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午后的老人茶 下——绪慈
绪慈  发于:2010年11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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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成绩不及格就要补考,补考没过就不能升上三年级,不能升上三年级就没办法毕业,这样而已。」干岁很简单地解释期中考的意义。
「蛤,还有这样的喔!」阿茶大喊了一声,紧张了起来。
原本睡得正好的海渊被阿茶的叫声吓了一跳,睁开双眼看了阿茶一下,举起左手就往阿茶的头槌去。
「吵死了。」海渊抱怨著。
「啊,拍写拍写!」阿茶摸了摸发疼的头,跟海渊说了声抱歉,又转过头继续和千岁对谈。
「我字又不认识几个,这样要考试绝对考不过去的啦!这样怎么办咧?」阿茶焦急地问著。「泽方一定要高中毕业的啦,可是我数学、英文、历史、地理每次都有听但是很难懂…如果真的留级怎么办咧?」
「恩……」千岁沉吟了一阵。「从现在开始教你认字……我看也来不及……」
「哇,那我一定不能毕业了。」阿茶伤心地说。
「总会有办法的。」千岁拍了拍阿茶的肩膀。
刚从合作社回来的蔡正楠手里拿了两支红豆冰棒,他走到阿茶身边递出冰棒对他说:「要不要,一支给你?」
「好啊,今天天气有点热,吃冰棒刚刚好。」阿茶从口袋里掏了十五块出来给蔡同学,跟著把冰棒的外包装纸袋拆开。
「反正你就先把老师交代的功课写好,上课用心听,平常成绩占百分之七十,期考考太烂也是补得回来。」干岁说。
「好。」阿茶用力地应了声。「我会加油。」他内心燃起了猛烈的斗志,他会先把平常的功课做好,上课也会用心听,希望可以顺利毕业。;
海渊从桌上爬了起来,伸了伸懒腰。
他看见阿茶手上的冰棒都在融化了,却只顾著和千岁说话,也不敢快吃,便抓住了阿茶的手腕往他那里栘去,然後张开嘴把一半的红豆冰棒咬进嘴里。
「啊!」阿茶愣愣地看著只剩下一半的冰棒,呆了呆。
「你连字都认识不了几个,要怎么考试?」海渊把冰棒咬碎,然後囫图吞下肚。
「我会写勺支门亡。」阿茶说。
「海渊,反正你最近不用打工,时间多了很多,你可以慢慢教他功课。」千岁突然灵机动,这两个人平时走得那么近,海渊功课也不错,是适当人选。
「我时间多可以拿来睡觉打电动,那么勤快干嘛?」海渊打了个呵欠,稍嫌无聊地说著。
「对驹,你可以教我读书跟写字。」阿茶欣喜地看着海渊,像找到了救星。
「我没空!」海渊说。
「那我们今天回宿舍就开始教,一个礼拜以後就要考试了说,真的会很紧张。」阿茶自顾自地说著,根本也就没理会海渊的意愿。
「喂。」海渊看了阿茶一眼。
阿茶跟著把剩下那半根融化中的冰棒一口吃掉,在心里头规划著自己要怎么读书。
「我们回去以後,先吃饭,然後洗澡、洗衣服。大概六点半以前把事情都做完,接著就可以读书读到十点,三个半小时不知道够不够厚?」阿茶转头看著千岁。
千岁耸了耸肩。他不好意思打碎阿茶的美梦,他觉得肯定是不够,如果阿茶真的如同他所说的国字都不认识几个,那接下来的一个礼拜绝对得很操才行。
晚上,阿茶拿出泡茶组,水滚了之後,从装茶叶的盒子里舀出一点点高山茶,一点点玫瑰花,然後泡成一大壶的茶汤,用来一边读书一边喝的。
阿茶这次玫瑰花没有加很多,因为玫瑰花加太多会落赛,所以他只有放一颗而已。只是虽然这样,但茶汤还是很香,香得让阿茶忍不住多喝了好几杯。
