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算赶在他闯祸之前截住了。
内心深处松了口气，那之前一直压抑的怒火却瞬间爆发了出来。
"混帐东西"连云衡低吼了一句。自去牵了马送回马厩。
身后一众人抬着被摔的不轻的楚霸慢慢跺回营帐。
"喂！将军刚才说杖责左千户而已，那个左千户干吗叫嚷的那么厉害，又不是要他的命，一点统领的样子都没有。"一个新兵不解的问着旁边的老兵。
那个老兵瞟了身旁的同伴一眼，摇了摇头"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啊？"
"知道什么？"新兵好奇的说道。
"唉！将军没说打多少下，那就是打死了算数啊，你说他能不哭吗？"
"啊！"新兵惊呼一声。
老兵忙向他摆摆手，新兵心领神会的点点头，再不敢乱发出一点声音。
之七
只听"砰"的一声，军议室的大门被一脚踢开。
楚霸气呼呼地冲到连云衡案前，道："姓连的，你他*的干了什么好事？！"
一旁参与军议会的几个将军连连咋舌，虽然早就听说当今圣上的亲弟弟端瑞王爷是个不折不扣的混世魔王，但是胆敢当众扰乱军议，对着连大将军大吼大叫，他们还真是不敢想象。当下一个个都瞠目结舌，大气不敢出。
连云衡眯起眼看着楚霸。一般这个时候便是他发火的前兆，但是他终究闭了闭双眼，对众人挥了挥手，道："这次就先讨论到这里。诸位将军可以着手开始各营的操练了。"
"是！"几位将军如获大赦，敬完礼便纷纷鱼贯而出，巴不得早点离开这个火药味弥漫的不吉之地。
待众人散尽之后，连云衡重新坐了下来，好整以暇地道："吼得这么大声，看来上次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嘛。"
"连云衡！别想岔开我的话题！"
连云衡面色一整："楚霸，来之前我忘了跟你申明一下我们的军纪。不论是谁，即使是王公贵族也好，也不能擅闯军议会，否则，就以扰乱军纪的罪名处置。"
楚霸冷笑："好，好个扰乱军纪！我还不知道你那肚子里打的什么鬼主意？你被我整了那么多次，早就看我不顺眼了，还不趁这个天高皇帝远的机会好好报复回来啊？反正我皇帝哥哥也不在身边，我被你整死了都没人知道！"
连云衡有些头疼地按了按额角。这小子像是吃准了他的弱点，每次吵架就先搬出他皇帝哥哥来压他。他顺了顺气，道："那么你说，自从出了京城一直到现在，我哪点亏待过你了，恩？"
"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我打心理战呢，你虽然表面上对我献殷勤，背地里捣鼓些阴损的招数，让我知难而退......"
"我到底做了什么，你现在就给我说清楚！"连云衡没了耐心，放大了音量。
楚霸也不示弱，干脆对着吼："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处死了左千户不就是做给我看的！"
两人互相瞪着对方，整个房间经过一阵咆哮声的洗礼之后竟寂静得跟闹鬼一般。
过了半晌，连云衡眉梢一挑，道："还算有点脑子。没错，我就是做给你看的。你的一次过失，就是别人的一条人命。所以我用别人的性命来警告你，这个地方是活生生的战场，不是你家王爷府邸的后花园，你得为你自己的一举一动负责，别没事乱捅篓子。"
楚霸气得胸口一阵起伏："我乱捅篓子？到底是谁在杀人啊？你别以为你是云初国第一将军就了不起，别人怕你我可不怕你，你拿别人的性命来威胁我......你、你简直草菅人命！"
