赎罪券(出书版) BY 尘印
  发于:2010年12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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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一个急剎车。

霍德猝不及防,要不是系着安全带,差点就一头撞到挡风玻璃上去。

「下车!」谢恩按开了霍德那一侧的车门。

「换我来开车吗?」霍德松口气下了跑车,刚站稳脚跟,谢恩猛打方向盘,车子绕着霍德掉了头,用比刚才更快的速度往回飞驶而去,留给霍德一蓬灰尘和一句话。

「我不想就这样结束。」

无法预见今后会如何,也不敢去幻想他和周全今后会走到哪一步。谢恩只确定他不愿意就这样子与周全分离。

飞速赶回医院,冲进周全病房内。

轮椅上的男人见谢恩到来,脸色不禁微微发了白。

刚给周全换好药的年轻护士也吓了一跳,用不太流利的英语问道:「请问先生你是?」

「我来探病的。」谢恩环顾病房,问:「黎静海先生和特蕾莎小姐呢?」

听到谢恩说出那两人的名字,护士戒心消除了,以为谢恩确实是周全的朋友,她微笑道:「我听特蕾莎小姐说她有面试先走了,黎先生刚下楼去给周先生买中式午餐,应该很快会回来的。」

「谢谢。那我在这里等他回来。」谢恩迳自走到轮椅前,拉了张椅子坐下。

「你太客气了。」年轻护士脸微红,又悄悄看了谢恩两眼,收拾起盘里的纱布药水,离开了病房。

谢恩就坐在有些困惑不安的周全面前,盯着男人,眼睛瞬息不眨。

他想做什么?还不愿停止报复么?

周全被谢恩执着的眼神吓到了,悄然在镜片后垂下视线。

一张写着「谢恩」两字的信纸突然递到周全膝盖上。

他错愕地看着这封早就被他丢进废纸篓的遗书,紧跟着,就见谢恩拿了水笔开始在纸上写字。「我不想再恨你,也不想再报复你,只希望你答应不要离开我,别跟黎静海回国。」

这……周全盯着谢恩笔下逐个出现的文字,愣愣地无法理解,所以他没看见谢恩在停笔等待他响应的时候,眼里浮起了酸楚。

「留下来陪我。」

谢恩继续写着,他知道如果现在再不写,可能以后都没有机会了。

人生,又有几个七年?

「周全,请你老实地告诉我,你曾经喜欢过我吗?哪怕就只有一分钟,一秒钟,有喜欢过我吗?」

他紧张地盯住周全,忽然又飞快地在纸上更正道:「是真正的喜欢,不是性冲动。」

周全的脸红了,他躲开谢恩的目光,低下头。心中,有种隐藏多年的秘密突然被人揭破的慌乱。怎么会没有喜欢?自己第一次看到谢恩照片时,就被照片里那个阳光帅气的美少年吸引了,所以才会毅然决定结束无聊的欺骗行为,不再戏弄少年。

在酒店初见谢恩的剎那,怦然心动的感觉至今仍鲜明。周全敢发誓,那只是对美丽事物单纯的欣赏和喜爱,绝非邪念。

只可惜后面一连串的变故,脱离了他的初衷,让两个人的命运从此纠缠不清……

他惆怅地抬起头,看见谢恩还在静静地等他回答,于是点了点头。

谢恩浅栗色的眼瞳瞬间有了神采,脸上的表情很复杂,最终化为一个周全看不透的微笑。

他握着笔,写道:「你做设计稿的时候,还把我画了上去,是在想我吗?你——」

「你又来做什么?」黎静海拎着份午餐走进病房,大皱眉头,不过想想反正下周就要离开米兰,犯不着再跟这混蛋多啰嗦,万一惹上是非会影响回国行程,他像赶苍蝇似的轰谢恩:「走!走!这里不欢迎你。」

出乎意料的,谢恩这次并没跟黎静海较劲,收起没写完的信纸,很识相地就往外走。临跨出房门时,他回头,最后对还在发呆的周全笑了笑,扬长而去。

酒店客房内,霍德正窝在沙发里看财经新闻报导。房门锁孔忽地传来声响,他仅是瞄了一下,转头继续盯住液晶屏幕。

谢恩走进,换上拖鞋,拿起遥控器就把电视关掉了。

「喂!我正看股票分析呢!」霍德严重抗议。

「跌了你又不能把它看涨,有什么好盯着看的?」谢恩轻描淡写地反驳,随后坐进沙发,取出那张信纸,慢慢看。

他想到了周全脸红时的表情,周全点头时的神态,胸口就有种酸涩又甜蜜的味道在翻涌,所以他眼底隐约泛起雾气,嘴角却漾开了淡淡的微笑。

还有许多话没来得及写,不过以后有的是时间……

霍德暗中咂舌,伸长脖子去看信纸,呃,都是他看不懂的方块字。

他实在受不了好奇心的煎熬,问谢恩:「嗨,你在看什么?」

「你没必要知道。」谢恩终于换上严肃表情,把信纸仔细折起放好,然后打量霍德:「你这么闲,还不如帮我做点正经事。」

霍德顿时露出大难临头的痛苦状,呻吟道:「你又想折腾什么?」

谢恩瞪他一眼,点了根烟慢慢抽着:「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总之,替我把周全从医院偷出来。我绝不让黎静海把人带走。」

