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午后的老人茶 上——绪慈
绪慈  发于:2010年11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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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公……不能往那边走啦……」
阿茶回头,身体摇摇晃晃地,看见孙子就站在不远处。
「泽方,唉呦,泽方喂--阿公找了你好久--」阿茶往泽方走去,但走了好几步路,和

泽方的距离却仍然没有缩短。
「啊你爸跟你阿嬷咧?上次来只有看到你妈没有看到他们,他们在哪里,我很想他们两个

捏!」阿茶眼眶有些红,鼻子酸酸的。他不懂为什么一家人总是聚不在一起,他好想见老

婆跟儿子一面。
「爸爸跟妈妈都已经上去了……」泽方的声音幽幽的,飘忽不定。
「上去哪里?」阿茶问。
「投胎啊……」
「啊你阿嬷咧?」阿茶再问。
「在那里……」泽方往阿茶的身后指去。
阿茶回过头,只见有个女人背对着他,摇晃身旁一张婴儿床,婴孩嘤嘤的声音隐约传来,

那是他老婆的背影。
阿茶的步伐不太稳,他觉得自己头重脚轻地,却很努力地想朝那个女人走去。
「玉蝉……玉蝉……」阿茶不停走,不停喊着。就希望能赶快到达老婆身边,再见老婆一

面。
他已经好几十年都只能看相片回忆她的模样了,思思念念了那么久,直到今天才有机会能

够见到心爱的人。
「玉蝉……」阿茶好不容易来到老婆身后,他将手搭在老婆肩上,眼睛热热的,眼泪跟鼻

涕都快掉下来了。
一直背对他摇晃婴儿床的女子缓缓地转过头来,那颗头转呀转地,活生生地转了一百八十

度面对阿茶。
然而当她将头完全转过来面对阿茶之时,那张右眼下有一点小痣的女性脸庞,突然地变成

了海渊的脸。一样的眼下小痣,一样锐利的眼神,还用种阴森森的平板的声调开口说道:
「谁是你老婆?」
说完后海渊脸忽然又一变,变成带头围殴他们的那个金发少年关日清。
少年邪邪的脸庞漾着诡异笑容,笑着笑着,脸越来越狰狞,跟着少年的嘴巴突然裂裂裂,

裂到耳根子后头去,露出森白的牙齿与血红的舌头。
那舌头动啊动,咻地声伸出来,舔了他的脸一下。
「哇啊啊啊啊啊啊--」
阿茶惨叫了一声,由沙发上坐了起来。他全身冒冷汗,脸色苍白得连嘴唇都青笋笋。
在旁边讲话的利亚跟海渊都被他吓了一大跳。
「干什么叫成这样,想吓死人吗?」利亚抚着胸口,张大眼睛看着阿茶。
阿茶看了海渊一眼,头忽然又晕了一下,他跟着又倒回沙发上躺平。「没事没事,做了一

个恶梦而已。」
「他醒了,那我带他先回去了。」海渊对利亚说,而后来到沙发前捉着阿茶的手,要将阿

茶拉起。
「你啊,」利亚忧心地看了海渊一眼。「稍微克制一下自己的脾气,看人不顺眼就用打的

,打架又不能解决所有问题。」
「站得起来吗?」海渊问着阿茶,也没理会利亚的话。
「头很晕……」阿茶没力地说着。
「起来,我背你出去。」海渊把阿茶拉坐在沙发上,跟着蹲下身让阿茶趴在他背上,吸了

口气站起来,和利亚说了声掰后,就往楼上走去。
「医生帮你包扎过了,你的伤口没问题。如果这两天有呕吐或者持续头晕的话,我会送你

去医院仔细检查。」他将阿茶放在摩托车上,然后跨上车,把阿茶的手拉过来紧抱住自己

的腰,跟着发动车子骑到马路上。
天色已经很晚,夜半时分了。整条马路上只有一两台车偶尔呼啸而过,几乎没有行人。
「今天别回宿舍,先回家吧!」海渊怕回到宿舍,阿茶又会遇到日清。他自己是不怕那家

