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建国说服不了苏凉，只能坐在旁边唉声叹气。苏凉在沙发上休息了一会儿，觉得精神好些了，便坐起来，拍了拍闫建国的手背，轻声安慰他道：“不会有事的。闫哥，你赶紧回去，现在那边需要你们这些首脑坐镇，而不是坐在这里对着我叹气。”

“凉凉，你要保重。”闫建国沉声道，“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告诉我们，我和你哥，不惜一切代价都会救你的。记得，无论任何情况下，保住自己的生命是第一位的！无论如何，你一定要活下去。”

闫建国说到最后，眼眶已经微红，他紧紧握住苏凉的手，握得苏凉都觉得疼了才放开。过了一阵，闫建国从腰带里抽出一把小巧的手枪，这是一把特制的手枪，只有一点点大，放在口袋里都看不太出来。闫建国把枪放到苏凉手里，轻声说：“这是一把自动手枪，里面有四颗子弹。你和周毅在一起，四颗应该够了。一出意外，你只需制服他就行。来，我教你用法。”

闫建国轻轻松松地拆枪、上子弹、演示使用方法，苏凉却无心去听，而是盯着手里的枪械发愣。这东西他见过，却从没有拿到手里，现在握住这个东西，觉得手里沉甸甸、冷冰冰的，让他觉得心里都揪了起来。

“凉凉，注意听我说！”闫建国沉声道，“现在是性命攸关的时候，容不得半点差错！”

苏凉盯着枪再看了一阵，长叹一口气，终于稳住了心神，认真地听闫建国讲解。五分钟后，闫建国站起身来和苏凉道别。苏凉轻声说：“闫哥，谢谢你。”

闫建国笑着摇头，低声说：“你永远不用对我说谢谢，因为我并不是在帮你，而是在补偿以前所做的一切。不论如何，都是你应该得的。”

“闫哥，今天跟你来的兄弟都是你的心腹是吧？”苏凉说，“从这里离开后，你们就把今天的一切全都忘掉。全部守口如瓶，不要再提起。”

“我知道。我今天没有来过这里，也没有见过苏凉。”闫建国说。

“嗯，好的。你们先走吧，等你们走了我再离开。”苏凉慢声道。他裹紧了毯子缩在沙发上，低着头，手也缩到了被子下面，像是试图用身体的温度去温暖手中那把枪一样。闫建国深深地看了他几眼，终于走出门去。

几分钟后，闫建国一行人的车子缓缓驶出了停车场。苏凉坐起来，穿上衣服，把那把枪收到衣服的内袋里，收拾停当，慢慢步出了大楼，坐上一辆出租车，朝夏川所说的医院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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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下大了，加上又是下班高峰期，所以路上交通并不是特别顺畅。苏凉从出租车的广播上，听到前方因为下雪发生车祸的消息。加之警察局爆炸案的发生，现在所有路段都处于严控阶段，车行更是缓慢，简直可以说是以龟速在前进。又开了一阵，苏凉终于受不了了，扔下车费从车里出来，急冲冲地朝前走。

这是今冬的第一场雪，并不是特别大，但是因为持续时间长，已经让地面铺上了薄薄的一层白色。苏凉在拥堵的车流里钻来钻去，心急火燎地朝前跑。车子距离林素所在的医院已经不太远了，远远的就能看到医院最高的那栋大楼了。

因为跑得很急，苏凉觉得有些累，呼出来的气都是白的，在风中一下子飘散了，找不到踪影。苏凉跑得很快，他从读书到现在体育就特别差，长跑从来不及格，这大概可以算得上是他跑得最快的一次了。这时候车流已经有松动的迹象，车子缓缓朝前开，站在外头等待的人都钻进了车里，让他这个独自在道路上奔跑的人显得格外突兀。

前方道路已经疏通了，车子开始加速，有司机从车子里探出头来好奇地看他，有些粗鲁的，对着他大骂，说他是神经病，阻碍交通。苏凉顾不得这些，继续朝前跑，从前方路口左拐，就可以到了。苏凉加速朝前跑，迅速拐弯，跑到了医院门口。他脚底一滑，腿也软了，一下子跌倒在了地上，再也站不起来。车来车往，洁白的雪花也被碾成了黑灰色，苏凉的衣服裤子上都弄脏了。

