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我还给你留了几口,不要一脸杀父之仇的样子看着我好不好啊!」终于,莫欣然戏谑的声音把冷清凛从思索中惊醒,看着面前狼狈不堪的桌面,又一次,他划开了无奈又宠溺的笑容
偷眼看了一下慢条斯理吃得很文雅的冷清凛,莫欣然有点后悔自己刚刚吃那么快了,落到了现在只能干瞪眼看别人把饭吃的似乎更香的样子,却无法再往胀到发痛的肚子里塞任何东西!但是,在心里打定主意这一路上也不会让冷清凛过得痛快的莫欣然,压抑着无聊的感觉,依旧不肯率先和解。毕竟,被人误会自己和那个变态老爹有同样断袖子的癖好,是比其它所有理由都更令他无法接受的!
但真的要和冷清凛上京去吗?
皱了皱眉,莫欣然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这个回荡在心里的问题的标准答案:「估计会被他先玩死在路上。」以竹筷往唇间送食物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冷清凛挑眉瞟过来,举止既自然又不失风度地开口:「怎么了?」
「啊?」经这一问才发现自己郁闷到自言自语的地步了,莫欣然垮下肩大叹了一口气,半是放弃地摇头:「没什么我是在想关于上京后的事情。说起来」似乎被自己无意间掩饰用的话题吸引住,莫欣然还真的来了兴趣,把不和冷清凛和解的决定拋到了脑后,隔着桌子趋前追问:「你还没跟我说过什么王府的事呢!那个,我还有没有其它亲戚呢?」
「」暗自好笑地瞥了他放光的双眸一眼,冷清凛淡漠的夹起一片炝炒青笋送进嘴里,细细的咀嚼着,不愠不火地缓缓回答:「有。」举袖取出叠放着的雪白绢帕轻轻拭去唇角若有若无的残屑,修长的青葱般的手指端起粗瓷杯,凑上来舌尖浅浅尝了尝,冷清凛完全知道莫欣然有多急切地等待自己下一步的解说,却故意坏心眼地吊足对方的胃口:「你还有一个表兄,算起来表少爷是你故去的大姑的儿子,跟着王爷有十几年了,全府上下都以为他将是接替王爷位置的人,当然在你出现前。」
「听起来就很危险的样子。」颦着俊眉,莫欣然仰靠在吱吱作响的竹椅上,不安地分析:「按照一般惯例,他肯定会不甘心到手的东西又飞掉,何况是万人羡慕的荣华富贵呢!所以一定会派人追杀我这个多出来的正牌货!」
「你那么确定?」漠然置之地牵动薄唇,冷清凛淡淡的反问。
「那是自然!我从小在酒馆里的评书可不是听假的!但凡是这种故事,类似追杀夺权的事情绝对少不了!唉到时候,就靠你一个,能撑到半途就不错了!」毫不犹豫地接口,莫欣然说的底气十足,而且更进一步的构想:「如果我是他,估计会先来暗杀,实在不行才会露出破绽来!所以,我们要小心这一路的饮食有没有被下毒,还要小心路上是否有埋伏,尽量还是不要走人少的地方比较好可人多的地方也会方便他们制造意外的假像」
「不亏是干捕快的,想象力很丰富嘛。」从开始就对莫欣然的警惕不以为然,冷清凛此时更是出言讽刺了起来:「或者说,你的被害妄想也随着身份高涨了起来呢?」顿了一下,从莫欣然越来越臭的脸色发现自己说的似乎有点过分,冷清凛干咳了一下,转移话题:「其实你表兄不是那种人。先不说长公主留下的财富已经够他花销不完的了全京城都知道,表少爷是有名的烂好人,再加上表少爷不会武功,更别提结识什么江湖人了,哪里有能力谋害你?」
「你说的好象很了解他的样子嘛」眯起眸子,口气酸的连自己都吓了一跳,莫欣然翘起二郎腿,故意做出一副不信任的样子反嘲:「但是,说不定他只是装成无害来骗取你们的信任,好拿到小王爷这个位置呢!」胆怯地扫着冷清凛缓缓沉下来的俊颜,虽然心里已经开始为自己招惹他那不怕死的举动后悔,但是,堵在胸口那股子憋气,令莫欣然硬着头皮继续把话说完:「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够了。」冷冷的斥道,冷清凛绷紧身体压下怒火,长身而起,明显的杀气形成巨大的压力扑打在莫欣然业已僵硬的身体上。抬头不服输地回瞪回去,不知为什么,明明凡事都劝人量力而行的莫欣然此刻就是想不顾一切地和这个冰山护卫强起来!冷清凛越是护着向着那个表兄,他就越不是滋味!
