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季扬挑了下眉,「都来了,你要我待外面?」说罢还未等人来得及回答,手已先一步推开大门。
「我可是“好奇”的很。」
尚未从对方的这句话里反应过来,两人登时出现的身影已招来些目光,马上就听到有人招手喊着:
「苏!这里、这里!」
是菲,饰演女主角的她今天理所当然光芒四射,美丽的脸庞只上了点淡妆,一反古典剧的要求,就连头发也披散开来,妩媚不已。
苏澄只是象征招呼性的微点了下头,问道:「都还好吗?」
「当然啰,墨他们可都兴奋极了,等下我们就上场了……」话锋突然一转,媚眼瞧了眼苏澄身后有着绿眸的男人,笑道:「你朋友?不介绍一下?」
「他……」微看了眼身后的男人,后者面无表情。
「嗨,我是菲。」未等苏澄介绍,菲已友好的伸出手,「苏澄的同班同学。」
美丽的微笑没有招来对方的响应,单季扬要笑不笑的脸庞只是睨着人,菲虽有些尴尬却无顿挫的缩回手,苏澄不觉伸手往后轻轻拉住了男人的衣袖。
侧眼瞧了眼身前的人,咬着唇的模样很诱人。扯了下嘴角,单季扬才简洁道:「姓单。」说罢,揽过人在耳畔低声:
「你可真大方,嗯?」
苏澄一怔。两人此时举止亲密,然而对面的菲却似不惊讶,双眼只是一径盯着男人瞧,嘴角愉快上扬。
「苏,你不过去看看费里他们吗?」
比了比预备位置,菲努了下嘴,不给人拒绝的机会,道:「就在那边,啊……费里他看到你了,你快过去吧!」
苏澄迟疑了一会,转首看了眼男人,后者依旧面无表情,也无表示。顿了下,他抿紧唇,缓缓道:
「……我过去一下。」
刚说完,脚步才稍抬即被拉回──
男人的气息瞬间吞吐在耳边,耳垂被恶意舔了下,苏澄全身不觉轻颤几分。
「三分钟。不然我会过去逮人。」
15
摘掉头上的皮帽,等人真正来到眼前,费里的手不自觉抓了下帽延,想拉开闪烁的目光,却无法自制。
「嗨。」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笑容有多牵强。
苏澄微颔了下首,顺道也朝其它人打了招呼。众人见本以为不会观礼的人突然现身了,不禁都有些雀跃。
看了眼周围的道具,苏澄关心问:「都准备好了?」
费里点点头,紧抓着帽延,不知为何,拉开的笑容僵了几分。
「当然啦,早准备大显身手了!」墨眨了下眼,把玩着手中的道具弓,又道:「我们都以为你不来了呢,费里这家伙彩排中还频频回头望哩!对吗,费里?」说罢给了好友一个眼神,不料对方却意外地没有反应。
苏澄顿了下,才低声道:「我……有点事担搁了。抱歉。」
「看吧,我就说了嘛……」墨睇了好友一眼,环上肩膀顺势拍了几下,「唉唷……不用道歉的,反正人都到就好了嘛!这下子我们费里也可以专心上场啰。」
意有所指,语意暗示,无奈两方注意力皆不在此。
气氛顿时有些尴尬。
话题开了无人接手,另外两方不知为何都有些心不在焉,话题重找又似乎过于勉强了些……
突然陷入这种莫名状况,墨偷瞧了眼好友,后者只是无意识揪着手里的皮帽,连延边都快变形了,却照样一反常态的沉默着。
还有一组才会轮到他们上场吶……这家伙反常什么呀。墨有些莫名的搔了搔头,蓦地瞥见手上的弓,「啊」了声:
「苏!我记得听菲说过你好象会拿弓?」
苏澄一怔,手不觉触了下左腕。
「嗯……以前。」
「那么可以为我示范一下吗?」举起手里的长弓,墨手势胡乱摆一通,说的认真,还拉着外弦与内弦。
「到底是这样拿……还是……」
这样无端拉扯外弦,外弦绷紧度会失压,内弦也会因为协调性失去准度……盯着长弓,苏澄黑眸里失了下神,却再无动作。
因为先前的事,那个人几乎不准他再碰弓,就算他腕上的伤已好也是一样……看着墨不熟识的摆弄的弓弦,忆起弓弦在指间的细锐感,苏澄咬着唇。
见人似乎很犹豫,墨进一步说:「自从这个角色决定以来,还没人跟我说过拿弓的标准姿势,你也知道既然要演绎弓箭手,那当然……」
「不要拉弦,弦会……」苏澄低声说完,伸手了拉开弓尾。
「这样啊……那、那我该……」被纠出问题,墨有些手忙脚乱。
「墨。」费里突然正声。
「啊?什么?」墨怔忡的抬头,目光正好对上一道不知何时走近的巍然身影。
好高的东方人……墨一愣,绿眸?东方男性少有的高大身材,甚至比一米七七的他还高出近一个头的距离,眼眸甚是少见的幽绿,来者虽无表情,但无形间可见一股淡漠与压迫……
怎么突然有这号人物?
