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靳慎璇无法下决定地用眼神问着腿上的栖凤。
应该不会花很久的时间，你的「幸福」好像也快用完了。栖凤提醒。
经栖凤一提，靳慎璇仔细算了下，果真，离上回吸取「幸福」已有两年之久。
没有吸取「幸福」的结果你是尝过的。栖凤闲闲的再丢过一记眼神示意。
看样子，这案子非接不可。没有多加考虑，靳慎璇微颔首，「我接。」
原以为还需要说服他的江清岚因他一口答允而松口气，「拜托你了。」
明知托付给外人请自己的弟弟回来十分不智，但他们都束手无策，加上母亲也希望是由

靳慎璇前去寻找……
「请妳将所有的情况全数告知，尤其是令弟的脾性以及你们视他为畏途的理由。」微扬

起的唇角在不经意扫过茶几上的照片时隐去，不知为何，靳慎璇有种一脚踏进深渊的感

觉。

「你觉得如何？」江清岚离去后，靳慎璇问着迫不及待跳上茶几享用起鲜奶油水果泡芙

的栖凤。
「不如何。」栖凤的心思全转到鲜奶油水果泡芙上头去。「鲜奶油好好吃哦。」
牠吃得满嘴都是白色的奶油，边说，牠边吐舌舔掉嘴边的奶油。
「我做的还会不好吃？」靳慎璇大手一捉，拎起栖凤，强迫牠正经的回答他的问题。「

