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出那几块碎骨头,秦术看上面的肉不太多,又找了个稍大一点的排骨丢过去,那几条狗争抢着肉骨头,欢快地跑来跑去,秦术满意地拍拍手,准备起身上楼。
这时候突然听见身后一声叫唤,那声音让秦术立时僵住:
“Chin。”
Keen和该隐两人赶到李怀乐导师住的小区,由于手下的人太多,而且来势汹汹,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于是他们遣散了大部分的人,也没有把车开进来,徒步找到了那幢单元楼,该隐性子急,立刻冲上了楼,而Keen犹豫了几秒,一转身却一下顿住。
他没想到自己会看到这样的一番景象。
秦术和另一个男人缓步走着,手里拎着满满一袋子的菜,大葱的叶子还竖在袋子外面,随着步伐的移动会蹭到秦术的脸颊,最后叶子被那个男人理了理塞进袋子。靠近楼道的时候,秦术指着那几条狗说了些什么,然后男人亲昵地捏他的脸……
这好像是他们之间最平常的举动,一个人问,一个人答,说着简单的汉语,似乎带了些口音,他听不明白。
如此平淡庸俗,让他嫉妒。
此刻他站在秦术的身后,只一臂的距离。
他喊:“Chin。”
看见秦术的背脊明显地一僵,他不由苦笑,就这么不想见到他吗?明明,他从没有想过要伤害他。
秦术终究还是转过身来。
他打量着眼前这个已经比他高出一个头的大男孩,金色的柔软的头发,眼睛的颜色比以前要更深,似乎比以前更加接近他父亲一些,唇角的倔强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坚毅的成熟。
秦术放下手里的环保袋,向他微微欠身:“Alex少爷,别来无……”
接下来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就被一个拥抱完完全全地挤压回了胸腔。
Keen在他的颈边深吸着气,像要窒息一般贪婪。他说亲爱的Chin,说了不要叫我少爷,我要扣你的工资。
他说Chin,你的PSP还在我那里,你忘记跟我告别。
他说Chin,我很想你……
温热的气息拂过秦术的耳廓,有一瞬间他想起这个孩子窝在他床上的模样,调皮的任性的,对现在的他而言,不复存在的。
秦术的嘴唇颤了颤,然后推开他平静地问:“有什么事吗?”
Keen眨了眨眼睛,他不由自主地用手指碰了碰Chin的嘴唇,不敢相信Chin竟然真的用这样冷淡的语气面对他们的重逢。
既然这样……已经这样了。
“你必须跟我走。”他说,用的是命令的语气。
“为什么?”
“因为你不走的话,Ban会杀了这里的所有人,包括楼上的那位研究生导师还有……刚刚和你在一起的那个男人。”
秦术心里一惊:“Ban?!”
Keen嗤笑一声:“我能找得到你,他怎么可能找不到?”
秦术敛下神色:“那我也不能……唔……”
手臂上一阵针扎的疼痛,秦术不可置信地看着那根极细的针管,不可置信地看着将这针管扎进他皮肉里的Keen。
视线越来越晕眩,他听见Keen模糊的声音在说:“我不会伤害你,Chin,也不会让父亲伤害你,你信我,好不好?好不好?”
秦术连苦笑都觉得累了。
这个孩子,总是喜欢连声问他好不好,用哀求的语气,却做着不容他反抗的事情。
与他的父亲一样独断专行。
黑暗向他压迫而来,Keen连忙伸手揽住了他,他只来得及小声告诉Keen:“我不信你。”
一时寂静,一时崩塌。
Keen的眼里闪过悲伤。
陆修在楼上碰见发疯的该隐。该隐两手揪着竺秣的衣领,毫无风度地吼着李怀乐的名字,竺秣哪里能和这个年轻的疯子较劲,当下被折腾得面无人色。
陆修立刻上前拉开两人,反剪住该隐的双手将他按在地上,该隐身后的两人见老板被制,一时不知所措。
该隐丝毫不在意自己的境况,只一个劲地问李怀乐在什么地方,要他们把他交出来,挣扎中他的衣衫被扯得凌乱不堪,早没有了原先一丝不苟的样子。
竺秣看着他,眼神复杂,整理着自己的衣服一言不发。
陆修反倒心有不忍,对他说:“既然他有意躲你,怎么可能这么简单让你找到?是你在逼他逃,不是我们在藏他,你不懂么?”