苏澄已伸出的手突然落空,弓被先行一步拿走,从脸畔处划过的长臂带起一阵风,微凉。
「照你这种拉弦方式,等下也不用演了。」
冷质的声音说出了他原本要说的话,随之出现的身影轻易就挡住了他的半边视线。
随手把玩着手里的长弓,弹了弹内弦与外弦,木造重量微轻,虽是当作道具性质却仿照唯妙唯肖,算是一把可给初期弓术的简易长弓。
「还不赖,也难怪他会忍不住想碰了。」
垂眸避去随之轻瞥来视线,苏澄不发一语。
拋回长弓,来者朝在场另外两位男士伸出手,「初次见面,敝姓单。」
16
甫他一刚踏进会场,远远的他就能看见他。短短两日不见,那个东方男孩令人转不开视线的面容与沉静的气质,却远比昨日甚至是前些日子以来都更加活跃。
多麽神奇的事,那种感觉是一夜之间的……原因与理由,他想他已明了。
事实早就存在,然而这一刻他才真正终於亲眼见识到……那个看似无意,实则就随伴在旁的高大男人……终於看到,那个能让他露出那种神色的人……
松开揪著皮帽的手,费里毅然的伸出手,握住了眼前这个东方男人的手,笑了笑:「你好,我是费里。」
闻声,单季扬淡淡的看了他一眼。
墨执著手里被抛回的弓呆愣了一会,才有些慌乱的回神伸手。
「你、你好,我是墨菲……呃、你可以叫我墨。我们是苏的同学。」
单季扬挑了下眉,睨了眼身旁的人,长臂一伸挽住肩膀,便把人不著痕迹的带进了怀里。
「看你们聊的开心,可见这家伙平常受你们照顾了。」
苏澄没说话,视线轻轻的瞥开。冷静的外表虽然适时掩住突然加快的心跳,微微颤了下的双肩却没躲过男人的视线。
「那里,还是我们麻烦他比较多呢。」摆摆手,墨笑著接口。
单季扬挑了下眉,俯视了眼手里垂眸的家伙。
看著对方一点也不隐藏的傲慢表情,墨表情有些怔忡的盯视著眼前的画面。
这个高大的东方男人的言行举动明明让人感觉平常而无异的,但……却感觉是个让人难以接近的人……甚至有种不容人侵略……
从来不知道,向来冷漠出名的苏澄也可以接受如此距离与贴近……是因为感情很好吗……墨不由得又看了眼那男人冷傲的神情,实在是难以想像……
耸耸肩,墨甩开疑惑,双手拿起弓就想再次请教,然而一旁始终沉默的人却在这时突然开口了:
「苏,你跟单先生……想必认识很久了吧?」
苏澄微微侧头看了眼男人,「高三时认识的。」
对於他的突然发言,那个绿眸的男人彷佛没有听见般,无聊似的视线漫不经心,环著身边人的动作却有著让人完全无法窥觊的占有感,费里笑了笑。
「那也没很久啊……怎麽单先生没跟你一起来美国念书吗?」
闻此,苏澄有丝恍然。这样的问题,轻易而简单的被外者所疑问,却似乎在无意间触碰到了心底一直……也可能是没有出口的期盼……
隐约察觉到了男人的不耐……能到这样的地步,已是难能可贵了……垂下眸,苏澄隐在两人之间的手暗暗的抓住了他的衣角,解释道:
「他……在台湾有事,不方……」
「这不就来了。」
男人突然用义语出声,苏澄微讶的看了他一眼。
瞥了眼对面义大利那家伙始终微笑的脸,单季扬嘴角略扯,似嘲讽却极浅而淡,停在肩上的手一抬,指背有意无意的轻抚过怀里人的脸颊,低语:
