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一杀——休花
休花  发于:2010年11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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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叔却只是转过身,非常利落地离开了。

“快走吧。”小陶拖着我连忙往家跑。

在狂奔的同时我也清醒了些,三叔那张气急败坏的脸在脑海中始终挥之不去。

 

43

小陶没有说出叶冰的事,只是把遇到三叔的事告诉了哥哥。

哥哥很警觉:“这下可不好,他惹毛了可不好打发的。”

“是谁泄露出去的啊,让我知道我饶不了他!”我把拳头捏得喀嚓做响。

“本来就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事早晚也瞒不住。”哥哥焦虑地说,“你对三叔本来就很过分,别说是他,换了是谁都咽不下这口气。”

“我不是已经把钱给他了嘛。”

“不是钱的问题,三叔在家是有地位的人,不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小喽罗,不能随便用钱就可以打发的。”

“现在已经这样了,他有什么怨恨就冲我一个人来吧。”如果连这点事情都不能担当,我当初也不会狠着心肠把他赶走了。

“你说得轻松!恨你和我们全家有什么区别吗?”哥哥白我一眼,然后低下头,努力地思索着。

“岳荞!”他猛地抬头,“她比较好说话,去找她!”

“找她有什么用?”我皱眉。

“三叔很疼她的,补偿在她身上,应该可以稳住三叔。”

我坐着不动,也不吭声。

“去啊!”哥哥又生气了,抓起一个枕头朝我砸过来。

他对我越来越没有耐心,不过这样也比爸妈对我越来越生疏要好得多。

“好了,我去就是了!”我躲着逃了出来。

 

我最怕和岳荞这一挂女人打交道,话不投机不说,还要忍受她的小姐脾气。该体贴的时候她完全察觉不到,该视而不见的时候她又揪住不放。

“啊,小杨,怎么主动给我打电话啊,是不是想让我介绍女朋友了?”

“不是啦……”

“你晚了一步,上次那个女孩已经有了男朋友了,谁叫你不积极,现在那么好的女孩已经很难得了。”

“我不是要问那事啊,姐,你最近都干些什么呢?”

“我啊,逛街,卖东西,忙死了。”

出生在黑帮家庭还可以成长为她这种简单又幸福的人也很难得。

“姐,你不是留洋回来的高才生嘛,难道都没有打算找个地方大展身手吗?”

“想啊……哎呀,我哪里是什么高才生啊,你少取笑我啦!”她一连串的笑。

“干脆来帮我,姐,我会给你一个好职位,薪水嘛,你看着办。”

她想了一会:“我得先和爸爸商量一下。”

“行,你们好好考虑。”我笑得爽快,“姐,我们都是自己人,有什么好处当然得大家分享,对吧。”

挂上电话,李明松敲门进来,交给我一叠文件。

我叫住他问:“如果岳荞来工作,有什么适合她的职位?”

李明松杨了杨眉毛:“那要看她想做什么了。”

我笑了。

他说得多好,是她“想”做什么,而不是“能”什么。

 

岳荞很快就回复我,说见面具体谈谈。哥哥再三嘱咐我千万不要对她摆脸色,她有什么条件尽量答应。我随便答应着,哥也不再和我多说,只是吩咐一旁的小陶:“好好看着他。”

小陶用力地点头。

我们一出门就接到电话,是嫂子打过来的。

我有些惊讶,客套地问候她两句,她说要和我见个面,有重要的事情要谈。

“嫂子,今天不行,我和别人有约。”

“我不会耽误你多少时间的,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

我抬手看了看表,“好吧。”

嫂子其实就在附近不远的地方,我到的时候她好象已经在那里等了很久了。

“嫂子。”我笑着坐下,小陶站在我身后,朝她弯了一下腰。

嫂子笑一笑,比往日消瘦得多的脸上素净得让人心痛。

“最近好吗?听小常说你去旅游了?”

她摇头:“没有去,临时取消了。”

“哦。”我遗憾地笑,接下来不知道该说什么。

嫂子低着头,安静了一会儿。她从手提袋里拿出一个文件袋:“小杨,麻烦你帮我把这个交你哥。”

我接过来,一边打开一边问:“是什么东西?”

“离婚协议书。”

嫂子的声音不大,但着实把我震住了,我不敢置信看着她,拿出一半的文件也掉回袋子里。

她转开目光:“这不是他一直想要的结果吗?我成全他。”

说完后,她站了起来,我也跟着站起来:“嫂子……你能不能再考虑一下!”

“我已经考虑很久了。”

“嫂子,你误会了,这不是我哥想要的结果!”

