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云衡一怔:"皇上他......真的这么说?"原来一直以来,并不是自己一相情愿的错觉啊。原来锦辉也在缅怀他早已失去的年少烂漫,所以才会想在弟弟身上寻找安慰吧。
南云楚霸将下巴一抬道:"没错,所以,以后我会怎么样这种事情根本不需要你来操心。你也少摆出一副大人的姿态来教训我。我可不吃你这一套!"
连云衡失笑:"是是,我不该摆出教训你的姿态。我怎么敢教训小王爷你呢?"他话虽这么说,然而气势上仍盖过南云楚霸一层,那种居高临下的神态依旧未变,只是望着他的眼神中更多了一层宠溺的味道。如果,这是锦辉的愿望的话,那么他就帮他守护好这个愿望吧。
然而南云楚霸转的却是别的心思,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忽地一笑:"听说你明日便要起程去叶库剿灭叛匪,希望你凯旋而归啊。"其实他想的是最好就不幸殉职了然后给你立一块漂亮的碑!
连云衡捕捉到他不怀好意的笑,"那我就承小王爷吉言一定凯旋归来。"基本上几个回合下来,他已经差不多摸透南云楚霸的脾性了,所以来招接招,不慌不忙。
然而他这副气定神闲的姿态却更让南云楚霸恼恨不已。从小到大,他都习惯了作弄别人,连皇帝哥哥都好几次着了他的道,只有这个连云衡,他非但一点便宜都没占到,还处处被打压着气势。这对于他楚霸王的名号可是极大的侮辱!所以,这份亏,他一定会讨回来的!他暗自咬牙切齿。
于是风平浪静地度过了两个月。
这两个月内南云楚霸竟然大大地减少了恶作剧地次数,继续闭关闷不吭声地捣鼓他的药丸。
小六子很好奇,有一次壮着胆子问:"王爷,您现在在忙些什么呢?"
南云楚霸阴阴一笑:"我准备送一份大礼给某人。"
"就是上次那种药丸?"小六子用脚趾头想也猜到了。
南云楚霸摇摇手:"确切地说,是比上次强十倍的威力再增加一百倍。"
小六子吓得差点下巴脱臼。
"而且我已经给我的新产品取了一个非常动听的名字,叫天、亏、丹。"
小六子暗自吐舌:"听上去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南云楚霸仍沉浸在自己的成就感中:"只要那个人吃了我的药丸,我保证他,做鬼也刻骨铭心。"连云衡,我原本还不想这么整你,但是谁让你处处跟我作对?你自找的,惹上我是你这辈子最倒霉的事情了,哼哼!
之四
一骑白马孤独的走在队伍的最前面,身后的人马一个个精神抖擞,兴奋莫明。
对啊,还有什么比又一次胜仗更令人兴奋的呢!这次叶库的叛匪不过才支撑了两个月,仅仅两个月就被平了。意料之外的迅速,实在是不能不让人兴奋。死去的同伴跟那些叶库百姓固然令人扼腕,但是活下来的却更有理由骄傲。不仅是为自己骄傲,更是为自己所在部队的将军骄傲。
连云衡-他的不败神话依然没有哪一种力量能够打破。
还有一柱香的时间就到景安门了,不出意外的话那里早就有礼部的二品官员等着为他接风,皇帝这种情况下通常是不会来得。不过隔日就会有圣旨跟褒奖的条陈下来。
连云衡只觉得眼睛有点干涩。这样的套路从他16岁上战场之后就年复一年,锦辉,我现在已经位及人臣,奖无可奖之下,你又会怎么办呢!又一次胜利,连云衡嘴角泛起一丝苦笑,原本就知道躲不过那一天,锦辉总有一日容不下他。本来这次也是有心干脆来个惨胜,那样的话说不定锦辉对他还不会那样防备。可是,不行啊。牺牲的那些百姓,红色的鲜血跟惨叫让他为自己那小小的一点私心感到万分的恶心。这是战场,输的就是人命。
心里有点忐忑,这次赢得太顺利了。顺利的比前几次都要好。一路回来就听了一路的歌功颂德,朝堂之上只怕早有那些居心叵测的人写了折子赞美他吧。就连那些路边什么都不懂的叫化子也编了歌来唱他的胜利。如果让那些人知道那样的胜利是靠跟他们一样的百姓的性命换来的,不知道他们脸上的笑容是否还会依旧。