伙,但阿茶对那家伙可还应付不来。
海渊单手催油门,另一手抓着阿茶的手,引导他抱住自己。
阿茶整个人瘫在海渊的背上,脑袋里乱七八糟的东西不停转着。
他想起刚刚的那个梦,但那么鲜明的感觉,又不像是梦。或许泽方是想告诉他什么,所以

才大家都去投胎了,但泽方还留着不肯走。
那个女人的背影,他认得是他老婆玉蝉的,虽然才作夫妻没几年玉蝉就走了,但他对玉蝉

一直有种很奇特的感觉,那种感觉从来不曾改变过,即使是方才梦见她的时候也是一样-

-胸口噗通噗通地,只要一见到她,就有种他们已经认识了很久的那种亲密熟悉感。
泽方是想告诉他什么呢?
难道他是想说,海渊就是玉蝉吗?
但是另外那个日清又是怎么回事?
难道泽方是在暗示他,这两个人其中之一是五蝉投胎回来找他的?
不过,泽方为什么又要让他看到那种嘴巴裂到耳根子后面的恐怖影像呢……
阿茶在想这件事情的时候,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这是不可能的吧……他的玉蝉怎么会转世变成了泽方的同学呢……
阿茶开始觉得自己刚刚做的,可能只是一场梦。
他笑了笑。对啦,是自己胡乱作梦的。
两个活蹦乱跳、打起架来还一个比一个凶狠的年轻人,怎么可能是他娇滴滴的老婆玉蝉呢


他哈哈笑了几声。
「干什么?」正骑着车的海渊听见阿茶的笑声。
「没啦,你不要理我。」阿茶说。
到家以后,海渊直接将摩托车骑进自己家里,跟着锁上铁门。
阿茶又累又困地根本不知身在何方,海渊背起了他,他就让海渊背着走。
他们爬上楼梯,来到二楼的房间,海渊拧了条毛巾来帮阿茶把头上的血迹擦掉,然后问着

:「现在怎么样?」
阿茶坐在床上没两秒钟,就往后倒去,栽在枕头上。「还是晕晕的,爬不起来。」
「医生有替你打麻醉药,应该是药效还没散。你先睡吧!」海渊将沾着血迹的毛巾扔进洗

衣机里。
当他再走回房间时,发觉阿茶已经闭上眼睛睡了。
「阿茶?」他叫了他一声。
「唔……」阿茶无意识地回应,随即传来平稳的打鼾声。
海渊拿了条棉被铺在床下头,坐在上面,用手撑着脸颊,看着睡着了的阿茶。
今天看到阿茶被打的那一下,也让他的心脏,就像被人徒手抓住然后使力捏碎般地疼。
海渊一直都觉得自己很奇怪,为什么会如此在意阿茶,明明就是个不相干的人罢了,但他

睁眼闭眼想的却都是他。
那种感觉强烈到海渊一度以为,自己是不是疯了。如果不是疯了,怎么会对个内心都快六

十岁的欧吉桑想念个不停。
从在医院见到的那一眼起,阿茶的神态、走路的姿势就印在海渊脑海里。
之后发现阿茶和泽方躺在自家楼下,脑袋都摔破的时候,他愣在当场许久无法相信自己看

到什么。
当阿茶进入泽方身体里面,告诉他他是阿茶而不是泽方时,海渊有些喜悦,喜悦的是这个

人没有离开,他又回来了。
海渊将日光灯关掉,让房里只剩下黑暗和阿茶的呼吸声。
他撑着下颚,看着床上阿茶睡死了的脸,望着望着,嘴角便勾扬了起来。
海渊本来不打算跟阿茶接近的,因为这实在太奇怪了。他对阿茶抱着异样的情感,只要阿

茶接近他,他就会一下子开心,又一下子不安。
但阿茶就是这样,认定一个人,就拼了命地要对人家好,也不管别人接不接受。
他的母亲是人家的小老婆,带着他离开对方以后,独立养大他这个儿子。海渊向来不愿意

