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火荧终于明白了，他的罪，是火精灵一族对死亡的不甘，对生的渴望，亦是紫瞳对他的禁锢，以及，他自己的执着......

第四十七章 血洗罪孽

"最开始流浪的一百年，我曾经生活在舞族里......"风莫言又是一阵咳嗽，脸色也越发地苍白。

"舞族？"火荧一怔，"那么......"

"接触的火精灵越多，我越发地觉得沉重，阿紫的愿望是什么我不知道，只是知道，自己伤了她的心，自己不能让她原谅，这沉重的罪，压得我日渐消弱。上仙曾经说过，要想摆脱这一切，就要赎情自己的罪，只要我得到原谅，黑精灵的咒语才会消失......"

苦苦等待、苦苦寻觅了千年，到头来又是彼此错过......火荧默然，他能明白风莫言的失望，也能明白他的悲伤。所有曾经期盼的一切如今都变成了奢望，或许，绝望大于失望吧......

"咳咳--"风莫言又咳出一口血，嘴角的血迹很快便被雨水洗去，又是苍白的无力。"这是我的劫，如今我才明白，当日上仙所说话语的含义，若不能得到她的原谅，就用自己的血来洗净这罪孽......我的罪，虽然并不完全是杀戮，却源于杀戮，满身的血腥早晚要还清这一切的债，如今，也该到极限了......"

见风莫言语气落寞，火荧心中一惊，微微心痛地搂着他，知道他的心已经疲惫不堪。"不要胡说，有我陪着你，我们一起继续等待她转世，无论多久，我都会陪着你。"

风莫言推开他的手，挣扎着站了起来，"荧，你对我的好，我全都知道，只是我这样的人不值得你如此倾心对待，我是注定没有未来的人，也不值得你将未来托付于我。"

"风--"火荧蹙眉，想要抓住他的手，却被他执拗地躲开。

原本绵绵的细雨如今已越下越大，夹杂着冷冷的风，瓢泼的雨点打在两人身上，有种肆意的疯狂。眼前的一切都泛着白，如雾气一般的白，将世间的所有都笼罩在氤氲迷惘之中。

这世间，只有雨，满目疯狂的雨，以及，雨中同样倔强的身影。

风莫言抬眼，看着雨中的火荧，原本灿若旭日的金发早已被雨打湿，一双如冰的银瞳却满眼的怜爱。他的情，还不了，他的爱，也无法回应，千雪的死让自己原本的一腔希翼尽数落空，未来，也将很快走到终点。这是天命，亦是惩罚，可是为何此时此刻，才对自己过往所追逐的一切产生迷惘？

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所求的又是什么？

时至今日，真的还爱着阿紫么？

"荧，或许我......"风莫言一脸嘲弄地笑了笑，又摇摇头，"其实我早该意识到的，不是么？"

"她若有意原谅于我，早就原谅了，又怎么会一只让我找不到......或许，在最初她就不曾有原谅我之心吧......"

火荧一阵，心中涌上一股不安，"什么劫不劫的，我才不管，你又不是受了很重的伤，修养几天很快就会好的。"

风莫言摇头，缓缓地向千雪的墓走去。"你不明白，今日此劫我是躲不过的，以血犯下的罪就要用血来偿还。也罢，我风莫言从来不是贪生怕死之辈，既然阿紫并无意原谅于我，我又何苦继续追逐下去。"言罢将界天剑抽了出来。

火荧冲过去按住他的手，"你疯了是不是？"

风莫言垂下眼睛，盯着界天剑微微颤抖的剑身，雨滴打在晶莹剔透的剑身上，发出叮咚的清脆之声，仿佛是在跳一曲坠落于尘世最后的舞蹈，轻灵，却也是毁灭之前的疯狂。"你我百年来的情谊，我风莫言终是无以为报，若今日此劫过后我尚能生存，我便把此生还了你。"

火荧闻言浑身颤抖，揪着风莫言的衣襟几乎是咆哮道："风莫言！我不要你的承诺，你若真有心，就给我好好地活着！"