这就是他,连云衡,只要结果,不要过程,这是自己的优点,但是同样他也明白,自己最大的缺点也正在于此。此次的作战计划虽然暗中是被锦辉批准了的,不过如果有一天要翻翻旧帐,光是他使用普通百姓做人饵这一项估计就够那些朝臣大做文章了。
这样的生活他已经厌倦到极点。不屑于玩弄权术,但是情势逼迫他不得不跟各方面的势力保持良好关系。不想要再看到鲜血跟眼泪,但是他自己就是鲜血跟眼泪最大的制造着。这是多么讽刺的事情。每一次出征,都有人不能活着回来。他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还是不能让他们活着回来。自己当初的一腔热血也随着这一次又一次的征战渐渐变冷。
自己变得越来越冷血,亲自领导那些杀戮也终于可以无动于衷。这样冷血的自己还能配的上那个高高在上的人吗?有时候,有时候,真的想就这样不顾一切离开。自己做这么多都是为了什么,做那么多违心的事情。可是心底,总是有着一丝不甘。他不说,他不要他离开。也就还能这样一直装下去吧。直到有一天他厌倦他了,他不再需要他了。在那之前,他都一直会是最伟大的皇帝。而他,也一直都会是最忠诚的将军。
锦辉,我累了。我真的累了。但是为了你,我会一直支持下去。你说过成为大将军才可以理所当然的站在你的旁边,我就去做那个最强的大将军。可是为什么,当我成为大将军之后,我们的身份越来越近,可是我们的心却越来越远了。
我已经看不透你,猜不透你,甚至有些害怕你。
也许,我们离得最近的那一刻,不论身体还是心灵,只是初遇而已。
身下的白马似乎感应到主人的悲伤一般,脚步越来越慢,头低低的悲鸣了一声。已是夕阳无限好,天空被漫天的红霞占据,但是看在连云衡的眼中,却像是战场上落日后的余烟滚滚,满地的尸体跟鲜血,残破的身体,冰冷的武器插在他们的身上。每一次胜利后的战场,都让他想要逃离,逃离的越远越好。那样战火连绵的场景就像一场恶梦,只要他一天还是这个大将军,那样的恶梦就会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没有人会想到,他们眼中的不败战神其实也只不过是害怕死亡跟鲜血的平凡人。有的时候他甚至有想过将锦辉从那个皇宫绑出来,然后一生一世,隐居山林。他不是将军,他也不是皇帝,只是两个平凡的男子,有自己的一片小天地,不会打扰到任何人。不过那样的美梦也仅仅只能在没有人的深夜里,如心底一个最无法触摸到的念头般一闪而过。
他还是皇帝,他还是将军。只要他一天不想要改变,他们这样的关系永远都无法改变。
连云衡松开缰绳,低下头仔细打量自己的手,手指依旧白皙修长,但是,沾满了鲜血,永远都无法洗净了吧。
应付完那一群大臣,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了将军府。躺在并不柔软的大床上。疲惫犹如潮水一般涌来,但是脑子却一刻都停不下来,飞转,飞转。记忆的片断就像走马灯一样在脑子里飞转。怎么都睡不着。
连云衡有点不甘心的睁开眼睛,眼睛里面有着细细的血丝,又一次,失眠了吗?每一次凯旋而归对于他都是一种折磨,那意味着有好长一段时间无法入眠。原因很可笑,只因为他还不够冷血,他忘不了,忘不了这天朝幸福的生活,每一次无比光荣的凯旋,都是用什么换来的。那些士兵跟百姓的鲜血如果堆积起来会不会比山还要高!
夜深人静,窗外隐有风声跟竹叶轻颤的声音。正盯着头顶白色的幔帐发呆时,一阵细碎的脚步传入连云衡的耳里。那脚步声很轻微,如果不是多年训练有素的军人生涯根本不可能注意到那么细微的声音。最离奇的是,那细碎的声音来自房顶。不是老鼠,也不属于任何一种可以在他大将军府出现的动物的声音。
那是,人的脚踩在瓦面上的声音。
是谁,这么晚了还惦记着他连云衡呢?