苏凉狼狈地坐在地上，几乎支持不住躺倒在了地上。空气冷冽，一路跑过来他觉得嗓子像被刀割一样，喉咙里也隐隐有一股血腥气。他咳了两声，努力调整着呼吸。周围路人很多，人来人往，还以为他是一个可怜的乞丐，甚至有小姑娘在他脚边放了一枚一块的硬币，苏凉想笑，但是又没力气笑，只能坐在那里积聚力气。之前受伤造成的贫血让他浑身发软，眼前金星乱冒，一颗心简直像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一样。

这时候有一辆车子停到苏凉身边，有人下了车快步朝他跑过来。苏凉以为是阿坤他们，心急地连忙爬起来要跑，可是那人开口急切地道：“凉凉，你怎么在这儿！”

是苏选的声音。苏凉的心落回到了肚子里，心里一放松，又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苏选跑过来把身上的大衣脱下来罩到他身上，半扶半抱着把他弄到了车里，心急火燎地问他道：“你怎么在这里！我不是叫闫建国去接你了吗！？”

“我自己来的。”苏凉气喘吁吁的说，“闫建国来找我，我让他回去了。”

“你跑到这里来干什么！”苏选气急败坏地说，“你不应该在这里，形势太复杂了，万一有什么变化，难保周毅会牺牲你的！给我回去，我给闫建国打电话，让他来接你。这时候你不能再落入周毅手里。”

“哥，这是我自己做的决定，你别管了。现在你该担心的人是谁你自己心里应该清楚。你欠他的，现在还没补偿回来，你想好怎么做了吗？”

苏选没吭声，而是沉痛地看着苏凉，好半天，他才轻声说：“是的，我欠他的。”

“那好，你现在应该想着如何去偿还他，而不是来关心我。这个世界上没有两全其美的事情，你早就应该知道。我的事情我自己做主，不用你操心。你还是管好自己的事情吧。”苏凉淡淡地说着，打开车门，走下去，慢慢走近了医院的大门。苏选看着他的背影，心里痛得几乎滴血，难以呼吸。果真，这就叫一报还一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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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凉走进医院大门，从总服务台问到了林素所在的楼层，然后平静地站到电梯前等待。大厅里有周毅的人，看到苏凉都吃了一惊，一边打电话一边朝苏凉聚拢。苏凉看了看那些人，还不能确定他们是向着周毅还是向着阿坤他们，于是警惕的看着他们，一名推着医疗器械的护士从他身边走过，苏凉迅速地拿了一把手术刀握在手里。他的动作很快也很轻，护士并没有发现。而那些冲着苏凉来的人却都停下了脚步，对着电话说了几句，很快停下了脚步。

“老大在十楼。”其中一人对苏凉说。他们之间离了一段距离，都没敢再接近苏凉。这时候电梯响了，苏凉站进去，按下了十楼的按钮。

电梯升得很快，叮的一声，在十楼停下。苏凉走出去，看到楼道里聚满了人。大家看着他的表情很复杂，但是都没有人敢对他做什么，而是盯着他慢慢朝前走。走廊的尽头坐了一个全身是血的人，散发出一股颓废的气息，像是一头随时都会发怒的野兽。

“周毅。”苏凉走过去，定定地看着他。周毅的衣服上全是鲜血，额头上的血已经凝固了，变成了暗红的颜色。他的脸上、下巴上有擦伤和划伤，血液凝结，看起来狰狞异常。还好他身上都还是完好的，衣服也没破，仅有一些划伤，不过也都铺满了灰尘。

“周毅，你该把伤口包扎一下。”苏凉轻声说，他其实想问，你为什么不派人来找我，还让我自己跑过来。可是他忍住了。因为答案显而易见。周毅其实也没办法，发生这样的事情他根本不能轻举妄动。假如苏凉真是叛徒奸细，那么周毅派人接他到身边，摆明了是要保他，那么他该如何像林素身边的人交代？即使苏凉不是，但在林素生死未卜的时候，他这时候却想着自己的情人，也并非兄弟所为。所以说这时候周毅也很矛盾。