「怎么!不许别人说就是心虚!」输人不输阵地也推桌而起,莫欣然生怕晚一秒自己就没那胆量挑衅,连忙反驳:「更有可能!你替他如此掩饰是因为你们是一伙的呢!」违心的话冲口而出,只是为了一时的气盛,不知值得不值得?
「既然你这么认为」清雅的语调沙哑下去,冷清凛的目光在瞬间恢复武装,但就是最后那一个刹那,莫欣然读出了受伤的讯息!可是,不给他时间去琢磨那眼神的震撼,冷清凛的话接踵而来:「那么,属下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想必小王爷会提防在下图谋不轨,恕属下先行一步避谣了!」
「喂!」伸出手,却慢了一步抓不住那飘然而去的白影,莫欣然恨恨的一拳砸在桌子上,不知心中究竟恼的是谁
「说走就走那个表少爷就那么重要吗?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来找我回去!?」咬着唇,逸出自嘲的淡笑,莫欣然仿佛又轻松了起来:「反正也不是非要我不可,让什么王府见鬼去吧!」回身,向着来时的路走去,莫欣然将冷清凛留下的马一匹充当饭钱抵押掉,另一匹权作这场闹剧里唯一的收获,一起牵回县城去。
不知见了老娘要怎么说
抚摸着已经开始皮痒的耳朵,苦笑着将要到来的酷刑,比起脑中挥之不去的冷清凛的身影和目光,这些想法显得可爱多了!
背着阳光伸了个懒腰,莫欣然有点疲惫地摸摸下巴,以一种自以为非常成熟的口气喃道:「果然不出所料最适合我的还是当个小县城里的三流捕快啊。」
「娘!你的不孝儿回来了」忍受着路上的人那一轮又一轮的追问,不停解释这匹马不是偷来的,莫欣然开始有点恨王府的马太好了,转念一想,又哀叹自己这个小捕快太穷了穷得衬不起这匹毛色光鲜的骏马。熟悉的路因此走了近两倍的时间,但终于还是让他回到了怀春楼。
如释重负地推开门,奇怪平时就算不热闹也透着股人气的大厅,不知为什么,今天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感觉那种很熟悉却又被记忆阻隔着不愿意想起来的感觉
是
似乎是
捕快的敏锐几乎在第一时间使答案得出,而那绝望的嘶吼也同时回荡在空荡荡的屋子里。
「不」
本来就没打算离开的冷清凛,还是克服不了心头那微妙的别扭,刻意错开一段距离落在莫欣然的后面,隐藏去身形的自己似乎没有抱怨的立场,可莫欣然始终都没有回头的事实,还是让他那本以为冻起的心又抽痛了一下!这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家伙!这个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家伙!这个不相信自己的家伙
可是,当发现他并不是因为在乎王位才有如此计较后,冷清凛积累在心里的不满却仿佛春风化雪般的消融了泰半。毕竟,自己没有看错他不是那种人
在看到莫欣然被乡亲们的质疑问到发飙时,好不容易那张冷俊的脸上终于融化开了浅笑,冷清凛正准备阻止莫欣然回到怀春楼把简单的事情再度复杂化。但是,一丝由怀春楼散发出的气息却令他的动作有了瞬间的僵硬
寒下俊颜,双眸沉进冷静的深渊,抿着的薄唇只吐出两个字,冷清凛的身形就如离弦的箭一般,借踢地的力弹飞进怀春楼内。
「死气」
第六章
「娘」双目尽赤地踩着一地的血水冲进内院,莫欣然近乎疯狂地抬腿踹开门,焦急又恐惧地搜索那道熟悉的身影。
但却不知是该哭好还是笑好空荡荡的屋子里一片狼籍,殷红的血色布满了雪白的墙面,像是绽开了一墙不和谐的梅红,可是预料中莫大娘颓然倒下的躯壳,却并没有被发现。
「小王爷!」迟了一步追进来的冷清凛,眼尖的发现莫欣然的摇摇欲坠,在担忧的声音冲口而出的同时抢上前来,一把接住对方软倒的身体。苍白的脸色早就没了平日的潇洒,泛紫的薄唇更是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憔悴得仿佛早冬的雪花,还没有坠落就要融化。望着这样的莫欣然,冷清凛的唇间突然逸出了一抹自己也琢磨不透的苦涩,他只恨自己太疏忽,没有考虑到可能会跟踪在后的仇家。但,谁会干这种和王府作对的买卖呢?