风莫言无动于衷地笑了笑，然后缓缓地推开了他，"我的结局只有一种，荧，你又何必强人所难？"

"强人所难？"火荧冷笑，"好一个强人所难！"冷冷地抬起眼眸，冰银色的眸子里升气熊熊烈火，这几近疯狂的样子，让风莫言心中一痛。

"以血犯下的罪就要用血来清洗？"火荧将手缓缓地覆在风莫言持剑的手上，"好，今天就让我来成全你。"

风莫言怔了怔，随即缓缓地松开了界天剑，"用你的手来终结这一切，的确是最好的选择，毕竟，这世上还有谁比你更有资格？只是，荧，你能下得了手么？"

"这世上还没有我火荧不敢做的事情！"又是一句豪气冲天的话语，可惜此时说出却是带着些许悲凉。

自己何其残忍......他又何其无辜......风莫言叹了口气，却深知火荧的倔强，就如同，自己的倔强。

面对着千雪的墓碑，风莫言露出释然的笑容，"以我的血来谢罪，或许，我们都有明天吧......"

火荧手持界天剑，剑尖停在风莫言的喉前微微地颤抖着，风莫言闭上眼睛，等待着火荧的裁决。

就要终结了，这一切，用自己的血来洗净的罪孽，但愿可以平息亡魂的怨，平息紫瞳的念，以及，荧的爱恋......

风莫言等了半晌，却不见火荧的剑刺下来，于是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对上那双满是不忍的银瞳，所有的话语都被哽在喉咙，一句也说不出。

他是最无辜的，也是最不该承受这一切的......

火荧笑着，如同很久以前，两人第一次相遇时那样，妩媚地笑着，"用血来清洗罪孽，这的确是最有效的方式，我既然选择了爱你，自然会接受你所有的一切，即使再沉重的罪，我也会和你一起分担，记住，你的命是我的。所以，风......"

"今天，就用我的血来洗净你的罪吧--"话未说完，手腕一翻，在风莫言未曾反应过来之时，神剑以急速反向，瞬间见血封喉。

"荧--"风莫言呆了，彻底惊呆了，他没有想到火荧最后竟然会选择了这样的结局。眼前是漫天的红雨，喷溅的血在灰白的墓碑上印下妖媚的痕迹，就如同眼前那一抹坠落的绯色身影，妩媚妖娆，无人能及。

"我要你......幸......福......活下......去......"气若游丝及不可闻的话语宛如一记天雷，顿时将风莫言所有的理智与过往劈成粉碎，这一刻，天地间只有一个人，只有一个，让他懂得心痛的人。

慌张地搂住那人将要倒地的身子，有些凉，就如同打在身上的雨水，冰冷透骨，血却是温热的，喷溅了自己一身，风莫言不知所措地为他擦拭着，想看清他的脸，却发现自己的眼前早已模糊一片。

是雨，一定是雨......

"荧......"声音有些哽咽有些沙哑，紧紧地搂着他，然后将自己所有的力量输给他。

傻瓜，世上最傻的傻瓜......明明与他无关的一切，明明是自己的罪，这人为何傻到自己承担一切？

"值得么？为了我这样一个天下间最卑劣的人，你这是何苦？"茫然地埋怨着，怀里的人却没有像往日一样媚笑着反驳。

鲜红的血被雨水冲淡，在眼前流淌了一片，仿佛是身处地狱一般，让风莫言的心几乎被撕裂痛到麻木。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初见时的午夜，那一抹妖娆几近疯狂的身影漫天粉红的杜鹃花中随飞花起舞，自由如风。随意随性的人儿为爱疯狂的火精灵，他曾经，是那样无拘无束的存在，是自己，打破了他的宁静，也是自己为他拴上情爱的枷锁。亏欠太多，却无法还清......