现在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本来预估要睡觉的时间,功课却还没读完,所以阿茶也还不能上床睡觉。
他拿著海渊写给他的重点摘要,先从ABCD开始背。他二十六个英文字母大小写都背好了,接下来背一到十的英文单字。
阿茶不得不称赞一下泽方的脑袋,泽方实在有聪明的,当他的魂跑来泽方的身体里面,用起泽方这颗脑袋,简直就是想记什么就记什么,不论任何东西,只要看个两三遍就很牢很牢,都不会忘掉。
床上的海渊打了个呵欠,继续用没受伤的左手,帮阿茶用铅笔把国文课本的课文写上注音符号。
阿茶连字怎么念都不会,要教会他写字,海渊只得从基本的发音开始。
只是他从六点半就开始做这项作业了,到现在将近四个小时,却只完成了一半,累都快累死了。
海渊不明白自己干什么不把书往窗外丢出去,然後盖上棉被就好,偏偏得像个呆子一样不停地替阿茶写注音。
今天一整晚都没待在寝室打电动的千岁很晚了才回来,他手里拿著一叠课本,神色憔悴地走进房间。
「你回来啦!」阿茶抬头看了千岁一眼。
「在背书啊?」千岁问。
「背英文的一到十。」
「噢,背起来了吗?」千岁挺讶异的。
「背到七了。」阿茶得意地说著。
千岁看向海渊。「你也挺拼的,真的怕他会留级吧!」
「阿茶,把我敦你的那些默背念给干岁听。」海渊说著,左手依然继续动,因为不是惯用的右手,所以抄在阿茶课本上的字迹丑得不得了,他只希望这样阿茶也能看得懂。半残废状况,他没办法。
阿茶立刻把手上的纸收了起来,收起脸上的笑容深吸了一口气,很认真地回想海渊教他钓英文单字,跟著一字一句地念出来:
「一是一万的万、二是兔子的兔、三是老王的老婆淑丽、四是老虎叫作厚、五是东西坏掉的坏、六叫作系可司、七是便利商店的些门。完毕。」阿茶跟著说:「我背到这里而已,接下来继续背。」千岁听完以後,沉默了三秒。「你这么教他……发音会很不标准吧!」
「这样比较快。」海渊说:「省时又省力。」
千岁摇了摇头,招来阿茶说:「把你的课本都拿出来给我,我刚刚去找我哥帮忙猜题,来帮你画重点。」
「好。」阿茶迅速地将书包里的书通通拿出来,恭恭敬敬地递给千岁。
千岁接过阿茶的书,拿起红笔跟尺就立刻画了起来。
「猜题是什么?」阿茶好奇地看著千岁的动作。
「就是把大概可能会考的题目帮你挑出来,你只要把那些背熟就可以了。」
「麻烦你了。」阿茶感激地看著千岁。
「不会啦!」千岁说。
「阿茶,顺便把我的课本拿给他画。」在床上拼命写注音的海渊说。
千岁的第六感本来就超强,以前挑出来的题目百分之七十都会出现在考试卷上,这回为了阿茶还特地去找他哥哥,他哥也挺厉害的,两个人一起猜题绝对会中个百分之九十,他也要那些会考出来的题目。
「你不要再麻烦千岁了啦,这些弄完都很晚了,等千岁画完,我再借你画就好。千岁也是要读书的说。」阿茶趴在桌子上,看著千岁帮他作重点。
「我为了救某个人,一只手动也不能动,连拿尺跟笔都没力气。」海渊给了阿茶一记白眼,如此说著。
「好啦好啦,我帮你画。」阿茶连忙说。
连续熬夜读了几天的书,搞得自己头昏脑胀以後,阿茶已经快气绝了。
还有两天就是期中考,海渊这些日子最主要就是教他认字,先把字学起来怎样写怎样念,其他的就全靠死记塞进脑袋瓜子里面。
这天放学以後,阿茶拖著疲惫而且睡眠不足的身体回到宿舍,书包随便一扔,拉来椅子坐下,靠住椅背头往後仰,没三秒钟时间,就累得嘴巴开开睡死过去。
海渊在宿舍外头的贩卖机投了一包铝箔装蜜豆奶,他边喝边上楼,进到寝室内看见阿茶瘫在椅子上面还打著呼,走到阿茶面前,盯著阿茶看了好久。
阿茶都没醒过来。
海渊把蜜豆奶吸管对准阿茶的嘴巴,用力一压,铝箔包里的液体就这么喷射出去,呈现抛物线,灌人阿茶的鼻孔跟嘴巴里面。「咳咳咳……」阿茶翻了个身慌乱地站起来,拼命地把鼻子里头的饮料擤出来。
