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因缘——千朵桃花一树生
千朵桃花一树生  发于:2010年12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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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定了定心神,就看到谭渊站在那人的身后,脸色很是难看,望着他突然就开了口,问他道,‘那伤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声音低沈而沙哑,仿佛带着痛惜,仿佛忍着怒气。
那一刹那,他的心几乎都忘记了跳动。他惶恐了,难道他还活着么?
还是他的梦?不,他死了么,死了怎么会有梦?
他倒是有过一丝期盼,想着谭渊或许会来寻他,来寻这只白狐。只是他千想万想,也想到不到这人会与谭渊一同前来。
谭渊上前了一步,想要伸手,却又握紧了拳,阴沈的问他道,‘是他么?'
谭渊的眼底有杀意,那么重,那么的深,冷得让他几乎透不过气来。
那人便笑了起来,说,‘怎么疑心了我?我好意帮你寻他,难道也错了么?'
他实在是累了,就仍旧闭上了眼,恹恹的卧在那里,只恨不能速死。
谭渊沈下了脸来,把他抱了起来,紧紧的搂在怀里,他痛得实在没有了力气,便不再挣扎。

那人瞥了他们一眼,就说,‘谭渊,你这算不算又欠了我一次?'
他听了这话,只觉得脑袋里轰的一声,恨不能就这样死了过去。
谭渊的手臂收紧,就对那人沈声说道,‘是你伤了他,对不对?'
那人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就说,‘谭渊,你这么说话,也太不应该了罢?他是要死的,我替他续了命,你不谢我,怎么反倒怪我?'
谭渊脸色一变,突然就伸出了手去,扣住了那人的肩膀,厉声逼问道,‘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那人轻轻一笑,就说,‘谭渊,你太多心。不是都和你说了么,我替他续命,不过是想你再帮我一次罢了。'
谭渊脸色一沈,就要开口,他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气力,竟然拼了一口气,就叫道,‘谭渊!'
谭渊一听这声音,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脸色顿时惨白,他便趁机从那人怀里窜了下去,忍痛后退了几步,滚进了草丛里。那人也是吃了一惊,大约是没想到他会这个时候开口,却瞧见谭渊失神,就趁机挣脱,竟然反手就要去扼谭渊的后颈。

他慌忙叫道,‘小心!'可谭渊只是难以置信的看着他,气息也急促了起来,完全不顾身后那人。
他又急又痛,就对那人说,‘你放开他。'
那人啧啧了两声,竟然就松开了手,似笑非笑的拍了拍谭渊的肩,说,‘你也不算白养,总算还认得你是谁。'
那时夜也深了,明玉一般的月亮从云里露出了脸来,这满世界都落着那淡淡的银光,他伏在那草丛里,看着谭渊,只觉得那双眼睛竟然亮得出奇,亮得他心里惶惶不安,又怕又渴望。
谭渊却只是看着他,一动不动,他实在受不住了,便低声的开口哀求道,‘你杀了我罢。'
谭渊的气息有些乱了,却仍旧只是看着他,不说话。那人就笑,说,‘我帮你续了命,哪个还敢收你?你还是老实些活着罢。'
他憋了一口气,竟然就走上前去,说,‘我是惟春,是陈惟春呵。'
谭渊紧紧的看着他,那双眼睛里亮得几乎象是有火焰在燃烧,似乎就要走上前来,狠很的捉住了他似的。
他的心口砰砰作响,目不转睛的看着谭渊,哪里想到谭渊攥紧了拳头,突然冷冷一笑,就斩钉截铁的说道,‘不,你不是他。'
那么冷冰冰的一句话,听得他心都凉透了。
那人皱了皱眉,便前走了两步,微微的眯起了眼,只是看着他们两个。
谭渊听到那男子走上前来,便转过了身,面无表情的说道,‘既然你替他续了命,那你就养着罢。'
那男子怔了一下,又笑,就说,‘你养的,怎么反倒给我?'
谭渊冷笑一声,就说,‘反正他的命是你续了的,若是不想养,就干脆杀了罢。'
那男子瞧了他片刻,就笑,说,‘好,我就先替你养着。'
他看着这一幕,只觉得难以置信,他也想过千种万种的结局,却没料到会是这样一种。
他先是痛极,却又笑了出来。
谭渊头也不回,转身便走,那人望着谭渊的背影,就叹息着对他说道,‘他竟然不要你。怎么会这样?既然如此,我还留你做什么,你也没了用处,我干脆就杀了你罢。'
说罢,那一掌就要拍下。
谭渊只是一路朝前走着,却并不曾有过丝毫的犹豫,他睁着眼,看那人的掌风落在他身上,却又硬生生的收了回去。
谭渊已渐渐走远,消失在了那月夜里的山林之中。

