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江微岚坚持要「回家静养」，天知道他知不知道什么叫做「静养」。
「没有必要。」江微岚直视前方，缓道。
雪，缓缓飘落，降至才清好没多久的路面，融化，没多久，雪花融化的速度比不上降下

的速度，使得路面开始结冰，那份冷温，氲上车窗，使得车窗泛起薄薄的雾气。
靳慎璇皱起眉头，心中怏怏不快，「你不高兴。」
这四个字让江微岚的视线从前方转到他身上，冷眸飘漾着两个大大的问号。
靳慎璇分神睨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问我啊！」
别以为他会让他那双表情丰富的眼眸给迷惑，就放弃要江微岚学会开口问人的机会。
江微岚收回凝视的目光，低头看着栖凤，缓眨眼，看似疲累不堪。
「你累了？」靳慎璇斜眼一瞄，车祸后的江微岚体力似乎大不如前，三不五时就见他昏

昏欲睡的模样。
「嗯。」漫应一声，江微岚还真的闭上眼点起头来。
「等等。」靳慎璇将车子停在路边，身子探向后座，拿了张毯子盖在他身上。
江微岚低头看看毯子，再看看靳慎璇，空白的面容恍过一丝惑然。
「开口问我啊。」仍是老话一句，江微岚不问，他就不自动说明。
江微岚再一次收回视线，抱着毛毯跟栖凤入睡。
靳慎璇好笑的睨眼装睡的江微岚，发动车子往他的家驶去。
「你好像玩得很开心。」确定江微岚已经睡着，栖凤边打哈欠边说。
「是吗？」靳慎璇轻快的回道。
「是呀，很久没有看你这样了。」栖凤有所领悟的动动耳朵，蓝眸尽是算计。「你要不

要亲亲江微岚啊？」
「你老是要我亲他干嘛？」靳慎璇莫名奇妙的看眼栖凤，自江微岚出车祸后，牠动不动

就劝自己要亲江微岚。
「两个美男子接吻构成的画面一定很美。」栖凤闻言，一脸神往的看着车内某个定点。
「啧。」靳慎璇当栖凤发神经的啐了一声，专心地开车。
栖凤凝视靳慎璇专注的侧脸，再斜看江微岚沉睡的侧颜，随着车子缓慢的前进，牠打个

哈欠，将自己的身子蜷成一团，合上蓝眸，安睡。
──悸动
是你吗？那份纤细的情感，来自于你？
「江、微、岚！」靳慎璇雷般的吼声从二楼一路打向一楼，紧接着是一阵疾步跑的声音

。
用笔记型计算机工作的江微岚因那声雷叫而回头看向弄得楼梯叽叽嘎嘎响的靳慎璇。
只见穿着米白色的长裤、黑色上衣围着围裙的靳慎璇一脸阴沉的揪着一件发黄的白衬衫

站在江微岚坐着的沙发背后。
江微岚看眼他手上的衬衫，然后一脸茫然的看着靳慎璇，似乎不很明白他为什么生气。
「你少给我装无辜！」靳慎璇的火气在看见江微岚的表情后更是燃烧烈烈，「我跟你说

