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你不能太温柔 上(出书版)by 六欲天
  发于:2010年12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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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他真的那么急切的想得到谦彦,根本不必等到现在。

“哥……”谦彦放下碗筷,拉住我的手,眼神沉重得让我心头一跳。“如果我告诉你,你会同意吗?你能明白吗?”

他的语音陌生得让我不知道坐在我面前,正和我说话的是谁。心底那最坏的预感正在应验。

“都是他逼我的,哥,你一定要相信我,我这样做也是迫不得已,他是个疯子,真真正正的疯子!如果不这样,迟早我会被他逼疯的!”

晶莹的泪珠从谦彦美丽的脸庞上滑落,像沾在珍珠上的晨露。男孩子怎么能哭得这么美丽?

我叹息一声,轻轻抹去他脸上的泪水。

“你是我最心爱的弟弟,无论你做了什么,我都会原谅你的。”

“……”

谦彦冰冷的额头抵在我的手背上,缓缓的蹭著,过了许久,他才低声告诉我那天发生的一切事情。

“周四那天,因为图书馆内的人很多,我等了很久才等到电脑,所以才回来晚了。他那天不知怎么喝得烂醉回家,我和他一见面,说了什么我不太记得了,反正就吵了起来。我没有吃晚饭就躲进哥的房间。后来他上来了好几次,开始的时候还低声下气的跟我说什么,隔著我也听不清楚。我气得要命,根本不打算理他,然后我就模模糊糊地睡著了。”

“我睡到一半的时候,感觉好像有人在看著我,我就醒过来了。他就站在床头,我吓得跳起来,他拚命跟我解释……我们就打了起来,我把椅子扔向他,没扔准,砸穿了窗户掉在草坪上。我想大概是那声音把隔壁吵醒了吧?那时正是半夜,警车没多久就开到楼下,那些人冲进来就锁了他。”

“有个女警把我拉到一旁,问了我一些莫名奇妙的问题,后来她问,谷元恒平常是不是也这样有暴力倾向。我没有回答,她却以为我是害怕,又和我讲了什么儿童保护法之类的东西。我突然想,如果他不在了,哥就可以回来……”

我头痛的低吟一声。

“谦彦,你怎么会有这么傻的想法?他要进监狱的话也要经过法庭的审理,到时候你就要上庭作证,难道你也要继续把这个谎言编织下去?那些律师会把你生吞活剐了的!就算你能成功,最后呢,记者会追在你后面,学校里的同学会怎么看你,那些闲言碎语会比以前更厉害,你能受得了吗?!”

我几乎能预见这宗官司打上法庭,报章上会怎么写:情妇遗子惨遭后父施暴,差点失身!光想到被一大群个记者追在身后的情境,我就不寒而栗,那比以前邻居小孩子们讥笑我们是没有父亲的私生子更难堪,更糟糕。

谦彦似乎明白我的顾虑,他捉住我的手,忐忑的问:“那我该怎么办?”

“明天,检察官来的时候,你就这样说……”

※※※

我不知道这样的决定是对还是错,明明没有发生的事情却硬要说是发生了,我只知道不能愧对自己的良心。可我也不能白白送一个人情给谷元恒,这是个绝好的机会摆脱他的控制,让谦彦得到自由。

我拿著刘明振的名片给他打了一个电话。

“刘律师,谦彦同意撤消诉讼,”我还没说完就已经听见刘明振在电话另一端松了一口气的声音,“但他有个要求。”

“只要是我们能办到的,我们一定会做到。”

“让我们离开这里。”

刘明振迟疑了一下,“你们要去哪里?”