「」轻柔的把莫欣然的头按进自己怀里,以胸膛阻止后者继续巡视而自我伤害的目光,冷清凛平静的劝慰里多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小王爷,是属下失职。但主母一定不会有事的对方的目标,应该是您才对。所以」
「我我知道的,你不用说了。」哑着嗓子打断对方蹩脚的安慰,莫欣然苦苦的划开一抹笑,看在人的眼中,却是比哭泣更痛苦的神情:「娘吉人自有天相。只是怀春楼里的那么些姐妹很多都是朝夕相处的到如今死的如此不明不白我、我不甘心啊!」
「那么」迷惑地看着坚定的神采再一次写入莫欣然那双炯然的眸中,冷清凛在对方的示意下微微放松桎梏的力气:「您的意思是血债血偿了?」
「那是你们江湖的规矩。」深吸了一口气,莫欣然从冷清凛的怀里挣扎出来,翻出珍藏在腰间,本想做为纪念品的腰牌,定定地看了一眼,缓缓地开口:「我是这个县城的捕快,我要做的则是还这里的民众一个公道!」
「明白了,我们就先到衙门里去休息好了,这里再请人来收拾。」高深莫测地勾起嘴角,冷清凛把想要劝莫欣然跟自己回京以策安全的建议硬生生咽了回去,转口轻轻的为脑子还在混乱中的莫欣然做了安排。
「我们?你、你还要跟着我阴魂不散吗!?」已经傻傻的点完了头后,莫欣然才发现对方话语中的漏洞,不敢置信地吼起来。而早料到他有此一问的冷清凛,则理所当然地昂头,眉也不皱地朗声回答:「当然。还是小王爷改变主意要先回京一趟了呢?」
「随你便吧」懒洋洋地弱了气势,虽然不得不承认知道娘亲健在后,自己确实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但过大的罪恶感和责任感还是压得他一个小捕快有点喘不过气来,也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与其争辩了。
不客气地扯着莫欣然的袖子离开了死气沉沉的烟花之地,冷清凛的心中却漾起了不同于莫欣然的愉悦。对于自己来说,任务只是保护小王爷进京而已,至于其它人的生死,他冷清凛概不关心。可是明明应该责怪是自己把危险带给这平静的县城的,明明可以把责任推卸到自己身上的,但莫欣然一句话也没说,理智的承担了下来。这是否可以证明自己的眼光没有看错呢?这是否可以证明为了他而违抗王爷的命令的选择,可以无悔呢?
「今天发生了很多事情,一时也摸不出什么头绪来,你就先去睡吧。」送走了其它捕快衙役们,莫欣然很顺利地把两人在衙门的后院里安顿下来。此时,心潮澎湃地凝视着窗棂外的皓月,他掩饰着疲惫,对端坐在木桌前的冷清凛吩咐。
「」点了点头,冷清凛一声不响地站起来,却并没有向着柴门走去,而是目标对准了屋内唯一的那张窄小又冷硬的板床。
「喂!你的房间我安排在隔壁」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莫欣然连忙走快一步挡在他和床之间,不悦地提醒:「还是你比较喜欢这张床?那我去隔壁就是了」
「站住,你今晚和我睡。」懒得多看他一眼地褪下纤尘不染的雪色外袍,冷清凛优雅的将乌发散开,任其一阵盘旋地舞落腰间。
「我、你把我当什么了,我可不是那个断袖王爷!」呆呆的看着对方儒雅间不知为何透出一抹幽艳的动作,莫欣然俊颜因内心某个疯狂的念头而一路红到耳根,尴尬地大叫,一点也没有前者言语中的随意。
「你在想什么。」冷冷的皱眉,大概猜到了对方的胡思乱想,冷清凛出声低啐道:「你现在随时都可能有危险,以防万一,还是让属下跟在身边安全。」
「我、我好歹也是个男人!会保护自己的!」狠狠地掐了心猿意马的自己一下,内心泛起不能输给那断袖血缘的警告,莫欣然咬紧下唇,大步转身准备离开,却被后面一个没有抑扬顿挫,却讽刺意味浓厚的声音唤住了:「既然是男人,就不要扭扭捏捏的跟个雏儿似的。」不着痕迹地回敬给对方一天前学来的嘲弄,冷清凛一个腾身,稳稳地挡在了莫欣然面前。
「我你算了!」放弃地叹了口气,懊恼地跺着脚走回床边,想也不想地滚进了内侧,僵硬的躺好,感觉着对方紧贴着自己肌肤的温差,体会着那扑打在颈间漾着幽香的吐气,烧得全身发烫的莫欣然,有一段时间真的忘记了刚刚发生的惨剧,满心沉浸在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悲哀中
而没有想他那么多的冷清凛,则是又一次在浅眠中浮现起安心的笑容。
夜鸠发出沙哑的呜叫声,在婆娑的树影中掠过。
如水的月色洒在窗棂上,映照出残雪般的斑驳
然而,屋内的莫欣然却没有入眠的好命。此时的他正睁大黑白分明的眸子,定定地侧视着身边浅眠的冷清凛。百无聊赖地细数那浅浅的平稳的呼吸声,目光游走在对方白晰如瓷的皮肤上,许久,他发出一声重重的叹息
为什么会有这么样的男人呢?