他闭起了眼,一心等死,可等了许久,却还是等不到那人对他动手的一刻。他睁眼一看,那人眯起了眼,冷笑的望着他,说,‘我可不信他够狠心,你不信就等着。他如今大伤初愈,不敢和我硬拼,等迟些日子,看他来不来救你。'
他心底一颤,谭渊的脾气,没人比他更清楚了,生平最恨的就是被人逼迫。倘若这人还不死心,再要去谭渊面前说这话,只怕那人就真会动起手来。
他打了一个冷战,却还是嘴硬,就说,‘那你就等着罢。反正多活几日,少活几日,于我也没什么差别。'
那人微微蹙起了眉毛,片刻之后,便舒展了眉头,缓缓笑了,就说,‘那我们便等着。'
说完,也不管他愿不愿意,就强带着他离开了那洞云山。

他知道那人在他心口种了不知道什么东西,害他如今是求死不能,无法可想,只能苦捱。那人把他困在那里,有时也去瞧他,就掏出了怀里的宝镜,含着笑给他看。
他就好像那失魂落魄的人,那宝镜就如同那招魂的法宝,每每看到那宝镜里的人影,他才觉得自己是活着的。

他既然死不成,却也不怕瞒着这人。他对谭渊的心意,原本就是瞎子都瞧得出。那人把宝镜给他看,其实也是不怀好意,他虽然知道这不过是引鸠止渴,也实在是没有法子。
那人见他这样,每每的便取笑了他,说他既然连那种事都做下了,怎么如今却又怕成这样?
他气苦,就冷冷的说,你又懂什么?
那人也不和他多费唇舌,只微微的笑着,眉眼里却另有一种思量,看得他焦躁不已。他如今只怕谭渊不受胁迫,就要和这人动手,于是便在言语之间小心了许多,想要打探这人究竟意欲何为。他不过一两句话,那人就知道了他的心思,只轻描淡写的说道,‘天大地大,我想要的,不过是一席法外之地罢了。'
他听了这话,心里暗暗的吃了一惊,想着这人难道要与天庭作对不成?
那人就说,你看那宝镜里,是谁来了?
他如今一颗心都系在了谭渊身上,听了这话,就朝宝镜里看去,哪里管得了那许多。

