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确定真的没关系吗?”不放心的,关拓鑫再次探问。
而比他更机伶、更懂得察言观色的关拓森则一脸深思的盯着我。
我只能微笑。面对两人,唇瓣不自然的扯出僵硬的笑痕。
我期望自己能轻松的回答,然而表现出的神情却又是如此的失败。
但这般失败的笑脸,却已是我尽力而为下的产品。
我无能为力啊!
“快去吧!”背过身去,没有勇气面对两双怀疑的眼眸,我挥挥手驱赶着他们。
“好,那我们走了。”
拉着仍有话要说的关拓鑫,关拓森形式的道别。
就算与关拓鑫同样的疑惑也写在他的眼中,关拓森仍善解人意的留下独处的空间给我。
直到房门密合的瞬间,我才容许自己轻叹出声。
“你别担心,我可……”闭着眼睛,关拓磊无力且低声地说。
“闭嘴,若当真不想麻烦别人,你就给我好好的、安静的休养,早日恢复健康。”
我佯装生气的斥责,扶起关拓磊,将他的手臂再次搭上我的肩,“好了,你可以走吧!”
“嗯。”将头靠在我的肩窝,关拓磊虚弱无力的将大半的体重放在我身上。
不由得将环于他腰上的手缩紧,在确认他的状态、神智还算清醒后,我下意识的放软声调对他说:“那就走吧!”
“小毅毅。”他有气无力的唤道。
“嗯?”不想与病人争吵,我无奈的轻应一声。
“难怪外面的人称你为我的贤内助,此刻的你,是这么温柔、善体人意,我真想立即将你娶回家中。”
纵使在病中,关拓磊仍不改本色的开着无趣的玩笑。
“你在做什么白日梦!”一贯的答复自我的口中冒出,然而心底却也不由自主的滑过一阵熟悉的痛楚。
玩笑别开得太过分啊,扶着他,我无法自已的苦笑。
不然,我可会当真呀!望着关拓磊英挺的面孔,痛楚中,我在心底对他无声的说道。
心底的哀戚是至今仍未死心的证据,所以,我只有苦笑,也只能苦笑.
第三章
我将一碗加了蛋的即食粥端至关拓磊眼前,“没什么好东西,你就将就吃一些吧!”对着客房内的关拓磊,我如是说道。
呵!别说我虐待病人呀!
要知,这碗食之无味的即食粥;可是我翻遍那空荡的冰箱、食柜惟一搜出的食粮。
“不了,我不想吃。”孩子气的将我的手推开,躺在床上,关拓磊有气无力的说。
看着关拓磊那委靡的神情,我的心不由得软化,长久以来在心底默默坚持的信念,在此瞬间居然难以控制的消失无踪。
眉头不自觉的轻锁,“不行,不吃点食物你怎么服药!”
锲而不舍的将一汤匙的粥递至他唇边,我半哄半劝的说:“我知道,这东西实在称不上什么美味,但也只剩这可以吃了,你就委屈一点,多少吃几口垫胃吧!”
基于病人最大的原则,我柔声卑屈的劝哄着。
唉!也难怪人说病人难缠。纵使是向来英明神武的关拓磊,在病中居然也像个小孩子似的闹脾气、耍小性子。
我逆来顺受的哄着他。
我知道,这样的行为无异是种自讨苦吃的举动。
这般放任真心流泻的言行,只会将我的心、我的身带向更深、更绝望的泥沼,但……
就这么一次吧!在心底,我无声的自欺说道:他正生着病啊!心思、神智均不似平日灵敏,所以,稍稍放纵一点……没关系吧!
略过心底的自我挣扎,我为自己的言行、决定辩解着。
“不要。”
不察我内心的纠葛,关拓磊直截了当的背过身子拒绝。
“关拓磊。”我无奈的叹息。
“除非你老实坦诚一件事,否则……”背着我,他低沉的嗓音隐约传来。
“什么事?”
“告诉我,当年你突然无故休学一年的真正理由。”他蓦地转过身来,一双透视人心的眼眸毫无遮掩、坦然的直视着我。
“什么?!”霎时,我无法自己的惊呼一声。
对关拓磊突如其来的逼问,我浑身上下难以克制的颤抖。
心悸之余,我的言行慌乱无比,无济于事的掩饰自己的心虚,思索着该如何回答以补救自己这失态的举止。
“当年……我……”我抬眸,试图为自己圆谎。
然而,纵有千言万语,一但对上关拓磊那双直视人心的勾魂眼,我所有的推托之辞瞬间消逝无踪,什么也说不出口。
“唉,事隔多年,为何你就是不肯放弃?”轻叹一声,什么借口也说不出的我只能如是答道。
就如每一次面对他的质问时一般,我无法在关拓磊那双透视人心的眼眸前撒谎,这样的我,惟一能采取的方式只有老实回答或是避而不谈。
然而,关拓磊又岂是这么容易即可打发的人物!
一双眼眸定定的看着我,“我说过,凡是我想要得到、知道的事,不论时间多长、多久,我终会达到目的。”仿佛宣誓般,关拓磊如是说道。
他的眼神是如此的专注、凝聚,在彼此互相凝视中,我几乎要以为他话中若有所指的目标就是……我!
