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午后的老人茶 下——绪慈
绪慈  发于:2010年11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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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所有人都走,运动会也散场,天已经黑了一大半了。
学生们收拾了残乱的会场,将桌子椅子全搬回教室放,才拖着疲累的身体,回宿舍的回宿舍,归家的归家。
累了一整天了,这个晚上大家一定都会睡得特别熟。
然后明天大概也会全身酸痛--因为运动过量的缘故。
在学生餐厅吃完晚餐后,阿茶和海渊一起回到寝室里。
千岁已经整理完他的行李,并在前两天搬去那栋现代化超豪华,拥有中央空调系统与恒温淋浴设施的三年级宿舍居住了。
海渊也把自己的棉被枕头全数挪到上铺去,很好心地将下铺留给半夜容易尿急跑厕所的阿茶。
于是这间房间里,现在也就只剩下他们两人住。
因为运动会流得全身都是汗的关系,阿茶和海渊一回来就马上去洗澡,洗完澡后也顺便洗了衣服,跟着拿回房间里晾干,把湿衣服像吊万国国旗一样挂满了整间房。
阿茶累得瘫倒在下铺,没一下子就睡死了过去。原本挂在脖子上的金牌一块一块地摆在桌子上头,日光灯一照,金光闪闪的一整片,这让他闭上眼的时候都在笑,满足得不得了。 海渊坐在书桌前面,拿着今天别人交给他的小盒子看了看。
里面的东西好象睡着了,所以没发出半点声响。
阿茶也睡着了,没看见这个,也没听见它的声音,当然也不知道他费了多大功夫,才找到这东西的。
海渊睡不着,于是又跑到隔壁去给别人翻箱倒柜,拿回一个透明的水族箱盒子,这盒子之前是隔壁在养乌龟用的,不过乌龟因为没照顾最后干掉死翘翘,隔壁没用,他这才借来用用。
他到宿舍外头去挖了些泥土回来,然后在水族箱里插上一根树枝,跟着削了一片苹果放进里面,然后慢慢地把小盒子里面的东西抓了出来,放到树枝上。
因为日光灯太强烈的关系,那东西接触到了光,大概是以为天亮了,翅膀动了动,便开始鸣叫。
刚开始是「嘎--嘎--」的声音,几分钟之后变调,「嘎啊--嘎啊--」地叫,它的叫声有点像喉咙沙哑的鸭子,叫一叫还会变奏,腹腔就像个天然乐器一般,发出奇特的音
乐声。
海渊看着看着,不自觉地看入迷起来。他一手拿着切剩的苹果啃着,一双眼盯着,整个人都出神了。
原本睡得好好的阿茶在半梦半醒间,耳朵一直受到外来噪音的刺激,他最后睁开双眼,从床上爬起来问着:「什么声音这么吵啊?」
「没有啊!」海渊继续啃苹果。
阿茶爬下床来到书桌前,看了看海渊放在桌上的那个透明水族箱。 他睁大了眼,睡意在发现箱子里不停叫着的东西时,全都散光光了。
「你怎么会抓到这个!」阿茶发出高分贝的叫声:「大黑蝉捏,是大黑蝉捏!」阿茶惊讶万分,觉得不可思议地在地板上猛跳。(幸福花园)
「你找到它了。你找到它了!」他震惊而欢喜地说着。
「学校昆虫研究社的人给我的。」海渊说。
那天踩烂了阿茶的宝贝蝉蜕,海渊当晚就后悔了。
他隔天去找了昆研的人要他们想办法生一个出来给他,但昆研的人在他形容了这种蝉的外表跟大小以后却跟他说,这种是保育类的,学名叫"台湾爷蝉」,台湾境内已经很稀少了,要看得到都不容易,何况是抓一只回来。
他当场气得不得了,抓不到怎么办,这样肯定没办法赔给阿茶,后来他很愤怒地叫昆研的社长出来想办法。
他当时很生自己的气,因为自己把阿茶给弄哭了,但这时昆研社长却抖得像鹌鹑一样,说拼死都会找一只给他,要他回来等消息。
他觉得莫名其妙,如果找得到就说找得到,为何让他以为没办法以后,才又说会帮他忙?
