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不自禁地，夏扬伸出手，想要触碰这张不属於他的脸。

我喜欢你……

脑子里出现这句对白，夏扬的手指顿时僵持在了那里。还来不及多想什麽，沙发上的人就动了动眼皮，看似要醒。

夏扬连忙收回手，正赶上谈郁离睁眼的瞬间。

刚睁开眼的谈郁离一脸迷茫，过了一段时间才搞清楚眼前的状况，似乎不太相信似的，他轻唤了一声，“夏扬？”

夏扬淡淡“嗯”了一声。

确认眼前的人是夏扬，谈郁离立即笑了起来，“你怎麽回来了？”

夏扬才想起来，自己根本没有预先准备这个问题的答案。

看到夏扬的迟疑，谈郁离也猜出了一点，“真好，你回来了。我一个人在家里正无聊呢。”说著就站了起来。

夏扬看看四周，冰冷的屋子极低的温度，的确没有半点过年的气氛。又想起之前谈郁离的那番话，心里某处纠结了起来。

还没想清楚，话就先出了口，“我们去买点菜吧……”

谈郁离笑笑，“好啊，你等我换身衣服啊。”

两个人一起逛超市，夏扬看著超市里堆著的一大堆打折优惠商品，一个个的细心比较，选了点食材，又拿了点牛奶果汁以备不时之需。

谈郁离推著超市的手推车，也不发表意见，只是看著夏扬的一举一动。

结账的时候，谈郁离先掏出了卡，夏扬瞥了眼谈郁离的信用卡，淡淡道，“用现金吧，刷卡也麻烦。”说著就拿出自己的皮夹子把那几百块给结了。

谈郁离也不说什麽，只是乖乖的拿著袋子朝大门口走去。

回到家，夏扬就吩咐谈郁离把东西分别放好。

谈郁离一边放著东西一边说，“我本来以为我已经够持家了，想不到你比我还行。”

“也是大学里才开始学做饭的。”夏扬漫不经心的说。

谈郁离笑笑，“我大学就学会用电饭煲熬粥。”

夏扬切著大白菜，“这麽多年难道你都是吃外食？”

谈郁离关上冰箱门，若有所思，“让我想想啊……留学的那几年里好像自己做过饭，不过好像就是炒个青菜炖个肉什麽的，没做过什麽大东西，因为我做别的东西实在是太难吃了，後来和人合租，就多付点房租然後让那人做饭。”

夏扬垂著眼，“哦，你还留学啊，真不错，怪不得职位那麽高。”

谈郁离走到夏扬边上，帮忙打下手，“念那麽多书，要是再没点回报，我非得郁闷死不可。”

夏扬嘴角扬起淡淡的笑意，“留学很累吧。”

“还成吧，就是那时候又要忙著打工又要念书，有点忙不过来。”

“家里没给钱？”

谈郁离笑笑，“大学时我爸妈就出车祸走了。”

夏扬有些惊讶，“那你留学……”

“公费留学啊，虽然有补贴，不过生活还是有点问题，呵呵。”

夏扬一边掰著菜，一边轻声道，“那你还真是……挺了不起的。”

谈郁离低头在夏扬耳边笑道，“谢谢。”说著就对著夏扬的脸亲了下去。

夏扬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但是表情却仍旧那麽不咸不淡。

两个人简单地做了几个菜，坐在了饭桌边。

和夏扬这样安安静静地坐著，一起吃饭，这是谈郁离之前想也没想过的事情。

谈郁离从柜子里拿出一瓶红酒，为自己和夏扬各自倒上一杯。

举起杯子，谈郁离的脸上洋溢著淡淡的笑，“夏扬。”

夏扬也举起杯子，两人碰杯。

甘醇的酒弥漫在口舌之间，夏扬放下杯子，觉得一阵暖意从腹部慢慢升起。

谈郁离支著头，笑道，“只许喝两杯啊。”

夏扬不解地看著谈郁离。

“你的胃病。”

夏扬垂下眼，道了声谢。

谈郁离一边品尝著手边的酒，一边道，“现在大概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时候。”

夏扬抬起头，看著谈郁离，“是麽？”

谈郁离点头轻笑，那脸上，竟然有疑似幸福的表情。

夏扬轻声叹了口气。

谈郁离不解，“怎麽了？”

夏扬却只是摇头。

谁能知道他在想什麽？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呵……包括眼前的这一切是怎麽回事，包括今天之前家里的那个诡异氛围，什麽问题都没解决，他竟然就被短暂的诡异的安宁给迷惑了。

谈郁离放下酒杯起身走到夏扬身边，明灭不明的灯光里，谈郁离捧起夏扬的脸，俯身吻上了他的唇。

轻轻地，不带任何杂质的亲吻。

“别想那麽多了，至少现在别去想别的。”

