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行。床很大,怎么翻也掉不下去。”我漫不经心地答。
“哈。”蔡元秦贱笑起来,“要不要老夫找几个侍女给公子压压床边,填补下空缺?”
“好意心领了。”我冷汗直流,这种事情,也只敢想想而已。
自从收了那该死的妖怪仆人以后,我就再也没有碰过女人,倒不是自己有断袖之癖,也不是心理有阴影。而是那个雪萦,雌性生物就算抱我一下,她都要和别人拼命,更不要说是“那个”和“那个”了,恐怕她会将整个唐朝政权,来一次改朝换代吧。
而青峰对此的解释,非常简洁明了,“我姐姐有恋父情结。”
搞了半天,这么帅的我,怎么会和他们丑陋的老爸扯上关系了?
撇下胡思乱想,我和蔡元秦那老狐狸互相寒暄了几句,然后,就再也找不到话扯了。
正在尴尬间,有个护卫满脸惊慌地跑过来,凑到他耳旁小声说话。
他的脸色立刻变了,眉间萦绕着恼怒和担忧,冲我拱手道:“家里出了点小意外,老夫就不陪公子了,请见谅。”
没等我回礼,他就大步走开,只走了几步又转回来,“算了,事到如今我也不怕家丑外扬。常听说你们猎捕者中奇人异士举不胜数,或许对这种事,夜公子会更有经验一点。”
老狐狸,恐怕是把我扔在这里不太放心,还是随身携带保险一点,我心里暗自警戒,这老家伙不会在医治好自己的女儿后,准备杀了我灭口吧?
从外边流传的种种骇人听闻,以及猎捕者界对他的评价分析,这确实很有可能。唉,这次的买卖,真的要亏大了。
“王成,你给夜公子解释一下最近的事情。”蔡元秦吩咐道。
有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向他鞠了躬,一边走,一边小声地向我说起来。
“夜公子,最近的镇国府不算太平。”开场白很直接,看来这个人不爱说多余的废话,“十天之内,后房已经连续死了三位奶奶了。”
所谓奶奶,就是蔡元秦娶的妾。据说,他的正房一直都空着,已经空了十六年之久,而妾却是多到有数十人,就算掰着手指头,都算不够。
一般而言,所有的豪门望族中,后房的争夺是最惨烈的,勾心斗角,明的暗的,什么阴险的招数都用得出来,比之政治斗争也不遑多让。
有人说,男人通过征服世界来征服女人,而女人通过征服男人来征服世界。谁不希望自己在自己的男人身上,有最大的影响力?特别是在那个男人权利还很大的情况下。这样的状况,那个悬着的正室位置,自然会让蔡元秦的妻妾拼了命地去争取,甚至不惜杀人。
那管家似乎看出了我的想法,“六奶奶、四奶奶和十三奶奶,应该不是镇国府里的人动的手。后房里的每位奶奶,都有不在场的人证和物证。”
我不置可否,问道:“既然这样,那是不是今天早晨又有人死了?”
“不错,公子厉害。”管家满脸佩服。这家伙,看他的样子还不怎么样,拍马屁的功夫倒是一流,看来,蔡元秦也是喜欢这一套的主。
“今天早晨一大早,三奶奶的丫鬟照例叫她起床念早佛,竟然发现她死在了床上。”
“死亡时间呢?”我问。
“仵作判断,应该是三更的时候。”他答得很流畅。
这个镇国府还真不简单,就连私人仵作都有。我皱眉,“现在我们要去哪?”
“正要去三奶奶的院子。”王成叹道:“三奶奶平时的为人很好,对下人也客客气气的。有谁招惹了老爷,她都会拼命求情,也救下了许多下人的性命。镇国府上人人都很尊敬她,真不知道这么善良的人,会遭谁的嫉恨,居然……”
我打断了他,“既然镇国府已经死了四个人,而且,每个人都是后房的,也就意味着他存在某种特定的目的。”
至于是什么目的,大家都心照不宣。
王成苦笑,“老爷很震怒,但是,一直都找不到证据。还有人说整个府邸不吉利,恐怕是闹鬼了。弄得最近人心惶惶的,有些下人,甚至有了走的打算。”
闹鬼?我昨晚也住在这里,但却丝毫没有感觉到有妖气,应该是人作怪才对。有些人,为了自己的私欲,甚至比鬼怪更可怕!