后来好一阵子,他一有空就往昆研跑,甚至连打工也没去。他帮昆研的人上网找资料,做功课,好让他们有时间把所有心力放在这上面。
最后努力有了代价。昆研的人替他从山里把这东西带了回来。
海渊看着阿茶,他发现阿茶眼睛都亮了,直勾勾地盯着透明箱里的大黑蝉看。
阿茶伸手摸了摸箱子的外壳,嘴巴张得大大的,视线未曾移过。
这是台湾最大的蝉,黑色像宝石一样会闪闪发亮的外壳镶着比海水还湛蓝的边,张开的翅膀也是乌金般的黑,闪烁着美丽的光泽。
就是这个蝉,他小时候看过的就是这个蝉。
这梦寐以求的珍贵宝物,现在居然活生生地在他眼前,还唱起歌来。
海渊把水族箱推到阿茶面前,说:「给你。」
「给我?」阿茶吓了很大一跳。
「上次把你的蝉壳踩坏了,这个赔给你。」海渊想表达歉意,但还是说不出「对不起」这三个字。
「可是我那个是壳而已,但是这个是活的耶!你一定找很久而且花很多钱,我不可以收啦!」阿茶连忙挥着手,这礼物太珍贵了。
「叫你收你就收,你不收等一下我拿去丢掉。」海渊啃着苹果说。
「真的要给我?」阿茶小小声地,又问了一次。
「对啦!」海渊回答。
「我很久很久以前,有说过要给你这种蝉的,但是你每次都没等到。」阿茶小小声地念着,「因为一直嫌我抓不到,所以你就想自己来抓还比较快对吧!」
「对啦、对啦!」海渊随便讲了句。
「嘿嘿--」阿茶开心地露齿而笑,头转过去看着那只不停鸣叫的蝉,跟着将水族箱用力抱进怀里,高兴地在房间里转来转去。
「大黑蝉--大黑蝉--」他终于找到大黑蝉了。
其实谁抓给谁的并不要紧,最重要的是,他们两个都见到了这种蝉,听到了蝉叫声,也圆了许久以来的梦想。
阿茶欢天喜地地抱着蝉,在海渊身边不停地转着圈。
「我头都晕了!」海渊看着阿茶高兴的模样,自己也开心了。
这晚阿茶兴奋了一整夜,好不容易终于累了,想睡觉了,阿茶还拉了两张椅子过来,一张让小猫睡,一张上头摆着装大黑蝉的水族箱。
因为想听见蝉声,所以寝室的日光灯一整夜都没有关,小猫好奇地不停盯着大黑蝉看,阿茶也看着大黑蝉,直到凌晨时分实在是累了,才缓缓地阖上双眼。
临睡之前,阿茶突然想起什么,眉头皱了皱,手肘推了推旁边的海渊:
「你干嘛跑下来跟我挤啊?你的床在上面耶!」
「因为自己一个睡上面很无聊。」海渊说。
「,气死人,每次都要来跟我挤。」阿茶抱怨了两声。
「陪你睡不好吗?」
「可是很挤。」
「算了,反正我又不像那种瘦瘦小小的,还这么大一只,你不要跟我一起睡也没关系啊,反正我也不是你什么人……」海渊拍一拍枕头,拿了起来就要跨出床去。
「唉呦、唉呦!」阿茶以为海渊生气了,连忙抓住他的手,把他拉回来。「没有啦,我没有那样想。你要睡这里就睡啦,我不会再念了啦!」
海渊看了阿茶一下,这才把枕头放下来,说:「那就睡吧!」
他很自然地伸手揽住阿茶的腰,将阿茶整个人搂进怀里。
阿茶其实不习惯这样的睡法。以前玉蝉也没这样抱他,他们都两个人分开开的一个睡左边、一个睡右边,但是海渊就很喜欢这样黏紧紧,他虽然觉得有点怪怪的,但也没去想太多。
最后阿茶实在很想睡觉,今天跑了一整天的操场让他筋疲力尽,他挪了挪屁股,移到比较舒服的位置,闭上眼睛不再多想就睡了起来。
床边的蝉声有点吵,但阿茶不在乎。
能再听见像鸭子叫的大黑蝉声音、知道自己等的人有回来,这些比任何事情都让阿茶快乐。
晚上,他睡着睡着,梦见自己回到老家的那个四合院。
夏天四合院外的树林里满满都是大黑蝉的叫声,好响亮好响亮。
他妈把洗好的衣服床单什么的拿出来四合院里晾干,他正在烧开水,准备泡茶让大家喝。
望来跟媳妇两个人手牵手在树林里散步,他喊了声:「别走太远啊!」
媳妇回过头来朝他笑了笑。
他阿爸穿着洗到都快破洞的白色汗衫,拿着颗大西瓜正在切。
泽方就蹲在他阿爸的身边,念着:「曾阿公快一点,嘴巴很干啦!」
一辆黑色的房车缓缓地驶到门口,穿着黑西装的司机跑下来,替车上的人开门。刚从娘家回来的玉蝉穿着红色小圆点的洋装走下车,头上那顶大大的帽子替她遮住了夏天炙热的太阳。