说著就又吻了上去。

夏扬接受著谈郁离的吻，没有丝毫的抵抗。

气氛所至，他站起身，双手勾著谈郁离的脖子，加深了那个吻。

这份虚假的幸福，就算是虚假的幸福，他也想要拥有，即使只有一刻。

46

日子一天一天过，年後的日子开始变得匆忙，夏扬拒绝了谈郁离的提议，自己去各家公司应聘。

年纪大了，学历和专业都比不上那些年轻人，除了那几年的工作经验之外，也没别的优点，去大的公司怕是不可能了。夏扬找了大半个月，才在一家小型私人企业里找了一份文职的工作。

工资当然是不能和之前相比的，不过养活自己却是绰绰有余。

夏扬现在住谈郁离家，对於现状，夏扬并不是没有考虑过，只是每次考虑来考虑去，都会牵扯出更多的问题，久而久之，竟然也学会习惯性去逃避，两个人的日子过得也很平淡安宁。

但是他也知道，这样的安宁不会长久。

那天晚上，夏扬下班回家，刚一到门口，就见家门口多出一双鞋。

夏扬换了鞋进门，一到客厅，就被眼前的景象弄得目瞪口呆。

夏至孝板著脸坐在谈郁离家的沙发上，脸色铁青。谈郁离坐在他对面，也是面无表情。见到夏扬进来，两个人的视线都望了过来。

夏扬僵在了那里，半晌，才叫出一句，“爸……你怎麽……”

夏至孝“腾”的一声站起来，杀到了夏扬面前，举起手来作势就要打，只是还没打下去，就被之後赶来的谈郁离一把抓住。

夏扬的脸色立即难看起来，“谈郁离，你快放手。”

谈郁离依言放手，夏至孝却没打下去，只是站在夏扬面前，一脸怒意，“跟我回去！”

夏扬抬起头，脑子里乱作一团，“爸……我……”

谈郁离站在夏至孝身後，“夏扬，你不会走的吧……”

话一说完，夏扬就抬起头凝视著谈郁离，谈郁离的脸色有些苍白，西装有些凌乱，连平日里那张笑容满面的脸，此时此刻也显得那麽焦虑不安。

夏至孝对著夏扬喊道，“你怎麽和我说的，啊？说你不是同性恋？那你现在在干什麽？你现在立刻马上跟我回去！以後再也不许见这个人！”说著就拽著夏扬要往门口走。

夏扬一边被拖著，一边回头看著谈郁离，谈郁离痴痴望著他，捏紧拳头，却说不出半句话来。大概他也知道，这种争吵根本是无用的。

谈郁离多聪明的人，又怎麽可能不明白夏扬的心思呢。夏扬根本不爱他，夏扬只是因为习惯因为亏欠而被迫留在他身边。现在夏扬的父亲跑来要人，以夏扬的性格，一定会不发一语的跟著他父亲离开，从此消失在他的生活里。

纵然谈郁离清楚，甚至比谁都清楚，他还是没办法就这麽简单的放手。这十年来，他无时无刻不想著夏扬，无论是爱是恨，他都需要夏扬，迫切地，急需地。

“夏扬！”谈郁离唤了一声。

此时夏扬已经被夏至孝拖至门口，谈郁离站在门口看著这两个人，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麽。

夏至孝看著这两个人之间暧昧不清的气氛，尤其火大，“夏扬，你给我说清楚，你要跟我走还是留在这里？男人就要干干脆脆，你告诉这个人，你不是同性恋不是变态，你要和我回家！”

夏扬却抬起头，深深地看了眼夏至孝，“爸……我……”

谈郁离站在那里，看著左右为难的夏扬，却突然笑了起来，那笑容甚至称得上凄惨。

“夏扬……你真要走麽？”末了，他也只是说出这样的对白。

夏扬咬著牙，指尖发痛，甚至不敢看谈郁离的眼。

所以就在那一瞬间，谈郁离已经知道了他的选择。惘 然

“谈郁离……对不起……”夏扬轻声说。

谈郁离全身的力气仿佛被一下子抽尽，他靠在墙上，淡淡道，“好走，不送。”

看著夏扬被夏至孝拖出门外，谈郁离关上门，面上的笑容一下子碎裂开来，只剩一丝丝的阴郁。

47

走了，离开了，再也回不来了。

谈郁离看著清冷的屋子，也知道事情不可挽回。

一开始就是孽缘，就是他单方面的痴缠。

谈郁离松了松领带，一脸颓靡地往卧室走。打开卧室的床头柜，把里面的东西倾倒在地。

那一张张签著夏扬名字的纸片，夏扬高中时用剩下的笔记本和圆珠笔，还有夏扬整理的会议记录。

已然成了习惯。

想要靠近他，看著他，知道他的一切，收集一切与他有关的东西。

是该戒了吧，多年前发誓要把这个恶习改去，但是在看到夏扬的那一瞬间，又死灰复燃。

本来就是错误的东西，又何必去强求？

谈郁离看著满地的东西，无力地跌坐在地，手指抚摸著那些物件的触感，仿佛可以感受到夏扬身体的温度。

夏扬被夏至孝拖著走了很久，天很冷，南方极少的下雪天。夏扬身上只穿著单薄的西装。

夏至孝一边走一边说，“现在没车了，我们先去住一晚旅馆，明天一早就走。”

