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室操戈——蛋蛋鼠
蛋蛋鼠  发于:2010年11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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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自在]
眼泪猛地涌出了眼眶,俞傲戈撒开两腿,冲到了马路上。抬臂擦干眼泪,他再度露出他习惯的笑容,而让心痛隐藏了起来。如果父亲连他喜欢肖英都容不下,又怎么可能容得下他喜欢千寺?

答案,俞傲戈早已经知道。
但是他会回到那个家去。他爱那个家,爱这个暴虐的父亲,爱得胜过一切。
一切,都是他俞傲戈自己找的。

肖英靠在沙发上。比起一个星期之前,脸色稍许恢复了红润。俞傲戈坐在她对面的凳子上,静静地看着她,为她的憔悴而心痛。 [自由自在]
因为父母都去上班了,所以屋里只剩肖英一个人。她的哥哥去年大学毕业,到深圳去工作,一年到头只回一次家。肖英本来在城里工作,但是母亲不放心,还是把她叫了回家。她在酒店打了三个月的工,又转到夜总会,工作做得不错,很受老板的器重。

祸根也是那个时候种下的。她涨了工资,老板又请她吃饭,有三个女生突然间找上她,让她介绍工作,从她们的打扮和说话中,肖英知道她们不是什么好人,便婉言谢绝,但是对方纠缠不放,一而再再而三来骚扰,最后,肖英很干脆地拒绝了她们。

那三个女生被激怒了,扬言要她“吃不了兜着走”,才一个星期,肖英便在下班的时候遭到袭击,那时她没有还手,对方也就没有太狠。只是要她不准报警不准上医院,否则连她家一起“收拾”。肖英以为这件事之后对方就会罢手,哪知道才过了半个月,对方知道她辞职回了厂,有了份稳定的工作,便来寻仇滋事了。

“对方究竟是什么人?”俞傲戈很愤怒,肖英只是一个女孩,他们居然下得了这么狠的手,这些畜生!
“你还要知道做什么?”肖英淡淡地笑,“帮我报仇吗?不要了吧,你可是大学生,再卷进来你爸非被气死不可。”
肖英的口气很淡漠,无意中提及的俞傲戈的父亲,令俞傲戈全身一震。他还是固执地出来了,回去的时候,不知道父亲会怎么对他。垂下眼帘,俞傲戈嘴角带出一个浅笑,父亲再狠,也只会把他关起来而已,为这一次,值了。

“你快要回学校了吧……”肖英手向后撑,整个身体却猛然一晃,俞傲戈立刻站了起来,肖英挥了一下手,笑笑。“没事,还有点头晕。医生说这是脑震荡后遗症,幸好我还年轻,身体也不错,恢复得比较快,应该不会有事的。”

“我下个星期走。”俞傲戈又坐了下来。听到他要走的信息,肖英的眼神微微闪动,流露出无言的伤心。她垂下头,看着俞傲戈的座位,他总是与她保持着近一米的距离,不知道是下意识还是习惯,她常常不知道俞傲戈究竟是喜欢她还是不喜欢她。

“你总是坐那么远。”肖英眨了眨眼睛,望向窗户外,“即使是我们在一起的那段时间。你讨厌我么?”
“不。”俞傲戈立刻否认。
“为什么?”肖英看着他,“别忘记,我可是社会的渣滓。”
“我不这么想。”
“可是其他人是这么想的。”
“那是其他人的想法。”
两下里一阵沉默。肖英深深地凝视了俞傲戈一眼,头靠在沙发上,眼睛看向天花板。“其他人怎么想,我不在乎。”
俞傲戈微微一震,立刻回避了肖英的目光。他们之间总有这微妙的情感徘徊在内,他放不下她,也不愿意放下她。但是他不能再继续爱她,因为那份感情并不是爱情。俞傲戈无法将事实说出口,肖英的身边,除了他之外,已经没有可以相信的人。她现在需要支柱,需要承认。她总是说自己是“垃圾”,但她的心里,实际上是很想否认的,这个时候,他只想让她有一份希望,有一份压力。