那个三奶奶的住处是个小院子,有三个房间以及一座佛堂。
佛堂前是一个小花园,盛放着纯白色的鲜花。据丫头讲,她每天很早就起床,然后颂经念佛,为老爷祷告,以化解蔡元秦早年杀孽太多造成的煞气。
蔡元秦口上虽然说自己没错,但心里还是暗自感动,满足她的大部分要求。最近几年,隐隐已经有成为正室的可能。
院子里人很多,但是却静悄悄的。蔡元秦看也没看跪了一地的丫鬟和护卫,径直走进了房里。穿过桃屋就是卧室,他很熟悉,虽然这个地方,已经很久没有来过了。
三奶奶安静地躺在床上,从头到脚盖着白色的丝绸。
“死因和前边三个一样吗?”他冷冷地问跪在地上的仵作。
那仵作满头大汗,全身吓得颤抖着,“禀告老爷,完全一样。三奶奶的死因,是被一根坚硬细长的物体刺入心脏,立刻毙命。”
他脸色阴沉,走上前,一把将盖在尸体上的丝绸拉下。三奶奶的尸体赤裸裸地露了出来。所有下人立刻转过头,只剩我细细打量着。
只见这位三奶奶,也不过三十多岁的样子,面貌应该很端庄秀丽。至于为什么要用到“应该”这个不确定辞汇,是因为她的脸已经扭曲了。
她脸上的表情很复杂,像是在诧异,又像是莫名的惊骇,甚至隐藏着不知名的疑惑。
这副表情,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凶手不是她认识的才有鬼。她的心脏位置有一个不大的洞,四周的血迹已经被擦了个干净。
我皱了皱眉头,奇怪了,一般人的心脏都在左边,而那个伤口的位置,居然在右边。
看尸体的症状,确实也是因为心脏破裂而亡,恐怕那个凶手不但和她很熟悉,更应该是她的闺房密友,或者有过肌肤相亲的人,不然,不可能知道这种隐私。
难道她有情夫?有可能!身入豪门深如海,一朝进去了,除非死或者被休掉,否则就要看丈夫的喜好。可是,哪个豪门贵族的男人,不是有三妻四妾的?想起你的时候,来住一晚上,如果有了新欢,恐怕到你死,都不会再来看上一眼。
就算再忠贞的女人,在寂寞的折磨下,一旦爆发,就会如长江般止也止不住,给老公戴上绿帽子,在这个对女人本来就不公平的时代里,是很常见的。
有情夫,也可以证明,为什么她临死前会有那种表情。
走出房间,我思忖一会,向王成问:“最近十天时间,镇国府有没有发生什么大事?”