该隐忽然静下来,刚刚竺秣告诉他李怀乐早走了之后,他就失去了理智,口口声声说不相信,但他确实知道李怀乐不在这个屋子里,只是他不想承认自己又一次失去了那人的踪迹。
他蜷着身体,声音近乎愤恨绝望:“我没有逼他,我从来不想逼他……我只是想让他一直在我身边而已……”
“哎,怎么这些孩子一个比一个麻烦!”竺秣沉默许久才开口,她拍了拍陆修的肩,让他放开该隐,把他从地上拉起来,又给他理了理衣裳,骂道,“兔崽子养出来的小兔崽子,撒泼打滚的本事还真是青出于蓝!”
这话说得在场的人都是一愣,陆修都为她捏把汗,该隐的中文很好,肯定听得懂这是损他的话,这个竺秣姐还真是天不怕地不怕,对着两个人猿泰山似的打手还是一样淡定。
该隐尚在咀嚼兔崽子和小兔崽子的逻辑关系,却听竺秣冷冷说:“等等吧,最多一个月,他肯定回我这里来。”
“啊?为什么?”该隐问。
“他的毕业论文扣在我这里,能不回来么?到时候我通知你。”
该隐眨眨眼,这才反应过来竺秣是在帮他,顿时感激涕零,一声“祖师婆婆”叫得竺秣差点拿拖鞋呼死他:“兔崽子怎么教你的?!啊?他还真当自己是小龙女我这里是终南山啊!”
楼上吵闹不停,楼下却是一片寂静。
陆修回过神来突然发现不妙,小骗子呢?这都半个多小时了怎么还不见他上来?真跟狗抢骨头了?
冲到厨房窗户那里往下张望,只看见散落了一地的大葱和排骨,哪里还有秦术的影子,陆修心里一凉,拔腿就要下楼找,这时候被拖鞋呼得找不着北的该隐冷不丁说了句:“别找了,肯定是给Keen掳走了。”
!……
“Chin,只要你在我这里,我父亲暂时不能把你怎么样。”
你和你父亲的行径有什么不同么?不都是把我像狗一样拴着吗?
“Chin,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来吃块牛排,这家做的牛排肉质很好,还是热的。”
我只有在准备杀人和杀人以后才吃牛排,还有,我讨厌外卖。
“Chin,那吃馕饼好不好,不是从外面买的,真不是,我自己做的,你尝一尝好不好?”
……哎,为什么不让我出去呢?
“不能让你出去,除了这个房间,你哪也不能去。”
我会憎恨你。
“……”Keen顿了下,苦涩地笑笑,在秦术的唇上印下一个浅浅的吻,“那就憎恨吧。”
秦术别过头去。
Keen用手摩挲着他的颈项,问道:“那天那个男人,就是你说的‘奇迹’?看来他没死?”
秦术皱眉看他,不知道他有什么用意,难道要对陆修动手?