追逐俞傲戈,她才会逼着自己改变,才能离开那条灰暗的道路。这是俞傲戈惟一能为她做的。
但是他们永远不能在一起。
肖英会问为什么,俞傲戈却不能给她答案。
俞傲戈也害怕,害怕真实的暴露。
那不只是勇气就能解决的问题。不能爱肖英,也不能爱千寺,俞傲戈一直在徘徊着。假使他选择肖英,没有了世俗的压力,但是身份上的差异,生活上的差异,个性上的不容,无法获得幸福。即使不惧于其他人的言语和目光,俞傲戈也不能不面对俞远华。那是他的父亲,一生一世,只有一个,惟一的父亲。

他能爱千寺么?暗暗地爱,暗暗地关心和付出,不让对方遭受世人的指责和唾骂,那已经是幸福的极致。
俞傲戈不单纯,也不阳光。他知道会遭遇什么,也知道自己的力量什么也做不到,所以他笑,所以他洒脱,只要能给对方快乐,他可以什么都不要。
他真的可以什么都不要吗?不,他不能。但是他要的,永远也得不到。

二十一

如果有假期,我去找你。
离开肖英的家时,她对他说。她扑朔的眼里充满了对他的珍视,也充满了某种希望。俞傲戈不能扑灭她重燃起的火焰,只要她能离开那条路,他愿意当一个骗子。
俞傲戈被俞远华关了一个星期,直到假期结束。那是他已经知道的结果,所以没有抗拒。俞远华因为他的规矩而熄了怒气,专程进城为他买好了车票,还让聂萍做他喜欢吃的菜,但是那些都不是俞傲戈想要的。

一整个星期,俞傲戈都在思念着千寺。他第一次,向大学的朋友说到自己的过去,第一次不想隐瞒而想寻求安慰。为什么选择千寺?俞傲戈知道那是出于自己的私心,用自己的秘密,让对方感受到一种重视,也让对方与自己的牵绊更深一层。狡猾啊!俞傲戈!他低声地咒骂着自己,却无法克制这种念头。

他想起了千寺身边那陌生的女孩,一直想知道她究竟是谁,她在千寺心里是什么地位,但是又害怕知道。恐惧大过了好奇,他便逃避了。千寺应该不会怀疑他和邹晓云,因为他说过,他只是把她当朋友。他为什么要向千寺做这样的解释?

奸诈啊!俞傲戈!
他在经营一种感觉,他在营造使对方沉迷的气氛,人很容易被感觉迷惑,俞傲戈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点。

登上火车车厢的时候,窗外的空气涌进来,凉渗渗的,让人顿时神清气爽。俞傲戈看着窗外父亲伫立的身影,那额边的白发刺目地印入眼瞳,扎得他的心很痛。
“好好读书,为你自己争气,也让我们放心。”
“嗯。”
“少跟不三不四的人来往。”
俞傲戈微微一震。父亲的眼神是严厉的,不容他反抗的。对这句话,他沉默。父亲所指向的对象,是明确的,不是泛指。他指的是肖英。但是父亲不了解肖英,根本不知道她是一个怎样的女孩。她是俞傲戈的朋友,只有俞傲戈才有资格去认定她的真实。

不过那是俞傲戈自己的原则自己的观念,而不是其他人的,也不是他父亲的。
当车轮响起的时候,俞傲戈突然间松了口气。他离开这里了,终于……看着父亲挥手的情景,他突然间感到一阵悲凉。父亲很爱他,爱得太深,爱得太独占,爱得俞傲戈喘不过气。
那同时也是一种满足。
俞傲戈说不清楚。他不知道是恨这种爱,还是渴望这种爱。
一个晚上的颠簸,终于回到了久别的学校。俞傲戈背着自己沉沉的包,步行在校园的马路上。学生们三五成群地或从前或从后穿过,不时地会感受到侧面投来的好奇的目光。他没有笑容,只有疲乏,但同时也有着轻松与愉悦的感觉。这里没有人知道他的过去,没有人会注意到他的苦恼,所以,他自己也可以忘记。

脚步轻快起来,想着马上就可以见到千寺,见到室友们,可以再听到久违的欢声笑语,俞傲戈的心情立刻振奋许多。所有的一切都抛在脑后,那些黑暗的,恐怖的,不可知的东西,他不愿意再想了!