别痴心妄想了,时文毅,就算是你多年的愿望,你也毋需把他的话扭曲成自己奢望的结局。
一阵自嘲泛上心头,唇角亦随着嘲讽而微微扬起。
“早已事过境迁的往事,知道原因与否对你来说有差异吗?你又何须再三追问?”垂下眼眸,我敛去眸中所有的思绪,声音平缓的问。
“不论结果、利弊,我就是想听你怎么说,想听你亲口诉说理由。”
关拓磊固执的看着我,在他坚定不移的目光中,我的信念宛如冬阳下的冰雪,一点一滴的消融。
执着的关拓磊,不知何谓放弃的关拓磊……在这世上,我该是最了解他天性中固执程度的人吧!
经过这些年来他一次又一次锲而不舍的追问,我是越来越难守住心中的秘密了。
诚如他所言,只要是他关拓磊想知道、得到的事物,他总能设法夺到手。
这些年来,我之所以还能在他一次次询问下保全秘密,全赖他的宽容。只因他虽从不放弃探询答案,却也不曾为了答案而逼迫我……
只是,我好痛!
每一次不经意的探询便是另一次新的伤害。就像是硬生生的扯开心头未结痂的伤口般,我的心无比痛楚、似绞如割……
关拓磊明白吗?明白他的问题伤我多深吗?
之于我,他的问题是种何等残忍的酷刑,他明白吗?
不,他不明白。所以,他不停的问、不断的问……
这是种多么无心却又残忍的伤害啊!
每一回面对他那不知所以然的询问神情,我的心就无法克制的疼痛不已。
我能说吗?
或许,我该将答案说出口,一劳永逸的满足他的好奇心。
至少,在那之后我可以自这永无止境的痛苦中解脱,不必再面对那种被撕袭伤口时痛彻心肺
的痛苦。
承受着心头一阵又一阵的痛楚,我不禁自暴自弃的想。
“好吧!先将它吃了。”绝望中,心头一阵冷然的痛楚掠过,我将手中捧着的瓷碗递予关拓磊,不顾一切的脱口而出:“你边吃,我边回复你的问题,可以说的,我会尽可能满足你的好奇。”
“因何休学?”双眸一瞬也不瞬的凝视着我,吞下一大口食物的同时,关拓磊急切的问。
“因为……因为我失恋了。”老实的将答案道出。除了心头那份熟悉的痛楚外,答案并没有想像中难以启齿。
“失恋?”汤匙停顿在半空中,关拓磊的讶然显而易见。“对谁?”
“对谁并不重要。”不由自主的苦笑出声,“一切早已成为过去。”淡然笑开的虚假容颜,
看着他,我言不由衷的说。
当然这全是自欺欺人的谎言。
如果真能成为过去,我又何必心伤?
但也不能再这样纠缠下去了,我承受不起啊!
我希望这次的坦白能为多年的痛苦画上句点,回答他的问题,也阻止他的再度询问。然而,
事情的发展永远不能如人所望,而关拓磊的反应亦永远不在我的掌握中。
不知为何缘故,他震怒,眼眸中明显的风暴正在积蕴!
莫名的怒气与复杂的感情在关拓磊双瞳中交错,他的怒气是如此显明,他的反应是这般……
我读不出那双眼眸中的情感风暴究竟所为何来,但我就是知道,现在的他正为了我话中的某件事而生气着。
我困惑不已。我说了什么足以引发他怒气的言论吗?
“不,并未成为过去,至少对你而言,并未成为过去。”沉着嗓子,关拓磊毫不留情的戳破我的谎言。
霎时,我的心难以自己的剧烈动摇,慌乱与心虚交错,除了愕然呆望着他外,我根本说不出
只字片语。
看着他的怒颜,我怎么也想不到向来容忍力十足的他,这回竟会不顾我的感受,毫无掩饰的戳破我的谎言。
“别想拿谎言粉饰太平,你承诺过会老实回答的。”
紧盯着我眼眸中每一丝情绪的起伏波动,关拓磊绝不容许自己错过任何的目光闪动。
“就算是吧!”淡然一笑,我收敛心绪,转移目标的接过关拓磊手中的汤匙,反喂了他一口。
关拓磊的问题是如此的尖锐刺人,偏偏在他面前我又说不出谎言……堵住他发问的口似乎是
种不错的选择。
只是,堵得住发问的口,却堵不住凝视的眼。
在他灼灼的目光注视下,我不知不觉的将心底最深处的秘密说了出来。
“我承认,对他,我至今仍未能忘情。”
就这么一次吧!看着他的眼,我无声的在心底说服着自己。
就这么一夜。过了今晚,我一定会再次封锁住这份情感。只要不说出“他”的名字,一切应该没关系吧!
