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绝之拨云见月(出书版) BY 冷音
  发于:2010年11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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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裳先搁在这里,我到门外去等吧。”
“……劳烦你了。”
察觉了东方煜语气中隐透的几分异样,白冽予本欲说些什么,却在瞧着友人一瞬间透着几

分寂寥的背影之时,探问的话语成了单纯的应答。
而在见着友人出房后,唇间一声轻叹流泄。
他一如往常地开始梳洗,可心思,却仍停留在此刻于房外候着的友人身上。
这次之所以来白莲镇,不光是为了青龙,也是为了东方煜——为此,他刻意让碧风楼得知

了青龙意图暗杀的消息,而一如期望地等到了三年未见的友人。
三年未见,却始终让他思念着的——
自怀中取出了这三年来始终不曾离身的香囊,青年唇角苦笑浅勾。
不光只是单纯的思念而已。
这三年多来,盘据于心头的……是某种名为“相思”的、更为深刻的情感。
尽管他并不十分明白这样的情感究竟代表了什么。
将香囊搁入怀中,白冽予取过布巾擦了擦脸,却在触上方才为友人抚着的左颊时,微微一

怔。
那仿佛仍残留着的温热,缓缓渗透人心。
却又……带着几分莫名的酸涩。
他轻轻阖上了双眸。
稍嫌粗糙的掌透来阵阵温暖……一片静谧中,但觉友人的身子渐近,灼热鼻息,随之落上

面颊。
那一瞬间,他本以为他会如过往安慰、支持着自己时那般将身子紧紧拥入怀中。可继之而

来的,却是自面颊移开的掌、以及那隐透着几分苦涩的背影。
所以,在他离去之后,叹息。
因为东方煜的反常,也因为自己的。
对友人碰触与拥抱的盼望,一如心头的相思之情般,难解。
而他一向不喜欢这种超乎控制之外、却又无法理解的情感——知己知彼一向是他致胜的关

键。自身若失了控制,则不论想出来的计画再好,都会存在缺陷。
白冽予双眸浅睁:心中已然有了决意。
结束了惯常的梳洗,他在将衣物穿戴完毕、简单打理好仪容后,收好面具离开了房间。
房外,见友人出房,好不容易稳下心绪的东方煜当即迎上了前:“先去用早膳吧?用完早

膳后,如果方便,我还有些事得……”
语句末完,便因瞧清了友人的面孔而呆了一呆,“你不易容?”
“既无隐瞒的必要,又何需易容?而且,我也该正式向伯父请安了。”
“可……”
“怎么?”
“该怎么说?这个……你突然换了张脸,我实在有些……”
“不适应?”
“……嗯。”
“既然如此,更该早些习惯不是?”
反问的一句脱口,白冽予淡笑浅勾,眸中却已隐带上几分戏谑。
察觉这点,东方煜半是认命半是宠溺地一声低叹后,领着友人往饭厅去了。
* * * *
“贤侄当真好手艺。”
将杯中的茶一口饮尽,品味着那滑入喉间的温润与残留的芬芳,卓常峰十分满足地道。
用完早膳后,白冽予为即将展开的谈话泡了壶茶,也因而有了方才的一幕。
见父亲如此称赞友人的手艺,东方煜与有荣焉地笑了笑:“正是。这茶本就好,又得经冽

妙手,饮来着实是人生一大享受。”
听他父子二人盛赞若此,白冽予唇角微扬,淡淡道:“二位过奖了。冽予一介武夫,唯一

称得上风雅的,也只有这一手了。”
“贤侄此言差矣——如此识见、如此才智,又岂是一介武夫所能拥有的?”
搁下手中瓷杯,卓常峰笑着化解了青年自谦的一句,“贤侄风采,可真是得了昔年令尊令

堂的真传呐!”
“伯父客气了。”
略一颔首谢过,青年神色淡然一如先前,眸间却已带上了几分黯然。
知道他是给勾起了哀思,比父亲更清楚友人过往的东方煜心头一紧正待出言安慰,身旁的

父亲却话锋一转,问:“令尊过世……是去年的事了吧?”
“是的,享年四十九岁。冽予来此前,才方过了家父的忌辰。”
“年纪轻轻便遭逢这些,倒也辛苦你了。如不嫌弃,便把这儿当成自己的家吧?你同煜儿

相交至深,于伯父而言,便也等同半子了。”
柔和了音调这么道,卓常峰望着青年的目光已然带上了几分慈和。
早在见面之初,这个青年所展露出的才华与心性便让他极为喜爱……眼下既知其为故人之

