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相信他!
这些天你全都是在演戏?!这怎麽可能?!我一直紧紧盯着你们,他对你的态度自始至终都那麽冷酷无情,难道你从来没有动摇过?!
不,那天他告诉了我
哪天?钱诚紧逼不舍。
花潜来找你的那天,在书房裡,我不知道你们在谈什麽交易,可当时他走到你我之间,一隻手在背后,对我做了一个手势。我摆出那个手
势给钱诚看,这个手势代表,我爱你。
钱诚盯着我作出来的手势看,目光渐渐变冷,突然抓住我的手,勐的按下去,手指的骨节磕在床板上,当的一下,疼得我一声惨叫,身子
也被带倒。还未反应过来,钱诚已经如一头野兽般压上来。
他冷笑着说:既然你什麽都知道,那你猜他现在会不会来救你?!
他身上散发着可怕的气息,我立刻明白他想要干什麽,惊恐的瞪大眼:你、你答应过不会对我
答应过又怎样?他面目狰狞的扭曲着,撕扯开我的衣裳。
啊,我忘记了,这个傢伙说过,他答应过的事,随时会反悔!
恐怖骤然袭上我的心,我明白他这一次并非吓唬我,而是真的暴怒了。
我不要!放开我!我一面大叫着,一面手脚并用,想要翻身逃跑。
如果我没有让银票带走那把刀就好了,好歹留着防身,现在手无寸铁,如何胜的过钱诚?!
拼了死力挣扎,钱诚竟按不住我,被我在脸上颈上抓出血痕,抬手便是一记耳光,我的头被打得歪向旁边,一眼看见枕头下滚出的那个玉制元
宝,我一直藏在枕下面。
眼明手快的抓起那只元宝,回手便是一下,正砸在钱诚的额角上,血立刻流下来。见到血,我一下子呆住了,手一松,元宝掉在床榻上,继而
滚落到地板上。钱城回头看了看那只元宝,手背在脸颊上抹了一下,举到眼前,愣愣的瞧着手上的血。
等缓过神来,我慌忙推开发愣的钱诚,滚下床就往门口跑,刚要伸手去拉门,却被抓住头髮,勐地一拽,整个人跌到地上。他一脚狠狠踹在我
的肚子上,我被踢飞出四五步远。胃部的剧痛将我的惨叫憋在喉咙裡,只闷闷的哼了一声,耳边嗡嗡乱响。
跌的分不清方向,我只想着赶快爬起来逃跑,可才挣扎着弓起身,腰上又挨了一脚,重重的摔在床边,嵴背生疼。钱诚上来提起我破烂的衣裳
,挥手便打,我的头一下向左歪,一下向右歪,嘴唇都裂开了,口腔裡全是血的腥味。
钱诚一面打一面狞笑:你信他?!那他怎麽不来救你?!嗯?
我努力抬起脚,朝他的要害踢,踢中了,他呻吟了一声丢开我,弯下腰去。胃部剧烈的抽搐着,直不起身来,可我一刻也不敢停,弯着腰摇摇
晃晃的站起来,脸给打肿了,五官好像都挤在一起,眼睛成了两道缝,好不容易找到了门,拉开出去。
凌晨的凉气迎面扑过来,让我的脑子清楚了一些,耳朵也能听到声音了。钱府的家僕似乎都被遣散了,整个院子静悄悄的。连滚带爬的转过两
趟回廊,便听见后面的脚步声。我料定跑不了,咬了咬牙,调转身,扶住裡侧的廊柱,一条腿跨到外面。
回廊下面的一池深水,池裡栽着莲花,现在已有几个单薄的花苞。
站住!我嘶哑着喉咙朝追上来的钱诚嚷,你要再过来,我就从这裡跳下去!
钱诚在距离我十步的地方蓦然停住,沉默的看着我。
我双手抱着柱子,努力睁开肿起来的眼睛,一面提防着钱诚的动作一面威胁道:放我走,否则我就死在这裡!我是说真的!
钱诚忽然冷冷的说:你要跳就跳吧,别忘你死了,就再也不可能见到你想见的人了!
我闻言呆了呆。
再也不能见到花潜了?
