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北泽圣悠不惜以大海捞针的方式,
藉由在众家出版社工读的职务之便,
总算挖到了销声匿迹的"救命恩人"──
文坛才子鬼冢让的个人资料!
没想到他循址所找到的恩人,
隐居山林+长发披肩+满脸胡渣......
呃!尽管恩人跟印象中不一样,
但欠人恩惠是事实,他非报恩不可,
谁知付出劳力打里家务不够,
恩人还要他"以身相报"!?......
噢!从哪冒出来的疯狂书迷啊?
他就是"奇摩子"不好才不想写,
这长得像洋娃娃的家伙却硬逼着他"重出江湖",
非但用枪威吓他不走、把他丢在深山里也不怕,
就连随口提出要他"亲身"帮他激发灵感,
他竟也照单全收,默默参考起"教学光盘"!......
眼看约定的"验收日"即将到来,
既然小家伙没有"开窍"而连夜落跑,
那他也不介意把他"夹来配"......
楔子
十点十五分,前往九州的新干线就快要出发了。
红着眼眶的吉川雅美将以运动用品袋装着的行李交给了一脸死灰的侄子。
一年前那场意外之后,这个才十六岁的少年脸上,就始终挂着。张与他年龄完全不相衬的哀戚表情,彷佛他的灵魂也跟着家人一同葬身在那场意外之中。
空洞的只眸清清楚楚地证实了,得以侥倖存活下来的,不过是一具空壳。
"打起精神来!外婆年纪人了需要有人作伴,况且橘子园也需要人手,到那边去可有你忙的!"吉川雅美拍拍他瘦弱的胳膊替他打气加油,勉强挤出一个乾涩笑容。
把他交给高龄七十五岁的外婆照顾,真的没有问题吗?
直到这一刻,吉川雅美仍旧无法说服自己这个决定是正确的。
然而心虚和自责早把她的肩膀压垮,就连原本丰满红润的只颊,也像是承受不了压力似地消瘦凹陷下去。
她比谁都清楚,再不送走这个孩子,自己迟早也要跟着他一起崩溃的。
毕竟,没有人能够一而再、再而三的克服随时都可能在家里发现一具冰冷屍体的恐惧。
一年来,吉川雅美的精神状态被迫历经无数次与死神的拔河,靠着先生的支持熬了过去。直到上星期,吉川雅美忍着惊慌,用颤抖的只手将他瘦到不成人形的身体从一片血泊中抱起来之后,再也坚持不下去的她迫於无奈,只好打电话给住在九州的母亲寻求帮助。
"雅美阿姨......"
少年尚未成熟的细腻声音揪住了吉川雅美的心,她注视着躲在垂下的长睫毛后的眼睛。
"我常在想......要是能跟爸妈一起走就好了,这样就不会给你们添这么多的麻烦......"
冰冷的语调夹带着令人鼻酸的懂事,吉川雅美强忍着哀伤用力地搓搓他始终低垂的头。越是瞭解他过去是怎样一个活泼快乐的孩子,吉川雅美内心的不舍与心疼就越是无上境的扩大。
"拜託你圣悠,不要再说这种话了好吗?打起精神来!拜託你一定要打起精神来好吗?"吉川雅美哽咽地哀求。
"对不起......"
少年道歉的同时,月台上响起车门即将关上的警示音。
"对了,这本书给你带到车上看。外婆会去车站接你,到了外婆家记得打电话给我,知道吗?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就跟我讲,我会给你寄过去,还有......"
吉川雅美声声关切的叮咛,在车门关上之后,只剩下不停改变形状的两片唇,以及沿着脸颊滚落的两行泪水。
看着月台上的人影渐渐缩小,直到车站的景色被迅速移动的建筑物与广告招牌所取代,少年才想起什么似地缓慢提起行李,循着车票上的数位找到位子坐下。
漫无目的地盯着窗外一个小时之后,放在行李上的一个纸袋因为车体的晃动而掉了下来,不偏不倚地正好掉在少年的脚边,一本厚厚的书顺势从只用一片胶带粘贴的纸袋口滑了出来。
少年无奈地弯身下去。
一瞬间,少年无法聚焦的视线,被印在书皮上的几个斗大字体牢牢地抓住。想死,其实可以又痛又快!