“这不需要你的关心,我们只是想离开这个城市,还有谷元恒。我相信这对双方都有好处,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

“……我虽然是谷先生的律师,但这些事情还是需要他的同意才行。给我一点时间。”

“明天上午检察官就会过来。”我提醒他。

“当然,请等我的电话。”

我挂上电话,心头沉惦惦的,仿佛被一块乌云笼罩。我希望我这样做是对的,可是我心底却不断的否定自己。我怕如果谷元恒不肯松口,宁可打上法庭也不放手的话,那么对谁都没有好处。他那么固执……我不由的闭上眼睛。

谦彦递过一罐冰冷的可乐,在我身边坐下。

“怎么,睡不著?”我看看挂钟,都过十点了,平常我们都是在这时候上床睡觉。

“哥,我怕醒来的时候,你就不在了,这一切都是个梦。”他躺在我大腿上,“我要一直陪著你。”

我凝视他的侧面,光洁的下颚隐约有胡子的踪迹,他的脸型渐渐褪去了少年的青涩,展现出男性的刚毅,他的体重也增加了,躺在我腿上这么一会,我已经觉得有点发麻。我突然意识到,谦彦不再是个孩子,他不可能永远活在我的保护下,总有一天他会有自己的人生。可是他总是跟在我身后,就像没有了我他就不能正常生活般。我在他身边究竟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如果谷元恒没有把我送去寄宿学校,这一切就不会发生,谦彦顶多在我面前发几句牢骚,平常尽量避开他……我绝对没想到向来讨厌暴力的谦彦竟能拿起椅子扔向谷元恒,他恨谷元恒恨到这种地步。

“哥,你又走神了。”谦彦不满的拉我的手。

“没什么,我在想事情。”

“你在想什么?告诉我嘛,我可以帮忙喔。”

我笑了笑,摸摸他的头发。电话适时的响起,我拿起电话,示意谦彦安静。

刘明振开门见山的说:“见悟少爷,谷先生想和你单独谈谈。”

我没想到他们居然能在深夜中找到谷元恒,难道这宗案子的情势对他们不利,所以他们才那么急……我还没来得及想清楚,电话那端传来谷元恒低沉的声音:“见悟。”

我的心猛跳了一下,‘爸’这个字怎么也说不出口。以前在母亲的授意下,也只叫过四五次而已。对我来说,他不是父亲,他是我们一切不幸的开端。

“你想带著他逃走吗?”他严厉的声音一句接一句的逼问:“你以为你们能逃到哪里?没有了我,你们只会沦落街头!到时候你们还会哭著爬回我脚边,求我收留你们!”

他很懂得如何恫吓我们,因为他知道我们根本无力养活自己。我咬著下唇,等他发泄完毕。谦彦见我脸色沉重,倾过头来想听电话里说什么。我捂住电话筒,小声说:“去睡觉,哥和律师要说些事情,明天再告诉你。”

谦彦不情愿的站起来走上楼。

电话里,谷元恒还在咆哮,“是你教唆谦彦的,对不对!你明知道,知道……我告诉你,我就是死都不会让你们逍遥自在的拿著我的钱逃走!”

“既然你这样说,那我们也没什么好谈的。”我平静的告诉他,“明天谦彦就会告诉检察官你对他的不轨企图,反正进监狱的不是我。”

“你……真是够阴毒的。”

我无声的笑了笑,反正在他心目我本来就不是个东西,总是挑拨他和谦彦的关系,他怎么想我,我早就知道了,不是吗?对他来说,我才是这个家的外来者。

“那么,晚安。”我做势要挂掉电话,马上听见他不情愿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等等,我还没说完。”

“我会给谦彦一笔钱,我可以让他出国留学,任何一国家,只能在合理范围。但你要留下来,直到他回来那天。”

“为什么?”

他冷哼一声,“你以为我会傻得让你们两人一起逃走吗?把所有的痛苦都留给我……不,我要你也跟著品尝我的痛苦。你以为我不知道谦彦最爱的人是谁?你们谁也别想得到幸福!”

我拿著电话的手在微微发抖。他在说什么?