不,怎麽可以不见他?我们曾说好,冬天一起去北方,我答应教他滑雪的方法,作为交换,他要带我吃遍大江南北所有美味名菜,看遍所有秀
丽河川。我连滑雪的板子都请工匠做好了,就藏在清水镇的宅子裡。
我想跟他去北方,我想跟他走遍大江南北,看飞流直下三千尺,除却巫山不是云。
路很长很远,像一生一世那麽远,路上也许还有荆棘有强盗,可我想拉着他的手,十指交扣,完成这次旅行。
他说过会一生一世爱我,我当时是那麽幸福,我希望此生都能够那麽幸福。我捨不得花潜的爱,我捨不得不爱他。
我很贪心,贪心让我变得如此卑微,卑微得,直到钱诚抓住我,将我从柱子上拖下来,也没有真的跳下去。
他嘲弄的看着我,轻薄的笑:死?笑话!谁会真捨得死?只要能苟且偷生,其他什麽全都是狗屁罢了!
我无力同他争辩,闭上眼睛,任凭他动作。
我对自己说,别哭,疼一疼而已,没什麽大不了的,很快就过去了
可是眼泪还是忍不住流出来,流进伤口裡面,阵阵刺痛。
忽然,我想起一件事,慌忙伸手推他,想爬起来。钱诚没料到我又开始反抗,抓住我不住拍打的双手,按在头顶。
我没办法,忍不住哭出声来:你要答应我,做完就放我走,不许再骗我,不许再反悔了!
钱诚瞪着我,突然从我身上下来,用扯破的布条将我双手绑在回廊的栏杆上。
我以为他要玩什麽可怕的游戏,恐惧不已:你、你要作什
钱诚冷酷的笑起来:别做梦了,你们这辈子也别想再见面!我现在就去叫车,带你离开这裡!
不!我凄厉的叫。
钱诚大笑着,转身往外走。
我看着他的背影,努力想挣脱束缚。
我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花潜!
我多麽希望我能再瘦一点儿,可以从捆绑的布条裡面抽出手来啊!
扯不脱,我只好用牙齿咬,一点一点撕。
快一点!快一点!在钱诚走出去之前!在他把门锁上之前!
牙缝间流出血来,和我嘴唇上的血溷在一起,布条几乎变成了红色。
终于撕断了束缚,我跌跌撞撞的爬起来,往大门的方向跑,浑身都在疼,每一块骨节都嘎嘎作响。
天边泛起幽白的光,踉跄着推开一重门,便看见钱诚冷峭的身形消失在另一重门裡,门微微敞开着,可以看见一重又一重的院子,重重叠叠,
彷佛深蓝色的海浪,向我汹涌而来。我觉得自己像一条逆流的鱼,一边哭一边跑,不停的摔跤,双腿的膝盖上血肉模煳,右脚踩空,鑽心的疼
。
钱诚打开最后一道门,转回身,站在外面看我。我拖着扭伤的右脚,半爬半走。
那扇门现在开着!
我想,等我到了那裡,说不定他会改变了主意,愿意放我离开。
我想,等我到了那裡,拼了所有的力气,说不定可以推开他,逃脱出去。
我想,等我到了那裡,老天爷说不定会降下奇迹,成全我的爱情。
可是,那道门开始慢慢的关闭,截断了钱诚冷酷的视线。
不!我绝望的尖叫一声,向前扑去,身子撞在厚重的门板上,缓缓下滑,跌在门槛上。
花潜我蜷起身体,灵魂像从身体裡剥离了,心裡有一种死了一般的惶然。
在以前的世界裡,我的身体死了的时候,我只是有些惊慌。而现在,我的爱情即将死去,我竟然如此悲伤。
花潜,这一次我真的尽力了,我真的已经很努力的去抓住幸福,可我还是不够强大,我还是要失去你了
如果我们分开,相隔千山万水,相隔攘攘人群,你能找到我吗?你能找到我吗?
请你一定要找到我啊!
***
阳光慢慢自屋簷射进院子裡来,澹澹的薄雾被晨风牵扯着,不甘散去。我觉得身体的一切疼痛,一切感觉,都如贴附在身上的雾气一般,缠绕
着渐渐消退。
我想睡,希望醒来时,一切都是噩梦。
这时,身体突然失去了依附,往外倒过去,跌进一个人的怀裡。那熟悉的味道,教我忍不住再次泪流满面。
如果是这样的美梦,就让我不要再醒来了吧!
元宝!你不能死!快睁开眼睛!抱着我的人疯了般的大叫。
好痛啊
温柔一点好不好?没死也要被你晃死啦!