子,又有独子的情分在,自然更觉亲近——若下是担心有所唐突,他早就出言要求将青年

收做义子了。
只是这份出于关爱的话语,却让一旁的亲生儿子听得冷汗涔涔。原因无他:那“半子”二

子,岂不是摆明了将冽当成了媳妇看待?
幸得青年并未察觉什么,只在微微一怔后,淡笑浅扬:“如此,伯父请唤声‘冽儿’便好

——家父过世前,向来是这么喊的。”
音调恭敬一如先前,却已因对方的那番话少了些生分、多了些亲昵。
如此一句让卓常峰闻言大悦,笑道:“那伯父可就不客气了。冽儿,你今后可有什么打算

么?”
“若无意外,这几日便会动身回山庄,准备接下来的一些计画吧。冽予忝为擎云山庄二庄

主,有些事自是不能搁下的。”
顿了顿,目光一转,望向了一旁的友人:“当然,在此之前,我想以私人身分邀请‘柳兄

’前往敞庄一游。”
得他此言,东方煜先是一愣,而随即明白了他的用意。
以冽的能耐,那“二庄主”之称自无可能如传闻般只是虚名。一个是擎云山庄二庄主,一

个是碧风楼楼主……便是私交再好,一旦牵扯到公务,事情自然复杂许多。也因此,为了

不让他为难,冽才选择了邀请“柳方宇”,而非碧风楼楼主东方煜。
只是……
回想起早先自个儿险些失控吻了对方的情景,本该明快的同意立时为几分犹豫所取代。
见他似有些为难,白冽予苦笑了下后正待提议作罢,一旁的卓常峰却已先一步道:
“那我这做爹的便先代他谢过了。听闻擎云山庄园林之景颇为一绝,又有至交好友相伴,

煜儿此去,定能玩得十分之愉快——是吧,煜儿?”
“嗯。”
友人苦笑扬起之时,东方煜本就对自己的犹疑存着三分后悔了,此时又听父亲先行答应过

,当即重重点头,接受了友人的邀请。
事情至此定下。而白冽予也在微微一笑后,语气一转:“接下来,便让我解释一下昨夜之

事的因由吧。”
“青龙作为‘天方四鬼’之首,图谋自立已久。这些年来不但暗中于天方内部培养势力,

对外也积极建立管道私接委托。天方之主天帝为了将他除去,于查清其‘管道’后设下圈

套引他人壳。而冽予此来,则是作为计画的‘执行者’除去青龙——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的。”
有“表面上”,自也有“真正”的目的。而答案,无须多言便十分清楚了。
轻啜了口茶后,白冽予眸光微垂,续道:“说来巧合……冽予由天方处接下委托后,方知

‘诱饵’便是伯父,遂做主将消息告知碧风楼,一方面以防万一,一方面也藉机见见久违

的友人。”
“这么说,你早就知道我的身世了?”
由青年话中听出了什么,东方煜心下一惊,“我本以为你只是由世伯处知道‘柳方宇便是

东方煜’而已。”
“你和伯父的父子关系,我是由光磊处得知的。”
“光磊?是了,爹的门生于光磊本就出身擎云山庄……”
“此外,早在你我相识之初,我便已猜出你的身份了。”
“咦?怎么会……难道也是因为‘日魂’?”
“不错。”
回想起当时的情景,白冽予淡淡一笑:“你也多少猜出来了吧?我真正擅长的是剑而不是

鞭。而我的爱剑,便是‘月魄’。”
“原来——”
“只是先前为隐瞒身份,比试时未能全力施为,当真十分抱歉。”
“不,我能理解你的苦衷。况且当初本就是我的不对,你无须在意的。”
知道他是说五年前傲天堡再见时,自己强邀他以剑对剑之事,东方煜摇了摇头表示无妨,

心底却已是一股喜悦涌升,因为彼此配剑成双的事实。
没有让这份喜悦溢于言表,他语气一转,带着几分忧心地:“你……还好吗?”
稍嫌突来的一句探问,却足以令对方明白其意下所指。
闻言,白冽予面上笑意稍敛,眸间却已再添了几分温柔。
“多亏了你,一切比我所预期的还要好上许多。”
“我?”
东方煜闻言一怔,“怎么说?”
可青年并不答话。
他只是深深凝视了友人好一阵后,将目光移向了一旁的长者。
“今后尚有利用到伯父‘身分’的地方……冽予便先在此告罪了。”
“……原来如此,你放手去做便是,伯父相信你。”
“多谢伯父。”
知道长者已多少猜到了他的心思,白冽予颔首谢过,又道:“伯父多年来劳心于朝中事务

,身子难免有欠调养。正好冽予粗通医理,趁此机会便让我为伯父配几帖宁神养生茶调调

身子吧?”
“那就劳烦你了。”
言罢,卓常峰已然极其干脆地伸出了手,让青年替他切脉诊断。
没想到二人短短时间内便已融洽若此,突然给晾在一边的东方煜不由得一阵叹息。
此刻的他,倒是不由得期待起彼此单独旅行、相处的时光了——
* * * *
于白莲镇再行逗留三日后,二人终于道别了卓常峰,于白冽予的安排下乘船前往擎云山庄