「这家伙虽然危险……」
未能了解内容的异国语言从男人嘴里侃侃而出,耳畔突然被指尖轻轻划过,苏澄一颤,没有闪躲,抓著衣角的手有些紧张的扯了下。
「单?」
不明白男人突如其来的此举。但对於男人的脾气而言,什麽事都是不无可能的。
昭然若揭的暧昧也不怕被谁看出点端倪,完全不打算留手,绿眸的男人挑了下眉,眼里向来不保留的乖戾隐隐露现。
「但就有些人不自量力。」
口气淡淡,流利的异国语言听来閒适,却夹带著无限警告意味,话中的隐意只留给有心人。
费里有些怔然,被正中看穿的心思在这男人面前一览无遗,而他眼里不知何来的自信却叫他连想隐藏都已无所遁形。
将对方的反应看在眼,单季扬嘲讽的低嗤了声,未等对方反应,不耐的神色里夹杂著不把对方看在眼里的倨傲,俯身在苏澄耳边低声了句:
「一分钟内没有出来,我会进来拆了他的骨头。」
掌心被暗示性的收拢了一下,苏澄目光不由得有些恼。
又是那样令人熟悉无法反驳的威胁,明明如此可恶,为什麽自己还是一如当时般心悸……
「欸欸、怎麽了?」完全听不懂的墨傻愣愣的,看著好友,忙问:「他说了什麽?怎麽突然就走了?」
看著对面那张沉静面容转头看著背影离开时的神情,费里低头苦笑了下,复又抬头,笑得自在:
「就要开演了,苏你要留下来看吗?」
「我……」苏澄为难的神色只是瞬间,顿了顿,摇了下头,低声道:「不了……祝你们演出顺利。」
「啊?苏要走了?」墨可惜的看著朝门口而去的背影,转头看了好友一眼,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虽然他搞不清楚刚刚三人家那种突然的奇怪气氛是怎麽了,但从刚刚那个高大东方男人的眼里望去,那种眼神是不容他去探究些什麽的。
然而不知道为什麽,他就是有种老友没望的直觉……
费里看著前方的背影,突然出声唤住了他:「苏澄。」
「?」
转过来的脸庞,还是那样专注的眼神,然後眼底的真切,却是飞到了门外另一边吧……费里捏了捏眉心,遮掩住满心的苦涩。
想过千百回,可以陪著他的那个人到底是怎麽样的一个存在,却没想到……或许,也只有那样的自信与不知惧为何物的气势可以匹配了……
「费里?」
抬起头,费里笑得爽朗,摆摆手,大声说道:
「Speratovoifelice!」
苏澄微睁了下眼,有丝惊讶,却无多问句子的意思,只是给了抹极浅的微笑。
「谢谢。」
17
走出礼堂时,校园原本满是人群的景象散开了些,他轻易地就看到了那个人倚靠在车边的身影。
「接下来该不会还有什麽鬼聚会吧?」拉开车门,单季扬瞥了眼慢慢走近的人问。
「没事了。」摇摇头,苏澄随之坐进了副驾驶座。
单季扬看了眼时间,方向盘一弯,车子俐落的出了校园回到马路上。
「那去晃晃吧。」
将近午夜,街上依旧的节日气息衬著冬日的寒气,虽然人群渐少,却不乏看出稍早热闹落幕前的最後一丝静谧。隐隐约约,远处时而传来些丝微喧闹声,偶尔还有些团体在街上嘻笑玩闹。
看著路上随逝而过的夜间街景,苏澄出神似的望著,恍然想起去年这个时候的夜晚……自己也常在半夜被某人突然强硬的找出去,一台机车不让他拒绝的就带著他到陌生高地。
