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绝之蜕羽(出书版) BY 冷音
  发于:2010年11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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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仅回到越族想办法寻找自己的消息、并在重逢后悉心照料、开导自己,就连自己因个人的恩怨而打算冒险前来泉州城时,他也明知此行凶险,却依旧因担忧着自个儿的安危、希望能在必要时劝阻自己而选择了随行……不论是两人间本就颇为深厚的交情,或是这份在危难中依然全力支持的情义,都让凌冱羽很难再像以往那般若无其事地隐瞒自个儿与师兄之间的联系。

可即便有心想坦白,但这事儿毕竟牵扯到师兄的身分与秘密,自不是他能私自透露的。偏生白堑予的相寻却又更为加深了杨少祺的疑心,让他终不得不提早面对这教人两难的抉择。

若继续加以欺瞒,结果便很可能是丧失杨少祺的信任,可若直言相告,却又违背了他一直以来的原则。也因此,那日之后,杨少祺固然是心怀忧虑,凌冱羽却也同样是愁眉深锁,心烦意乱。再加上自身原有的、因西门晔之事而起的忧虑,让原已有此好转的青年再此染上了与自身外表相符的忧虑气息。

那日,他虽据实同白堑予道出了自个儿此来泉州的理由,也相信师兄定然会明白他这么做的原因……可对于师兄会否阻止这点,他其实没什么把握。

毕竟,他此来虽只是打算和对方好好谈一谈、确认彼此的过往究竟有几分真实,而无意为此送了性命。可他这么打算,却不代表西门晔见着他时也会这么想。若西门晔真对他半点情分不留,主动相会无疑等同于自投罗网,能否逃出生天自然十分难说。

连他都想得到这一点,师兄自然也不会忽略。而从先前那封信上的内容来看,师兄其实是希望他能够韬光隐晦暂避锋芒的,又岂有可能同意让他去冒险?可出乎意料的是……几天后,当他终于再次见到白堑予时,得到的答复,却是师兄全无但书和条件的赞同。

『如果这对你而言是必要的,那就放手去做吧!』

这是师兄第二封信上的字句,支持之意十分明显,更别提书信后头所附的、西门晔到达柳林山庄之后的日常作息行踪了。师兄甚至还标出了其中几个适于出手的时点,让凌冱羽心下感动之余也因师兄过于放心的表现而有些不解……如此举动,简直就像认定此事必定不会有什么凶险一般。

师兄既已入住柳林山庄,就必已和西门晔有过几次交锋才是。如此推想而下,莫非师兄之所以如此放心,就是因为已认定了西门晔不会加害于己?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凌冱羽心头一紧,却终还是逼自己压下了这个只会令心绪更加紊乱的想法——横竖都是要想方设法和西门晔见上一面、好好确认一番的,又何必事前便因无谓的揣测把自己搞得心神大乱?可便在他仔细研读情报找出最适合的出手时机后,另一个问题却也跟着浮上了台面。

就算没打算让杨少祺随行,要去和西门哗见面的事仍是不能瞒着对方的。可他原先一直苦无西门晔行踪,现在却突然有了详细的情报,要人如何不心中生疑。也因此,犹豫多时后,凌冱羽终还是选择主动开口,在不泄漏师兄身分的情况下道出了情报来源。至于他所用的名目,自然不外乎白桦了。

凌冱羽和白桦关系极好是当时行云寨人人都清楚的事,他以此为由,说自己与白桦的首脑有一番渊源,所以一直以来颇受对方照顾,倒也称得上是个合情合理的答案。也因此,尽管凌冱羽以不便明言为由并未说出他和白桦首脑的渊源为何、却仍是成功以此解开了杨少祺的疑惑。

而他,也在当晚向杨少祺道别后换上了一袭同样由师兄托白堑予带来的夜行衣,趁夜前往柳林山庄后门埋伏着等待西门晔的现身。

据他刚到泉州的那天所得来的消息指出,西门晔偶尔会在深夜时分孤身外出,行迹颇有异常之处。初始他还认为这多半是个陷阱,可师兄传来的消息却打消了他的疑心——西门晔的的确确是孤身外出,且据说都是有些心神不属的……也就是说,如果他想和西门晔单独相谈,选择这个时候尾随其后再趁机现身自然再好不过。

