一时骗过了,那又能骗多久?他发现后你们之间还有可能继续吗?’

‘许平,你怎么还是不明白我这个人。’我直直的盯着他的眼睛,‘他们再危险又如何?大不了像今天一样躺在这里,可我还是很快乐。至于梁远,他骗了我,我没怨过他半句。就是因为我喜欢他,而且认定他也喜欢我,非常地诚挚深刻,或许他自己都不了解。我不可能站在原地等着他发现,也不可能忍受有朝一日因为梁氏而被他抛弃的可能。不用担心,他会相信我的话。你看他不眠不休的陪了我两天,还能为了一碗粥奔走,就知道在我这里,他的理性已经很淡薄了。至于今后的事,今后再说好了。’

‘还有脸说他的理性淡薄,我看你是连理性是什么都不知道了!’许平不屑的撇了撇嘴,‘说吧,要我干什么?不过咱们先说好,到时候出问题,你可别迁怒于人,也别跑到我家对着我哭!’

 

34.

‘程少爷,你不说也没关系。’

僵持了接近一个钟头,王鹏突然说出这么一句。我将视线从窗外收回,望向他。自我受伤后醒来已经快一周,恢复的异常迅速,这样的结果无疑要感谢金钱的力量和年轻的身体。昨天我已经可以靠着床头坐起来,虽然脸颊还是深陷的,可总算不那么惨白。梁远这才略微放了心,不再时时刻刻守在这里。今天他要回梁氏处理累积已久的业务,许平和范懿宣又都有事情要忙,自然的又留下了王鹏。这是我受伤后第一次见到他,他好像消瘦了不少,脸上的表情益发的冷硬了。

‘王鹏,说句实话,我挺怕和你单独在一起的。’我半开玩笑的说。

他皱着眉也不答话。

我一笑,自顾自地说,‘你明明讨厌我,却还是强迫自己保护我。这么委屈,也难怪总是满脸痛苦。’

‘我不讨厌你,我只是讨厌说谎的人。’

难得的敏锐直接,我决定小小的鼓励他一下,不反驳等他继续。

‘可是你不说也没关系,我一定会查出来。’他看我依旧不在乎地笑着,垂下眼睛抿了下嘴唇,跟着抬起头走到我面前,‘程少爷,我不如你和四少爷聪明,可也知道你不可能一点都不清楚伤你的是什么人。四少爷不想逼你,才一直不问。可事情一天不清楚,他的处境就会一天天艰难,他和……’他急急的停住,深沉的蓝色一点点占据了他的眼底,‘你忍心看他难做,可我不行。我一定会查出来。’

我浅浅的笑了笑,轻声说,‘那你记得快一点,我也没那么狠心。’

‘程愿,前几天你一幅多说几句就要断气的样子,我也不敢多问。现在你也歇得差不多了,说吧,那晚上到底看到什么了?’许平坐在我床边的椅子上,脚随便的搭在床上,依旧中气十足。

‘都说了什么也没看见,你怎么没完没了的!’我没好气地回答。

‘少来了你!’他嚷着踢了下我的腿,‘认识这么多年了,你是不是在瞒着什么,我一眼就看得出来。’

‘我不是不想说,是不能说。’
      我缓缓地开口,‘王鹏说我缄口不言,他会难做,可我知道,如果我毫不隐瞒,他的处境会更尴尬。让他面对那样的选择,我做不出来。’

‘程愿,你到底看到什么了?’许平隔了一会儿,才低沉的开口。

‘一匹狼。’ 我的声音虽然不高却很清晰,‘手臂内侧的一只狼头。’

我望着窗外,看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快步的走出大楼,才松了口气。DE489E2B53荒用:)授权转载 惘然【ann77.xilubbs.com】


‘这个还你。’许平把银白色的数码录音机递了过来,‘那个家伙本来还蛮有职业道德的,给多少钱也不肯说。不过赵芷茵为了帮她宝贝女儿善后,要找人处理他,他这才愿意对我们讲出真相,当然价码也不低。’

‘钱不是问题。’我接过录音机问,‘他说得还具体吧?’

‘还可以,从如何接洽,到历次谈话的时间,地点,以及汇入的帐户都一清二楚。我简单的查了一下,应该是事实。你那个姐姐也有点昏了头,居然就直接用自己的私人账户汇钱给职业杀手,有这个证据在就算她找到御用律师也脱不了罪。’他不屑的撇了下嘴,跟着坐到我床边,‘对了,程愿,你确定刚才梁远都听到了?’

‘十有八九。’我觉得眼睛酸胀到头都有些痛,于是抬起手一下下的按着眼眶,‘这几天我都仔细的计算过他从楼门口到这里的时间,应该不会错过。’

‘程愿你样样都好,就是不够干脆。’许平拉下我的手,强迫我望着他,‘总以为自己够狠,为了想要的东西,造成什么伤害也不在乎。其实每伤一次人,你就同样的伤自己一次。别再这样了,不要再违背本性去做那些残酷的事,好不好?’

‘我也想。可是许平,我十六岁时走出了第一步,就注定了停不下来。’我按下录音机的播放键,房间里充斥着一个男人低沉沙哑的声音,‘你听到的,程柔和赵芷茵不会放过我。我如果不够坏,迟早会死在她们手里。还有你没听到的,梁家国前些天打电话给我,提醒我梁远是他的梁氏必不可少的水,水里有少量像我这样的杂质还可以忍受,要是出现的太多,那就是在逼他过滤除掉。我今天不动手,就是在慢性自杀。这一切就像是在搭乘直达的地铁,没有中途换车的机会。不过许平,我觉得还好,至少我一直都有你无条件的站在我旁边,至少他今天还愿意为了我尝试着放弃一些原本对他最重要的东西。’

‘是吗?’许平淡淡地笑着拍了拍我的手臂,‘程愿,快乐吗?’

‘嗯,’我用力的点了点头,‘明天就可以出院回家了,不知道有多开心。’

‘那就好,只要开心就好。’他轻声说,‘明天的问题,明天自然可以找出办法解决。今天可以开心的过,这比什么都重要。’

那个时候我忠实地执行许平的话,拼尽全力的去抓住自己眼下的快乐。可当我看着梁远每天晚上窝在书房,几乎不眠不休的画设计图时,我才更深的了解到许平当时的心情。在人的一生里,我想大概都会遇到那么一个人。好像永远了解不了,可又好像比谁都清楚。这样融合了透彻和神秘的矛盾,一旦出现就会和我们纠缠不休直到生命终结。遇到这样的人,无法说是幸运还是不幸,不用再怕孤单寂寞,可也同时背负了他所有的快乐和忧伤。我想我于许平大概就是如此,所以他只要我快乐。而梁远于我也是如此,可我没有那么善良大度,如果他的快乐里没有我,那我宁愿自己和他一起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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