等他抬头一看见海渊,就立刻大喊:「你又在玩什么,要吓死人吗?」
「不可以睡觉,放下书包赶快下去吃饭,然後洗完澡,继续读书。」海渊面无表情地喝著蜜豆奶。
「真的是有够夭寿的,死囝仔圃,整天就只会捉弄老人家!」阿茶抓了一叠卫生纸擤鼻涕,嘴里喃喃抱怨著。
「快点。」海渊放下书包,边喝著蜜豆奶,边往楼下走去。
阿茶掏了掏身上的口袋,发觉没钱了,便打开抽屉随便抓了几张钞票塞进口袋里,跑出外头去追海渊。
到了学生餐厅,海渊还是点烧肉贩,阿茶叫了两颗肉粽一碗肉羹,付了钱便帮手伤还未痊愈的海渊端起晚餐,两个人找了个空位,坐下来吃饭。
「你今天是不是要去拆线?」阿茶问海渊。
「好像是。」海渊说。
「药吃完了吗?」阿茶再问。
「不知道。」海渊咬著蜜豆奶的吸管。
「嗨呦,不要再喝饮料了啦!就爱喝那些东西,正餐也不吃。赶快把饭扒一扒,等一下我陪你去拆线。」阿茶用筷子挟了海渊最爱的烤肉,送到他嘴边。
海渊把蜜豆奶放下,张开嘴让阿茶把肉放进他嘴巴里面。
餐厅里所有的视线仍是盯著他们看,虽然大家都晓得海渊是因为右手受伤没办法拿筷子,才会让人喂他。
但是平日那个暴戾恐怖的大魔王如今像个小孩子似地,对方说嘴开开,就乖乖地张嘴让人喂饭,许多人还是感觉到不可思议。
到底是那个喂饭的夏泽方变了,变成了驯兽师,驯服这头野兽。
还是叶海渊这头野兽变了,变得温驯如小猫咪,乖乖让人喂吃饭?
食堂里充满暧昧而又诡异的气氛,所有的人都偷偷瞧著沉浸在自己世界专心用食的两人,那两个人也不理会众人的视线,只是自顾自地做自己的事情。
当海渊一口肉一口饭地被喂食的时候,突然有个人往他们这里走来。
海渊抬头,发觉那是他们班的级任导师,敦体育的蔡同。
蔡同身材矮矮壮壮的,脸像本垒板般长成倒五角型,穿著运动服脖子上还挂著个哨子的他笑眯眯地,望著正在吃饭的这两个人。
「听其他老师说,你最近出席纪录良好,很少旷课了。」蔡同望著海渊。
海渊斜眼看了班导一下,跟著吃下-口饭,嘴巴不停地动著,实在没有空回覆对方的话。
「老师你也来吃饭喔!」阿茶说:「你要赶快去点餐啦,不然再晚一点学生都来了,这里就没地方可以坐了。」学生餐厅虽然大,桌椅可以容纳将近一百五十人左右,但是整个学校几千个人,所以来晚了还是只有站著吃的份。
「我不是来吃饭的,我是来看一下叶海渊,然後有些事情想找你。」蔡同将注意力栘到拿著筷子跟餐盘不停对海渊投食的阿茶身上。
「我?我安怎了吗?」阿茶有些疑惑。
「老师前几天看你在学校里面跑过来又跑过去,发觉你跑得还满快的。」蔡同说。
「有吗?」阿茶想了想,愣了好一会儿才记起来。「啊,那是我要回去宿舍看小渊啦,他前几天发烧,我不放心他自己一个人留在房间里面睡觉这样子。」阿茶跟著又问:「是学校里面不行跑来跑去吗?我知道走廊上面不可以跑啦,所以我都等走到教室楼下那个花圃那边才--咆的。」
阿茶显得有些紧张,他才刚开始当学生没多久,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坏了什么事情。
「不是啦!一蔡同连忙说:「我是觉得你速度还挺快的,所以去问了一下,才发觉你一年级的时候有加入田径队,你的成绩一直都不错,但是为什么下学期就退出了呢?」
「钦……」阿茶顿了顿。「你这样问我也不知道怎么给你回答。会不会是泽方不喜欢田径队啊?」
「哈?一蔡同听不懂阿茶话中的意思。「你不喜欢田径吗?但是老师觉得你跑得真得很快,而且你的成绩也很不错,如果再努力一下,绝对可以代表学校出去参加各种比赛的。」
「唉呦,我不是这个意思啦!」阿茶还在想要怎么解释。
这时阿茶喂食的动作慢了下来,注意力也从海渊的身上转栘到蔡同那里去。