望着前方不远处的那扇小门,凌冱羽暗中潜伏于暗巷阴影处,心绪却已是一番交杂。

上一回见面,是在燃烧着熊熊大火的行云寨内。

那一天,勿匆赶回的他亲眼见着那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以远超乎自身想象的实力击败了陆伯伯……尽管带着的是俊美冷厉犹过先前的面孔,可彼此间的亲昵与熟稔却让他连错认也无法,瞬间明白了那个他所一直信赖着的「霍大哥」的真实身分。

而今,月余过去,当时的情景却仍旧历历在目,可那个曾经让他无比信任倚赖的人却显得无比陌生而遥远……

思及即将到来的、睽违已久的相见,尽管安排一切的正是自个儿,凌冱羽心下却仍起了几分类似于「近乡情怯」的忐忑,而连同那些个复杂得难以辩明的情绪,让他从开始埋伏伊始便一直难以平静。

这是个月色晦暗的夜晚,虽不像新月夜那样便于隐藏行迹,可若找对了位置,在埋伏跟踪上还是有些益处的。发挥了身为一个优秀猎人的本领,凌冱羽尽可能地放缓吐息潜迹匿踪,静静等待着那个已换了一种方式牵系住他所有心神的男人。

不到片刻,但听一阵熟悉的足音由远而近,原先紧闭的小门由内而启,下一刻,昏黄月色下、那个占据了他大半心神的身影已然由门内步出、再清晰不过地映入了眼底。

阔别月余,那张仅见过一次的面容俊美依旧,神情也依旧冷沉……可看似平静如常的外表之下,隐约蕴含着的,却是凌冱羽同样再熟悉不过的郁郁之色。

一如在那个哀伤的别离之前,始终笼罩于「霍景」眉宇间的沉郁。

甚至,尤甚于前。

望着那个总是让他无此心疼的神情,即便面对着的是那张仍算陌生的脸庞、即便两人如今已是彻彻底底地成为了敌人,凌冱羽胸口却仍是不由自主地为之一紧……自身出乎意料的反应让青年瞬间吐息微窒,头一次如此深刻地体认到两年多来的情谊究竟有多么重的分量。

因为这份难受的缘由,不在愤恨,而在不舍。

他……竟还是关心、在意着西门晔的么?在对方已亲手毁去了他的容身之处、他全副的心血的此刻?

过于让人震惊的事实让青年完全怔了住,一时竟连西门晔已经拔足离开都没能立即跟上……足过了小半刻,他才勉强控制住自己,强压下心头越发紊乱的情绪小心翼翼地追了上去。

虽说先前曾在西门晔手上大败一场,可凌冱羽轻功本就不错,前些日子在越族的玩命苦练更让他的身手有了相当的提升,再加上磨炼了数年的追踪技能,饶是西门晔武功胜他不止一筹,却始终未曾发现身后坠着的黑衣青年,自顾自地顶着那张阴沉的面容直朝郊外而去。有些反常的状况让凌冱羽心乱之余亦是几分疑惑升起,对西门晔外出的目的、以及那张俊美的面容沉郁若斯的原因。

结盟大典在即,得到一切的他理当意气风发才是,又有什么理由露出这般神情?况且……他会在无须做戏的此刻表露出这样的情绪,是否也正代表着西门晔在扮成「霍景」时的一切并非全然虚假……

明白这意味着什么,本就紊乱无比的心绪瞬间更是激起了万丈涛澜……本应充斥着心头的憎恨竟连一瞬都未曾涌现。占据着凌冱羽胸口的,只有满满的迷惘、困惑与复杂。

『但他仍没杀你,不是么?』

『西门晔接近你的理由确实不单纯,但若因此便全盘否定过往彼此相处的一切,却忒也有此过了——你对他人的感情向来敏感,又怎会分辨不出对方是否真心相待?况且,若一切全是做戏,他只将你当成敌人、当成利用的对象看待,你我如今又岂有相见的可能?会甘顾冒着被人发觉的危险放你这条大鱼离去,不正代表了他是真心在乎你的?』