此番受邀虽在意料之外,可东方煜本就是时常四处奔走的主儿,这白莲镇又是碧风楼在外

的一个重要据点,有什么须得交代的自然不成问题;至于白冽予么,船是他安排的,又有

关阳随侍,当然更谈不上什么麻烦了。
便在一切准备妥当后,船顺利启航,展开了为期一个月的行程。
任凭清风拂面,和暖春阳下,东方煜孤身伫立船头,静静欣赏着沿江两岸殊丽的春景。
由于白冽予正在舱内同下属商讨公事,作为“外人”的他为了避嫌,只得暂时离开,到外

头吹吹风、散散心了。
回想起近日来的种种,东方煜一声叹息。
在此之前,他不是没想过李列可能藏有其他的身分——原因无他,三年前他二人阻止漠清

阁狙杀两大当主的计画时,天方进攻漠清阁的行动也几乎同时展开。本该不相统属的两个

行动却于时机上配合得如此之好,相互间也未造成任何的牵制或误会,简直就像是经过了

什么人精心策划一般。
面对如此情况,他最先想到的,自然是知道大概的行动计画、却又不属于碧风楼的李列了


只是他二人本就互有隐瞒,此事又让碧风楼避免了无谓的损伤,故东方煜怀疑归怀疑,倒

也没多想什么。
可他想不到的是:向来与擎云山庄颇有冲突的“李列”,竟然就是擎云山庄那个传闻中体

弱多病、容姿双绝的二庄主。
乍听之下太过让人讶异的事实,却在细细思量后,成了心中无数疑问的最好解答。
刻下想来,那年中秋剿灭漠清阁的计画,想必也是由冽一手策划的吧?
孝顺如他,既然得知该事可能危及父亲安全,自是无论如何都得想办法化解的……为此,

他设法让自己知道南安寺决战之事,从而使自己主动插手,将事情顺利化解。
但说来奇妙——或许是明白他的苦衷,又受心底那份过深的爱意影响吧?尽管清楚了三年

前自个儿被利用的事实,东方煜却怎么也气不起来。
真要说有什么感想,无非是又一次深深体会到友人才智之高吧。
冽欲图谋什么,从不是主动威逼利诱,而是布好环境、设下圈套,让对方心甘情愿地自己

跳下去……对敌人如是,对友方亦如是。差别,只在于他绝不会令为其所利用、却又不是

敌人的对象有所损失而已。
因为他……一直就是这么个太过善良、也太过温柔的人。
尽管这份温柔,向来是隐藏在波澜不惊地淡然静稳之下的。
因而忆起了心中同样得解的另一个疑惑,东方煜胸口立时一阵紧缩——为此刻仍在房内议

事的友人。
他曾不解于友人因何对人防备若此,可在得知“李列便是白冽予”之后,这个问题迎刃而

解。
尤其,在亲耳听得那晚青龙与冽之间的对话后。
曾受过那样深切的欺骗与背叛、甚至因而失了挚爱的亲人……冽当年不过八、九岁的年纪

,要想克服丧母之痛已是极难,更遑论进一步克服心头的伤?
事情发生后,冽想必将一切都当成了自己的责任,长年来不断苛责自己。之所以有那种越

是痛苦的事便越强逼自己冷静面对的习惯,想必也是为此。
一思及这点,胸中的疼惜怜爱之情便怎么也无法压抑了——却又在深觉不舍的同时,不由

自主地憎恨起造成这一切的青龙。
‘相较之下,我还比较想知道当年留在二少爷身上的印记究竟如何了——这十三年来,阿

青可是时刻惦着您啊!’
不期然间,那晚青龙曾有过的话语于脑中浮现。这似乎藏了些暧昧的话语让东方煜心头憎

恶更甚,却又忍不住回想起昔日曾经见过的、青年无一丝瑕疵的上身……
所谓的“印记”,究竟——
“东方楼主。”
却在此时,身后足音响起,稍嫌陌生的一唤随之传来。一个回眸,只见友人那位姓关名阳

的下属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眸中毫无掩饰地流泄了敌意。
东方煜虽觉得有些莫名奇妙,却仍是爽朗一笑,问:“原来是关兄……事情结束了么?”
“暂时吧。二爷请您入内。”
“多谢——劳烦关兄了。”
“在下不过奉主命而为罢了,楼主无须客气。”
言罢,他一个行礼后,也不多说便自转身入了舱。
虽仍没搞懂对方的敌意究竟因何而起,可一想着友人正在里头候着,敌意什么的便全都无

所谓了……深深吸了口气稳下心绪后,他提足入舱、朝友人的房间直行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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