一丝冷笑自嘴角泛起。不管是谁,既然来了他将军府做客,就没有那么容易出去。
房顶上面一块砖被小心翼翼的揭去,一丝月光顺着那开口斜斜的照下来。很快那开口处伸进来一根竹竿,一阵白烟顺着那竹竿飘了进来,在房间里悠悠荡荡。连云衡屏住呼吸,伸手悄悄的自枕下摸出去年皇帝赏赐的东海辟毒珠含在口中。继续呼吸时,那迷药竟然荡着一丝香甜,看来并不是普通的蒙汗药。连云衡不动声色,静静的等待接下来的事情。
过了许久,房顶上那个小洞变成了一个大洞,瓦片一块一块的被揭走。连云衡不禁在心里闷笑,更觉有趣,这个小贼,竟然就对自己的迷药那么有信心吗?
一双脚从那个洞里伸了进来,裤子是玄色的,脚上的鞋子却是海青色的,上面还绣了一只大大的吊睛白虎。
面料很好,借着月光都可以看见那鞋子上缎面的光泽流动。
那个黑色的身影小心翼翼的从房顶上跳了下来,落地的声音很轻很轻。看来还是有点功夫的。连云衡闭上眼睛,感觉到那个人慢慢走进自己。
身上多了一双手不安分的游走,先把他全身摸了个边,摸到自己贴身的白玉佩后随手就抽走了。那双手的主人在连云衡身上摸了一下,很不满的没有发现其他什么值钱的东西。又随手拧了连云衡的脸一把。接着开始摸索他的枕头跟身下的褥子。
摸索了一阵,还是没有什么新的发现。
"噫!虎符究竟在哪里呢?"
这个声音,听起来好耳熟。低低的嗓音中还有少年人特有的一丝清脆。
连云衡睁开眼睛,那人正面对着他偏着脑袋皱着眉头思索。等到他把脸转过来。两人的目光就那样不期然迎面相撞。
桃花眼的主人呆了一呆。显然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为什么身下那人的眼睛突然睁开了。
"你在找虎符吗?可惜它不再这里。"连云衡微笑着吐出这句话。
黑衣人转身想跑,手腕却被一股大力拉了回来。
闷哼一声!黑衣人倒在了他的怀里。此时的连云衡睡姿丝毫没有变动。
只是嘴角原先的那一抹冷笑换成了戏谑。
"王爷,你真是让人吃惊的很。有什么话要你亲自以这种方式对我说呢?"
"你,放开我。"怀里的人用力的想要坐起来,另一只手用力扒着他的手。"放开我"
"我放开你,你准备怎么办?是不是就老老实实在这里接受我的问话呢?"
被迫躺在他身上的那个人扭动的更加厉害,连云衡不得不伸出另一只闲着的手箍住他的肩膀。
该死的在他身上扭个什么劲,如此疲惫的身体被身上那个人一动竟然有些蠢蠢欲动。连云衡不得不加大力道固定住那个人。
"不要动,不然我不保证接下来会干些什么。"声音有些沙哑,但是那里面的威胁跟坚定勿庸置疑。
南云楚霸也察觉到身下那人的身体越来越热,他的手臂太有力,既然没法挣脱,干脆也就不动了。
"你问吧。"终于不再动了,废了好大的力气还是没有挣脱,南云楚霸老老实实的仰面躺在连云衡的身上。身下有个肉垫也不错,只不过会自动散热就不太好了。弄得他现在身上也有些热热的。
"你跑来我这里偷虎符干嘛。"身上的人不再动,连云衡也放松钳制不再抓的他手腕那么紧。
"没什么,就好玩嘛!想见识一下那虎符长什么样子。连将军要是脑子没坏掉的话应该知道我的身份吧。"没办法,只好抬出身份来压压他,不过这招上次在自己王府就用过,好像没有多大的用处。
"呵呵~!"身下那人一声轻笑。
"我要是忘了你的身份,你现在还有命跟我一起躺在这里看月亮吗?不错啊,你在房顶上那个洞挖的可是恰到好处,我真是忍不住要拍手叫好了。你看那月亮多圆。"连云衡边说边放开那只钳制住南云楚霸手腕的手,改为两只手一起抱着他在胸前。
"喂!干嘛抱这么紧,我以端瑞王的身份命令你,现在放手。"南云楚霸咬牙切齿的说道。
"你还记得自己是个王爷吗?我还以为你最新的身份是个私入我将军府的小贼呢?怎么,行迹败露了就又变成王爷了?"
