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也做了无数次的噩梦。总觉得,帝王那野兽般嗜血狂乱的眼神随时能将他撕碎。
王福是陪夜倾天弑父夺位的一员属下,他亲眼看到了全过程。
他仰望着那浑身沾满血腥的王者,他听到他嚣张高傲地吼叫:“我要让你们都知道,我就是这样一个血腥残忍的帝王!顺我者昌,逆我者死!”
至此,沧澜帝夜倾天成了大陆死神般的存在,而沧澜,在他的统治下,一跃成为苍宇大陆的最强国。
现下王福在心里叫苦连连,真不知那两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七殿下又怎么突然消失了……
“王福,你可要好生看着七殿下,可别再让他跑了。”缓缓的语气,却透着实实在在的压迫,让人呼吸困难。
不能原谅,那个少年,竟就这样跑了!敢在他夜倾天眼皮底下溜走,他绝对会让他尝到苦头!
王福立刻道:“是,属下定不辱使命!”
他没说的是,夜坠月是和夜潇雨一同来的。他哪敢说!
如今的皇上,很多人以为变了。变得奢侈了,变得荒淫了。只有一直跟在陛下身边的王福知道,皇上一直没变。他不过是将嗜血的欲|望压抑在肉体的发泄上。因为,他总能捕捉到帝王偶然透露出来的凶光……
“至于你——”夜倾天将实现转向了角落处依旧赤|裸发抖的单薄少年,那白皙肌肤上的伤痕,让王福也不忍再看。毕竟,这也是一个权谋的牺牲品。
“就一直待在这里吧。”夜倾天的嘴角泛起了毫无感情的残忍弧度,“朕要在他面前,好好招待他送过来的‘礼物’。”
晨曦渐露,仍是苍蓝的天空,一般阴暗,一般明媚。
光影在夜倾天脸上幻灭,让他的脸更是阴郁得可怕。
王福退开,走出帝王的寝宫。
他的心里充满了疑惑。
皇上说的那个“他”,莫非是七殿下?
难道这件事是七殿下做的?
忆及以往夜坠月对皇上的种种抗拒,这种事……似乎也不是不可能。虽然,他不能理解七皇子为何去而复返……
月华倾天 卷一 月落沧澜 第44章
朝阳初照的街道上,一辆马车行驶其间。通往皇宫的主道上,此时已有了些人影,那些细碎的声音传进了马车里面。
只是,车厢里面依旧只是沉默发酵。
日光自因马车起伏而不时掀起一角帘幕的车窗里透进,照出月染那张美丽绝伦的面容。他的苍眸因点点光芒的落进而越显明亮,形容不出的苍色变成了明媚的湛蓝。
注意到那双清透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夜潇雨闭上了眼,靠在车壁上养神。
月染无聊地一手支在座位的垫子上,食指一下一下地叩着,长长的黑发并没有用丝带系住,笔直地垂落下来,如瀑如幕。看夜潇雨的样子,他便知道他是故意疏离自己。
一颗百凝丸换得他永远的远离,夜倾天真会打算盘。但,有必要么?他和夜潇雨只打过几次照面,最亲近的一次,也不过是因膝盖受伤而去了他的竹园。眼前浮现出夜潇雨那一次轻柔握住他脚的情景,忆及他一脸的温润淡雅,他知道,夜倾天派来的尾巴自会告知他每一个细节……又想起上次他对夜潇雨那样一笑,夜倾天怒拂衣袖而去的一幕……那种情态,分明不似假装,但为何又让他看到那种情景?若是夜倾天遭人暗算,他又会这般弱么?那一声“我爱你”,分明说得如此真切。
忽然手握成拳。不甘心。
他现下回去,就是因为不甘心!
他恨的不是别人利用他,而是被人耍弄。
他并不能知道夜倾天是否在利用他。依夜倾天的深沉,他的确可以骗他十五年。虽不知他对于夜倾天有何利用价值。但在利用这一点上,他不怪他。毕竟作为君王,不可能毫无目的地对他好。
只是,为何感到闷闷的……
忽略忽然生起的陌生感觉,月染泛起冷笑。
看来他是变弱了。
虽说灵魂之声只有在灵魂强烈呐喊之时才能让他听到,但夜倾天的灵魂,他却确确实实是听不到的。只是因为如此,就被人压制住了么?