连云衡却没有立即接口，他背着双手绕案几转了一圈，回过身来，看住楚霸："我草菅人命？也是，我见过太多的生死存亡了，我以为我对这些事情已经没有任何感觉了。但是事实并非如此，我每征战一次，心灵上的负担就更重一层，别人看到的是我累累的战果，但是我本人，看到的却是遍野的尸体。那些尸体，远比你在路上所看到的那些更多更血腥。但是我还没有到以嗜血为乐的地步，你以为我拿左千户的性命跟你开玩笑？你错了，我在拿他一人的性命拯救其他千百人的性命。"
"什、什么意思？"楚霸有点被他的表情吓到，舌头开始不由自主地打结。
连云衡的手指在案几上有节奏地敲打，"笃、笃、笃。"他缓缓道："《六韬》有云，杀一人而三军震者杀之。我杀左千户，不仅是杀给你看，更是杀给万千将士们看。如果再有人胆敢违反军纪，就是左千户的下场。"
"杀一儆百？"
"没错。如果人人都目无军纪，自由散漫，那么将领就失去了威信，就无法统一调度整个军队，这样的军队，如同一盘散沙，一到战场上，就毫无战斗力可言，还不是白白去送死？"
楚霸张了张嘴，一时间无以辩驳。
连云衡见他安静了下来，于是也放缓的语气，道："楚霸，我知道你的初衷也是为了早点结束这场战争。但是也要看手段如何。在我们没有摸清楚敌人的底细之前，怎么可以轻举妄动？你想想，万一你突击失败了，还不是打草惊蛇？"
楚霸老大不爽地咕哝："那我们要怎么摸清楚别人的底细嘛？不就是一伙强盗土匪吗？"
连云衡则缓缓摇头，"事情好象并没有这么简单......"
"什么意思？"
"楚霸，依你的看法，如果是一伙强盗占领了一个地方，他们首先要做的是什么？"
"烧杀抢掠咯。"楚霸想也不想地回答。
连云衡微笑："没错，如果是强盗，他们最终的目的就是掠夺那里的金银财宝。但是骆天骄并不这么做。据探子回报，他们攻下了漠北大营之后，便立即整顿军纪，维持当地百姓的安定，并且更加勤于操练。"
楚霸眼神一闪："难道说......他们的目的不是财物，而是向中原一带扩张？"
连云衡缓缓点头："极有可能。"他顿了顿道，"更加奇怪的是，他们的值勤非常严谨，我派去的两个探子根本无法潜入他们的营地。"
楚霸出神地想了一会，突地一笑，"没办法偷偷摸摸地进去，那就光明正大地进去呗。"
"什么？"连云衡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
楚霸笑得别有深意，探过身子低声道："我有办法进去，你信不信？"
连云衡怔了怔，嗤笑一声："你能有什么鬼主意？"
"我就能保证，你那些探子做不到的事情，我能做到。你愿不愿意赌一次？"
连云衡眯起眼睛，指关节不由自主地敲打桌面，他心里不断地做思想斗争--虽然楚霸贪玩，但是脑子的确灵活。然而他做事向来不定系数太大，又不能完全放心。
一抬眼，见楚霸正似笑非笑地瞅着他。他心中有些动摇："有几成把握？"
"十成！"
"切！"他冷哼。
"九成啦！"
"到底有几成？"
"呃......八成。真的是八成！"
"好吧......"连云衡长叹一口气。他发现自己光是做了这么个决定就消耗了大半的体力。
"哈！"楚霸喜出望外，做了个胜利的手势。
然而连云衡又补了一句："我跟你一起去。"
"哈？"笑容僵在了楚霸脸上。
"哈什么？你一个人去我能放心吗？有我跟着，说不定成功系数还更大些。"
楚霸撇撇嘴："说白了还是不信任我。"
连云衡却正色道："我们得秘密出行，瞒住众人的耳目。"
漠北镇。
"这一带看上去非常安定啊，一点都没有被沙盗侵占的迹象。"楚霸走在喧闹的集市中，一边张望着身边川流不息的人群，一边咬着嘴里的干糖咕哝着。