“我没有误会,我和他做了那么多年的夫妻,他想什么我都知道!”嫂子的眼圈红了,“他觉得自己不行了,怕拖累我……就算我说我不介意他也不会相信,他以为他出了事只有他一个人难过吗?他太自私了,就想着让自己解脱,根本就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他不是!他需要你在他身边的,嫂子,他不能没有你……可是,很多事不是他能控制的,嫂子,这辈子……还很长,希望你考虑清楚……”

我把文件递回去,“嫂子,你再考虑考虑吧。”

嫂子侧着脸看这文件袋很久,但终究没有接过去,看着她决然离去的背影,我瘫坐下去。

身后传来小孩似的哭泣,我回过头去,看见哭得一塌糊涂的小陶。

他死死地咬着牙,拼命地忍着,但眼泪还是不断地掉下来。

“你哭什么?”我问。

他低头,徒劳地想掩饰。我扯过一张面纸递给他,他愣了片刻才接过去。

被他这么一搅和害得我也想哭,我坐在椅子上发呆,完全把和岳荞的约定忘记了。

“那天……如果我在,林哥不会受那么重的伤……如果我在就好了……”小陶低声地说。

我淡淡地苦笑,都过去的事了,再三提起有什么意义?

手机铃声尖锐地响起,我按下接听键,岳荞更尖锐的声音传过来。

“你怎么还没有过来啊?你是不是耍我?”

我回神:“啊……姐,不好意思,刚才有急事,你现在还在那里吗,我马上就赶过来。”

“不用了,我想回家了。”她开始耍脾气。

“别这样,姐,你再等会儿吧。”

看了看表,迟到了一个多小时,迟到是我不对,可她也可以稍微体谅一下嘛。

“你到底有没有诚意啊?我时间很宝贵的!”

“我真的是临时有急事,抱歉啦!”

“今天不谈了,我一会儿还有别的事呢,拜拜!”她挂了电话。

我气得想砸电话。本来觉得应该再打电话过去表明诚意,可我怕控制不住自己跟她吵起来。

我和小陶默默地走在回家的路上,我手里捏着嫂子的离婚协议书,不时看两眼,心如刀割。

“别把那个交给林哥。”小陶说。

我看着他,点点头。

我把文件撕得粉碎,丢进路边的垃圾桶。小陶一直默默地看着。

我们像两个干了坏事的小孩,磨蹭着不回家。

我站在路灯下,一支接一支地抽烟。飞蛾纷纷撞在我头顶上的灯罩上,发出惊心胆颤的声音。

“回去吧。”小陶说。然后,他的脸忽然扭曲:“……二哥”他低得几乎断气的声音微微颤抖着,“快走,快!”

我本能到回头,他一把扯住我,推到墙角。一个人忽然冲出来,把一跟本来应该砸在我头上的木棍砸在小陶的头上。

就在一瞬间,我们的身边已经围了好几个人,手里都带着长条状的东西。

糟了,我们停留的地方是死角,无处可逃。

小陶把我挡在身后:“你们要干……”

话还没有说完,几跟棍子已经朝他砸下来。

他往后退,把我牢牢地挤在墙上,给我最大程度的保护。

“小陶,让开!”这种时候我不能只躲在后面,真他妈的!大不了拼了!

那几个人停下动作,开始转着手上的木棍。趁着这个时候,小陶转身使劲扳着路边的铁皮垃圾桶,我从他身后闪出来,冲到那几个人面前,揪住其中一个,发狂地用拳头狠揍,他惨叫着后退,其他几个人已经从木棍里扯出细长的刀片,朝我挥过来。

小陶大叫一声,垃圾桶已经被他连根拔了起来!

他举起垃圾桶冲过来,里面的垃圾洒落在他自己还有那些人身上,他们转过去砍他,他用垃圾桶挡住了。

“二哥,你快跑!”他头也不回地喊。

我放开面前那人,抢过他手上木棍,往身边一阵乱抽。

隐约有路人走过,我朝他们仓皇逃走的背影喊救命……后脖子凉了一下,几道尖利的声音从我脑中划过……我脚软了,支撑不住跪了下去,即使这样我也不敢松懈,就着跪倒的姿势朝相对的安全的地方逃。

一个人在我面前停下,从衣摆后掏出一团报纸,他拆开报纸,他的动作在我眼前被无限放慢,让我看得清清楚楚,最后对着我的,是一把黑呼呼的火药枪。

持枪的人似乎在欣赏我的脸上的恐惧。枪口从我的脸上,戏耍般的地往下移动,最后对准我的大腿根部。

我想起一句话:有些事情,真的是命中注定。

他扣动扳机,我慢慢闭上眼睛。

飞速而来的垃圾桶,挡住了枪口。

爆裂声,惨叫声,叫嚣声,皮肉溅开的声音……

最后,我除了自己的心跳,就什么都听不到了。

 

44

我坐在桌前,慌张地张望。

对面有人,他在说话,我看不清他的样子,也听不见他说什么。

桌上忽然摆满了扑克牌,我面前是一副绝好的牌,可惜只差制胜的那一张。

“你输了。”对面的人说话了。

这次我听清了,也看清了。

吴六仰着下巴,似笑飞笑。

“你输了,你输了,你输了……”他发出尖利的大笑。

“你他妈闭嘴!”我掀起桌子,朝他砸过去。

鲜血飞溅,爆裂声,惨叫声,叫嚣声……

够了,停,停下来!