「他伤害了你。」
国师灵竹的话犹在耳边。那样的语气,让他觉得,自己和夜倾天很久之前便有过纠葛。
嘴角的弧度流露出了骄傲的不驯与隐隐的愤怒。
夜潇雨睁开的眸子里,恰巧映照出了少年的神色。
不知为何,无由来心中一痛,反应过来时,手中的东西已递到了少年眼前。
月染心思起伏间,眼角瞥到了一抹白色。一只修长骨节分明的手伸在他眼前,指尖捏着的,赫然是一块粉嫩的糕点。讶异抬眸,苍眸对上了手的主人。
夜潇雨背光而坐,神色不甚分明,但月染的眼睛却能在黑暗视物,分明地看到了他脸上微露出的不自然。
“七弟今晨没用早膳,现在先用些糕点垫垫肚子。”
语气温和淡然,却因比往日微微的加速而显露出了一些感情。月染不自觉想逗逗他,却最终只是深深看了他一眼,将糕点拿过来,默默吃起来。
他和夜潇雨,也就如此了。连君子之交淡如水都算不上,只是熟悉的陌生人而已。
那样说不定更好。
本来就无意君子之交这类无聊地东西。他只追求一时的快乐与享受。
与夜倾天在一起,也是因为他够强,能让他感受到征服的快感。
“夜潇雨。”月染叫了一声。
夜潇雨看向他,那双能装下整片天空的苍色之眸让他不自觉迷惑,下意识地想要逃开。
然而月染不允许他逃避。
他看着他的眼睛,神情竟似带着淡然的严肃,“我叫月染。”
说完,绝色少年绽开娇艳的弧度,整张脸霎时不见了方才的阴霾。
夜潇雨似受了撞击般震了一下,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月染告诉他的真名,并不为什么,只是留在这个时空的一点纪念而已。
从来悄然离去,独留无数人在那些时空或怀恋,或痛恨。那些,只是为了证明他在那里活过。
没有活着的实感,却能在此处得到证明,自己还是存在的。
他比任何人都想要一颗心,一颗真正能真实跳动着的心!
当时第一眼看见夜潇雨,只是心生亲切,便告诉了他自己的名字。
他想有人记住他,有一个人确实在此活过,名为月染。
而在这之后,他居然可笑地期待着夜倾天。
马车畅通无阻地接近皇宫,来到正宫门。月染从车窗看到了王福。看他此刻略显焦急的神色,应是早已知道他会来而在此等候了。
王福一看到马车,听了手下的报告,眼睛霎时亮了起来,如饥饿多时的野兽看到美味的食物。
小祖宗,你可终于回来了!
当见到同行而来的夜潇雨下马车时,王福眼睛闪了闪,只是几乎在同时便弯下了腰行礼,谁也没看到。
……
日光渐渐自窗棂透进,越来越密集,却始终驱不散寝宫内的阴沉晦暗。
房间内的空气似悄然扭曲,这一微不可察的变化并并没有逃过夜倾天的感知,回以它的,是一道凌厉的掌风。
空气剧烈晃动了一下,竟显现出了一道身影。空气似乎成了一道帘幕,从中撕开,一抹蓝色跃然于眼前。
月华倾天 卷一 月落沧澜 第45章
夜倾天挑眉,“国师?”
国师灵竹依旧一身蓝衣,神情淡然,一双冬日般死寂的双眸在看向夜倾天时闪过一丝波动。
从未见他以这种方式进入自己的寝宫,除了那一次。
夜坠月出生,惑星诞生的那一日。
所以,这次,能让这个几乎不问世事的人不打自来,应也是为了重要的事。
见男子不语,夜倾天问:“何事?”