一旁的连云衡则脸色臭臭地接口："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的是，我们为什么必须打扮成这个样子？"他说着指了指自己身上那套颜色和式样都十分怪异的装束。这是刚才楚霸硬拉了他去一个路边摊上买的衣服。据小贩称，这是最新进口的吐蕃国服装。
楚霸吃完了手里的干糖，道："恩，出来的时候我让你多带些银子，你带了多少？"
连云衡防备地看着他："你不会又让我给你买吃的吧？这一路上你已经吃得够多了。"老实说，他现在非常非常后悔，楚霸这小子摆明了是出来骗吃骗喝的。
楚霸非常给面子地打了一个饱嗝，嘻嘻一笑，道："恩，吃饱喝足了，现在我们该干点正事了。"
"你--"连云衡对他的这种耍赖方式还真是没辙。
楚霸突然从地上抓起一块黄土块，往自己衣服上摩擦。那鲜艳亮丽的衣料哪里经得起这样折腾，不一会儿，楚霸便活脱脱一个破烂的外族流浪人。
连云衡皱着眉看他："你到底在搞什么玩意？"
楚霸将土块递给他，"别问那么多了，你也照着做，衣服磨得越破越好。"
他俩来到骆天骄的营寨前，楚霸低声道："一会我上去跟那守卫的搭话，你就跟着我，但是你别说话，就装哑巴，知道了么？"
他说着，便上前对着其中一个守寨的道："@#￥%!@#$%^&*......"
守寨人听了他一阵鸟语，狐疑地看着他："你说什么啊？你是外族的？"
楚霸连忙点头，做出一副可怜的样子，转而用非常蹩脚的本族语道："我们、是来投......投靠大、人的！"
守寨人朝他挥了挥手："去去，我们这里不接收浪人。"
楚霸连忙道："我......我们是、吐蕃来的......使、使节。我们......被、坏人抢......抢走了、重要的......东西。"
守寨人这才正眼打量他们，道："你们是吐蕃的使节？"
楚霸点头。
"你们被人抢了东西？"
楚霸再点头。
"被抢了什么东西？"
"我们的王......派、我们去向......云初国的......皇帝、献礼，但是......"
守寨人转了转眼珠，道："你们等等，我去报告一下。"他转身跑了进去。
连云衡低声问："你刚才讲的什么鸟语？"
"吐蕃语啊。"
连云衡觑眼看他："你会吐蕃语？"
"我王府里的一个舞姬是以前吐蕃王进献给皇帝哥哥的礼物，皇帝哥哥转送给了我。我闲来无事就缠着那个舞姬教我吐蕃语。"
连云衡低笑："这些旁门左道你倒是学得起劲。"言语间却泛着宠溺。
正说着，那守寨人已经跑了回来，他身后还跟着一个看上去比较有身份的长须老人。
那老人朝他们做了一个吐蕃国的见面礼，一边叽里呱啦讲了一大串听不懂的话，楚霸一边回礼一边也叽里呱啦一阵。然后那老人便做手势请二人随他进去了。
他们来到主营寨，只见一个青年男子正背着双手盯着墙壁上一张偌大的地图。那地图上歪歪曲曲地画着一条条红线，而那红线正勾勒了整个云初国的版图轮廓。楚霸和连云衡不由地暗暗抽气。
青年男子转过身来，扫了二人一眼，换上一副不卑不亢的笑容，道："听说两位是吐蕃国的使节，真是失敬了。"
楚霸细看那男子，约摸二十岁左右，五官端正，然而眉宇间却飞扬着一丝霸气，目光炯炯有神，一看就知道不是个甘于做盗贼的料。
一旁的长须老人对男子道："他们说，他们是吐蕃王派来云初国进贡贡品的，结果在中途被盗贼洗劫一空，现在落得身无分文，所以来投靠我们。"
年轻男子哈哈一笑，道："原来如此。"他说着走向二人，"你们来投靠我们，可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吗？"
楚霸眨巴着眼睛道："你们......不是这里的、首领吗？"
"首领--"男子玩味着这个词，"也对，我就是这一带的首领，我叫骆天骄。你们来投靠我，真是投靠对了。我们来商量件事如何？"