那宝镜里映出的,除了在那石洞里闭目养神的谭渊,却还有一个秦少。

秦少去了洞云山里见那谭渊,口里说是有事相求,入了洞里,却只瞧见一个谭渊,心里不免起疑。他算着是该那陈惟春服药的日子,怕那陈惟春受不了药性,所以特意过来瞧瞧。
谭渊见那秦少四下里打量着,脸色就一变,说,‘你看什么?'
秦少吃了那一吓,就讪讪的说,‘不,不,我没看什么,只是想谭兄这福地洞天,实在好居所。'
谭渊并不和他对付,神情也冷冷的。
秦少清了清嗓子,瞧了他一眼,小心的问道,‘谭兄,你今后有何打算?你杀生越多,魔障便越重,只怕收手便越难。'
谭渊静了静,就说,‘我自有分寸。'
秦少犹豫了片刻,就又说道,‘你那一日走了,也不曾问过陈兄的生死......'
这话还未说完,谭渊竟勃然色变,就说,‘你找死么?'
秦少吓得后退了两步,脸上显出些为难的神色来,就说,‘我只想和你说,那人不见了,或许是死了,或许是......'
谭渊一抬眼,就有些不耐烦了起来,说,‘有事就说,没话就滚。'
秦少就讪讪的说道,‘谭兄,我好歹也算帮过你一次,正所谓不打不相识,咱们......'
谭渊冷冷的瞥了秦少一眼,‘长话短说。'c
秦少叹了口气,谭渊不耐烦再等,这便要走人,秦少慌忙的拦住了,说,‘唉唉,谭兄,你可千万不能见死不救,我的天劫这就要到了。'
谭渊眯起眼,有些疑惑的问道,‘那你找我做什么?'
秦少就说,‘你帮我算一算,去哪里避得?'
谭渊打量了他一眼,就慢慢的问道,‘只这一件事?'
秦少有些啼笑皆非,‘只这一件事,我还能求你什么?'
谭渊面色丝毫不改,只说,‘不行。'
秦少哪里相信,就说,‘你养了陈惟春那许多年,我就不信你没指给他怎么避天劫?'
谭渊眼底一暗,就怒喝道,‘不要再提他!'
他心头却是一颤,如今他是知道了,这人给了他三百年的修为,他就算遇了天劫,也该他不死。
那秦少却又不顾死活的问道,‘你既然这样恨他,那一日在庙里,怎么不干脆杀了他?'
这话出口,秦少却突然又后悔不迭,想要把那话收回,可惜也已经晚了。
谭渊一抬眼,那双寒玉一般的眼望住了秦少,只看得秦少心里一阵儿阵儿的发冷。
他们两个静静的望了一阵儿,秦少先心虚了起来,就嘿嘿一笑,转开了话头,又说,‘这洞云山里,倘若连你也掐算不出来,那只怕再没别人了。'
谭渊只说,‘我没有告诉过他,我也不会告诉你。'
秦少大奇,却还是小心翼翼的问道,‘那他怎么避过了天劫的?'
谭渊就说,‘不知道。'
秦少怔了一下,有些不敢相信的问道,‘你......谭兄,你是说你那时,根本不管他的死活么?'
谭渊静了好一阵儿,才瞥了秦少一眼,淡淡的说,‘我那时就该杀了他,是不是?'

秦少只觉得浑身发冷,咳了两声,就说,‘谭兄何必总说杀不杀的......,你实在不肯帮我掐算,我就再想法子好了。'
谭渊就目不转睛的盯着秦少看,看得那人心里发毛,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就说,‘好罢,其实我的天劫还早,我只是想问你......'
谭渊并不做声,只是看着他。
秦少就低声的问道,‘修仙苦么?'
谭渊一扬眉,眼底有寒光闪过。
秦少就摆了摆手,匆忙的说道,‘我只是问问罢了,只是随口问问。'
谭渊静了一会儿,就说,‘很无趣。'
秦少差点儿笑了出来,不过还是忍住了,小心翼翼的打趣道,‘那谭兄你还修了那么些年。'
这一回谭渊静了许久,静得秦少几乎都要以为自己那话是在心里问的,忘记了说出口。
谭渊慢慢的仰起了脸,那双眼不知道究竟看向了哪里,良久,才轻声的说道,‘以前不觉得。后来想想,其实很无趣。'
秦少便笑了起来,半安慰半玩笑的说道,‘那如今这样,于你,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谭渊有重重的寒意显露了出来,秦少心里暗暗的吃惊,就摆了摆手,说,‘我只是随口一说,谭兄何必当真。'
谭渊的脸上显出了些倦意,对他说,‘你走罢。等到八月霜,九月雪,便是动身时,你只管一路朝东,遇到旱湖便停。那里就是了。'
秦少起初还不大明白,愣愣的瞅着谭渊。
谭渊就说,‘走罢。'
他一想,是了,这人是在和他说避天劫的事了。可他心里又想,旱湖?怎么是旱湖?那湖若是都旱了,还能见着活人么?没活人,哪个助他避天劫?况且八月怎么会下寒霜,九月又怎么会飞雪?
秦少心里是千万个不明白,可见这人这个样子,也知道从这人嘴里是什么都问不出了,于是这就告辞了,说道,‘那谭兄你......多珍重。'
谭渊微微的点了点头,便不再多言了。