灵竹将目光移向角落的少年,此刻他仍是赤|裸着身体,蜷缩着。夜倾天不允许他离开。
原本无情绪的眸子忽的蹦出锐利之光,那种冰箭般的强烈视线似让少年也有所感应,自臂弯间抬起头,对向了他。
“你就是为了他而伤害了小染么?”那有些沙哑的声音中透着些许责难。
夜倾天凝眉,“小染?”
对于夜倾天的反应,灵竹露出意外的神色,然后嘴角流露出苦涩,“原来如此。他并没告诉你……”
似自言自语地说着他轻轻摇了摇头,道:“看来他的确被伤得不轻。”
夜倾天的眼里此时透露出杀气,凌厉地看向他,“你知道些什么?”
国师灵竹所说的,他几乎完全不知道。
那个少年,从茧里出来,拥有不为人知的异能,那么,他是否拥有他所不知的曾经?少年的曾经里是否出现过别人,像他那样,能够拥抱他?一想到这层,那双狭长的眸子里,渐渐升起了红点,如血色的水墨晕染开来,只是这种颜色,却是透着嗜血的味道。
灵竹道:“他连心都没有了。却仍是提防着你,你知道问什么么?”
“因为他被伤得太深。”
声音平板无奇,但是那质问的话语,却如细小的针一般刺进夜倾天的心里,小小的不足为道的疼,却是疼在心里,不可忽视。
“你知道他?”低沉的声音里,此时已透了些许不耐,眸中红色更深。
面无表情的男子忽然笑了开来,微小弧度的讽刺,“知道又如何。你若能抓住他,我就算知道些什么,也对你们无碍。但是若你再伤害了他,那么……”清俊的眸子闪了闪,透露出坚决的光芒,“我会带走他,不管他愿不愿意。”
此话一出,室内空气骤冷,仿佛进入狂风暴雪的冰天雪地中。夜待霄更加蜷缩得紧,瑟瑟发抖着。
“呵呵呵……”夜倾天怒极反笑,压抑冰冷的空气里,满是他低沉的笑声,一遍一遍回荡着,嘴角的弧度嘲讽而冰冷,笑意不达眼底。
“你真以为你能带得走他?”笑意顿敛,“朕,就算挑断他的手脚,也要将他绑在身边。”
那种可怕的占有欲,让灵竹颇有些意外地看着他,因为,虽然夜倾天从小有着强烈的独占欲,但从未对谁展现过。只因在夜倾天眼里,那些人都不够格。
沉默了半晌,消失前,灵竹最后只淡淡说了十个字,仅此一句,将那剑拔弩张的气氛霎时四两拨千斤般地驱散。
他说,“他不过是个怕痛的孩子。”
……
脚步声渐渐接近,虽离寝宫还有一段距离,夜倾天却能听得分明。
终于来了么。夜倾天冷笑。
月染刚来到乾清宫门外,便被一股大力吸了进去,几乎同时,寝宫大门被倏地关上。
没待他反应过来,身体已被压在柔软的床上,双唇骤然被凶狠地咬住,那上面疯狂的力道与动作,几乎与野兽无异。
下唇忽然钝钝地一痛,月染皱起了眉,不甘示弱地狠狠反咬回去。霎时,铁锈味在齿间弥漫开来,不知是谁的血。
粗重的喘息声在寂静的房间里突兀,月染被吸得双唇发麻,口中的汁液不断被抽取,胸腔内的空气似已被抽空,再也呼吸不过来……然而上方之人却没丝毫停下的意思。
月染开始挣扎,手中的火焰霎时在两具身体之间的罅隙中亮起,似感到了灼烧的热度,身上之人才蓦地抽离,弹跳到了床边。
月染贪婪地呼吸着空气,被解放的双唇一张一合,红肿不堪,唇上还留着一丝血痕,蜿蜒向下,化为妖娆的路迹。
夜倾天不知月染竟然会对他如此反抗,不顾胸上透过衣物的灼伤,冷笑道:“看来朕不将你绑起来,你是不会安稳了。”
一个夜潇雨还不够,竟然再出来一个灵竹。这个妖孽,还要再勾引谁?