"什么、事？"
骆天骄一把揽过楚霸的肩，毫无顾忌地道："你们现在身无分文，我可以好好款待你们，并且护送你们出境。但是我有个要求，等你们回到吐蕃，请代我向你们的王传达一句话。"他说着微微一笑，一字一顿地道："停止进贡，与我合作。"
楚霸与连云衡迅速地交换了一下眼神。楚霸尚未作答，连云衡已抢先开了口："这个、我们要......考虑考虑。"他的蹩脚语言学得一点也不比楚霸差。但是这一口怪异腔调从他的嘴里出来，楚霸就憋了一肚子的笑。
骆天骄点了点头，道："也是，这事当然需要好好考虑。两位可以先在这里住下，我静候佳音。"
他说着朝下面击了击掌道："来人，带两位贵客去休息，并且给他们换身干净的衣服。"
楚霸非常舒服地仰面躺在床上，道："没想到这营寨里还有舒服的暖水澡可以洗，看来这骆天骄的生活条件还是挺不错的嘛。"
坐在一旁的连云衡踢了踢他："你小子，这招还挺管用。还真混进来了。"
楚霸嘻嘻一笑："没错吧，不但大摇大摆地进来，还能骗吃骗喝。"
连云衡觉得不可思议："你是怎么想到这个法子的？"
"以前在王府里呆无聊了就会盘算着去哪个不认识我的大臣家里混几天。最长的一次，竟然被我骗了一个月才发觉。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好笑，啊哈哈......"
连云衡对他是彻底没语言了。他想了想，道："不过，那个长须老人，竟然还能跟你用吐蕃语交谈，看来不是个简单的人物，我们还需提防着点。"
楚霸摸着下巴道："没错，而且听那骆天骄的意思，难道是想拉拢吐蕃王跟皇帝哥哥对着干？"
连云衡点头："还有那版图，分明是有吞下整个云初国的野心。然而他们一个小小的沙盗部落，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实力？或者说，是什么样的理由让他们产生想吞下整个云初国的念头？"
楚霸突然坐了起来："不如，我们夜探主营？"
"什么意思？"
"反正我们都已经混进来了。凭你的本事难道还拿不下那个骆天骄？"
"你想......"
"擒贼先擒王嘛。不管他们有什么野心，抓了他们的头不就行了？"
连云衡尚且沉吟，楚霸推了他一下："喂，你怕了？"
"当然要三思而......"
"思你个头，你不去我自己去啊。"
"喂！"连云衡一把拉住他。
"大不了失手了就溜嘛，你我的轻功都不赖，逃命总会吧？"
连云衡叹了口气，默许了。
他们俩趁着黑夜守卫疏散之际，换上轻装跃上屋顶，顺着原路返回主营。里面一片漆黑，楚霸轻手轻脚地摸到床边，微微一探，回头对连云衡低声道："可恶，这小子竟然不在屋里。"
连云衡道："那赶快走。"
"等等。"楚霸挨至床边的一只金属箱子，打开一看，里面全是金银财宝。他嘿嘿一笑，伸手抓了一把就往怀里塞。
连云衡气极："你来做小偷的吗？这个时候还有闲工夫捣乱？"
楚霸神秘一笑："我这叫做有备无患。"
连云衡心里想，难不成他以前在那些大臣家也是这么顺手捞的？立时便满头黑线，看来这小子的教育很成问题......
只听一旁的楚霸轻轻"咦"了一声，递过来一个东西。连云衡借着月光仔细一看，不禁暗抽一口冷气--那是一枚徽印，印面上刻着"司徒"二字，这是云初国开国大将司徒成空的家族姓氏。而司徒一族在十几年前便被先帝满门抄斩，司徒姓氏也成了当时的禁忌。没想到十几年后竟然会在一帮沙盗的营帐里看到这枚徽印，这不得不使连云衡感到吃惊，立即有非常不祥的预感涌了上来。看来，他们真的是太小瞧骆天骄这帮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