“林素受伤了，你更应该好好的，不然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谁来主持事务？”苏凉竭力装作平静，低声对周毅说。周毅眼里亮了一下，盯着苏凉，一字一字地说：“凉凉，你告诉我……”

“我什么都没做。”苏凉不等他问出口，便开口道，“我如果要出卖你，何必用这么傻的办法，明眼人一下子就能看出是谁，对我有什么好处？如果我真要出卖你，至少有一百种别人想都想不到的办法。所以我觉得这件事有蹊跷，不像是黑帮寻仇，更像是被人利用。”

苏凉说这话时声音提高了，明显就是说给周围的人听的。他有条不紊地分析着，最后，才轻声说：“我没有出卖你，从来没有这种想法。”周毅听他说出这句话，眼神慢慢变得柔软起来。刚才那种样子，就像是如果苏凉说背叛了他，就会随时会扑过来扭断苏凉的脖子一样。

“我可以作证。”苏选适时地出现在周毅面前，他只身一人走过来，被周毅身边的人团团包围。他抬了抬手，示意自己没有恶意，也没有带武器，慢慢走到周毅面前。他慢慢地道：“我留下来，如果爆炸事件是龙社做的，我任由你处置。”

周毅看了看苏选，表情沉了沉，挥挥手让手下人过来打算带走他。不过苏选又说：“周毅，我有件事求你。”

苏选说“求”，这还是第一次。苏凉也是一愣。周毅冷冷地道：“背叛了爱人和亲人的人，还有什么资格来跟我提要求？”

“我只有一个要求，之后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林如果有什么事，我愿意双倍承担，总可以吧！”苏选恶狠狠地说。

“你最好小心点！祈求老天不要让他有事！”周毅提高声音吼了起来，他站起来抓住了苏选的衣领大声叫道，“你好好看看，我身上这些血，都是他身上流下来的！看清楚了吗！啊？”说完，一拳挥过去打到苏选的脸上，直把他打倒在地，捂着脸吐出一口血水。

“周毅！”苏凉冲过去一把拉住了他，试图阻止他，但是周毅像疯了一样，抬脚踹了苏选一脚，骂道：“你他妈的还是不是人？！你把小林害惨了！”

苏选没还手，从地上爬了起来，周毅又挥了几拳，全都打到他的胸口，痛得他弓下了身子。周毅恶狠狠地道：“知道心痛是什么滋味吗？啊？！”

“周毅！”苏凉拉住周毅的手，抱住他的手臂恳求着，“周毅，不要打他！”

苏凉不断地劝慰，整层楼都是安安静静的，没有一个人敢吭声，只有苏凉劝说的声音还有周毅的大喊大叫。终于，周毅停了下来，挥挥手让手下带走了苏选。他回身抱住苏凉，低声说：“对不起，凉凉，我没办法控制我自己。医生下了第四封病危通知书了，还有人告诉我让我准备后事，我没办法控制我自己。”

苏凉被周毅紧紧抱住，心慢慢沉了下来。好像所有的希望都被这短短几句话毁灭了一样。他伸手慢慢抱住周毅，企图通过这种方式来给自己以支持，但是巨大的心理压力，还有精神上的疲惫让他觉得无法自持，他的身子慢慢软了下来，虚弱地对周毅说：“不会有事的，你不要这样想，先去治疗吧。周毅，你不能有事，不然事情会变得一团糟……”

说到后头，他觉得自己好像只是在张嘴，但是声音已经无法发出，他难过到了极点。如今林素伤重，周毅受挫，苏选被控制住，事情好像越来越复杂，任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一个解决的方法。这种深深的倦意慢慢侵蚀了他的意识，他什么也不知道了……