听了夜倾天的话,月染从床上下来,站在他面前。瘦弱的身形比夜倾天足足矮一个头,但他却丝毫没有感受到任何压迫,看向他的苍眸中有着淡淡的讽刺,“父皇觉得我会被束缚?”而且,你有何资格束缚我。
那场主角不是他的激烈的性|事,总在眼前浮现。他知道事情并不简单,单是那暗暗潜在飘雪湖周围与湖底的黑衣人和生辰宴上的暗潮汹涌,便知这一系列的事情是有人早已谋划好。
只是,夜倾天,你在其中扮演着什么什么角色呢?
人生短短十六载,他想要的那一点点真,是不是再也不会得到?
夜倾天低下头,缓缓凑近他,似看到最中意的猎物般,狭眸紧紧盯着他,不允许他逃离自己的视线。
“是你,是你自己先逃离朕的。”语声中,压抑着愤怒。
月染诧异地睁大眼睛,而后眸中闪过了一丝冷意,“夜倾天,你应该知道,我不允许自己的猎物偷尝果实。在我没承认你之前,是你先放弃了资格。”
眸中的暗沉加深,夜倾天倏然握住月染的手腕,似要将那细小纤柔的手腕握断,“夜坠月,那个东西,难道不是你送来的?”说着指向一直蜷在角落里的赤|裸少年。
月华倾天 卷一 月落沧澜 第46章
“他是……”月染这次的的确确惊住了。
少年即是夜待霄,他身上遍布青紫痕迹,还有一些抓痕,如一朵朵妖艳的花,开在白皙的肌肤上,更添诱惑。
似要刺伤了人的眼。
月染拧起眉,眼中闪过厌恶。
语声转冷,“父皇这是何意?”
“何意?”夜倾天不答反问,手中吸过一样东西,丢给了他。
这是月染在晚宴上戴的斗笠。这斗笠月染确定过没有任何玄机,除非……
“有毒?”
夜倾天紧紧盯着他,一字一句道:“索魂。”
月染忽然之间明白过来。
只是他不明白这辰渊宫中有谁会有如此的城府智谋。雅妃没有,夜潇雨没有……
眼角捕捉到了一束目光,回望过去,是夜待霄那双透着小鹿般委屈怯懦的眼睛。
嘴角兴味地挑起,他明白了。之前的种种疑云,皆如云雾开散般,现出真形。月染挑唇道:“父皇,看来我们是着了某些人的道。”
夜倾天没有松开他的手,不置可否,只盯着他,“这个斗笠,一直由琉璃、琥珀看管着,除了你,谁能动手脚。”
而除了他,夜倾天不可能对任何人失了警惕。即便那毒,无色无味,非酒不能催。
月染迎向他的目光,道:“父皇认为是我?”他确定这世上几乎没有人能在他的眼皮底下对他的东西动手脚而不会让他发觉。但是,月染对自己的能力为何,从何而来都不知道,并不能肯定有谁能做到如此的地步。更不能肯定,这世上没有超出他能力的人存在。
被那样紧迫地盯着,月染丝毫不惧,四眸相对,谁也不甘弱于谁。
良久,夜倾天道:“我信你。”
“为何?”月染挑眉。
夜倾天轻轻抚摸着他柔软细腻的脸颊,缓缓道:“因为,你是我承认的人。”
月染对此报以一声轻笑。
夜倾天信他,只是相信他自己的眼光,而不是真正相信他月染。
无论如何,他和夜倾天,已经回不到从前。
夜倾天自己都要笑了。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为何会怀疑月染?
看着少年那双没有杂质的苍眸,超脱于世外,仿佛根本就不属于任何人……
突如其来的恐慌。那种心境,何其陌生。而这些,皆因眼前的这个少年引起。他很想知道,这样下去,会发展成什么样子,结果会如何。夜倾天并不讨厌这种奇异的变化,相反,他想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而现在,看到这双奇幻之瞳时,他终于知道了,知道自己为何会变得如此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