风莫言将头埋进他的胸前，感受着那温热的血汩汩流淌的温柔，为何偏偏要到失去时才发觉，自己原来眷恋着他给的温柔？

"对不起，对不起荧，你这样待我，要我如何独自活下去？"其实，不是不懂自己的心，而是不敢看清自己的真心。

爱你，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简单到，第一次看到你流泪便已经让爱的种子在内心生根发芽。爱你，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容易到你的每一个笑容都能让人忘记烦恼。然而承认这一切却又那么难，难到看见你血溅五步才肯承认自己的卑劣。是自己太执拗，伤害着你却又自私地不肯放手。

"荧......"哽咽地呼唤着，希望他可以睁开眼睛，哪怕是轻蔑的一笑如今也成了奢求。温热的水滴沿着眼角滑下，又很快被雨水带走，风莫言一刻不停地将自己的力量传递到火荧的体内又为他止了血，却不见有任何起色，于是慌忙地抱起他，想要返回竹屋。

侧头看见千雪的墓碑，原本溅了火荧鲜血的地方早已被雨水冲淡，只留下粉红色的痕迹，看得风莫言心中又是一痛。

血迹越来越淡，最终竟然慢慢地变成了一种暧昧的紫色，风莫言一阵。那紫色越来越深，慢慢地扩大，直到将整个墓碑包裹起来，随即又向风莫言弥漫过来。

仿佛隔绝了雨水的紫色雾气，此时在风莫言眼中却是分外的讽刺。"阿紫，你所求的到底是什么？难道这样的结局也是你所愿？错是我一人，罪也是我一人，为何偏偏要看见荧受这苦你才有所动？"

雾气之中无人回应，风莫言心中一动，脚下一挑，界天剑自地上飞起，在空中转了一圈，他伸臂受了一剑，鲜血顿时溅在墓碑之上，随即长剑落回剑鞘。

"我的罪我绝对不会逃避，既然赌输了我也会把命给你。若荧能安然无恙，我自会再来领罪。"

说话间，紫雾已经将风莫言与火荧包围，不知不觉，身体的某个地方开始刺痛，随即蔓延到全身，甚至连皮肤都痛得一阵哆嗦，风莫言抱着火荧晃了晃，终是忍住没有倒下。

须臾之后，紫雾便被大雨冲散，再也无迹可寻。

感觉到怀中人越发的冰冷，风莫言的心也一路下沉，若真的就此失去火荧，自己会怎样？

失去紫瞳之时，心是愤怒而悲伤的，却从不曾有过了无生趣的想法，若失去了荧，只怕，心将死了吧......

风莫言嘴角扯出悲凉的笑意，心将死，真的是心将死......

"你说得对，我的命......是你的......"轻柔的呢喃被哗哗的雨声淹没，无论是否有人听见，风莫言的心也不再迷惘。既然错了，又何必去伤害更多的人？什么是真心，什么是自己的真爱，这一刻，风莫言已经找到了答案。

或许这代价有些高，但是--"你终于等到了你想要的答案，荧......"

第四十八章 煽风点火

雨依旧下着，仿佛要洗刷干净这尘世所有的罪与痛，风莫言抱着火荧一刻不停地飞回了竹屋，从门口到床前，血迹也在两人的身后宛如绽开的红莲蜿蜒了一路......

想要把火荧放在床上，未及到床边，却感觉到怀中的人探出一只手，揽住了自己的脖子。

"荧？！"风莫言大喜，扑通一声跪在了床边，伸出手轻柔地抚着他的脸。

火荧依旧紧闭着双眼，只是原本苍白的脸上再一次绽放了熟悉的笑容。柔睫颤了颤，然后缓缓地睁开。

风莫言屏息地等着，等着那一双足以映入世间繁华的银瞳里出现自己的样子。

时间静止在这一刻，火荧的嘴角微扬，妩媚地眨了眨眼，"风......"

"荧--"风莫言紧紧地搂着他，见到他醒来兴奋得几乎浑身颤抖，"你醒了，没事了，太好了......"