所以,今晚就让我发泄一下心底积蕴多年的情感……
一遍遍的在心底为自己的言行找理由。我知道,这么做无异是把心底沉淀多年的伤口重新翻出,再划下一刀,但……
“至今,我仍旧恋着他,但那又如何?”下定决心,我敛下眼睫,淡淡的将积压多年的情感化作平淡无波的言词。
“这份情感从头到尾,就只是我一人的爱恋,单向的情感只能这么收场,不是吗?”不自觉中,自嘲的浅笑始终挂在唇畔。
我不得不这么做,只因若不笑,我怕……我怕会管不住自己上涌的眼泪,任之倾泻而出。
“她……她知道吗?”顿了顿,关拓磊莫名的怒气与情绪越见浓烈。
“不知道。”扬眉直视他的眼,我诚实的答复。
“为何不说?”
我沉默的看着关拓磊。“为何不说”的疑问再次刺伤了我无可防备的心坎。
“为何不说?”眉稍微挑,看着他,略去心头的痛楚,我鼓起破釜沉舟般的勇气,故作轻松的笑答:“只因,这本是场注定绝望的单向爱恋;只因,我恋上的人是性别与我相同的‘他’!”
一口气倾尽胸中隐匿多年的情感,将自己置于万劫不复的绝望深渊中,漠然心死的等候关拓磊鄙视、唾弃的眼神投射至我身上。
然而,等候中的鄙夷眼神并未降临,取而代之的却是一句平淡却温暖关怀得逼人落泪的问语。
“他是谁?”
泪眼婆娑中,我看见了一双坦白诚挚的关怀眼眸。
关拓磊眼波凝驻,流转于双眸中的思绪没有好奇、没有不齿,有的只是关心,深切的关怀与心疼……以及一些我无法辨识的情绪波动。
他关怀着我!
纵使是在我坦白言明我爱恋之人的性别之后,他仍视我为友,待我态度一如往昔,没有丝毫的改变,更不见正常人对少数性向者常有的歧视。
此时此刻,我不由自主的真心笑开。
因着他的反应,我的心满溢暖意。
虽然,这份情感注定没有结局,但此时此刻,我已心满意足。
他是这么好的一个人啊!这么值得爱恋的一个人啊!
恋上他,并不是桩错,至少,对我而言不是。
所以我无怨无悔!
深吸一口气,以笑容止住眼中即将掉落的感激泪水,“发问时间结束,下次请早。”收回他手中的空碗,感动中,我故作轻松的道。
“毅!”关拓磊不满的抗议。
“别逼我!”背过身去,我缓缓的说。
“毅……唉!”
“总之,今晚你的目的已经得逞,这下该乖乖的把药吃了吧!”
四两拨千斤的将注意力带开,坦诚至这般地步已是我的极限。
我不由自主的看着他。纵使当不成恋人,但请别将我留在你身边的微小心愿也一并夺走好吗?我无声的在心底哀求。
沉默数秒,接过我手中的水杯,关拓磊默默的依言而行。
他顺从的态度让我不禁心生错愕。
我没料到他会这般轻易放弃。关拓磊从来不是轻言放弃的人,这……眼前这个不再追问的人真的是他吗?
讶然中,我的目光在无意中扫过墙上的镜子,瞧见投影于镜中的自己……
我愕然察觉,此刻,我的脸色居然比身为伤者的关拓磊更加惨白得无半点血色。
难怪……难怪他会这么轻易的放弃逼问。
不觉中,一股暖流再度流荡在心底。这就是关拓磊式的体贴啊……
虽未诉诸于言语,但因着我苍白的神色,他……放弃了原有的坚持。
对他的体贴,我有着满心的感动。
当朋友是我的选择。在这一刻,我肯定了我沉默不告白的决定并没有错。
或许,这一辈子,我和他之间只是朋友,永远只会是朋友,但……这就够了。
这就够了吧!
※※※※※
那一夜,我选择性的坦白并未泄露我内心的秘密。
然而,冥冥中,就像一切早已注定好了般,我与关拓磊间的关系终究无法回到以往,因着一桩意外,我和他的关系一夕之间丕变,无情的将我推向另一波痛苦深渊中……
深夜时分,我斜倚在关拓磊的床畔,凝视着他一夜无眠。
原以为状况已然好转的关拓磊,到了半夜居然发起高烧。
突然降临的高热来得是那么的突兀、猛烈,若非林医师早已先行说过,只怕我将因忧虑而一夜白头。
林医师的担心并没有错,今晚,关拓磊确实需要有人在身旁看护。
我遵从林医师的吩咐喂他服下退烧药,伴在他的身旁看顾。
虽然他的热度已因药效而降温,但看着他极不安稳的睡容,我的一颗心仍不由得为病中的
他高悬。
牵挂着他,放不下担忧情绪的我根本无法入睡,只好搬了张椅子坐在他的床畔彻夜看护,同时也不停的更换着他额上冷却热度用的湿毛巾。
烧灼的热度让他即使是在昏迷中,仍不断的呢喃梦呓。
我虽听不清他究竟说些什么,却也看得出他正受困于某种不安与焦虑之中。
抓着他的手,我一遍又一遍的安抚着睡梦中的他,只是我怎么也料想不到居然会在这无心的状况下听见他的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