她慢慢地走进四合院里,抬起头来看着他,向来冷冰冰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露出笑容,细细的眼睛弯了起来,眼角下的那颗痣让他觉得她好漂亮、好性感。
慢慢地,玉蝉的身影变成了海渊的模样。
他穿着学校夏天的白衬衫和黑长裤,没系领带的衬衫解开了两个扣子,往他这边看来,朝着他招手。
阿茶放下茶壶,从凉亭里奔跑出去,直到他老婆面前。
「你回来啦!」阿茶对着这个人说着。
虽然他好像没离开多久,但阿茶却觉得自己等了好久好久,半个世纪那么久。
「我回来了。」这个人笑着,温柔地说。
「老婆……」睡得香甜的阿茶翻了个身,紧紧地抱住了海渊。
正看着那只大黑蝉的海渊愣了愣,将目光移回阿茶熟睡的面容上。
阿茶微微地扬着嘴角,好像做了什么美梦,正开心地笑着。
海渊顿了顿,手放在阿茶的鼻子上,捏着不放。
阿茶感到呼吸困难,挣扎了一下,把嘴巴张开以口呼吸。
海渊捉弄了阿茶一下,自己正想他的事情想得睡不着,他却睡得这么好,还真让人有点嫉妒。
单纯的家伙。
海渊看着阿茶,摸了摸他的脸,然后趁着他睡着没有察觉,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
想着之前小桃说的事,原来自己上辈子真的是个女人,而且还是这家伙的老婆。难怪第一眼见到阿茶就有股莫名其妙的冲动想靠近他,原来就是这么一回事。
阿茶还是没有醒,仍然一边睡一边笑。
海渊摸着摸着,低头又亲了阿茶一次,但这回不是停留在阿茶脸上,而是吻在阿茶嘴唇上。
跟着他抱紧阿茶,摸摸阿茶的头发,再摸摸阿茶的脸颊,手就是无法克制地一定要停留在阿茶身上,碰得到他,他才得安心。
夜里,蝉声很响,小猫的爪子不停拨弄着水族箱的透明外壳,好奇里面黑黑还叫个不停的究竟是什么怪东西。
阿茶睡得很热、很熟,而且十分安稳。
海渊静静地听着蝉鸣,听着听着,也慢慢地阖上双眼。
这个晚上,他们都做了好梦。
梦里有彼此、有夏天午后暖暖的太阳、有蝉鸣、有久别不见的家人、开心而愉悦的动人笑声。
——全文完——

番外一--谈恋爱
期末考近了,阿茶一个礼拜前就很紧张,整天往千岁跟千岁他哥住的宿舍跑,画了一堆重点回来。
阿茶觉得千岁跟千岁他哥真的很好心,听说这样画重点给人叫作泄漏天机,平常是不做的,但为了让他顺利毕业,就也没多说两句,大考小考都帮他画重点了。
星期六的下午,因为隔周就是攸关生死的期末考,一群住宿生都没回家,几乎都待在宿舍里面读书,就连海渊跟日清也一样。
阿茶才从豪华宿舍回到他们住的日式双层小木屋建筑,就见到海渊跟日清又在走廊上打成一团,乒乒乓乓的摔过来飞过去,整座老旧宿舍都在震动,就快垮掉一样。
「你们两个嘛好心一点,我才走开一下子而已,你们怎么又打起来了啦!」阿茶连忙跑上前去,把身体挡在这两个人中间。
海渊和日清一看见阿茶,正要发出的拳头攻击就僵在半空中,海渊还记得上次把阿茶鼻子打歪让他鼻血流了一整夜的惨事,日清也是。
「这回就饶了你。」海渊哼了声。
日清啐了一口,将嘴巴里的血吐出来,转头就回自己的房间里面去。
阿茶拿着课本,牵着海渊的手,把海渊带回寝室去,他们后头的人群见没戏可看,没多久也就全部散掉了。
「啊是又怎样了咧,我走的时候不是才好好的,怎么才一转眼没盯着你而已,又跟日清打起来了?」阿茶问着。
他看海渊嘴角流血了,立刻抓了一把卫生纸给海渊,要他擦一擦。
「谁知道他想干嘛?」海渊从阿茶手中接过卫生纸。「我在寝室里玩小桃,他打开门进来要找你,我看他不顺眼,就打了。」
「玩小桃、你又给我玩小桃!」阿茶连忙看了看窗户边椅子上的小桃,小桃正睡着没啥动静。
海渊就是爱弄他媳妇,而这总是让阿茶不了解。海渊跟小桃感情越来越好,偶尔还会喂她吃东西帮她梳毛,但阿茶就是看不惯海渊爱把小桃抓起来晃啊晃的嗜好,这小孩真是越来越皮了。
是说无论海渊怎么弄,小桃也都没挣扎不逃开。阿茶在想小桃是不是也有喜欢海渊,所以才随便海渊怎么弄她都无所谓?