你倒底觉得如何？」
栖凤因为没得吃而斜瞪靳慎璇，敷衍至极的说：「你觉得可以就好了。现在放我下去吃

啦！」
「栖凤。」靳慎璇轻唤牠的名，柔的可以渗出水来的语调硬是让栖凤全身发抖，这栖凤

一天到晚就只知道扯他后腿，一点也没有守护者该有的样子。
「好啦，好啦，江微岚不好对付，你这次的案子可没想象中那样轻松。」栖凤依恋的望

着茶几上的泡芙，老大不高兴的垂下嘴角，蓝眸还逼真的盈满水雾。
「是吗？」靳慎璇就着拎着栖凤的姿势陷入沉思，目光再次落上茶几的照片，那份余冷

，渐渐由照片扩散到他心上。
「一个没有感情的人，要激发他的孝心似乎挺难的。」栖凤不知道事实是否像江清岚所

说的那样，但江清岚没有说谎。「说不定连要带他回来都有困难。」
「没有感情，不是无情。」靳慎璇说出关键词眼，「为什么是没有感情，而不是无情呢

？」
「你绕口令啊。」挣扎着要靳慎璇放下牠好让牠大块朵颐的栖凤没有听出之间的差异。

「你要绕口令我不反对，但是先放我下去吃东西好不好？」
「无情也是有情，但是没有感情，不就是对周遭事物乃至自己都毫无感觉跟想法吗？」

靳慎璇很难想象世上会有这种人存在，他活了这么久，还是头一次听说。「这样能活吗

？」
「显而易见的是可以，因为江微岚没死掉啊。」栖凤摇着尾巴，蓝眸流转着笑意，转移

话题。「我肚子好饿。」
「感觉很不好。」靳慎璇阴恻恻的瞪着栖凤，眼里透露多余的讯息：慢一点吃是会怎么

样哦？
「你瞪我也没办法，谁叫你不勤于给人『幸福』，总是要到最后关头才肯乱接案子。」

栖凤凉凉地晃动身体，邪笑道。
「我连看江微岚的照片都有股寒意绕上来。」靳慎璇愈想愈发毛，「我还是去退掉案子

好了。」
「你想死再说。」栖凤正色道，「而且，没有幸福诊所的主治医生接了案子以后再退掉

的案例。」
「我愿意首开先例不行吗？」靳慎璇皱起眉头，苦笑，心知不太可能退件，再不吸取「

幸福」，他也不必活了。
「嘻嘻。」栖凤嘻笑两声，笑而不答。
「去吃吧。」靳慎璇放开栖凤，让栖凤去满足牠的胃，他则漫步到窗前，抬首凝望天悬

的明月。
夹着湿意的风溜进厅内，吸入肺部的微凉气息让靳慎璇感受到料峭的寒，这样的夜，他

总会想起以前与晴儿相伴的日子……
时间对他而言没有意义，他也懒得去计算自己到底活了多久，他只知道，自己愈来愈寂

寞，却也愈来愈麻木，他怕，怕晴儿的转世真的站在他面前时，他也认不出来。
「慎璇。」栖凤不知何时飘到他身边，轻唤。
「嗯？」靳慎璇回过神来看着牠，伸手抱牠入怀。
「别担心，一定会出现的。」栖凤安慰着，知道靳慎璇内心的害怕。
「假如晴儿的转世真的出现，那不代表我们就得别离了？」靳慎璇为栖凤的贴心而笑。
「有得必要舍嘛。」栖凤爱娇地将头往靳慎璇怀里蹭去。「如果她不出现的话，也不会

怎么样呀！反正在她出现之前我都会在你身边替你解决甜点的。」
想起刚刚的鲜奶油水果泡芙，牠就忍不住舔舔嘴边，遥想那己入腹的甜点。
这些年，若不是有栖凤相伴，只怕他老早按捺不住这漫长岁月而发疯。靳慎璇疼爱地将

牠抱紧，将脸埋进牠柔软的皮毛里。
许多无解的答案似乎只能交给命运之神解答。

美国纽约
雪，缓缓飘落鼻尖，融化在吐出的灼热鼻息间。江微岚快步走过尚未凝结堆雪的湿地，

匆匆朝某个百货公司附属的停车场去开自己的车子。
开门，上车，发动，暖气，开动。他熟练的将车子驶上大道，往郊区去，路上的雪愈下

愈大，暖气似乎起不了什么作用，身体无意识的发起颤来，但江微岚忙着注意路况反而

忽略了自己的身体发出的警讯。
五十分钟后，他减速将车子停上车道先是在经过邮筒时顺道将邮筒内早已挤满的信件取

出，然后才抱了放在助手座上的牛皮纸袋夹着那堆信件穿过风雪往屋里冲去。
用钥匙打开门，手往墙上一扳，随着室内亮起的灯光，自动开启的暖气在十分钟内将原

本冰冷的屋子弄得暖暖的，江微岚背靠门板好一会儿才因身体开始解冻而得以自由趋使

身体行动。
他脱掉沾雪的大衣往门旁的架子挂去，先脱了右脚的鞋，走了几步才又想起自己左脚的

鞋没有脱似地将它脱掉，然后是袜子，随意地丢在长毛地毯上。
长毛地毯上满布各种物品，几乎要淹没整块地板，看得出居住在这儿的主人并没有好好

的打理。
江微岚来到整幢屋子怕是唯一干净的计算机桌前，扔下怀里的牛皮纸袋以及信件，他将

信件随手一挥，往地上扫去，便取出牛皮纸袋内的文件，打开计算机，连上网络，开始

他在公司里未完结的工作。
教他扫落的信件中有张戳记印着Taiwan字样的急件因沾染上遇热融化的雪而在暗处因灯

光而隐隐发亮。
那封信的寄件人似乎深怕江微岚不会看似的，在信封上除了住址，还用红色的字体写着

：母病危，速回。

──初遇
难以置信的是你眼中闪亮的冷芒。
哈出的大口二氧化碳在鼻尖处凝成白雾，抬眼所接触的尽是大片雪白与灰黑交融的高楼

大厦，眼角瞥见的闪光是雪融化后被阳光照射映出的光芒。
「呜……」被关在猫笼里的栖凤已经冷到叫也叫不全。「好冷。」
靳慎璇一手提着行李，一手提着猫笼，一边小心的走在积雪未清完全的路上，一边听着

栖凤的抱怨：
「好冷，好冷，我快冷死了啦！我一定会成为第一只因为天气太冷而死掉的幸福诊所守

护者，都是我的主人没有好好的照顾我才会这样，呜……呜呜呜……」
「你有完没完啊。」靳慎璇大力晃下猫笼，制止更离谱的话从栖凤口里吐出。
「我本来就不想出国的，是你硬拖我来的耶！我都不能抱怨一下吗？」栖凤边将自己蜷