那时候的他们,大部份是静默,总是无言的看著远景。恍然想起,已记不得当时自己心里在想什麽,只是现在清楚明白,心境已不复当时……
「发什麽呆。」
突然的出声,苏澄回神,下巴突然被扳过,对上男人略带促狭的视线。
「想什麽这麽认真。」
摇了摇头,看到男人挑起眉的神情,略微迟疑的,已拉下放置颊边的手,指尖些微陷进比自己粗实的指节里,随即被扣住,相叠,再无缝隙。
「想起些事罢了。」
见他无意说的明白,单季扬也意外地没表示什麽,方向盘一拐,车子回到了稍早才离开的方向。苏澄看了眼熟悉的位置,有些惊讶。
他以为男人说的「晃晃」是指……眼看一幕幕快速飞过的景色都还停留在市区里,他还以为……
「这种天上山想冷死吗。你没带外套。」
接下了他的疑虑,男人淡淡的说完,车子已回到第五大道上,慢慢地驶滑进公寓地下室。
跟著下车步进了电梯里,宽大的空间内,男人拉过他窝在角落里,唇被吻了下,背後交握的两只手只有身体感觉的到,本想说什麽但终究没有开口。
电梯无声的滑开,本以为该回到的楼层却显示停在一楼,还以为是有人要搭或是没按到,才想确认清楚,手已被那只宽厚的掌心拉著走出了电梯。
「单?」苏澄看著前方的背影。
出去几步就是大道的市街上,虽然夜深冷清许多,大部分的店家也已歇息,只剩街灯的装饰,但终究还是有些人影。仔细一听,附近不知哪里好似有些聚会,隐约喧扬著热闹声音。
望著前方手臂向後与自己伸出向前交握在一起的手,因为一前一後的距离,这样的角度不用明说也知道代表什麽……
偶有经过的人虽有不能发现,也有无意探来的一瞥,却不曾多附加些什麽。苏澄垂下视线,指尖被扣著的地方,更紧了些。
左手被扣紧的力道,似乎传达进了深处,胸臆的地方,心悸如昔。
感觉到前方的脚步突然停了,抬眼,男人回头拉过他并肩走在一起。两手一起落进了一处温暖里,冷风被隔绝在质料外,吹不开交握的力道。
「去走走。」
这样缓慢的脚步,周围几乎没有人;时而纷飞的碎屑,偶尔驶过的车阵,寂静摆设的橱窗,无声的冷风……都是淡淡沉静的一角和谐了。
男人突然停下脚步,苏澄跟著视线一转。
「怎麽了?」
象徵品牌代表性的专利颜色点缀在橱窗四周,即使在夜晚中依然显而易见,早已熄灯的壁橱内继续无声地展示内里,偌大透明的玻璃反射出站在外头的他们,相近比肩而站。
望进里头,视角反映出湛绿眼眸在黑夜与透明里格外清亮,那双视线,补捉著另一双黑色澄澈的眼眸,交会那一刻,男人低下头,扯著嘴角,问著身边的人:
「去选个来戴?」
苏澄望著透明里的另一个人,丝微的怔忡,缓慢的回过头,真实的碰触到那双幽绿的眼眸,微启的嘴唇动了动,瞬间乾涩的喉咙半天也发不了声,许久,才徐徐找回自己的声音。
「什……麽?」
抚过恋人些微怔然的脸,凝视著他隐约的茫然与无措,单季扬低沉的轻笑了声,却敛下了眼眸,执起他不经意间颤抖的左手,轻轻磨娑著倒数第二指节,凑近嘴旁,轻轻印下了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