我的声音在肿着的嘴唇裡咕噜:花潜
确实有点像交待遗言。
花潜紧紧搂住我,我感到有湿湿的东西滴在脸上。
下雨了?还是你的眼泪?
你睁开眼睛啊元宝花潜的声音都扭曲了。
这是我第一次听见他这麽放肆的哭呢。
我睁着眼睛呢!我一直看着你呢!我怎麽捨得不看你啊!
只不过我的眼睛肿了,睁不了以前那麽大而已。
拜託你再摇就真的要给我收尸了我伸手摸摸他的下巴,他的脖子,再沿着他的背滑下来,找到他的手。
十指交扣,我再也不放开你了。
花潜抱起我,才一转身,就听背后钱诚冷冷的声音:放下他!
我越过他的肩膀,看见钱诚铁青着脸站在不远的地方,身后一个车夫正拉着马的缰绳,将车停住。
花潜没有理会,也没有回头,大步走到他的马车旁,才轻轻将我放在车篷裡,脱下外氅裹住我。
钱诚走近一些,生硬的重複着:放下他!听见没有?!
花潜将我安顿好,才转回身去,沉默了一会儿,突然一拳打中他的下巴。钱诚躲闪不及,向后踉跄了几步,跌在地上。花潜跟着扑上去,两人
滚打作一团。
我对钱诚恨得牙根痒痒,盼着花潜替我出这口恶气,想为他助威,可惜嘴巴肿着,喊不出来。
两边的车夫看不过眼,连忙过去将他们拉开。两人脸上都挂了彩,钱诚伤的稍重一些,我也算解了气,忙去看我的花潜。花潜握住我伸过去的
手,吩咐车夫离开。
钱诚抹了一下嘴角的血,拦住马车:他是我的家奴,你没权利带走他!
糟糕,钱诚手裡有我的卖身契!
我心裡咯噔一下,忍不住握紧花潜的手。
花潜扭头向我笑了笑,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然后对钱诚说:他已经不是你的家奴了!
果然,钱诚自怀裡拿出一张纸,抖开来:我有他亲手画押的卖身契,谁敢抵赖!
花潜却丝毫也不惊慌,也自怀裡拿出两张纸来:那麽你知不知道这是什麽?
是什麽?钱诚愣了一下,满脸疑惑。
这是你两次卖掉这栋宅子的房契!花潜冷笑一声。
钱诚神情大变:怎麽会在你手上?!
因为与你签约的那两个人,都是我雇用的,为的就是引你上钩!花潜冷冷的说,这两张房契现在已全部转卖到我名下,我倒要看看,你
怎麽交出两所这样的宅院来!
听罢,我不禁暗暗喝彩,我的花潜果然厉害!
钱诚的脸色渐渐转为惨白,恨恨的盯着花潜。
花潜用同样锋利的目光回敬他,伸出一隻手来,将我搂到身边:你现在不但一文不名,还欠我一所宅院,若告到官裡,你名下所有的财产都
将交出来抵债,包括你的家奴在内!
说罢,他又吩咐车夫起程,这一次钱诚没有阻拦,任我们离开。
车走出很远,我回头望,见他仍然站在原地,一动未动。
此时,我的心裡却没有报仇雪恨的快意。
就算鹰鹫再凶残,折断它的翅膀,只会教人想哭。
花潜扳过我的肩膀,用手帕轻轻擦淨我脸上的血迹和灰土,笑着说:真吓死我,还以为你吐血,就要断气了呢。
我口齿不清的说:你怀没有请偶知遍全国所有的名菜,偶怎麽惹得死啊!
花潜的脸忽然靠上来,我赶快歪头,让他吻到车棚上。
我也好想抱住他亲个够,可是嘴巴和脸实在一被碰到就痛得要命,只能强忍色心。
但是呢
我将头依上他的胸口,听见他坚实的心跳,安心的闭上眼睛,手仍紧紧握着他的手。
还有一辈子的时间给我们接吻,也不急在这一时,哈哈哈哈!
尾声
据说我整整昏睡了三天三夜,醒来的时候,脸上已经基本消肿,五官又恢复到原来的位置和模样,清爽不已。
屋子裡没人,只有一室阳光。我跳下床,冲出门去,看见花潜正跟两个人站着说话,便一个饿虎扑食,抱住他就要狼吻,吓得旁边的人惊叫出
来。
花潜两下将我制伏,夹在胳膊底下,对那两人笑笑说:我家的小猪需要喂食了,张老闆,李老闆,店面的事咱们明天再谈好了。
说罢,便丢下两位目瞪口呆的老闆,连扯带拽的将我抱回屋裡。我从他胳膊底下挣脱出来,气呼呼的说:谁是小猪?!