“砰”地踢开宿舍的门,引起了隔壁男生们的不满,俞傲戈笑笑,走进屋里,地面才打扫过,还洒了水,阳光从阳台打进来,有些刺眼。屋里比外面清凉,而一切都井井有条。不知道是谁这么勤快整理了房间。俞傲戈深深地吸了口气,全身一下子放松,回过身,他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迈了进来。

白色的T恤,蓝色的短裤,肩上搭着浅黄色的毛巾,右手拎着滴水的脸盆,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露出的惊讶的神情,令俞傲戈倍感亲切。冲动猛地涌了上来,他丢下手里的包,扑了过去,紧紧地将对方抱住。

“千寺……我回来了!”

二十二

炎热的天气,使得人体的温度像火一样灼手。但千寺的身上是凉凉的,他刚刚冲了个冷水澡。俞傲戈身上的灰与他的体温,将千寺的清凉席卷吞食,热的感觉涌了上来,千寺的额上渗出了密密的汗珠。但他没有推开俞傲戈,把脚向后一蹬,他让门关上了。如果这个样子被其他的同学看到,后果真的是不堪设想。

千寺知道什么叫“众口烁金,积毁销骨”。
俞傲戈闻到了千寺身上的香皂味,头压在千寺的肩上,整个身体像脱力般地依靠着,肌肤相触的感觉令他沉醉,他不想放手,也不想离开。呼吸吹拂在千寺的耳边,痒痒的,带起了一股暖昧的气氛。千寺全身微微地颤悚,不安地伸出手,将俞傲戈推开了。

“怎么了?”看着俞傲戈的眼睛,千寺第一次看到那黑色的眼瞳里混杂着矛盾与喜悦。俞傲戈咧嘴一笑,抬臂擦了一下额上的汗,低身将包拎到桌子上,打开,将一个口袋丢给千寺。

“给你带的。”
“什么东西?”千寺放了盆,打开口袋,一只卤鸡,而且是切好的,包得很严实,没有变味。
“给我带的?”他感到意外,很好奇,同时很高兴。
“嗯,其实是我妈让我带的,我一个人怎么吃得了,分你一半。”俞傲戈转头看向其他的两个铺,床铺已经铺好,而且还有杂乱的口袋丢在床上。看来钟明宇和乔韦都已经回来了。自己是最后到宿舍的。

“他们去报名交学费了。”千寺放下口袋,看着俞傲戈。俞傲戈的眼睛重新恢复了生气,刚才那样的阴郁消失了。千寺眨了眨眼睛。他一直觉得俞傲戈不适合那种沉重而痛苦的气氛,充满阳光的俞傲戈才是真正的他。但是,没有人会没有悲伤痛苦,俞傲戈在大家面前表现出的,只有阳光的一面,并不真实。

他想起了俞傲戈那个电话。很低沉沙哑,像被掐着脖子般的痛苦。但是俞傲戈只说了那两句话后,声音便回复了平常,还逼千寺供出他最擅长做的菜是什么。千寺不知道他是在掩盖还是真的想开了,不知道他是真的高兴还是在逃避。甚至他根本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俞傲戈隐隐地排斥着他问,犹豫的口气,还有疲惫的话语,使得千寺没有办法追问到底。

那是只有俞傲戈自己能够解决的事情,隔了十万八千里,千寺能做什么?
“你的朋友……怎么样了?”
他想问,而且他能问。如果俞傲戈从来没有告诉过他,那么他便不能问。
“她没事了。住院一个星期,内伤不是很重。那些女生只是拿棍子打她的,没有让男的动手。”俞傲戈抬起头,笑笑,“而且因为是在家属区,惊动了邻居,所以她还算幸运的。”
“幸运吗?”千寺有些不解。
俞傲戈的脸色些微地一变,轻松地笑。他想挥去不自觉露出的怒火,但眼里的光芒却无法掩盖,那是……凶狠的光芒。
“很幸运了。她是女生,挨打是最轻的。”
俞傲戈声音很平淡,像是不关己般。千寺的心猛地一揪。他忘记了,男人的本性。那个女孩,是俞傲戈的朋友,千寺知道她与俞傲戈的关系并不寻常,遭遇到这样的事,俞傲戈不可能这么冷静。