“你可以同意我的条件,也可以拒绝。我不怕上法庭,顶多判我十年,但你们也别想好过。要毁的话就大家一起毁了!怎么样?见悟,你做决定吧。无论你说什么,谦彦都会听你的。”

好沉重的一句话。他知道那天晚上他什么也没做,如果真要上法庭的话,谦彦除了撒谎编造事实外,他是不可能被判罪。我无法预见在法庭上会发生什么事情,即使是发生了事情,我也无法保护谦彦。其实,在这宗案子中,情势最不利的是谦彦,那他为什么要提出这样的条件?

“你想好了吗?”他冷声问。

我深吸了一口气,“我接受。”

他冷笑了一声,好像早就知道我一定会接受。我默默地放下电话,但愿自己这个决定是正确的,接下来就是要和谦彦说这件事情。

也许这样做很自私很卑鄙,谦彦可能不会原谅我,但我想这样对谦彦会更好。他确实应该离开这里,远离我和谷元恒,寻找他自己的人生。他太倚赖我,为了我,他可以铤而走险。如果我们继续待在一起,谦彦也许会……

我不敢在想下去。谷元恒那句话带给我的震撼比他提出的条件更厉害。与其说我不知道,不如说我根本不想知道。

※※※

窗外是如洗的蓝天,干净得看不见一丝云彩。

谦彦推开门,检察官和刘明振走出来,对他说了什么,谦彦看著我,点点头。

送走那些人后,谦彦坐在我身边,出神的看著窗外的蓝天,什么也没有说。时间一点点的流逝,可我和他都没有想说话的欲望。

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

昨晚我告诉了谦彦那件事情,他哭著反对,我唯一一次没有屈服在他哀求的眼泪下。我相信这样做是为了他的将来,只有这样才是对他最好的。最后他哭到睡著……

当天下午,谷元恒就被释放回家。

谦彦充满忿恨的看了他一眼,匆匆跑上楼,甩门的声音震歪了楼梯上的挂画。

谷元恒一身邋遢,衬衫领打开,黑色的西装裤上沾了一块块污渍,头发凌乱,下巴的胡子都长出来了。他冷冷的看著我,我被他眼神中的冷意逼退了一步,我有种他会突然扑上来把我掐死的错觉。

“这下如你意了。”他莫名奇妙的说了一句,转身走上楼。

那天晚上是我一生中渡过的最诡异的夜晚。我和谦彦都尽量避开他,他似乎也在避开我们。整栋屋子里静悄悄的,唯一的声音就是电灯关闭的刹那。

我的学业在那天后完全荒废了,谦彦离开的那天,正是我期末考的最后一天。

谷元恒和律师打点了一切,我只能默默的看著谦彦一天天远离我。他一直没有和我说话,我知道他在生我的气,擅自做决定把他送到遥远的英国,一个完全陌生的国渡,没有谷元恒,也没有我的国渡。直到他提著行李要上飞机前,谦彦哭了,他扔下行李紧紧地抱住我,悄悄在我耳边说:“等我。”

我看著银色的飞机冲向蓝天,带走了我唯一的亲人。

身后,刘明振和谷元恒在低声讨论什么,我没有仔细听。我只是在想,从今以后就是我一个人了,也许会很寂寞……

“你还要站到什么时候,走了。”

谷元恒阴沉的声音把我从遐思中拉回现实,我回头一看,刘明振不知什么时候走了,他不耐烦的表情似乎在说我已经浪费了很多时间。

“我自己可以回去。”

他盯了我一眼,“你已经是大人了,别让人操心。”

“知道了。”

我不知道他那么急急忙忙要赶去哪里,我只是单纯的不想和他在一起,他身上那股阴沉的气息简直让人难以呼吸。

我暂时还不想回那个冰冷的家,我撘巴士回到市区,现在才下午一点多,渐渐变得热毒的太阳高挂在空中,散播著惊人的热量,把地面晒得焦热。我惘然的走在楼荫下,严重的失落感把我的动力都掏空了。这次是我主动把谦彦送走,我到现在还不知道是对是错,可是没了谦彦的日子,我从来没有想过会是如此空洞。

家里不会再有人等我回家,不会有人需要我的肩膀和手臂,不会有人在雨天时拉著我出外疯狂,不会有人吵著『哥,我要吃你做的’,也不会有人在睡不著的晚上摸上我的床边说,哥,我想听故事……我可以想出一千个理由,因为我不再被需要。

“悟悟!”