他的心,跳得飞快。
沉死的脉搏,再度跳动了起来。
对一心寻死的少年来说,这是再吸引入不过的书名了。
他习惯性地寻找作者的名字。
鬼、塚、让......
这三个字,彷佛烧得火红的铁,深深地烙印在少年的瞳孔,还有......心上。
伸出因兴奋而颤抖的只手,恭敬地将书放在膝上。
怀着即将与死神会面的激动心情,少年用他纤细的手指翻开第一页......
第一章
"长谷小姐!"
北泽圣悠对着走廊那头,一个刚从洗手间补妆出来,正忙着和身边同事谈笑的长发女子大喊。
那略带稚气的男中音,立刻将长穀里香前一秒钟还在热烈讨论八卦的注意力拉了过去,而且丝毫不费力气。
抛下正在对话的同事,长谷里香加快脚步跟上早已飞到北泽圣悠身边的心。
"找我有什么事吗?"
刻意打上粉嫩腮红的脸,让原本就吸引不少异性目光逗留的姣好面貌更增色不少。也许是深知这一点,长穀里香故意将堆满笑容的脸凑了过去。
不习惯和异性如此近距离接触的北泽圣悠,露出了为难的表情,不得不向后退了一步。
"呃......其实是有件事情想要拜託长谷小姐......"
"真的吗?有什么事是我可以帮得上忙的,你尽管说不要客气。"
"是关於仓库的事,我在想......是不是可以让我去整理那间旧仓库。"
"你是说地下室那间仓库吗?"想起什么似的,长穀里香大大的眼睛骨碌碌地转了一下。
她口中的那间仓库,存放了公司从创立以来将近十年的投稿作品。
基於保护智慧财产权的立场,那些审稿未通过的资料理应在当时就进行销毁,之所以保留到现在,全都是因为出版社负责人的个人喜好作祟。
但是由於出版社的经营权移转,所以这个前负责人的任性收藏,也不得不面临被销毁的命运。
"我听说董事长下令要销毁里面的资料,卯果可以的话,能不能让我去帮忙?"北泽圣悠煞有其事地说道。
"你说的是那件事啊,我昨天已经联络厂商,请他们明天早上派人来现场进行销毁,他们会派最新的机种还有两名员工过来。据他们估计,那一仓库的资料大概下午三点以前就可以全部碎光,所以快得很,应该不需要人手帮忙。不过,还是谢谢你的好意。"
"什么!明天早上就要开始销毁......"北泽圣悠大惊失色。
"你怎么啦?脸色不太好看。"长穀里香疑惑地问着。
"长谷小姐,我拜託你晚一点再进行销毁好吗?给我一点时间,让我进去仓库找一找......"
"找一找?你有什么东西在里面吗?"她越听越糊涂了。
"不是,我、我想找一个人,虽然不一定找得到......可是也许......"
"是很重要的东西吗?"
"恩。"北泽圣悠用力的点点头。"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人。"怕对方没能瞭解似的,他加重语气补充了一次。
"可是里面都是一些投稿资料,怎么会有你要找的人?"
"其实我在找一位作家,我想在他成名之前应该有被退稿的经验,虽然不知道是哪一家出版社,也不确定这样的推论是不是正确,可是如果不去试试看,就永远找不到线索。"北泽圣悠正经八百地解释。
"真是乱来,你根本是在大海捞针嘛!这该不会就是你一直换出版社工作的原因吧?"长穀里香恍然大悟的模样。
被一语道中的北泽圣悠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既然他是有名的作家,怎么会找不到呢?通常出版社都会有资料啊。我说你要找的人到底是谁啊?难不成足那个一夕之间蒸发不见的鬼塚让?"