夏扬跟在夏至孝身後，神情冷淡，“我这里还有工作。”

“辞了。”

“……”

天黑之前，两个人找了一家酒店，开了一间双人房。

夏扬坐在酒店的床上，却仍旧思绪不清。谈郁离之前的眼神却始终在脑子里挥之不去。

夏至孝从浴室里出来，看著呆坐在床上的儿子，厉声道，“快去洗洗早点睡觉，明天还要早起呢。”

夏扬机械似的站起身，走到浴室。

夏扬低头，拿冷水泼了泼脸，冰冷的水刺激著神经，夏扬抬起头，看著镜子里的自己，脸色惨白得犹如地狱里来的恶鬼。

夏扬看著脸上的水随著脸颊滴落，心里一阵刺痛。

伸出手捂著胸口，不明白，不明白为什麽会有这种感觉。

别再试图离开我了。

我喜欢你……

你想忘记我，然後假装你的生命里从未有我这样一个人出现？

这是谁的声音，和谁的回忆？

夏扬愣愣望著镜子里的自己，仿佛回到了很久以前，他开始不断想起过去的事情。

回忆，现实，回忆，现实，交错著。

他是爱著回忆里的少年的，这点他清楚明白。

但是现实呢？

现实里的他，结婚，离婚，过著平淡的日子。

现实里的他，别无选择。

“夏扬，你好没啊！”门外响起了夏至孝的声音。

夏扬转过头，“快好了……”

擦干身体走出浴室，夏扬看了看已经卷著被子的父亲，一阵空虚。

躺在床上，还是难以成眠，静谧的夜里，夏扬看著房间里的摆设脑子里还是那麽乱。

也许再这麽继续下去，他会疯掉吧。

夏扬抿著唇睁著眼，却丝毫没有睡意。就在这个时候，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在夜里尤其明显。

夏扬伸出手，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一看，是一个陌生号码，疑惑的接了起来。

“喂？”

“请问是夏扬夏先生麽？”

“我是。”

“你好我是XXXX医院的，你的朋友谈郁离先生出了车祸，现在在我们医院抢救，因为联系不到他家人，他身边只有一张你的名片……可不可以麻烦你帮忙通知一下他的家人或者你亲自过来一下……”

那边的话还没说，夏扬立即接口道，“我马上来！”

随即挂了电话就要起来。

哪知还没站起，身後就传来夏至孝的声音，“不准去！”

夏扬回头，看著床上的父亲，“爸……”

黑暗中，夏至孝面无表情地看著夏扬，“我说了不准去！”

“可是他……”

夏至孝冷冷道，“他是死是活关你什麽事。快给我躺下睡觉！”

一时间，四周无言。

夏扬坐在床沿看著手里的手机，心里一阵隐痛。

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流逝，摧残著房间里的两个人。

夏扬知道夏至孝没睡。

捏了捏手机，夏扬还是站了起来。

身後的人突然喊道，“你要去了就别再认我这个爸了！”

夏扬背对著夏至孝，动作停滞了下来，过了一会儿，才慢慢开口。

“爸……他……他刚出车祸了……我不能放著他不管……”

说著就穿上外套拿起手机奔了出去。

48

夏扬一出门就拦了辆出租直奔医院，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快到谈郁离身边去。

这一路的迷茫和痛苦，始终连续不断。

下了车，窗外飘著夹杂著雪花的小雨。夏扬捂著头奔到医院，一进门就到处询问抢救室在哪里。

好不容易辗转到了抢救室门口，却不知道要去哪里找人，抓住一个护士就问。

“请问刚才出车祸送来的人在哪里？”

护士瞥了夏扬一眼，“这麽多车祸，你说得是哪个？”

“一个叫谈郁离的。”

“哦，你说得是撞到护栏的那个吧。你就是那个夏扬？”

夏扬一愣，“啊，是啊……”

护士上下扫了夏扬一眼，随即招呼著夏扬往前走，“他现在还在抢救室呢。你先来把费用给缴了吧。”

夏扬点点头，“恩，好。”随即就跟上了护士的脚步。

交了钱，夏扬抬起头看著护士，“那……他现在……危险麽？”

护士白了一眼夏扬，“不危险还抢救什麽啊。”

夏扬愣愣点头，朝著抢救室走了几步，又神经质的倒回来，“那，护士……请问你知道……当时的情况麽？”

护士抬起头，莫名其妙看著夏扬，但是在看到夏扬那惊慌的眼神之後，还是开了口，“听说好像撞车的时候还护著一包什麽东西，所以才伤得那麽重，昏迷的时候也抓著不放，後来交警拿著那包东西找到了你的名片。”

夏扬一惊，那是什麽东西？

护士站起身看了看四周，又说，“交警好像已经走了，那包东西我记得给了值班医生，你待会儿自己去问问吧，可能拿的回来。”

夏扬点点头，“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