成一团发抖，边朝猫笼外叫嚣，「都说了你做一堆甜点放在诊所里给我吃，我乖乖的当

看门猫就好了，呜……」
「我怎么知道美国会这么冷。」靳慎璇这辈子只有跟国民党从中国大陆退守台湾的经验

而已，连护照签证机票都还是江清岚替他办妥的。
已适应台湾四季如春气候的他和栖凤一下飞机就巴不得坐原机回台湾，听着栖凤的哀嚎

，靳慎璇已经不只一次在心中暗骂自己没事接海外的CASE来累死自己干嘛？
「都是你。」栖凤冷到口齿不清。「都是你啦！」
「你很吵哦！」靳慎璇陡然停步，低声斥骂栖凤。
抬首望着眼前这幢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放下两手的行李以及猫笼，自怀里掏出一张折

得整整齐齐的纸条，摊开一看，再对照一下大楼的门牌。
「我们到了。」他拿起猫笼，对着里头的栖凤说。
「终于到了。」栖凤没好气的说。
「你要出来透气吗？」靳慎璇知道栖凤一向不喜欢待在狭窄的空间里，但是为了坐飞机

，也只好让牠待在猫笼，下了飞机为争取时间也没办法放牠出来。
「我以为你不会问呢！」栖凤伸出前脚拍拍猫笼的铁丝网。
靳慎璇闻言只是一笑将牠放出来，栖凤一接触到冷冽的空气，马上跳进靳慎璇的大衣里

，窝在他怀里取暖。
靳慎璇一手抱着牠，一手提起行李箱和空的猫笼，往那幢大楼走去。

一股打从心底的寒意陡然窜起，使得还没有向大楼警卫说明来意的靳慎璇脸色一白，转

头看向某个定点──
映入眼底的是一道身着不知是洗到发白，还是穿到褪色的深色大衣的削瘦身影，他面无

表情的走进大门，往设有检测器的大厅走去。
江微岚。这三个字莫名的在心头冒出，飘荡再飘荡。
「江微岚！」靳慎璇咸出声，音量之大，让所有在大厅穿梭或是等候的人都停下自己手

边的事看向靳慎璇──除了那位被点名的正主儿之外。
江微岚听若未闻的维持着速度穿过大厅，好似靳慎璇叫的名字不是他的一样，直到他要

通过检测器时被靳慎璇拦下来，才顿住疾行的脚步。
「江微岚？」靳慎璇挡住江微岚的去路，那股冷意不断的窜起，袭卷他四肢百骸，让他

很想离江微岚远一点，但是让开就没有意义了。
似是感受到靳慎璇的寒冷，窝在他怀里的栖凤不安的扭动着自己的头颅，靳慎璇则深呼

吸口气，低头看着江微岚的头顶，发现他比自己矮一点。
江微岚因去路被阻而抬首，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这名陌生人，无言地等着他自行让开路

。
这个人是哑了不成？怎么听到自己的名字一点反应也没有？若不是那股源源不绝的冷意

直自眼前这名男人身上传来，靳慎璇也不会如此肯定他就是江微岚。
「江微岚。」靳慎璇不得已再叫一次。
江微岚这回有了反应，他上下打量完靳慎璇后，直视靳慎璇的眼，淡道：「让开。」
他的声音偏属中阶，但是毫无起伏的语调为他的中音添上无限冰寒。
英语？这家伙竟然用英语跟他说话？靳慎璇心头一把无名火冒起，不管三七二十一的跟

他说国语：「你是台湾人为什么不说国语？」
他的英语破烂的可以，连句打招呼的话都说不全，怎么沟通？
江微岚不为所动的看着靳慎璇，等着他自动报上姓名。偏偏靳慎璇在等着江微岚变换语

言系统，两人就这么相对两无言，良久，江微岚才微移身形，想要绕过靳慎璇离开，但

靳慎璇比他快上一步，拉住他的手臂不让他离开。
「你耳聋吗？」这、这个人真的有不说话就激怒别人的本事！靳慎璇出乎自己意料之外

的被江微岚撩起火气，可心上的怒火与他传递过来的冰冷相抵触，令靳慎璇有些吃不消

。
「放开。」江微岚平静无波的命令。
「我是从台湾来带你回去见你母亲的。」靳慎璇怀疑要是自己跟他摃上，会有多少时间

说明自己的身份与前来的目的。
江微岚听了，只是纹风不动的直视靳慎璇，等着他将自己的手放开。
「你……」靳慎璇为之气结的瞪着江微岚。
「你母亲得了癌症，是末期，活不久，她最后的心愿是能见你一面。」靳慎璇开始觉得