见长穀里香不假思索地道出那个男人的名字,北泽圣悠瞪大了眼睛。
"我的天......被我说中了吗?"
长穀里香捂住自己的嘴,彷佛也受惊吓於方才脱口而出的答案。
鬼塚让这个令文坛惊歎不已的奇才,他的第一本作品"问",即以十五岁的稚龄写出超越八十五岁的达观,而书中自问自答、独具创意的思考方式,帮许多为人生琐事所苦的现代人提供了更宽阔的视野,也开启了崭新的方向。
理所当然的,这本书才上市不到一周,就以二十五万本的差距,遥遥领先同时期的知名作家。
十六岁的鬼塚让推出第二本作品时,他的书名还引起了相当大的争议。
毕竟"想死,其实可以又痛又快",怎么听、怎么看部像是一本鼓励人寻死的书,担心这本书会对自杀率本来就很高的日本社会造成更大的负面影响,冈此有许多卫道人事还向出版社提出抗议,希望全面回收已经流入市面的书籍。
就在鬼塚让的第二本书引起争议却依然热卖的同时,他的父母亲为了争取儿子的监护权而大打离婚官司的消息,也随着八卦媒体的报导浮上台面。
事实证明,鬼塚让的作品并没有因为卫道人事的反弹以及父母闹小的负面消息而影响销售量。王于父母亲的监护权战争却一直延续到鬼塚让年满十八岁而不得不宣告落幕。
年满十八岁当日,鬼塚让落落大方地出席出版社为他举办的第三本书的首卖签书会。然而,在为一百名书迷签完名后,他就消失了。
自他的第三本书推出至今,五年来,虽然他的书仍然有很好的评价,但是,鬼塚让就像他的书名一样,从文坛上蒸发、不见了。
关於他离奇消失的原因至今没有解答,他所属的出版社也没有人知道他的下落,能够联络的管道全都断了。
於是,许多无法证实的流言便开始在喜爱他的书迷之间流传着。
鬼塚让的名字也因此成了文坛上不可思议之谜。
"我知道这么做很愚蠢,也知道要找到一点蛛丝马迹的机率根本就是零,可是我有不能放弃的理由,所以请你答应我,让我在那些资料被销毁之前,进去找一找好吗?"北泽圣悠诚恳地对她说。
"晅样子啊......"长穀里香用食指在自己鼓起的脸颊上敲广敲。
"要我帮你可以,不过话要先讲清楚,你能够利用的时间只剩今天晚上,因为跟厂商约好的时间已经来不及更改,而且你必须在明天早上八点以前离开仓库,不可以让任何人看见。就算被发现了,你也不可以说是我让你进去的,那里面的资料虽然全要销毁,但怎么说都算是有价的档,要是被上面知道我让你进去挖宝,我肯定完蛋的。还有,你也不可以从里面带走任何东西,知道吗?"
"我知道,我只是要找联络电话和位址,不会带走不相关的东西,请放心。"
"你要知道,不管你能不能找到你要的东西,我都是冒着丢饭碗的风险在帮你,那你打算怎么谢我啊?"
见北泽圣悠脸上露出错愕的表情,长穀里香佯装不悦地斜睨着他。
"你该不会没想过吧?就算你是工读生,这点人情世故也不可以忽略喔!"