进食的流程受到阻碍,等不到下一口烤肉的海渊神色暗了下来。他看了看阿茶、再看了看筷子,发觉阿茶的手完全停在那边动也不动,等不了多久,一股火便冒了上来。
海渊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那对阴的黑色眼眸缓缓地将视线投射在班导师蔡同的睑上,当蔡同发现海渊正在看他而带著笑容与海渊四目相交,那眼眸中所包含的负面情绪却让蔡同简直三魂吓掉了七魄。
「那个……那个……」蔡同结结巴巴地说:「老师只是希望你考虑一下加入田径队,其他的没有问题了,我们明天体育课的时候见。掰掰!」
蔡同说完话,立刻就走人。海渊这个学生一直都是很恐怖,虽然要当一个好老师绝对不能因为学生恐怖就退缩,他从来也是努力不懈地在关心这个学生,但他知道叶海渊平时心情好的时候跟他说什么都还满好沟通,但海渊如果一被惹毛,那就绝对不能靠近,因为谁都不晓得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现在海渊就不知道为什么心情不悦,蔡同接收到这个警讯,便明白自己得先走一步。教化学生这档事,还是必须慢慢来的,千万急不得。
「喂,菜头老师--」阿茶在蔡同身後喊著:「我还没跟你说完捏!」
「我肚子饿了。」海渊瞪著阿茶。
阿茶将注意力放回海渊身上,发觉海渊又是那张臭死人的脸,这才连声道歉:「拍写、拍写,忘记你饭才吃到一半。」
阿茶立刻把饭菜送进海渊嘴里,这小孩只要一肚子饿:心情就会很不好。
等努力将餐盘里的东西喂光光以後,阿茶跟著才吃起自己的晚餐来。
海渊去贩卖机投了第二罐的蜜豆奶,还算有耐心地等待阿茶用餐完毕。
晚上他们骑著摩托车到之前的医院复诊,虽然两个人都未成年,但阿茶还是坚持让自己骑车。
海渊的手臂仍然包著绷带,在医生说海渊的伤痊愈以前,阿茶都不会冒险让海渊使用他的右手。
受了伤就要好好休养,最好连动都别去动,这是阿茶的想法。他可不想因为这个伤让海渊以後留下什么後遗症,那他会自责到死。
到了医院以後,阿茶停好摩托车。
海渊抬脚就准备离开停车场,却见阿茶待在摩托车前头不知道又在干什么。
「车头好像有点歪,骑起来很不顺。」说著说著,阿茶就走到摩托车前面,双腿把车轮夹住,跟著握著车子的两个把手,然後使出吃奶的力气用力拼命扳,好不容易将歪掉的车头扳了回来,阿茶也累得连连喘气。
阿茶在检视了车头一下之後,跟著满意地跑回海渊身边,和他一起走进医院里。
「歪掉送修就好了。」海渊说。
「送修多浪费钱,我有朋友在开修车店的,我看过他这么弄,明明只要转回来就好了,却跟客人收一百块的修理费。」阿茶碎碎念道:「我把这招学起来,那样车摔个几次都不怕,自己修就可以。」
海渊跟著挂了号,到二楼的外科复诊。
阿茶其实从要来医院之前,就一直想著也是跟海渊住同一间医院的日清。日清伤得比海渊多很多,又是骨折又是脑震荡的,现在也不知道出院了没有?
他一直惦记著日清的伤,心里头总想著得过来看看日清才行。
现在看到一百七十八号,海渊是一百九十八号,中间还有二十个病人排在前面。趁著海渊在门诊外头等候的空档,阿茶觉得自己应该还有些时间跑到楼上去看一下日清然後再跑回来。
阿茶拍了拍海渊的背,说:「你先在这里等,我等一下就回来。」
「去哪里?」海渊问。
「呃……去……去那个……」阿茶迟疑片刻,努力在想好藉口。
「去厕所啦,马上就回来,你拆完线在这里等我。」
「好。」海渊虽然如此回答,但心里却对阿茶话语里头的停顿起了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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