“大事?”他回忆着,道:“还真的有三件。第一个,算是大小姐被救回来,昏迷不醒。第二个,就是这后房连续有人死亡了。最后一件,应该也算吧,就在十天前,老爷为琴芳楼的赵姑娘赎身,将她迎娶回来做了十七房。”
琴芳楼是什么地方,稍微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那是京城坊间最有名的烟花之地。赵舒雅这个名妓,就连我也有所耳闻。
据说,她最出名的是琴技一绝,至今也没人能出左右的,再加上她性格刚直,有名的卖艺不卖身,安禄山曾经利用自己的权势,威逼利诱,迫使琴芳楼借赵舒雅一晚。
而这女子,竟然以死相逼,用匕首抵住自己的喉咙,令安禄山那老家伙,与自己眼对眼坐了一晚上,美食就在眼前却吃不到的滋味,出奇地并没有让安禄山暴怒。
那老家伙第二天一早大笑而去,甚至放出风声道,如果非赵姑娘自愿,不得有人用强,不然,就是和他安禄山过不去。
很难想像,这一个奇女子,居然会让人赎身,而且甘愿去给人做妾,看来,蔡元秦这头雄性生物,真的不简单。
不过,这女子是十天前嫁进来的,而连续凶杀案,也是这十天才开始。这两者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系?有趣,看来事情越来越扑朔迷离了。
我在蔡元秦的授权示意下,让王成带着,一个一个地拜访着后房。最后来到了十七房,赵舒雅的院子前。
深深吸了一口气。就要和这位名满天下的奇女子见面了,稍微有了点兴奋的感觉。
雅女啊雅女,就让我夜不语来剥开你的面具,看看你究竟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看你究竟和这一连串的凶杀案,有没有什么联系……
第九章 僵尸
院子很整洁,小花园里开满了秋梨。那雪白的花瓣被风一吹,纷纷扬扬地落了下来,铺满一地。如同真的下了一场大雪,幽香的气味扑鼻而来,尔后,我见到了她。
赵舒雅静静站在秋梨树下,花瓣落在她雪白的衣裙上。她真的很美,我一时间呆住了。
乌黑的长发瀑布般溢出奇异的光泽,随意披散在肩上,小巧的鼻子,樱红的嘴唇,不盈一握的纤细腰肢。那双明亮如同繁星般动人心弦的双眸,正轻轻望着我,表情平静,似乎早就知道我要过来,正特地迎接一般。
“公子,小女子有礼了。”她微微向我欠身,问候道。
怎么自称小女子?她不是嫁人了吗?奇怪!我暗自思忖,笑道:“没想到,在京城也能看到这么美丽的秋梨花,一般这种树,在南方是很难存活的。”
“公子博学。”赵舒雅微笑,那个笑容美得如同春天摇曳的牡丹,看得我飘飘然起来。
“这些秋梨都是小女子出生时,父母亲手为舒雅所种,不论到哪里都会随身带去。”
不会吧,这手笔就大了。看院子里的十多株秋梨树,应该有二十多载的年纪了,再加上青楼的生活并不安定,颠沛流离的时候居多,她一个弱女子究竟是怎么将树随身携带的?
她将我引入客厅里,分主宾坐下。我细细地打量着她,这才进入了正题,“我来的原因,蔡夫人应该明白吧?”
赵舒雅微微皱了下眉头,“请叫小女子舒雅即可,蔡夫人的名号,小女子受不起。”
有古怪,难道她嫁入这个镇国府,并非自愿?我咳嗽了一声,“为了避免某人的报复,还是姑且称蔡夫人。蔡夫人你就当是可怜我得了。”
赵舒雅笑了起来,看我的眼神中,搀杂入一种称为好奇的东西,“公子也会害怕吗?”
“当然有,而且非常多。”我干笑,“我怕没钱,怕以后娶不到老婆。娶了老婆后又怕管不住她,就算管住了,也有了后代,又怕儿子女儿不孝顺,自己没办法安享晚年。”
“呵,公子真是风趣。”笑得花枝招展,“但就舒雅看来,公子应该是另外一种人。”
“哦,我都不知道,自己还隐藏着第二人格。”我漫不经心地说。
“公子应该是个清高的人,自信,聪明,不会冲动。做事情有条有理,绝对不会因为意料之外的事情乱了阵脚。总之,肯定不是等闲之辈,也不是个怕东怕西的胆小之徒。”
“我哪有那么多优点,蔡夫人过奖了。”我哈哈大笑,试图用笑意掩盖自己的惊讶。这女人,居然才看了一眼,就能发现这么多,实在是不简单。
她用手指抵住下巴,“说了这么多,该公子说说,舒雅是个什么人了。”
“你,当然是女人,还是个美人。”
她哑然失笑,“这个舒雅知道,舒雅每天都有照镜子。还有呢?”