了多少次，脏掉的衣服要放在浴室外头那个洗衣篮，然后让我拿去洗，为什么我在整理

你房间时会在床底下发现这件……不，是一堆衬衫？！」
他一边吼一边挥舞着那件发黄的衬衫，眼神像是要把江微岚拆了生吞，想到床底下那堆

衬衫就让他发火，恨不得叫江微岚将他们全吃下去。
他不知跟江微岚说过多少次才让他养成不乱丢信的习惯，现在好不容易让他「正视」房

子需维持清洁的事实，他又给他搞出这个飞机。
江微岚眨眨眼，将笔记型计算机由腿上移放到满是文件的茶几上，靳慎璇的目光跟着江

微岚的动作移至茶几──剎那，靳慎璇紧绷的俊脸放松，他甚至微弯唇角，扯出一抹淡

笑。
噢哦。跟在江微岚身边的栖凤抬起一只前脚遮住眼睛，耳朵往前垂下。惨剧要发生了。
「江微岚，你似乎听不懂国语。」靳慎璇幽暗的黑眸倒映着茶几的乱象，语气轻柔若风

的说。
江微岚拿起搁在沙发旁的拐扙，支起自己，面向靳慎璇，迎上他那双迸射浓烈火焰的黑

眸，好一会儿才低道：「很久没去了。」
「啊？什么很久没去了？」靳慎璇皱眉，发现自己还是揪着那件衬衫，因而改以大姆指

和食指的指尖捏离自己，手臂能伸多长就伸多长。
「房间。」说完之后江微岚就像蚌壳一样闭上嘴，不愿再说一个字的缓缓移身到厨房去

，取了杯子装水喝，喝完后，原本想随手乱搁的他，在靳慎璇利箭般的目光下洗了洗将

它放回原位。
「你的房间很久没去了，那那堆衬衫难不成自己长脚跑到床底下去哦？」很久没去？那

他睡觉时都在那里？难道就睡在书房吗？像这么冷的冬天也是睡在书房？
欺骗社会。靳慎璇脑中自动浮出这四个字。
「不知道。」江微岚走累了，拉开餐桌旁的椅子入座，因扯到肋骨的伤而不自觉地拧眉

。
「你都不觉得你的衣服多的过火，但是可以穿的却少得可以？」靳慎璇打扫完江微岚的

房间只有一个想法，不，他所有的想法全都没了，只剩下一堆火气待发。
「没有。」江微岚背靠上椅背，以求得背的舒适。
「没有？当然没有！」靳慎璇提高音量，原本低沉慵懒的磁性嗓音经他一吼，失了那份

置身事外的悠然。
他一个箭步冲到江微岚面前，炯然黑瞳睢着微敛眼睫的他，「你都是一件穿到不能再穿

才换另一件，换下的衣服从来不洗，只会乱扔，当然不觉得可以穿的愈来愈少，因为你

不停的花钱买一堆一样的衣服！」
想到那堆不能再穿的衣物所花费的金钱靳慎璇就只有摇头的份。
江微岚愣愣的抬首望着激动不己，正在脑海中寻找更多词汇来骂他的靳慎璇，漫应：「

哦。」
靳慎璇不敢相信他说到嘴都干了，江微岚竟然只回他一个短短的「哦」。
「你好歹也回我一声：『我会改进。』吧？」他会发疯，再跟江微岚这个没神经的家伙

生活在一起，他怕自己有一天会忍不住拿菜刀砍他。
「我……我……」江微岚一句「我会改进」卡在第一个字便宣告死亡，可见他一点也没

有反悔的心，「我不知道。」
「什么叫你不知道？」靳慎璇一把揪住江微岚胸前的衣服，俯首与之对视。
江微岚皱眉，眼底飘过一道名为痛的光芒，让立刻感应到的靳慎璇松手，他的上半身缓

慢地靠回椅背，不自觉地微喘气。
「你还好吧？」靳慎璇一时忘了他的肋骨受伤。
「痛。」说出新学的感觉名词，江微岚咬紧牙根，压下自紧窒喉咙挣出的呻吟。
「我带你回房，撑着点。」同样冷汗涔涔的靳慎璇拉起他的右手环过自己的头，落在肩

上，一手环住他的背一手压着落在自己肩上的手，撑起江微岚。
「不……不回房。」江微岚缓住喘息，改口：「不痛，不痛。」
「骗谁啊。」靳慎璇不由分说的撑着半残癈的江微岚上楼，直至轻放他上床，才松口气

──因江微岚虽仍面无表情，但明显地减轻疼痛。
「你先睡一下，我去煮饭，煮好再叫你。」说着说着，他一边捞起装着床底下拉出的衬

衫的垃圾袋，一边往外走去。
「我不睡！」江微岚的吼声让靳慎璇顿住脚步。
靳慎璇回头只见挣扎着想要自床上坐起来却因肋骨的伤而使得这项看来简单的工作变得

困难至极的江微岚，他全身漫过一股杂乱的思绪，整个人跟着躁动起来。
「你在干嘛？病人就要有病人的模样。」转身回到床边，靳慎璇伸出援手扶助江微岚半

坐起身，拿了枕头塞在他与床头的间隙。
「我不睡，不睡……」江微岚像是受到极大惊吓的孩子般抱住自己的双臂，前后摇晃，

口里不断喃念着。
靳慎璇心口一痛，强忍过那波痛楚，他发现江微岚害怕的模样很像晴儿，尤其是抱住自

己不停前后摇晃，口中念念有词……
啧！他命令自己停止这荒谬的想象，微微一笑，他拍拍江微岚的头，要他看自己。
江微岚茫然无依地顺从，一抬首，四眸交接的瞬间，斩慎璇自他身上感受到的惊惶登时