明明是美丽的,却并不阴柔;明明是单薄的,却并不柔弱;明明是冷漠的,却并不孤傲。
仿佛是被流转在心问的百种心思所诱惑,莫欣然轻轻抬手,指尖蜻蜓点水地划过冷清凛姣好的柳眉,引发那修长的睫毛一阵细微的颤抖。手指如同勾勒艺术品般向下滑去,抚摸过那挺鼻,轻按那有弹性的朱唇,触摸到略带体温的柔软。没有发觉自己现在的举动怎么看都是在吃豆腐,无法挥去指尖那异样的兴奋的莫欣然,近乎放肆地把手顺着后者纤细的颈子探进去,按压着那脉动的项部。
「您摸够了吗?」猛地,冷清凛的眸子在他的手要滑进衣襟前突然睁开,深邃的眸子里闪烁着微微的光彩,骤然而起的凛冽气势吓得做贼心虚的莫欣然,仿佛触电似的将狼爪抽了回来。
「谁、谁在摸你!」经他提醒才发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莫欣然嘴硬地反驳了一句,没有什么底气地白了对方一眼,狠狠地转过身去,用被子把自己尽数包裹起来。完了、完了断袖的男人的儿子果然也是断袖!他怎么可以输给那个死龙阳之好的老爹的血统呢!他是正常的他可是在女人堆里长大的!只是、只是怪冷清凛那家伙,长得太漂亮了!他纯粹是以欣赏的角度而已
「怎么了?」按照所知不多的常识,冷清凛觉得自己才应该是那个『缩进壳里』的角色才对。可是,莫欣然的反应过度把他的那份尴尬也给盖了过去,害被占足便宜的自己,此时只有想笑的冲动。轻轻探手,抚上刚才莫欣然的手待过的地方,顺着对方的痕迹摸了过来,一种发烫的感觉突然窜起在小腹因这陌生的冲动而皱眉,冷清凛侧过头去,缓缓地闭上眼睛,却想不透静不下心的自己是想遗忘还是想回味
就在屋里静得连露水扑打花萼的声音也可以听见的时候,一团黑影悄悄地出现在窗口,随着窗纸捅破那沉开的声音响起,一根长管探了进来,紧接着,白烟腾起
等了好一会儿,直到白烟几乎笼罩了整个房问后,那团黑影才发出轻微的声音,试探着将虚掩的柴门推开一条缝,黑影身后有一个压低了的声音响起,不太确定地追问着:「老大?怎么样了?里面的家伙迷倒了吧?」
「放心!我这迷香可是祖传的,不会有问题!里面的家伙现在一定比死猪还老实,我们行动吧!」沉吟了片刻,为首的黑影点了点头,提起腰间的刀来,踹门闯了进来,想也不想地挥向床上那鼓鼓囊囊的被子,刀却只深陷在了一团柔软中。
「人呢?」来者暗叹不好地低头,却听背后传来了手下一声压抑的惨叫,不等他反应过来,一股力量便如盘石般砸向他提刀的手腕,吃痛的闷吼了一声,来者的刀应声而落,稳稳地掉在了冷清凛的手中。蹙紧眉头一个翻手,行云流水般将刀锋转架在来者的脖子上,冷清凛紧了紧扣在莫欣然腰间的手劲,右手使力将对方瘫软的身子搂稳,左手握刀向前推近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