"不是的,长谷小姐你误会了,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谢你才好。坦白说,我的收入恐怕也负担不起什么好东西......"他闲窘地低下头。
"好过分,你把我当成那种势利的女生了吗?"她扁嘴说道。
"不是的,你不要生气,我没有那个意思。"他连忙澄清。
北泽圣悠焦急的模样,令长穀里香满足地笑开了。
"别紧张,逗你的啦!我才不是那么小心眼的女人。关於谢礼的事就先保留好了,你放心,我不会要你花半毛钱的。"
听她这么说,北泽圣悠才松了一口气。
"拿去。"长穀里香从口袋掏出一把扣着凯蒂猫钥匙圈的钥匙递给他,那是仓库的钥匙。
想到这可能是一把能够揭开鬼塚让神秘面纱的钥匙,北泽圣悠的掌心顿时热了起来。
连晚饭都没有吃,北泽圣悠就匆忙溜进位在地下的仓库里,拿着事先准备好的手电筒,怀抱着明知不可能却又无法放弃寻找的莫名冲动,在堆满牛皮纸袋的箱子里翻找那个男人的名字。
尽管是空气不流通的密室,可这间用来堆放待销毁档的仓库,依然佈满了不知打哪儿来的灰尘。北泽圣悠必须一直用手遮住口鼻,才能防止那似乎可以吸附在呼吸道上的致命尘埃入侵。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仓库里,北泽圣悠靠着手电筒微弱的灯光,在堆积如山的资料里寻找可能根本不存在的几个字,他忍着眼睛乾涩、酸涩的疲累,一刻也舍不得休息。
投稿者寄来的列印资料,用A4牛皮纸信封装着堆叠在一起。
一袋稿子其实并不重,但是对不断从大箱子里拿进拿出、翻来又翻去的北泽圣悠而言,终究还是造成了体力上的负担。
无法忍受单手作业的没效率,北泽圣悠乾脆脱下衬衫当成口罩绑在脸上,只手并用地拆解每一个可能装有鬼塚让未成名前被退的稿件。写在投稿信封上的联络电话和位址,或许是可以找到鬼塚让的唯一线索。
控制着手电筒的光源,谨慎小心地查阅着信封袋上的投稿人资料,北泽圣悠在心里不断祈祷。
求求你,快点出现!
求求你!!
不管机会多么渺茫,我都不会放弃。
其实,北泽圣悠对这件事情的执着,是有原因的。
如果不是鬼塚让,几年前那个计画卧轨自杀的北泽圣悠,早就不存在人世间。
是他,是他的作品把那个一心想死的北泽圣悠,从死亡边缘救了回来。
也是他让以为自己孤伶伶的北泽圣悠,重回亲人的怀抱。
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在签书会上,他对北泽圣悠下的那行字--
死了,就错过了。
至於错过什么,他并没有说,北泽圣悠心里却有了答案。
记忆中,那个和自己同年,却获得直木赏、拥有天才少年头衔,又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帅气男生,虽然他的脸被刻意留长的刘海遮去一大半,但是那逼人的刚毅气质,却是没有办法隐藏的。
好想知道他现在过得好不好?
是不是仍在继续写书?
还是换了一个新的身分,写着不同类型的书?
活着,是不想错过你的作品。北泽圣悠好想对他这么说,可是,他们还会有机会见面吗?
会的!北泽圣悠笃信着,尽管没有任何根据。
光线从气窗的缝隙斜洒下来,照亮了淩乱仓库的一角,也照亮了空气中浑浊的悬浮粒子。
躺在用牛皮纸袋堆高的枕头上睡着的北泽圣悠,被刺眼的光线惊醒。
天呐!他竟然睡着了!
尽管努力了一整夜,但看着墙边六大箱来不及拆阅的资料,以及眼前尚未检查完毕的纸袋,北泽圣悠无法原谅自己居然在这么重要的关键时刻打瞌睡。
看看时间,距离和长穀里香约定的八点,只剩下不到二十分钟了。
剩余的时间,光是用来收拾都可能不够用了,更何况是要把剩下的资料看完。
一想到自己要找的东西很可能就在墙上那些两个小时后就要被销毁的档里,北泽圣悠就急得快要掉下泪来。
怎么办?难道就没有办法再争取一些时间吗?
三年来,他前前后后已经换过五家出版社,能够找、能够问、能够查的线索都试过了,就是没有办法查出一点蛛丝马迹。难得这里有线索可循,却没有足够的时间,要是没有睡着......
哎哟!
忙着把纸袋放回大箱子里的北泽圣悠,急急忙忙的乱了方寸,不小心踢倒堆在一旁的资料而绊了一跤,扬起了地上厚厚的灰尘。
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