消逸无踪，他一脸莫名的看着江微岚，江微岚也呆愣的看着自己。
「你知道你在害怕吗？」靳慎璇叹口气，问道。
江微岚沉宕幽黑的瞳眸流泄出疑问，但靳慎璇微抬下巴，示意他问出口，又等了好一会

儿，他才开口：「不知道。」
变相的问话，不过比之前进步多了。靳慎璇不满意但勉强可以接受。「就是像你刚刚那

样子。」
江微岚不动如山的脸庞微微崩裂，他低首，避开靳慎璇的眸光，沉默不语。
靳慎璇无可奈何的接收江微岚内心的变化，只要不是会吸光他「幸福」的负面能量，他

会试图略过。
毕竟一个人的心情转化他完全能感受到不是一件好事，偏偏他无法阻止自己接受江微岚

的情绪，也只能努力的忽略它。
「嗯咳。」靳慎璇率先轻咳一声，「不想睡就别睡吧。」
说完，他起身欲离，却发现自己的衣襬被一个力道拉住，偏首一看，才知是江微岚。
「怎么了？」靳慎璇还没看过这样的江微岚，即使他能感应他的心绪，却无法探知他内

心的想法。
「我要离开这里。」江微岚盯着等着他开口的靳慎璇，慢慢的，一字一句的说。
「离开房间吗？」靳慎璇猜测问道。
「嗯。」发出一声肯定的轻哼，江微岚自动伸手要靳慎璇帮手。
靳慎璇睁大眼，不知作何反应，到最后也只能苦笑在心底，再次当起人肉拐杖，把江微

岚带下楼去。
靳慎璇在将江微岚放坐在沙发后，一个转身便开始整理起散落在茶几和沙发还有地上的

文件，边问着整个人倚进沙发的江微岚。「你真的不躺一下吗？会比较舒服。」
不太明了为何他舍弃床不躺，偏得要下楼来，看他这么自虐，靳慎璇不禁相劝。
沾着冷汗的睫羽微扬，凝看靳慎璇，冷道：「这里。」
靳慎璇还想说些什么，但一接触到江微岚凊冷的眸子，想说的话也吞回腹内，「好吧，

我先去替你拿件毯子。」
即使屋内有暖气，客厅仍比不上卧室温暖，可依江微岚适才的表现，要说服他进卧室休

息肯定难上加难，要他说服他，他还宁愿去说服没有生命的桌椅。
「喵呜。」没有跟上楼的栖凤用尾巴想也知道发生什么事，牠跃上江微岚的腿，两只前

脚搭上他单薄的肩，蓝眸含笑相望，细细地叫着。
这几天，栖凤发现窝在江微岚身边很舒服，虽然待在靳慎璇身旁也是很舒适啦，但比起

靳慎璇的循规蹈矩，牠更欣赏江微岚的冷静如冰。
江微岚双掌合抱着栖凤的身体，向来平稳的胸口有了失序的起伏，栖凤敏锐地查觉到他

的转变，伸出舌头舔上他的下巴，「喵。」
他任牠舔着自己，漠然的面容唯有那双眼眸流露出他深沉如海的心绪。
电话铃声划破寂谧的空间，江微岚瞄眼搁置在自己伸手可及的小茶几上的电话，无动于

衷。
「喵呜。」栖凤将头枕在他的肩窝，似是在催促江微岚接电话，牠不喜欢电话的声音。
江微岚顺着栖凤背上的毛，没有接电话的意愿，身子因靳慎璇来自楼上的命令而一震。
「江微岚，接电话。」
考虑良久，且来电之人似乎不愿放弃的持续，江微岚才伸手接起话筒。
「靳医生？」江清岚的声音透过话筒窜入江微岚的耳膜内。
江微岚抚顺栖凤的动作不变，但明显的没有节奏性，栖凤因感染到江微岚内心的涟漪而

扭动身子。
没有听见回应，江清岚又连唤了好几声，才后知后觉的试唤：「微岚？」
江微岚没有反应，但他松开栖凤，抡起拳头，似是怕自己不小心把栖凤掐死，握着话筒

的指关节泛白，淡冷星眸那道冰墙渐消弭。
「微岚，你是微岚吧？」江清岚对着话筒大叫，即使没有得到江微岚的响应，她也猜到

八成，「微岚，你快回来，妈妈她快不行了……有什么仇恨，母子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解