救命,谁来救我?

我挣扎着,挥舞双手。

“小杨!小杨……”凄厉的哭泣把我从黑暗中拉回来,手已经被另一双熟悉的手握住。

我终于睁开眼睛。

“小杨!”妈妈从绝望转到狂喜的脸浮现在我眼前。

“太好了,你醒了,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她仿佛疯癫了。

“妈,别吵着他,小声点。”是哥哥颤抖着的声音。

妈妈捂住自己的嘴巴,不知是想哭还是想笑。

“小杨,不要怕,我知道很痛,但你不会有事的。”哥哥含着泪说。

我不知道自己在哪里,想不起发生了什么事,前后记忆一片混乱。

视线正要再度模糊,意识又被一阵沙哑的哭声给拖回来。

“不,不会的,怎么会这样?”爸爸的脸上交错着刺骨的痛苦,用手紧按着自己的胸口。他望着我,又不敢面对地别开脸:“天啊,怎么会这样?”

他反复地问着天,字字泣血。

我努力抬起手,伸向他。

他慌忙握住我的手,凑到我面前。

“爸爸,”我像小时候撒娇一样叫着他,就像我考了一百分,找他要奖励一样,“求你,给晓路一条生路。”

他听清了我的话,痛苦地凝视着我,缓缓闭上眼,泪水滑落下来,滴到我脸上。

“好。”他点头,“我答应你,我什么都答应你。”

 

住院的日子不好受,就算是住高级病房,我也不能忍受空气里那股挥之不去的药水味。我吃不下东西,妈妈做的美味食物,我吃一口下去就会加倍地吐出来。

医生说与身体状况无关,是我的神经处于混乱的状态。伤口在恢复,生出新的皮肉,让我体会到地狱煎熬似的再生的疼痛。一刻不停地输液,让透明的药水流进我的血管里,和我的血液融为一体,细胞分裂再生的声音,我都能听见。

我没有致命伤,连像哥哥那样会留下严重残疾的伤都没有。

因为小陶救了我,拼了他的性命来换取我的安全。他挡在我身前,和那几个人奋战。

他现在还昏迷不醒,生死未卜。

伤口痛起来,我彻夜难眠。

可这些痛苦不都是我还活着的证明吗?比起小陶,我还有什么好埋怨的。

有人在床边小声地哭,我睁开眼,是哥哥。

我轻飘飘地问:“哥,小陶还好吗?”

他痛苦地摇头:“还没有醒。”

这段时间哥哥在我和小陶那里两头跑,累得身心憔悴。

为什么要哭得这样悲伤,为什么总是要露出那么自责的神情?

“哥,他会醒的。”我安慰他。

他一下子笑了:“你养好自己的伤吧,其他的事就别操心了。”

“哥,他跟了你多久?”

“四年。”

四年吗。

被那样的眼神追随了四年,哥,难道你真的什么都没有察觉到?

……

二哥,你快跑!

如果我在,林哥不会受那么重的伤……如果我在就好了。

小陶的声音在耳边环绕,他嘶声力竭,他泣不成声。

我忍不住,想替他问一问,于是:“哥,你懂他的心思吗?”

哥哥垂下眼,把手插进头发里,沉痛地叹息:“不,不要再说了。”

 

从医院的窗户里看见树上的落叶一片一片地掉光,时间就这样消磨过去,我躺在病床上又焦躁起来。

我渐渐地可以自己下床走路。

小陶躺在我隔壁的病房,我每天都去看他,哥哥总在那里,坐在窗边,远远地望着他始终没有生气的脸。

“……你这家伙,你不是说过,我不能走路了,你可以背我吗?可我们两个现在都不能走路了,该怎么办啊?”

这是有一次我在门外,偷偷地听到哥哥说的话。

 

爸爸每天来陪我,他并不和我说什么,只看着妈妈喂我吃东西,看我吞下一口,他就会笑一笑。

我说想走一走,爸爸立刻走过来,和妈妈一起把我小心翼翼地扶起来。

敲门声响起,妈妈去开门,然后愣在了门口。

“干什么?”她冷冷地问。

“我来看小杨。”岳荞站在门口朝里张望。

“不需要!”妈妈粗鲁地推她,“少假惺惺了!”4118DE寞很圆就叶:)授权转载 惘然【ann77.xilubbs.com】


“大伯母,大伯父,我真的是来看小杨,”岳荞也不退让,带着哭腔恳求,“拜托你们,让我说几句话,说了我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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