秦少在洞外歇了歇脚,心说着我当初若不是为了配成那一副药,又怎么会来这洞云山近旁,若不是为了贪图便宜,好死不死的偏偏去了那曹侍郎家里偷药,又怎么会撞上这许多的事,又怎么会沦落到如今这田地?
那心意散如今还在他体内,方瑛似乎彻头彻尾的把这事忘记了似的,只想着要如何回去方府。他心里是明白这药的厉害,倘若再不取出,只怕真要化在他血肉里,那他岂不是永远无法逃脱了?
他一想这事,只觉得自己未免太过可怜,就叹了一口气,想着要怎么想个法子要那方瑛放过了他才好。

秦少走后,谭渊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那洞中,微微的眯起了眼睛,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洞里也不见了那只金翅鸟,越发显得寂寞了。
这副光景映在了那宝镜里,把那陈惟春看得怔住了,只觉得一阵儿心酸,就伸出了手,想去摸宝镜里的那人,想去抚着那人的眉毛,亲吻那人的眼睛。
那人看了,就笑出了声,说,‘要我说,这人只怕是在想你呢,你信是不信?'
他的手僵在了那里,胸口一阵闷痛,又气这人口气轻佻,就恨恨的说道,‘你又知道了?'
那男子就闲闲的说道,‘这么想,你心里就不会好受些么?'
他的脸一白,就看着那男子。
那男子就叹了口气,说,‘你恨我。'
他就冷笑了一声,满是鄙夷的说道,‘你是要他为你卖命,教我怎么不恨你?'
那人略略吃惊,就说,‘我也不会要他的命,你怎么就恨成这样了呢?再说了,这世上有什么好处是能平白的就拿去的?你倒是说说看。倘若你能替他还也就算了,可惜你也没什么用处,你说是不是?'
他被这话噎住了,一个字也答不出。
那人又和颜悦色的安抚他道,‘别怕,我不过要借他的力,成我的事罢了。'
说完,就把他往旁边一推,笑着说道,‘这不是就来了么。'
他心里一惊,抬头一看,那走了过来的,不正是谭渊么?
可再看了那宝镜,却还有一个谭渊,这可把他看得糊涂了。

那人就慢慢的饮着,喝完了杯中的酒,这才和和气气的说道,‘等了你许久。'
谭渊就冷冷的说,‘久等。'
那人只笑不语,把他紧紧的按在那里,一双眼睛望住了那谭渊。
谭渊逼了两步,走了进来,并不看他,只说,‘不管死活,他的命都是我的。'
那人把手往下按了按,便又说,‘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知道你心性高,脾气大,我捉了这赤毛狐狸,替他续了命,不过是想你再帮我做些事。'
谭渊并不开口,却又朝前逼了两步。
那人就笑,按着他的力气又加重了几分,然后又轻描淡写的说,‘至于这件事怎么个做法,什么时候才做,我如今却还不知道,我只要你应了我,自然放他回去和你快活。'
谭渊眼底有屈辱,有激愤,还有痛惜,但那些情绪不过是一闪而过,很快的便消失不见,又恢复了那一脸的冷漠无情。
谭渊停在了那里,不再朝前逼近了,只是简短的答道,‘好。'
他被那人按在那里,挣扎不开,便用爪子扣住那宝镜,眼泪止不住的往下落。
谭渊这就要继续朝前走,那人却打着手势,笑着说道,‘等等。'
谭渊静在了那里,脸上无悲无喜,无怒无恨,仿佛空白。
谭渊只说,‘我言而有信,自然不会骗你。'
那人瞥了他两眼,眼底流露出了些好奇的神色,然后才说,‘我有一件事想要问你。你拿了三百年的修为救他,又堕入了魔道,你如今悔是不悔?'
他只觉得一颗心被人狠狠捏住,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谭渊只是看着那人,那双寒玉般的眼里,并没有一丝一毫的他。
谭渊静了许久,然后才说,‘这不是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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