南云楚霸只觉得紧贴着自己背部的胸膛随着他的话音嗡嗡的振动,没来由一丝莫明的心悸。
连云衡的手抱的好紧,他的腿也没闲着,从南云楚霸跌落怀抱的那一刻就攀上来牢牢的圈住他的腿,现在他们两个的样子如果是让外人来看,就像一对最亲密的情侣无限温柔的接近。谁也看不到那亲密背后的角力。南云楚霸现在的姿势是有力没地方使,手脚都被他锁住了。
"我之前还不知道你会飞檐走壁,现在看来你又让我吃了一惊。还记得第一次去你府上拜会吗?你在浴池里,那云雾蒸腾环绕下的人,我只当自己误入仙境了。第二次你又鼓捣那些机关来算计我,我可是都记得清清楚楚哦"没有待南云楚霸回话,连云衡继续说道
"以前只听说你是个荒唐王爷,可是你对我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有趣的紧,如果这就是你的荒唐,我愿意你其他的荒唐也都冲着我来。"
"你~~!"南云楚霸只觉得气结。
"皇上知道你会武功吗?"
"别,你别告诉大哥。"
"原来你也有秘密,你也有不想让你大哥知道的事情。好,你放心,我会替你保守这个秘密的,我不会告诉皇上,他的弟弟其实并不是平时他眼中看到的那般荒唐,他的弟弟很聪明,头脑也不简单。虽然时常有些古怪的念头,可是心地却无比善良。他的弟弟希望能按照哥哥期望的那样永远长不大。可是实际上他的心里已经远远超过了身体的年龄。你是想让我帮你保守这样的秘密吗?"
"别,别说了。"感觉到身上那人痛苦的声音,连云衡的神色不禁为之一怔。
"看来装疯卖傻也是件难事情啊!你很辛苦吧。毕竟要让所有人觉得你是个荒唐的不务正业的家伙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你成功的做到了不是吗?所以我才说你聪明。只是为什么要这样运用你的智慧。用在这样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上面。你想要看虎符,只需说一声就好,难道皇帝还不会给你看吗?还是说,你只是想偷了虎符,明日上朝之时叫我出丑。"
感觉到身上那人明显一滞
"看来我是猜对了。你是想看我出丑。呵呵~~!我很高兴,这说明你对我的兴趣不亚于我对你的兴趣。看来这是一场公平的交手。我要是再不回应一下你怎么都说不过去了不是吗。"
南云楚霸紧张的等待着接下来连云衡口中的那个回应,可是等了许久身下没有动静了。动了动,箍着自己的手臂还是那么紧,紧的有些让人发慌。
房间里,梦甜香的迷药还没有过去,楚霸呆呆的看着头顶那个大洞之上的月亮,很久很久,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不知不觉中竟然就那样睡着了。
楚霸身下,渐渐传来均匀的呼吸身,连云衡的手臂放松了下来,第一次,出征回来后的第一次,他,睡着了。尽管身上压了那么大一个人。可是他还是睡着了,而且还很安心。
第二天醒来,连云衡只觉得半边身子都是麻的,看来是被压得太久了。房顶上悬着的那个大洞提醒着他昨晚某人以极不光彩的方式大驾光临。连云衡坐起身来,胸前一张纸轻轻的飘落于地上,定睛看时,上面大大的四个字"后会有期"
噗~~!连云衡看着那几个字一下笑了出来。
当然是后会有期,难道在昨晚他抱着他畅然入梦后,他还能放手吗?
端瑞王府
后院传来呼呼的喝声,小六子只觉得自己很倒霉,不过好奇的探头看了一眼,一柄雪亮的宝剑就那样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惊骇欲绝的转过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