的吗？更何况妈她……」
“砰匡”一声，江微岚使尽气力将话筒甩挂上电话，阻断江清岚未罄的话语，像是不够

似的还随手抄起靳慎璇整理好置放在茶几上的文件往电话洒去，剎时，漫天文件飞舞，

散落一地。
「喵！」栖凤尖叫一声，朝着电话弓起背低吼。
靳慎璇下楼见着的便是江微岚站直身，面容苍白的瞪着电话，周身散落着一堆纸张，而

栖凤一见到靳慎璇便飞奔扑向他，跃上他的肩膀，寒毛不住地竖立着。
「乖。」摸摸讨救兵的栖凤的头，牠不喜欢电话的铃声，他知道，是以栖凤的反应很正

常──不正常的是江微岚。
「怎么了？」靳慎璇走近江微岚，低沉的嗓音似水，滴落渗入他封闭的听觉。
江微岚如梦初醒般的偏首扫他一眼，耐不住左脚泛起的疼楚而跌坐进沙发，大口大口吸

气的当口也隐然觉查到肋骨传来的闷痛，平息着自己不规律的呼吸，眼角的余光注意到

靳慎璇将手上的枕头和毯子在三人座的沙发上铺好。
「来。」靳慎璇拍拍栖凤，要栖凤先下去，待肩头净空，才朝江微岚伸手。
江微岚瞪着他伸出的手，不语。
「有力气摔电话，没力气起来？」靳慎璇话一出口便感觉到一股怒气从江微岚身上焕发

。
他微微一笑，径自弯身扶起没气力的江微岚躺上沙发，为他盖好毯子。
「你刚刚很生气。」靳慎璇瞰视只有那双眸子显露情绪的江微岚。
不是没有感情，而是不了解内心那千变万化、诡谲多变的情感名称，江微岚的世界除了

工作以及生活外，一片空白，因为他无法理解那些复杂的情绪名词，更因为无人教他。

人人都因他难解而疏远他，却不知他原是如此的──单纯与迟钝。
靳慎璇不知自己那根筋不对，竟会觉得这样的江微岚很可爱。
「没有生气。」江微岚缓住胸口灼烧的火，否认。
「生气很好啊，至少比刚认识你的时候那个死人样来得好。」靳慎璇忍不住出手弄乱江

微岚明显过长的黑发，为指下的发长拢眉。「你多久没剪头发了？」
以一个二十八岁的成熟男人来说，江微岚的头已经过长，只是先前因为太乱，后来被他

逼着洗干净，才发现原来他的头发该剪了。
江微岚拨开靳慎璇在自己头上游移的手，夺回自己头发的主控权，在沙发上调整好姿势

后闭上眼睛，一副预备已经睡着的模样。
他不喜欢别人碰他的头。这个认知教靳慎璇直想仰天大笑三声，但他终究隐忍不发，只

是将文件拾好，顺道替江微岚理好毯子，抚平他不自觉皱起的眉心，指背拂过他绷紧的

脸颊，落至沙发的扶手。
栖凤顺着他搁在扶手上的手重新爬上他的肩，跟他咬耳朵。
「江清岚打电话来。」栖凤偷偷瞄眼装睡的江微岚，发觉他这会儿真的陷落深沉的梦乡

中。
「哦？」视线没有移开江微岚的睡颜，心下暗忖这家伙的睡脸渐渐变的跟常人一样没有

什么防备，全然的松懈。
说不定用不着多久，他连情感的表达也会跟一般人一样，到时，不知他会是什么模样，

是一样的讨人厌呢？还是变成人见人爱呢？不论他变成什么样，只要他还是江微岚，保

有原来的自己就好。
靳慎璇此时有种看着小鸟羽丰离巢学会飞翔的母鸟心情。
「他甩电话之前情绪很不稳。」空气都因江微岚一人而起波动，栖凤很难忽视那时的江

微岚，「我看你还是早点亲他好了。」
「你一天到晚要我亲他。」不将栖凤的话放在心上，只当是牠的恶作剧。
「你不亲他会后悔哦。」栖凤语出警告，可惜蓝色猫眸的笑意让牠无法取信于靳慎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