“犯人抓到了吗?”千寺沉声问。
“抓到两个,另外几个她没有看清,加上相互的隐瞒,据说还没有线索。”
“她们会坐牢吗?”
“不会吧……这是轻伤害,如果缴了罚金,最多在看守所里呆上一个月。”俞傲戈的手指在嘴唇边抹了抹,眉又一次地挑了起来,但是很快他又笑了。“何况她们还未成年。两个都未满18岁。”

“未满18岁?”千寺震惊。俞傲戈收拾好了床,转身坐在床边看着他。意料中的惊讶,意料中的戒惧,还有无比的困惑,想必千寺还没想通这其中的奥秘所在。要说吗?俞傲戈想说,他想知道千寺能不能平衡地看待这件事。

“她们是……混黑道的。”俞傲戈支着下巴,神情很平静。“而我和我的这位朋友,曾经沾过一点边。我逃掉了,但是她逃不掉。”
黑道?千寺觉得脑海里一片空白。这个词他在电视剧里看到过,当然港片里极度渲染了黑道的“光与暗”,但是那是电视剧,不是真实,不是真正的黑道,他也没有跟中国的黑道打过交道,更不可能知道那是怎样的一种状况。

俞傲戈看出了他眼里的惊惧与茫然,不禁有些后悔自己所说的话。千寺会怎么看待自己呢?即使他能够了解,恐怕也会对自己产生戒惧的心情吧。从高中而大学……已经过去了五年了,连自己都与那个世界隔得非常非常遥远,以为再也不会回忆起那些事情的时候,居然事情就在自己的身边发生了。

“事情过去了,也没有什么。”他笑了起来,站起身去拿毛巾,他准备逃避这个话题,也准备逃避自己。反正逃避了很多年了,习以为常,就连心痛也已经觉得麻木了。父亲说得很对,不要跟不三不四的人来往。可惜他做不到。如果硬要归类,把肖英归入那“不三不四”的一类,那么俞傲戈自己也当归属那一类了。父亲对他的事情,知道得太少,他以为他知道,其实他不知道。

“我去洗把脸。”
他的胳膊被千寺拉住了。俞傲戈微微眨了一下眼睛,千寺是好奇,还是真的想接受呢?记得高中时他与蒋建峰说起这些事的时候,他像在听故事,像是在看电视,他无法理解也想象不出来那是怎么一回事。那之后他只是拍了拍俞傲戈的肩道:“幸好你及早抽身而退。”

回过头,眼瞳里千寺的脸是严肃的,担心的,还有一丝不悦。俞傲戈低了一下头,舌尖轻轻地舔了一下唇。
“现在我很累,晚上告诉你。”
握住胳膊的手臂有力而又温柔,让人觉得安心。俞傲戈轻轻地对着千寺笑了笑,那个笑容,令千寺当场便呆住了。

二十三

和大多数独生子女一样,俞傲戈上的是厂里的子弟学校。最开始的时候,工厂在山里,向农民买了地,修了厂房和家属楼。俞傲戈所在的厂矿是个有名的大厂,工人加上家属一共有五千多人,学生大多是厂里职工的孩子,偶尔也有乡里插班的学生,大家都很纯,一起长大,一起玩耍。

肖英和俞傲戈家原来就认识,俞傲戈记得很小的时候,大概是七八岁的样子,他还去她家玩过。她家没有俞傲戈家经济情况好,床和家具都很旧,椅子是那种紫红色的漆,还有许多地方的漆都剥落了。

那时候肖英家里养蚕,放了七八个簸箕,肖英便不断地将叶子丢进去,然后把蚕屎扫除掉。俞傲戈非常调皮地把手去戳那肥肥的蚕头,压得扁扁的,气得肖英拿棍子抽他的手,痛得他直皱眉。

他常叫肖英作“暴力女”,因为她确实很暴力,动不动就会拿棍子打他——只要他去欺负肥蚕。那时候的日子过得很快乐,但是上了五年级之后,两人的关系便没有那么亲近了。一方面是班上的同学开始说他们的闲话,二来是肖英的成绩实在太差,总是班上倒数的几个,而且她常常和班上被说成“不三不四”的男生女生们混在一起,俞傲戈不知道他们在玩什么,于是向她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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