你说呢?瞧瞧你那一副饿相!花潜将我推到床上,撸袖子就上,别急,我这就来喂你!
一说到饿,我的肚子竟然真的咕噜噜响起来,声音清晰响亮。我和花潜本来都想装听不见,仍旧滚作一团,热烈的亲吻,互相撕扯着衣裳。
无奈,肚子内的轰鸣非但没有停止,反而愈演愈烈,我本人也出现了低血糖的明显症状,头晕眼花。
花潜心疼了,坐起身子,穿好衣裳下床,开门吩咐客栈的伙计备饭。
我也爬下床,摸到他身后,紧紧搂住他,小声说:对不起是我太自私了,把所有难题都丢给你,还惹出这麽多麻烦来我将自己的人
生丢给你背负,我不但是个累赘,而且是天字第一号的大累赘不过,以后我会努力,让自己不那麽重,请你不要放弃我
花潜将我拉到他的胸前来,像抱小孩那样托着我的腿抱起来。
他吻我的额头眼睛鼻子和嘴巴,然后说:你还不够重,你应该指着我的鼻子说,姓花的,依依和我,你选一个吧!
我瞪大眼睛看着他,有点儿不明白。
他放下我,然后再一次紧紧揽进怀裡:能够背负你的人生,是我的幸福。
我闭上眼睛,感受着他热烈而深沉的气息,喃喃的说:花潜,能够爱上你,是我的幸福。
晚上,我又见到了阔别多日的金子和银票。金子嫁为人妇,愈发漂亮可人,但不像以前那样同我亲近了。她很为当初对我的误解而追悔莫及,
话说到一半就开始哭起来。
我只好不停的说没关係,这不怪你什麽的,其实我有许多可以逗她开心的笑话,但我不想让银票尴尬。
银票机灵能干,又那麽爱金子,他会成为一个好丈夫,金子嫁给他,是最幸福的归宿。
整个晚上,银票都紧张的不得了,我看出来,于是拉他到外面熘达。一路上都很沉默,我们两个一直走,走到河边。
我拣起一颗石子,朝河裡丢过去,石子在水面连跳三级,溅起一波一波的水晕。
我指着那些水晕,兴奋的回头:快看,我也会打水漂了!
银票没有被我的快乐感染,他低着头思量半晌,终于像下定决心似的开口:元宝
我速速打断他,用迷惑的语气问:银票,你知不知道,究竟是谁洩漏了伟哥的秘密呢?
这我银票支吾着,刚才鼓起的勇气又消失了。
我歎了口气,说:都怪我,总是忍不住向别人炫耀,结果东传西传,就传到钱诚耳朵裡啦!
银票没有说话,沉着气看我,我于是又握紧拳头,愤愤的大骂:我猜一定是李四,我在钱诚那裡见过他,说不定就是钱诚派来的内奸,现在
也不知跑到哪裡去了!
我故意作出一种口气,彷佛李四是我的一个朋友。
究竟我认识的人中有没有叫李四的?
嗨,管他那麽多呢!
银票鬆弛下来,跟着我说:元宝,你就是太单纯,对谁都不防范。
是啊我是真的垂头丧气,这下可长记性了,不可以再那麽大嘴巴
他过来拍拍我,以示鼓励,我也搂住他的肩膀,像以前一样,我们仍是好兄弟。
总算让他放心了,我暗中舒了口气。
我不想他一辈子为此担惊受怕,金子永远也不会知道真相。不知道真相,他们两个会幸福的过一生吧。
回到客栈,花潜依旧在门口等我,他总是不放心我跟银票在一起。
进到房间,他忽然问:元宝,你知不知道,洩漏伟哥秘密的是谁?
我于是将李四的故事又讲一遍给他。
刚刚才说过要长记性,不可以大嘴巴。
如果告诉花潜,他说不定会扒了银票的皮。
花潜听我绘声绘色的讲完,却笑了,抱起我滚到床上,吹熄了灯。
黑暗中,他用很夸张的语气说:是啊,那个李四,我早看他不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