“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我可没有蔡夫人那么厉害的洞察力,以及能一眼看穿对方本质的本事。”我悠然地喝了口茶,“不过有一样东西,我倒想看看。”
“什么?”她有点诧异。
我指了指她头发上的金钗道:“就是那个。”
她微微一愣,还是依言取了下来递给我,我看了一眼,又闻了闻,便又还给了她。
“据说,那四房都是因为一根尖细的硬物刺入心脏而死亡。”她看着我,小巧的嘴唇吐出清晰的话语,“公子认为凶器是钗?”
我不置可否,“不能排除这个可能。”
她笑道:“舒雅倒认为不可能。就算真的是钗,也没人把它重新插在头上,多恶心。”
“谁知道呢。”我摇开扇子,为眼前的女子心思之细腻而暗自警觉,“万一凶手欲擒故纵,认为将凶器放在大家眼皮底下,更安全呢!”
“也有可能。”
一时之间,双方都再找不出话题。偌大的客厅里,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宁静中。
我伸了个懒腰道:“好了,公事做完,我们聊一些私事吧。”
“哦,公子想聊些什么?”她来了兴趣。
“我们聊聊步非烟。”我笑,“她的悲剧,蔡夫人知道吧?”
“当然,那个女子的故事,谁又不心痛呢?”赵舒雅脸上滑过一丝不解,但嘴里还是礼貌地道:“不过她的故事,就算再听一千次,也不会腻。”
我缓缓地道:“其实,唐朝美人也不尽都是丰满型,至少步非烟就很轻盈纤弱。她工于音律,精通琵琶,更敲得一手好筑,堪称当时一绝。
“步非烟在十七岁的时候,由父母作主,嫁给了河南府功曹参军武公业。武公业身为武将,虎背熊腰,性情骠悍。与心思细腻的步非烟完全是两种人,而且根本无从沟通,所以,她经常感到郁郁寡欢。
“有一日,她在院中赏花,神情萧索,柳眉微蹙,正好被隔壁舞剑时腾跃而起的赵象瞥见。那个赵象年方二十,长相俊秀,因为常在家里攻读科举课业,所以,他的朗朗读书声,也曾掠过步非烟的心波,使她伫足墙下,凝神细听。
“惊鸿一瞥后,赵象再也不能忘记步非烟,他重金买通武家的守门人,恳求转达渴慕之情。守门人让自己的妻子,去试探步非烟口风。
“赵步两人经过仆人之手,对诗数首,定了情分,然后在某一天,机会来了。武公业去公府值宿,赵象逾墙而过,自此之后,武公业不在家过夜时,赵象便会与步非烟欢会。
“就这么过了两年,事情再也瞒不住了,风声传到了武公业的耳中,他拷打守门人妻子,逼她道出始末。强压怒火,佯称值宿,伏于墙下,于二更时分抓住了赵象一片衣角,赵象本人跌回自家院落。
“武公业冲回房内,对正在梳妆打扮的步非烟怒吼,步非烟见事情败露,淡淡说了句‘生既相爱,死亦何恨。’”武公业扬起马鞭,活活打死了步非烟。最后,以暴疾而亡的名义葬了她。“
舔了舔嘴唇,我瞥了一眼听到出神的赵舒雅,“很奇怪吧!整整两年,作为一个男人,满足于这样的偷情之中,无所作为,甚至连私奔的念头都没有。虽然私奔是要付出代价的。
“但是他不知,那女子淡定从容,不置一辩,任凭毒打,始终不开口求饶,也没有将奸夫供出来,承担了这场孽情所有的悲哀与不幸,并用自己的生命赎了罪。这样的悲剧,这样的女人,不值得可怜吗?”
赵舒雅淡定从容地笑开了一脸,眼神流露出感动,但刹那后,那丝软弱的感情色彩,便已消失得了无痕迹,只是闪过了一丝警觉,“公子的见解很新颖,实在让舒雅感动。”
我暗叫可惜,没想到,这女人的心智和警觉性居然那么高。不死心,我又道:“那蔡夫人有没有兴趣,听一听王宝钏的故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