我浑身打了个冷颤,这么恶心的叫法……一只黑黝黝的大手拍上我的肩膀,跟著一具壮实的身体也靠了过来,眼前是一张放大的笑脸。我下意识的一拳打过去。

赵裕岷紧紧捉住我的拳头,大声小呼的叫:“哇,小悟悟,居然能在这里碰到你,我们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喔!”

“神经!”我甩开他的手,疑惑的问:“你怎么会在这?今天不是期末考最后一天吗?”

他不死心的又撘上我的肩膀,我想推开他的手都不行。

“今天只有两个考试,十一点就考完了。”他看我疑惑的神色,补充说明:“呃,我舅在这里开了间酒吧,我今天打算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油水,怎么样,你要不要一起来看看。”

当然,在赵大人面前,我说‘不’等于没说,他拉著我兴冲冲的向附近的小街内走去,七拐八转的走进了另一个世界。不是很宽阔的街道两边不是酒吧就是俱乐部、卡拉OK、球场、游戏机中心等等的娱乐场所,林林种种各光各色的招牌挤满了狭窄的街道上空,这里几乎看不见蓝天。大部份店面都没有开,偶尔有几个行人走过,整条街荒僻得像沙漠。

“别看现在是这样子,一过七点,所有的上班族就会挤迫门,到时你就知道了。看,这就是我舅的店,帅吧。”赵裕岷指著一扇崭新的铁栅。

我看著他说:“嗯,很新。”他笑著紧紧贴在我身上,我不客气的推开他。

“拜托,天气已经够热的了,我可不想沾上别人的臭汗。”

如果轻易就被打击的就不叫赵裕岷了,他若无其事的继续攀著我的肩膀,笑嘻嘻的敲铁栅旁边一扇黑沉沉的铁门。

感觉有点像黑社会的电影,铁门上的小窗突然拉开,一双眼睛瞟了我们一下,铁门后响了几声,门打开了,一个粗犷的男人叼著烟招手让我们进去。

男人一手拍在赵裕岷的脑后,大咧咧的说:“死小子,这么早来这里干什么,我还没开业呢。对了,你今天不是要考试吗?”

赵裕岷抱怨的摸摸后脑,“小舅,别乱打我的脑袋,天才都被你打成钝胎了。”他扯过我,“小舅,他是我的同学,谷见悟。小悟悟,他是我老爸的第八个弟弟,这家店的现任老板。”

我暗暗咋舌,第八个……那赵裕岷有多少亲戚啊?他祖母也太厉害了……

男人又是一巴掌砸在赵裕岷脑后,“什么现任老板,你好像咒我做不久一样。”

赵裕岷呵呵笑说:“你以前开卡拉OK,咖啡馆,小吃店,租书店,桌球俱乐部时也是这样说的。老实说,我对你这新店的希望不大,趁著这店还在,我赶快过来看看。”

“油嘴滑舌!”

男人看出我有些不自在,向我伸出手,我拘谨的握上。

“欢迎‘无月夜’的第一位顾客,叫我阿辰吧。千万别学那小子,他和他老子一样不是好东西。”

赵裕岷马上呱呱乱叫,“小舅,你别在小悟悟面前踩我好不好!我可是货真价实的好人叻!”

我和阿辰同时嗤笑了一声。阿辰带我们走进吧内,里面摆著崭新的桌椅,有些还裹著塑料包装。他随手拆开包装,抽了两张高脚椅放在柜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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