第十三章

苏凉好像做了一个梦，梦里面他回到以前和苏选住过的那个老城区的小破屋。那时候苏凉学习就特别优秀，是街坊邻居教育自家小孩的范本，只要那家小孩不听话，他们的家长就会说：你看看苏家的那个小孩，人家家里那么穷，也没个大人管，他老娘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是却生出一个这么聪明的孩子！人家为什么就能学好，还那么优秀？咱们家里比他家好到哪里去了，你为什么学不好？哪怕有人家小苏一半也好！

这些话在当时那条老街里，完全像是至理名言一样。可是也有人说，其实苏选也很有天分，如果能学好的话，便一定不逊于苏凉。可是，苏选没能学好，到后来反而加入了黑帮。

后来苏凉又梦到那场爆炸，他虽然没有亲临现场，但是却对那种紧张和恐惧感同身受。他梦到周毅满身是血躺在那里，渐渐身体变得冰凉。苏凉的心头是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应该做出怎样的表现才是正确的。

“周毅！”苏凉惊醒了，从床上一下坐了起来。睁开眼，面前是医院雪白的墙壁，空气里也是消毒水的味道，他这才明白过来，这是在林素进行治疗的医院。他的脸腾的一下红了，也不知道刚才那一声“周毅”是不是叫出了声来。

苏凉撇了撇嘴，慢慢躺了回去，可是偏头一看，刚才那个在梦中死翘翘的混蛋这时候正坐在一旁的沙发里，若有所思地看着他。苏凉盯着他看，心里觉得忐忑不安。苏选之前来到医院被周毅制住，现在还不知道他到底如何。而周毅也不说话，坐在那里老神在在的，也看不出个所以然。实在让苏凉觉得心慌，对自己糟糕的身体状况感到沮丧。

两个人一言不发地互相瞪了好几分钟，苏凉面薄，红着脸别过了头去，躺到床上装死人，他把心一横，心想，反正自己这是在犯贱，也不知道他到底作何想法，便不管不顾地跑过来找他，还如此全然相信他能保住自己。实在是脑子出了问题，被门给夹了。

周毅浑身是伤，胳膊上打了石膏，用绷带绑在脖子上，脸上也未能幸免，右脸颊的颧骨上用纱布包着，下巴上也贴着创可贴，但是这些白白红红的东西，却让他显出一种沧桑的感觉，像是成熟了很多，用那句老话来说，就叫做浑身散发出一股贵族的感觉，但是虽然贵族，却也是落魄的贵族。

周毅慢慢起身，走到苏凉床边坐下。苏凉闭着眼，感觉到床边突然增加的重量，身体略略僵硬了一下，心中不免收紧了。周毅坐在他身后好一阵，伸手过去握住苏凉还扎着针的手，捏在自己手里轻轻摩挲，低声说：“你今天干嘛了，到医院来的时候都成雪人了，老子还以为圣诞节提前到了。”

苏凉的眼睛轻轻抖了几下，鼻子里有些发酸。他原以为周毅会质问他，可是没想到他却还像以前一样咋咋呼呼地说话，就像之前翻天覆地的事情根本就没有发生过一样。这样的轻描淡写，让苏凉觉得窝心，心里暖暖的，就好像之前躲在高楼上的升降机里忍受不安和寒冷的事情根本没发生一样，一切就还像那天早上醒来时一样，两个人亲吻爱抚，然后各自去工作，林素还是老样子，根本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一样。

“凉凉。”周毅又开口了，语气不像之前那样吊儿郎当的，而是变得低沉温柔。他俯下身用那只没有受伤的手臂拥住苏凉，把下巴搁到他肩膀上，慢声说，“谢谢你，能到这里来。你信任我，我也不会辜负你，一定会保住你的，绝对会做到。”

苏凉的眼圈慢慢红了，微微翘起嘴角暗自笑了起来。但是他背对着周毅，嘴上却说：“反正你是欠我的，可别反悔就好。老子是生意人，绝对不会做赔本买卖！”

“嗯。不会让你赔本，老子倒贴给你。”周毅轻笑起来，又变成了痞痞的样子，在他颈窝上蹭了几下，低声说，“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