不觉间,仿若再次于耳畔响起的,是他向杨少祺道出当日所经历的一切时对方给予的响应。尽管心头一直对这个可能的事实有所抗拒,可眼前的种种,却似乎都在证明了他所熟识而深深予以信赖的……并不全是一个为了利用而虚构、扮演出来的人物……望着前方犹自往郊外方向行去的熟悉身影,凌冱羽足下未停,为黑布覆着的面容却已染上了几分交错着挣扎的无措……

《上部完》

下部

简介:

一次阴谋,换来的是内心无尽的挣扎与矛盾。

西门曄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到以往,却仍无法压抑内心的情意。

可当彼此睽违月餘后再度相见,他刻意为之的放手和纵容,

却在不可抗力下再次演变成了兵刃相交。

一场「意外」让暗中窥伺的凌冱羽被迫现身,

随后的遭缚与押送更迫使他不得不再次面对曾经深信著的男人。

两年的相知,究竟是幻梦一场、亦或真存在著感情?

彼此的朝夕相对加深了心头本就存在的迷惘,

可在他得以釐清之前,等待著他的,

却是牵引著整个江湖的巨大阴谋──

而面对著流影谷的重兵把守与海天门的从中作梗,

白冽予又是否能顺利救出被俘的师弟? 

第十章

『不过仔细想想,那位内应的手段固然令人钦佩,可被他欺瞒背叛的人想必十分难受吧……冽予也曾有过类似的经验,至今犹自难以忘怀呢。』

『就盼这位可怜人不至于被憎恨蒙蔽了理智,从而失了本心才好。否则他就算侥幸留下了一命,怕也是极难寻回以往的平静了。』

这是那一日,他为了试探白冽予而出言相激之时,由对方口中得着的话语。

看似不经意的感叹之词,却像是早就洞悉了他的挣扎与弱点般,将言词化作利刃直刺入心口的伤处。这完全出乎意料的强烈冲击让他纵知不该,却终仍只能选择了仓皇逃离。

以他的才智,自然不会单纯到为那张过分美丽的面容所欺,认为这些只是对方的无心之言。可正是对方有意而为的事实,让西门晔在冷静下来后隐隐起了几分凉意。

他知道白冽予绝不如外界所传言的那般无能,也从知道李列必与擎云山庄有所关联后,就开始疑心起两人会否是同一个人。可他虽未低估对方的才智,却终究看轻了对方的手段——白冽予能说出那番话,就代表他不仅清楚自个儿在岭南布局谋画的细节,甚至连自个儿对冱羽所怀有的心思都十分了解……这些可不是单靠过人的才智分析便能知悉的。白冽予必定有其它的手段及管道,可以得知岭南乃至于他和冱羽之间的种种,才得以在事发后迅速弄清事情的因由。

甚至……让对方得以明白一切的,可能正是冱羽本人。

思及那个行踪犹自成谜的青年,西门晔心头一痛,唇畔却已不由自主地勾勒出了一抹满载自嘲的苦笑……眼见四下无人,心乱无比的他遂略停下脚步、右掌探入怀中取出那把并非兵器,且单以料子作工而言绝入不了他眼的折扇。

就着月光,他展开扇子深深望了眼上头绘着的山水,随之浮现于心底的,却是那时仍只是少年的冱羽因受冻又耗力过度而让自己轻搂着取暖的过往。

那时,他虽已深深在意起那个少年,却怎么也想不到那份「在意」竟能发展到如此地步……尽管明知不该,也一直苦苦压抑着。

可由凌冱羽手中接过这把扇子的那一日,却让他终还是克制不住地深深拥住了对方。

那天的一切,让犹豫多时的他终于下定决心保住冱羽,也因而和青年订下了那份过于讽刺却又完全发自真心的「约定」……他知道他的所作所为必将深深伤害对方,却又无法因此而放弃原有的计划,所能做的,也只有想办法护住冱羽的安全、并可笑地盼着对方能在打击过后继续保持原有的纯粹而已。