自己遇上一个天大的麻烦。
真是……见面犹胜闻名三分。江微岚不止没有感情，他简直是无感兼冷感！
「所以？」江微岚总算是改英语为国语，但淡漠的语气未见改变。
「所以？你竟然问我所以？」靳慎璇觉得自己的自制力恰如江微岚周身凝聚冰冷的速度

般崩裂，「当然是该立刻跟我回台湾啊！」
即便是慧星撞地球，他看江微岚眉头也不会皱一下。
「我有工作。」江微岚没有迟疑的立即回答，被靳慎璇抓住的手臂开始挣扎扭动。
「工作跟母亲相比那个比较重要？」靳慎璇一出口便知自己问了白痴问题。
「工作。」江微岚挣扎的力道加重，端秀的脸孔上像是戴着冰制的面具般冷淡。
「你……」靳慎璇没想到他还真的这么说，胸口焚烧起的忿火展现在瞇起的俊眸以及加

剧的紧锢上。「她是生你、养你的母亲啊！」
父母养育之恩大如天，江微岚竟弃若蔽席，现在的年轻人一个比一个还忘恩负义，眼前

的江微岚为个中翘楚。
「那又如何？」江微岚微蹙眉，冷冷扬睫瞪视着靳慎璇，「放手。」
「你太过分了！」靳慎璇克制不住的大吼，如雷响般回绕在宽广的大厅内。
「过分的是你。」放弃再挣扎，江微岚直接示意警卫上来拉开靳慎璇。
「江微岚，你没有心肠！」靳慎璇生平头一次被人连行李的丢出大楼外，栖凤因而「喵

呜」一声地跳出他的怀抱，牠四肢着地，朝站在门口的警卫大声叫嚣。
「栖凤，算了。」靳慎璇从地上爬起，唤住栖凤。
「可是……」栖凤没看过这么没有感情的人，连牠都感受不到江微岚「这个人」的存在

，何况靳慎璇是直接承受他散发的寒冷。
「没关系，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到他家去堵他，就不信他能躲在这幢大楼多久。靳

慎璇平息胸口方炽的火气，因忆起江微岚而打了个寒颤。
「你没事吧？」栖凤重新窝回他的怀抱，蓝眸关切地望着靳慎璇紧绷的侧脸。
「没事。」靳慎璇弯身拿起行李箱，擦掉上头沾上的雪，觉得自己的心跳此生从没有像

现在这般的强烈撞击自己的胸骨过，纯然的忿怒招致，而非其它因素。「只是很想试试

人肉的滋味。」
他翻找出江清岚交给他的另一张写有江微岚住处地址的纸条，在街边招来一辆出租车，

并将纸条丢给司机，让他带着他们到江微岚的居所去。
天，缓缓飘落片片雪花。

当江微岚的车灯照向自家门口时，他浓黑平顺的眉因见到的身影而不自觉地向眉心些微

地靠拢。
他先是在经过邮筒时停下车，没有熄火，拿了一堆信件后才驶上车道，这回他用摇控开

了车库的门，直接将车子驶进车库，后照镜忠实呈现出靳慎璇赶在车库的门关上前跑进

来的景象。
「江微岚！」靳慎璇叫着这三个字，不期望他会响应。
但他的估算错误，江微岚下车瞄他一眼，捧着文件与信件的他看来有种孱弱的感觉，好

似他整个人都要被那些东西给淹没似的。靳慎璇为自己内心突然新生的这个想法咋舌，

若是没有今天下午，他或许会被他此刻的模样所欺骗。
「你不相信我，也该相信你姊姊托我带给你的信。」靳慎璇掏出被他折迭整齐的信，扬

了扬，说出预先想好的说词，下午根本没有机会把信拿出来证明他的来意。
江微岚不置一语，好一会儿，才缓道：「进来。」
不是他的心肠经靳慎璇一骂就开始变好，而是他看出假如不打发靳慎璇，他以后的日子

不会太好过，他不喜欢有人在可预见的日子里天天上门骚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