给母亲太大负担,他总是能照料自己独立做好,一个人独来独往惯了,倒也没想到如今竟

被个五十九岁的欧吉桑给闯进了生命里。
阿茶吸了一口气,像在梦中受了惊吓,但平稳后又继续睡。
海渊无聊地捏着阿茶高挺的鼻子,阿茶吸不到空气,转而张开嘴巴大口呼吸。
海渊笑了。
在阿茶身边,他总能有平静的感觉。
「睡吧!」他将薄毯子盖在身上,床让给阿茶,自己睡在床下。
海渊发觉他现在还挺喜欢阿茶的,最近的他,也越来越能容忍另一个人这么堂而皇之地进

入他的世界,从早到晚碎碎念,不停骚扰他了。
睡了一个晚上,阿茶隔天醒来时,发觉自己居然在海渊房间的床上而不是在宿舍地板上,

真是惊讶得不得了。
后来想起昨天他被人打昏了过去,海渊这才带他回来的吧!
只是这小子不是一直都很讨厌他的吗?怎么这回会让他来这里睡,而且还是睡在他床上呢


阿茶小心翼翼地跨过床底下打地铺睡得正熟的海渊,蹲下来看了他一会儿。
海渊其实长得也挺帅的,鼻子是鼻子,嘴巴是嘴巴,和电视上的明星都有得比。但不晓得

为什么那双眼睛只要睁开就目露凶光,看任何人都不顺眼,连带的也让别人很难靠近。
一定是家庭因素影响吧,阿茶心里觉得海渊好可怜,明明心地不错,好好长应该可以当个

善良乖小孩的,如今却变成这副爱逞凶斗狠的模样。
阿茶看着海渊,目光不自主地又飘到海渊眼角那颗小黑痣上面去。他想起泽方让他看见的

那个景象,心里也更笃信了玉蝉应该在这个人世间等他,所以他才借着孙子的身体又重新

活回来。
阿茶傻傻地笑着,小小声地说:「如果是你就好了,是你的话,我想应该没关系。」
他跟着想到另外一个人,心底怒火也跟着窜起。「最好就不要是那个什么清的,乱摸乱打

乱七八糟,绝对不要是他。」
小心翼翼地又摸了一下海渊的脸庞后,阿茶心满意足地叹了口气,微笑起来。
在房间待了一会儿,头已经不太晕了,阿茶接着进厕所随便洗了把脸,然后把牙膏挤在手

指上乱刷一通。
他这几天肚子都怪怪的,有种沉甸甸的腹胀感。
在洗脸盆前面发了会儿呆,阿茶才想起是哪里怪了。
原来从变成少年阿茶开始,他都没有蹲厕所成功过。每天吃得好睡得好,却只进不出,难

怪肚子会越来越胀。
阿茶拉下裤子坐在马桶上,弯下腰,双手抵着膝盖,手掌撑着下巴,视线飘到厕所外头的

海渊身上。
时间就这么一分一秒地过,阿茶在马桶上坐得脚都麻了,用力再用力,努力得整张脸都涨

红,连带昨天头上受伤的地方也再度发起疼来,却还是没有泻到半点东西。
「塞住了出不来……」阿茶最后宣告放弃,冲水以后把裤子拉好就离开厕所。
以前他还是老阿茶的时候,每天都很顺畅很快乐的啊,为什么换了个身体就卡了?阿茶不

断想着。
难道是泽方有便秘的问题?
所以他才会怎么大也大不出来?
这可怎么办啊?阿茶抱着肚子滚回床上,胀胀的,越来越难过了。
「泽方啊?」阿茶抬头望着天花板,小声地问道:「你有在阿公身边吗?你是不是会常常

塞住啊?怎么都出不来咧?」
阿茶静了一下,发觉房间内没动静,泽方没有回答,所以阿茶也不确定泽方到底是不是在

自己身旁,而昨晚在怕普看到的影像,又是不是他家泽方。
阿茶想着想着,困了起来,于是又眯眼睡去。
等他再睁开眼时海渊已经醒了,而且还买了阿茶很喜欢的豆浆油条回来要给他吃。
阿茶满脸笑容,开心得嘴都合不拢,边吃着爱心豆浆油条,边发着傻笑。
「做什么笑得这么恶心……」海渊斜眼看着这个家伙。
「你今天对我很好。」阿茶心满意足地说:「这样就算被椅子『猫』到几次,也是有值得