海渊跟小桃的关系,是婆婆跟媳妇的关系,小桃大概还记得这些事情吧,所以才肯任海渊为所欲为。
是说这样的婆婆真是让人摇头,这叫苦毒媳妇了啦!
真是个恶婆婆。
「肚子饿了。」海渊摸了摸肚皮。「运动过后就会特别饿。」
「要吃什么自己去买,我要读书。」阿茶在书桌前坐下来,翻开海渊写给他满是注音的课本,一字一句念着。
「去速食店吧!」海渊抽起阿茶压在手掌下的课本,拿了就往外头走去。
「喂,啊你嘛好了,把课本还给我啦!」阿茶连忙追上前去。「我上一次期中考考得很烂,这次不补回来不行啦!」
「去速食店吃,我顺便教你功课。」海渊说。
到了速食店,海渊点了一堆东西往楼上走去,阿茶背着书包跟在海渊身后,好奇地看了看店内环境。
「这种地方泽方以前很喜欢来的说。」选了个定点坐下以后,阿茶叹了口气又开始缅怀过往。「他以前读国小的时候每天只要一下课就会吵着要吃麦当劳,我不带他去他就会哭给我看,害我每天都要在家里等他回来然后一起到这里陪他吃晚餐。可是后来他读国中就不来了,因为他吃到肥嘟嘟一大圈,我是觉得男生胖一点比较好,但是他都不觉得。」
阿茶想起泽方国中时候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出来。国中时候的泽方,大概有高中时候的两倍那么大只,还可以很轻易就把他抱起来在客厅里走一圈。
海渊拆了双层汉堡就吃,他肚子饿得咕噜响,没时间理会阿茶。尤其是阿茶说着他以外的人事物时,他更没兴趣。
「小渊,嘴巴、嘴巴!」阿茶指了指嘴角。
「什么?」海渊咬着汉堡,口齿不清地问着。
阿茶干脆站起身来横过桌子,指腹抹过海渊嘴角,把他嘴唇旁的美乃滋弄下来,再用纸巾擦了擦自己的手。
「这么大个人了,吃得整张嘴都是。」阿茶念了念,跟着看海渊吃,自己肚子也饿了起来,便拆了个汉堡下去吃。
「这本来就很容易沾到。」海渊说。他实在受够阿茶当他是小孩子那般看待,自己怎么说也是个身心健全的高中生,已经不小了。
「谁说的,我就不会。」阿茶信心满满地说。
海渊默默地看着阿茶吃汉堡。
阿茶吃东西的技术也没好到哪里去,桌子上掉了一地的生菜丝,汉堡肉也越吃越往下,最后只剩下三分之一还卡在面包里,三分之二吊在半空中就快掉下来了。
「阿茶。」海渊叫了他一声。
「蛤?」很专心咬汉堡的阿茶一听见海渊在叫他,就立刻从食物上头回神过来看着海渊。
「你也是吃得满脸都是。」海渊说。
「有吗?」阿茶擦了一下嘴角,发觉居然全是美乃滋,吓了一跳立刻拿纸巾随便抹了抹,把那些都给擦掉。
「干净了妹有?」阿茶再问。
「没有。」海渊说。
「哪里还有?」阿茶又抹了抹。
海渊站起身来,横过桌面,伸出舌头在阿茶的上嘴唇舔了一下,发觉美乃滋没弄干净,又舔了第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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