可一切终没能如愿。

当那双向来清亮的眸子用那种交错的悲愤、质问与伤痛的眼神望向自己时,西门晔第一次那么样深刻地明白了「痛彻心扉」是怎么样的一种感觉……即便在相隔已有月余之久的此刻,那份疼痛亦没有分毫减轻的迹象。心头从未愈合的伤口日复一日地恶化,所以才让他在白冽予以言语相激之时那样轻易地便失去了控制。

「冱羽……」

望着扇面上栩栩如生的山林水潭,西门晔有些控制不住地低低唤出了声,吐息竟也有了短暂的哽咽……物是人非,即便这扇子仍被他小心珍藏着、连一丝刮痕都难以见着,赠扇的人却已不知所踪;而彼此之间的关系,也再没可能恢复成往日的亲近。

他知道自己其实是不该留着这扇子的,因为这把折扇本身就透漏了那个「霍景」便是他所扮的事实。如此一来,不论白冽予是否仅是出于试探才有那么番言词,都必将因此而得以确信。

可西门晔没有办法。

他没有办法……舍弃掉这个证明了彼此曾有过时光的信物。

又自深深凝视手中的折扇一阵后,他低低叹息着将之收入怀中,再次迈开脚步往郊外的树林行去。而思绪,也为他强迫克制着拉回了先前的分析上。

若非从白冽予身上确实感觉不出半分习武的迹象,西门晔必能肯定地得出「白冽予便是李列」这么个结论。毕竟在此前提下,不仅以往的种种怀疑都能有个合理的答案,就连白冽予为何能说出那番直指他痛处的言词这点,也同样能得到解释——虽不知原因为何,但李列和冱羽似乎颇有交情,再加上冱羽曾要求柳方宇代为绘扇,以李列的才智,自然能从这点瞧出冱羽和自己扮演的「霍景」之间的情谊。

至于他如何知道霍景便是自己,不外乎两个原因:一是由流影谷的行动、甚至是京城方面的情况反推而出;二是由冱羽口中得知……明白后头的这个可能性意味着什么,西门晔心头一紧,一种莫名的酸意,亦随之于心头漫了开。

或许……是因为今后能得到冱羽那般信任倚赖的,再不是自己的缘故吧?

明明是可笑的醋意,却在意识到的当下越发转趋强烈。心底足称失控的情绪让西门晔忍不住又是自嘲地一阵苦笑,更因刻下已置身于郊外的林中、再无须顾虑他人眼光而放纵着自己有些惨然地笑出了声……满腔的郁郁、伤痛与不舍亦再无掩饰地表露于外。

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运筹帷幄、心思深沉冷厉的流影谷少谷主,而只是一个因亲手伤了所爱而痛苦,却又不可免地因失去对方而失落、嫉妒的可怜人罢了。

足过了好半晌,笑声渐歇,面上的惨然却没有多少褪去的迹象。卸去了平日的所有武装与防备,西门晔近乎失神地仰望着叶隙间流窜的昏黄月色,破碎的低喃亦随之取代了笑声自唇间流泻。

「也好……这样……也……」

若冱羽真已和李列、或者擎云山庄取得了联系,他就可以不必再担心冱羽为仇恨所驱使做出什么冲动的事,从而陷入困境甚至危险之中吧?

所以,这样就好。

这样……就好……

「冱羽……」

又一次唤出的名,带着的,却已是再难压抑的深深情意与思念。

单手扶着一旁的树干,西门晔几个深呼吸逼着自己平静下来后,转而自怀中取出了一个为锦布包裹着的长型物事。

那是一把竹笛。

西门晔出身京中世家,虽是江湖人士,在那些风雅之事上的素养却比一般文人更来的深湛。尤其那一手为了陶冶心性、排遣烦郁而习的笛艺,更是得过皇上亲口称赞,连教坊司都甘拜下风的国手级别……之前的两年多里,置身岭南的他为了不露出马脚而将这个兴趣搁置了好一阵;直到眼下已恢复了身分,为和凌冱羽之间的事弄得心烦意乱却又无从倾诉的他才终于再次拿起笛子,藉由吹奏来抒发心头的积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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