火荧被他抱了满怀，面对如此真挚的话语，虽然有些哽咽，甚至语无伦次，可是火荧一点也不介意，因为这一次，是风莫言最真实的心声。

温柔地回搂着他，感觉到他的颤抖，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真的吓坏了他，想到这里，不由得满意地笑起来。

"我要你抱着我......"他说。

风莫言则非常听话地将他抱回怀里，手探入他的颈项，发现原本很深的伤口正一点一点复原，不由得松了口气。

"还是你的怀抱舒服，我喜欢你抱着我的感觉......"火荧柔若无骨地靠在他怀里，感受着他难得的温柔。"抱歉，吓到你了？"

风莫言深深地吸了口气，"不要再这样了，荧，我不想失去你。"

"失去了又怎样？"火荧反问，想要一口气逼出他的心里话。

"失去你我又怎可能会独活于世。"

火荧感动，抬头覆上自己的唇，"谢谢，你的命是我的，我的命自然也是你的，若你真的不舍得，我又怎会放弃？"

自己的唇是冰冷的，或许是在外面淋了太久的缘故，只觉得彼此所给的才是温暖于是贪婪地汲取着。火荧抓着风莫言的手臂，感觉到指间摸到一片粘腻，不由得一怔。

"你受伤了？"火荧慌忙起身，将手覆上他的伤口，为他治疗。

风莫言不以为意地看了一眼，"没什么，与你的比起来，不值一提。"抬眼看火荧，发现他一脸的惊讶。

"荧？"

"风......"火荧愣了瞬间，有些惊讶道："你，你......"

"我怎么了？"风莫言不解，自己打量了一番，随即浑身一怔。

翅膀，代表着沉重罪孽的黑色翅膀不见了，虽然平时都是隐藏起来的，可是刚刚并没有刻意隐藏。风莫言再看看自己周身的气，猛然间醒悟：自己，已经不是黑精灵了......

这就是说，自己的罪没有了，自己被原谅了......

"她肯原谅我了......"风莫言呢喃着，心中却是五味杂尘，谁能想到，解脱的方式竟然是这样......

"不，或许我们都错了。"火荧叹气，"也许自始至终，她都未曾怨过你，而你真正要寻求的，是禁忌之子的原谅。"

"当日上仙曾经问，你究竟要寻求原谅的是什么，如今仔细思量，你的确是找错了方向，因为怨你的是火精灵一族，而你背负的，是禁忌之子不甘的命运，所以，只有我肯为你舍弃生命，这咒语才会消失。"

面对如此真相，风莫言还是呆了一呆，难道，这样的结局才是紫瞳所愿么......

"风，如今你自由了，你对她......"

风莫言抬眼看着火荧，这个肯为爱而不顾一切的火精灵，自由、肆意随性，即使有再多的挫折也依然能笑得妩媚的精灵，是自己的心之眷恋。"我的命是你的，只是你的，荧，我说过，愿将此生给你，这誓言永不会改变。"

火荧闻言张开双臂再一次抱住他，狡黠地一笑，"那么，不许后悔哦。"

"不后悔。"

见他神色安然，火荧抬手将一道金色光华注入他的体内，道："我们，一起活下去吧。"

月灵珠的力量，将两人的生命连接在一起，从此以后，生死相依不理不弃。

知道火荧此举的寓意，风莫言依旧安然接受，承认自己爱上他，并不是太糟糕的事情，不是么。

"你在做什么？"见火荧将衣服一件一件地脱了，风莫言蹙眉。

"都是是血迹和雨水，湿乎乎的很难受，我要洗澡。"话是这样说着，无暇的身体却在顷刻间将污垢净化，随即向风莫言贴了过来。

"你的伤还没有痊愈--"风莫言话到嘴边便被他一指点住。

"嘘--不要那么煞风景。"

"可是你的伤......"

"假的。"火荧抬起头，回答得很干脆。

假，假的？风莫言闻言脸色变了又变，一瞬间五颜六色精彩绝伦，看得火荧放声大笑。

"假的？"

火荧点头，"假的。"

"你，你怎么用这样的方式骗我？"

"谁让你那么不开壳，我若不用这种方法能让你冷静下来？"火荧依旧窃笑着，开始拉扯他的衣服。

"等，等一下！"风莫言只觉得自己像个白痴一样被骗了，有牢骚也发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