。」
「神经!」海渊摇头。
吃完了饭,又躺在床上看了一下电视,等到阿茶意识到时间时天色已经很晚,这时间回去

宿舍也太迟了。
于是他们又在家里待了一晚,隔天一大早,才由海渊骑摩托车,回到宿舍去。
然而这样无故外宿两夜,宿舍里免不了又多了些新的传闻。
那些住宿的男同学们没闲事聊,纷纷八卦着两人又到哪里共度春宵,而泽方的原配日清已

经被抛弃,夜夜孤枕不成眠了。

第七章
阿茶跟海渊回来宿舍也有几天了,他头晕了一阵子后就也没事。海渊本来想带他去看医生

的,但看他每天活蹦乱跳,也觉得没必要了。
之后海渊看阿茶已经没事,便又恢复每天晚上打工的惯例,一到晚上就跑得不见人,独留

阿茶在宿舍中。
阿茶也是习惯一个人的,海渊没理会他,他其实也不会怎样。
但是,他却对和一起住在这栋宿舍里的学生们相处方面,觉得有些棘手。
不知是他太多心还是怎样,总觉得那些学生们一直拿不友善的眼神看他,几次阿茶笑嘻嘻

地问住宿生饮水机在哪里、或是洗衣机怎么用,却没一个人肯理他。那些住宿生不是快速

走开,就是当作没听见,似乎没人想要和他扯上关系。
阿茶纳闷地走进寝室,坐在海渊床上苦思,完全无法理解那些人为什么排挤他。他突然怀

念起以前老的时候,成天悠闲和朋友们下棋聊天无所不谈的光景。唉,时光一去永不回,

往事只能回味。
阿茶孤单一人,在心里唱起悲伤的哀歌来。
千岁用完晚餐回寝室开了电脑就继续打电动,阿茶看着千岁的背影,觉得这个小孩子人应

该是还不错的,至少跟外头那些不同。他有什么事情问他的话,他应该会好心告诉他才对

。阿茶停了半晌,于是开口问千岁:
「那个同鞋,我是做了什么顾人怨的事情吗?宿舍里的人好像不太喜欢我的样子。」阿茶

因为这件事情而有些苦恼。
「大概跟你的前室友有关吧……」千岁背对着阿茶继续打电动。
「前室友?为什么?」
「那家伙平常就爱欺负宿舍里的人,你前阵子……又跟他走得很近,大家就不太想靠近你

吧!」
「那我也有欺负到他们吗?」阿茶担心地问。
「应该……有一点点吧……」千岁回想起泽方刚来时候的情形。
「同鞋,啊你能不能说详细一点给我听?」阿茶追问着。他一直很想知道泽方在学校是怎

样过的,现在遇上了大好的机会。
「……」千岁迟疑了一下,烦恼着该不该告诉这个人那些事情。他听海渊叫他作阿茶,但

不明白这个阿茶跟那个泽方有什么关系。
「同鞋,拜托你跟我讲啦!我真的很想知道耶!」阿茶催促着。
「就是……你刚来的时候一直被捉弄,关日清开始罩你以后,把那些欺负过你的人通通揪

出来打了一顿,所以你就上了顾人怨排行榜第二名,第一名是关日清。」千岁顿了顿,继

续说:
「我是不晓得你跟关日清又怎么了,不过现在你们闹翻了,那些人看你落单也可能会来找

你麻烦,海渊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自己得小心点。」
「唉呦,不过是来读书而已,泽方怎么把关系弄得复杂得要命。」阿茶哀哀叫。他今天已

经被绊倒一次,撞到两次,踢到三次,当作空气无视他的存在数不清楚多少次了。
千岁又说了一些宿舍里的是非给他听,包括哪些是喜欢搞小团体的,哪些是中立派,哪些

又专爱找哪些人的麻烦。
阿茶听得是一头雾水,完全有听没有懂。太复杂了。
这天晚上海渊如同阿茶猜测的没有回来,阿茶在海渊的床上等着等着,本来想等他回来再

跟他聊一下学校和泽方的事情的,但是一直到了快一点都看不见海渊人影,阿茶最后捱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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