「绑架是犯法的。」霍德收起了先前的夸张神情。

谢恩更正道:「我没叫你光天化日去抢,是偷。」

霍德大叹:「偷也是要有专业人才和技术的。你以为我是意大利黑手党啊?」

「我知道你不是,不过你不是正好认识一个黑手党老大么?」谢恩随口一句,见霍德面色微变,知道自己撞对了。

利亚达集团能把业务发展到欧洲好几个大国,还在当地站稳脚,肯定会跟当地的黑道势力有往来。这年头,本来就是黑道忙着上岸漂白,商家急于拉拢黑道。

他望着霍德,正色道:「就帮我这一次,我真的不想失去他。」

「你确定自己真能放得下仇恨吗?」霍德还是不放心。

谢恩很慎重地思量半天后,说:「我只知道自己放不下他。」

霍德皱着眉心,对谢恩看了很久,终于点点头。

和谢恩几年相处下来,他首度看到谢恩肯如此认真地考虑一件事。

「那以后你打算怎么办?」他温和地提醒谢恩:「别忘了周大师已经聋了,下肢又瘫痪,你有耐心一直照顾他么?而且他未必会领你的情。」

「这些我都很清楚。」谢恩猛吸一大口烟,呛到,眼睛发酸,缓过气后,他淡淡道:「他领不领情我不管,我只想尽快找最好的专家替他治好伤,不论花多少钱都无所谓。」

「呃……你有那么多钱么?」霍德斜睨谢恩,就差不好意思直截了当地说对方是超级米虫。

谢恩却只理直气壮地回了一句:「你有就行了。」他扭头瞅着霍德道:「赚钱不就是为了给自己和家人花的么?难道你要学葛朗台(注一)?」

霍德算是彻底被谢恩打败,仰天长叹:「OK,我帮你。」心底,当然不肯承认自己也存了那么点小小的私心。

把周全和黎静海分开,他才有机会追求他的东方美男……

几天后,医院某间病房内传出主治医生愤怒的责问:「病人怎么会无故失踪的?」

被训斥的护士也摸不着头脑。明明昨晚夜间巡房还看见病人好端端睡在床上的,今天早上却突然不见了。况且那还是个下肢瘫痪坐轮椅的病人。

黎静海愣在一旁,根本反应不过来。

今天晚上回国的飞机都买好了,谁知他就出去买了个早餐,周全便凭空消失了。

半晌,他终于找回理智,赶回酒店票务中心退掉了机票,然后向工作人员打听米兰的警局在哪里。

「嗨,黎先生,你早。」

身后响起一个熟悉的男人声音。黎静海不用回头,就听出是二号讨厌人物霍德,不予理睬,继续跟工作人员咨询。

「可以告诉我你碰到什么麻烦了么?我认识米兰警局的人,或许可以帮上黎先生的忙。」霍德很真诚地说,然后终于如愿看到东方美男转过身,面对他。

黎静海眼神锐利,上下端详着霍德,最后慢吞吞道:「我的朋友失踪了,请问你能找到他吗?」

「乐意效劳。」霍德知道美男在怀疑他,依然笑得一脸无辜。

就算要陪黎静海把整个米兰都翻过来找一遍,他也不担心。因为周全此刻早已经在飞往巴黎的飞机上了。

周全从一个难得的漫长好觉中醒来,揉了下眼皮,下一刻,他惊讶地瞪大了双眼。

富丽堂皇如宫殿的超大卧室,天花板正中垂吊而下的巨型水晶蜡烛灯,还有,自己身下这张超大的床。

这绝不是他入睡前的那个病房。甚至连他身上原来的病号服,也被人换成了舒适的棉绒睡衣。

他究竟是在哪里?周全有点惊惶地环顾四周,最后在墙上看到一张巨幅照片。

高挑俊美的长发青年,靠墙仰望蓝天,神情骄傲却又寂寥。

周全怔怔望着照片,又再扫视了一下卧室布置。明显的纯男性风格。

如果他没猜错,这应该是谢恩的房间……

他努力回忆,只记得自己早上有醒过一次,似乎闻到病房里有种奇怪的药味,然后又睡着了。此外,他完全想不起自己是怎么离开医院的。

不过现在,他更想解决另一件事。

从昨夜到现在,他还没有去过洗手间。

房间里并没有轮椅。周全又在床上忍了很久,面孔终于逐渐涨红,用双手把自己从大床上撑起。就算爬到洗手间,也总好过尿在床上。

谢恩拎着辆崭新的轮椅走进卧室,正看见周全从床上滚了下来。