“别这样看我,他不来惹我我就不动他。但是如果他想要救你……要知道,他现在可没有了阿斯曼的撑腰,想跟我斗,他还没这个能力。所以,他救不了你的,Chin。”
听了他的话,秦术毫不在意地笑了笑。Keen了解到一些阿斯曼的事,可是那不代表他能了解陆修。
秦术这一笑里,有轻蔑,有嘲讽,有温存,还有信任。当然针对的对象肯定是不同的。
他向Keen表达的意思就是:
你会输。你太小瞧陆修了。
第二重掠夺——为了守护。
真正想要去爱的人,就会想要守护之,哪怕手段本身很恶劣,也许看上去像一种强迫。
Alex,哦不,是Keen,其实他真的长大了。唯一可惜的是,殿前流水太无情。
第十一章 三重掠夺之三[上]
秦术已经失踪三天。
陆修威逼利诱拷问了该隐无数遍,然而该隐也不知道他们的下落。他说他只知道Ban也在找秦术,而Keen是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让秦术暴露在他眼皮底下的。
说实话陆修根本不想搭理Winchester两父子之间勾心斗角的神经质举动,可是他也知道不能一味地躲避,于是他联络了阿斯曼。
当然,远水救不了近火,他不可能依靠阿斯曼到中国来营救秦术,卡尔扎伊也不可能天真地帮他挑战中国政 府的忍耐极限,他只不过是在提前按安排退路,这是他每次执行任务的习惯,待他救出秦术之后,他们必须完美地从中抽身。
陆修深知,凭现在的状况,要想与Keen硬碰硬那就是找死,更何况还有个虎视眈眈的Ban。他需要的不是武力装备,而是筹码,能够压制Keen强迫他与他谈判的筹码。
通过深入在教会的关系,陆修与现任红衣主教取得了联系。他要了解Keen的势力在北美的详细资料,从中找出突破点。
这位主教大人的顺利任职有80%是陆修的功劳,他当然乐意借此机会还了这份人情,立刻将教会能够掌握的情况最大限度地传送了过来。
陆修看着那密密麻麻的收购和吞并记录,不由眉头紧锁,冷汗直冒,这哪里是一个新生的黑派势力所能做到的,这样的发展速度,简直就像一个巨大的黑洞,在用让人难以置信的速度吞噬着北美日渐腐朽的黑手党产业。
随着金融危机的爆发,大部分的灰色产业相继受到冲击,而Keen的成就依然势如破竹,似乎完全不为所动,短短两年内,不仅兼并了五家超级赌场,与两家军火商达成合作关系,甚至在顶级艺术品交易市场都占有一席之地。
等等,陆修忽然一窒,艺术品交易?Winchester家族是收藏大家么,在以前他对Ban的调查中似乎没有这样的描述。就算Winchester家族有大量藏品,也不可能落到Keen的手上,众所周知,他们父子俩早已反目成仇。
Keen,是白手起家。
那么,他在法国圣罗兰艺术品拍卖会取得的第一桶金,是从何而来?
纵观Keen的势力分布,赌场和军火固然是他生意发展最主要的方向,但是,它们充其量只是枝叶,不是根基。再怎么说,一个过于年轻的黑手党新苗,要想在北美那块地盘上混出名堂,若没有足够稳固的根系,那就是个天方夜谭。
它的根基,就是陆修的突破点。
他在资料上圈出了那几样拍卖的艺术品,发现竟然有一件中国商代的青铜器,搜索了这件青铜器的来源,他又是一惊——
该隐·吉尔伯特。
陆修不由得露出了笑容。
这果然就像一个轮回,命运在他们这群人里故布疑阵,蜘蛛网的辐射丝将他们每一个人牢牢缠住,牵一发,动全身。
他和秦术,秦术和Keen,Keen和该隐,该隐和……
李怀乐。
业报的循环永无止尽,那么,何不来一个围魏救赵?
从关系链的最后一环入手,撕裂Keen的根基。
更细致深入的调查过后,陆修确定了Keen的经济支撑并不在美国,之所以他能在金融危机的风暴中毫发无伤,就是因为他在中国这股力量的支撑。
与其说他与该隐·吉尔伯特是合作伙伴,倒不如说他们是严格的共生关系。
而该隐的死穴实在太过明显。
现在,只要过了李怀乐那一关,一切就能迎刃而解。
不过,还有一个问题很严重。
如果他要动Keen,那么该隐必然受牵连,那不是一点点牵连,是直接关系到命运存亡的牵连。
表面上看,该隐与李怀乐的关系已经差到不能再差了,可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们的关系绝不是表面上那样简单。否则如果李怀乐真的讨厌该隐到了欲剥其皮抽其筋的地步,也不会直到现在仍然用李家的产业鼎力支持着该隐的事业。
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李怀乐抛开与该隐的纠葛,让他帮自己呢?