「小心!」他本能地叫出声,又立刻想起对方听不见,忙冲过去扶起周全。

见救星出现,周全大大松了口气,顾不上追问对方自己怎么会来到这里,伸手朝洗手间的方向指了指。

谢恩恍然大悟,双手一托,轻轻松松就把周全抱进洗手间。

哗——冲水声响起,周全通红的脸仍未褪色。

被一个比他小七、八岁的人一抱而起已经够丢脸了,再在对方眼皮底下解手,这种心理上的折磨无疑大伤周全身为男性的自尊心。

可谁让他寸步难移呢!周全难堪地闭上了眼睛。

谢恩一直注视着周全脸上种种表情,一只手还架在周全腰上支持着对方的重量,另一只手拿起块干净浴巾,默默替周全擦拭胯部。

他的手劲不算轻柔,但也不粗鲁,恰到好处,足以令男人的器官在浴巾下慢慢隆起,周全的呼吸也忍不住慢慢地变粗了。

他难耐地睁眼,却看见叫他震惊的一幕——

谢恩丢掉了毛巾,直接用手掌握住他已经兴奋勃起的性器。

温热的手,皮肤的触感,不需要太多技巧就已令周全无力抵抗。他张大了嘴,想呐喊,喉咙里却又痉挛着发不出声音。

谢恩套弄着手里越来越硬的肉块,渐渐手指间有了湿腻的感觉。他的气息也开始不稳,蓦然停下手下所有动作。将周全抵在墙边,半跪着,用嘴包容了那个失去抚慰后不满悸动的器官。

吞吐,深深地吮吸……

「啊啊……」周全仰起头,失神地望着头顶白花花的灯光,根本没时间考虑谢恩为什幺愿意这么讨好他,腰眼一阵酥麻,头晕目眩,没禁得住谢恩几下逗弄,就被带上了快感之巅,在谢恩嘴里泄了。

在颤栗的余韵间,他依稀听见了谢恩的轻笑。

那一定,是他的幻觉吧……

被谢恩抱回床上片刻后,周全终于恢复了理性,找到搁在床头柜上的眼镜戴上,疑惑地打量起躺在身旁看着他的谢恩。

转变如此之大,令他一时间内实在无法适应。而他也不认为谢恩刚才所做的,是在羞辱他。

好歹是个二十多岁的成年人,周全自然能分得清楚,什么是情人间才会有的行为。

所以他才更难以理解。谢恩那天在信纸上写了不想再憎恨报复他,已经是奇迹,至于现在——

周全伸手在自己脸上用力捏了一把。很痛,不是做梦。

谢恩笑了,取过纸笔写道:「这里是巴黎,我的家。」

巴黎?周全一惊,抢过了谢恩手里的笔:「那黎静海呢?」

「他有人陪着,你别管他了。」谢恩不高兴地又把笔夺回到自己千里:「周全,答应我,留下来陪我,陪我,陪我……」

一张纸,他就重复写满了那两个字,直到再也写不下他才丢下笔,用力抱住周全,亲着周全的短发、眼皮、嘴唇……

「陪我……」他含糊地祈求着周全,明知周全听不见,他还是一遍遍说着。

周全究竟有多爱黎静海,他不管,也不想再去刨根问底。他只知道,周全是喜欢他的,这就行了,足够他用一辈子的时间,去等待男人把所有的目光却转移到他身上。

说他傻,也无所谓。

周全嘴里,逐渐多了咸而苦涩的味道。他知道,那是谢恩的泪水。

梦中的心痛感觉再次占据他胸腔,让他不忍心对谢恩做出任何拒绝的举动。他也没有资格,去拒绝那个执拗地渴求重视关爱的孩子。

倘若这才是命运最终为他裁定的赎罪方式,他愿意一直陪伴着谢恩,直至谢恩不再需要他的那一天到来。

他甚至觉得,这样的惩罚,比起他所犯下的罪行,太轻了。像他这样满身罪孽的人,其实根本不配再拥有任何东西。

可他还是控制不住自己……

周全闭起了眼帘,伸出双手,做了他那时死亡前最后想做的一件事。

轻轻地,拥抱住谢恩。

——全文完——

注一:葛朗台,法国文豪巴尔札克同名小说中的主角,是吝啬鬼、守财奴的经典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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