陆修摸着下巴思考,一时却不得要领。越想就越急躁,秦术不在的这三天,他一直处于精神高度紧绷的状态,最让他担心的不是Keen那个小鬼头,而是Ban。目前他这里没有感受到任何来自Winchester家族的威胁,但这才是最让他不安的,这说明,Ban对秦术的方位了如指掌,也许就在他苦思对策的时候,Ban已经对Keen那边出手了。
紫府是中国本国的商业集团,之前他们身处其中,Ban还算有所顾忌,可是Keen那边不是,他一介黑手党,在中国地界不受任何保护,Ban自然不会对他留情。如果两者交锋Ban获胜,那陆修要处理的问题就更加复杂。
所以,必须要快。
正当他一筹莫展的时候,竺秣端了杯茶给他。看着陆修疲倦的模样,她很是心疼。两个弟弟,一个莫名失踪,一个几乎发疯,他这个做姐姐的感到难受又无力。只能用她的方式安慰陆修,至少她一直对她这个“活死人墓”里供应的可口饭菜很有信心。
陆修结接过热茶喝了两口,神智清明了些,见竺秣如此担忧,笑笑说没事的。
竺秣长叹一口气:“你们这些兔崽子啊,真不让人省心,小乐这样,小术这样,你也这样,有什么事,不可以和我说说的?也许我帮不上什么忙,但是多一个人分担,总会舒服点。”
陆修苦笑,不是不想说,只是,他怕把竺秣也牵扯进这对破事里,她总归是个纤弱女子,虽然常常看上去彪悍,也很能摆老师的架子……
突然陆修脑海中电光火石地一闪,对啊!不管怎么样,不管竺秣有多“纤弱”,她终究是李怀乐的导师啊!李怀乐最怕什么?
除了该隐的纠缠,他最怕的就是拿不着学位!
陆修顿悟,关系链的最后一环——竺秣。
刚准备走开的竺秣被陆修一把抓住,吓了一大跳,手臂被他攥得生疼,忙问怎么了。
陆修冷静下来,松开她的手臂道歉,然后急吼吼地说:“竺秣姐,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打一个电话!”陆修说得急促,“只要一个电话,我就能救出秦术!”
“啊?”竺秣一时没能理解,怎么着她有那么神通广大?一个电话就能和那只拽得二五八万的什么Keen较劲?
陆修给他解释了好一通,她终于明白了,答应一定帮忙,只是成不成功,关键还在那远在安阳坟堆里的李怀乐。
“喂,杨教授吗?哎对,是我,发掘进展得还顺利吗?……哦那就好那就好,没想到那小子还真能帮上忙……呵呵不客气,哦对了,麻烦找他接一下电话……”
竺秣等了一分钟左右,电话那边传来了李怀乐的声音:
“师父!徒儿紧守门规,没乱拿没乱跑没乱吃,绝对讲文明懂礼貌,师父您老人家别担心啊别担心……”
“闭嘴!”竺秣烦了,“我怎么交出你这么个啰嗦的徒弟!废话少说,为师有事交代给你!”
“啥?”
“立刻撤出对该隐和Keen的所有经济援助,收回你在他们那里的所有股份!”
“啥?!”李怀乐震惊了,“师父您别吓我,您您您插手紫府的事做什么?您这是干政啊!”
“干你妹政!为师是为了救人!”
竺秣跟李怀乐大致说了秦术和陆修的情况,李怀乐那边似乎十分犹豫:“可是,如果我这么做了,该隐的公司会瘫痪,您也知道,现在金融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