缈缈江湖何所归 上——金银花花
金银花花  发于:2010年12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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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我从门里出来也不惊讶,只是欠了欠身温声道:“公子醒了,请公子随着奴婢来。

我点点头,她俩便一前一后引着我往外走,一路上我左顾右盼,嘴里止不住的惊叹,这

般景致的宅子,恐怕全天下也找不出第二个了吧。

沿着游廊走了半晌儿,终于进了一个清静的院子。我随便瞅了两眼,和外边匠心独具尊

贵华丽的布局景致不同,这个院子稍稍肃萧了些,院中有个小池塘,里面半池睡莲,池

塘边上种着几簇竹子和一棵低矮的老树,树冠枝叶繁盛,沉沉垂下,几乎遮住了树干,

唯一可惜的是那满树的红花现在都开谢了,连一丝残红都没留下。

婢女上前轻轻敲了门,恭敬道:“主子,人带到了。”

里边的人懒洋洋的应了声,婢女合身退到门侧,低声道:“公子请。”

我迟疑了一下,低低吸了口气,上前一步推开门——

门里边正对面的一张铺着锦褥的琉璃榻上,那人斜斜半倚着一手托腮看过来,两只眼睛

很欢喜的笑弯了:“小白你可总算来了,为了请你我可是耗了不少的神儿呀。”

我慢吞吞走进去,自己寻了张很有气势的太师椅坐下,咧嘴笑笑:“不愧是王爷,办事

儿效率就是高。这宅子也豪华精巧的很,就连那婢子都比别家美上三分,哦,还有外面

那棵凤凰木,竟然和乾州城那棵宛若双胞——唉,可真是叫草民艳羡不已啊。”

七王爷段景词轻拍了下手笑起来,声音像冷泉轻击石壁,“几日不见,小白你还是这么

讨我喜欢。”

几日?我皱了下眉,问道:“这是在哪?京师么?”

“是呵,我的人昼夜不休快马加鞭连赶了三个日夜才把你送来,一路上还得小心着顾少

侠和许楼主的人——不过最后还是我先得了呀……”他轻笑了一声,丝毫不掩饰他眉宇

肩的得意。

我垂着眼,故作淡定道:“不知草民犯了何罪,要劳王爷如此大费周章。”

他咦了一声,坐起身来,两手支在腿侧床沿上,睁大眼睛表情讶异道:“小白你不知道

?那这可就难办了……”他面上似有苦恼的皱了下眉,然后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又勾

着唇角看向我:“你不知道也没关系,我说一个人你就肯定全想起来了,”他笑嘻嘻的

,一派天真样子,却让我发寒——

“这个人啊他叫君——白——崖,”他眼波轻转斜斜看过来,两瓣薄唇微动,“小白你

知道么,还是我该叫你——夏酒眠?”

我闭上眼,心下叹气,就算我再傻,经过武林大会那一闹,我也全都明白了,我这样一

个普通人,身边为何偏偏聚了最不普通的朋友。

段景词的声音远远近近传进耳朵,记忆像潮水涌来,与之慢慢融合在一起。

君白崖,字青溪。

是夏酒眠碧落黄泉永生不忘的人。

34.陈年旧事。男人和男人也可以私奔么?

君白崖,字青溪。

是夏酒眠碧落黄泉永生不忘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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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白崖,又名青溪,君家首任家主,历代武林盟主中最年轻且惊才绝艳的一个……”

他年纪轻轻便独当大任,吃了很多苦,却从来没抱怨过。我和他在一起那么久,也只有

一次他喝醉了,轻轻搂着我说,他有些累。

“也是江湖中最最痴情的一个,为了救他心上人宁与整个武林为敌,最终怀抱着情人魂

断白水崖……”

那天白水崖上风不大,却冰冷。当时江湖上那些所谓的大英雄大豪杰几百号人紧紧逼迫

,他临风而立,臂膀收紧,一双沉稳的眼睛轻轻一扫,竟无一人敢上前。

“说到他心上人,呵……这可就有些荒诞了。嗯,还得从头说起……”

荒诞。对,这世间怎么会存在着这么一个荒诞的族群呢?就连故事的伊始都要追溯到秦

时……

“秦皇定天下,为求长生不老,派徐福将童男童女三千,率百工,携五谷子种,船八十

五艘东渡往仙山,寻长生不老之太岁。其历时几载,当中千难万险无人得知,只说得药

归来途中遇东海海溢,几年艰辛,一夕倾覆,实在可惜可叹。有趣的是,世人皆以为故

事止于此,却不知还剩下有一艘船,因为载了仙药,得天护佑,几乎毫发无伤得以逃生

。那船上众人经此巨变,心念俱灰,便携着仙药顺流南下,最后到了南疆之地,弃船而

上。此时满船的人因为病饿也只剩了寥寥数个,他们寻了个僻静山谷住了下来,慢慢修

养生息,长成一族。那仙药食之无尽,寻复又生如故,一开始,此族人的年寿也如常人

,然后经久食……”

后经久食,虽不能永生,但轻身不老,延年似神仙。我族人还根据此药创出一套修养心

法,配合灵药顺血气游走五脉六经,以助功效。族中众人自孩童起便都要食灵药、练心

法,日积月累,成年后不再食用仙药也可不老长寿,然后慢慢一代强似一代。到了我那

一辈,刚出生的孩子便都长得极慢,十来岁时也不过还是婴幼模样。这样久了,族群慢

慢壮大,虽说深山里条件恶劣,很多幼儿甫一出生便夭折了,但老去的人越来越少,一

座山已经承载不了这么多人。我的父亲,当时的族长,在与众长老商讨后,决定选一批

年轻力壮的青年出山生存,由于考虑到长生不老这件事情一旦被人知道,必将会天下大

乱,所以要求他们以全族的生命起誓,永不透露秘密。为了不让人发现,他们还必须四

处游走,永远不能长久呆在一个地方,就像无根的飘萍。

随后便是一段平静日子。我终于长大了,每天不务正业领着我的书童云廉上树摸鸟蛋下

河摸虾子,满山满野的乱跑,然后有一天,我们俩在山里捡着一个人。

段景词唤人进来倒了茶,他一双玉白的手轻轻托着茶杯,慢慢抿了口,侧头眉眼弯弯问

我:“还记得我们上一次一起喝茶么?有个牛鼻子老道讲了个有趣的故事。只可惜他没

讲完便发了疯,让我好生遗憾。哦,酒眠想知道下面的故事吗?”

我淡淡道:“原来那也是王爷安排的,真是费心了。”

他站起身走过来,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一手支着下巴侧着身子看我,叹口气道:“费心

么,与君白崖为你做的比起来,我的心思还远远不够呵。”

我老僧入定般端坐着,不去看他,耳朵却清晰捕捉到他的每一字每一句。

“便说那日君白崖领着众高手一路翻山跨河,刚进了南疆,便遭到乌毒教的突袭,又因

不熟悉环境中了那南疆的巫毒——这却是大家低估了乌毒教的实力——以至于一众江湖

侠士伤的伤死的死,剩下一些也都各自逃散了。那君白崖便是这时候不小心闯进了一座

深山中,然后昏迷,再然后么……”

他轻笑两声,声音蛊惑缠绕在耳边:“接下来的事酒眠你应该比我还清楚罢?”

是啊,再然后的事,像是刻到了骨子里,我怎么可能忘记。

那日的天蓝透透的,清风徐徐,流云懒懒的飘,面南的山坡上开满了花。然后,我便在

一片绿草花香中看到了君白崖。他一身染血的白色劲装,墨般长发散落开来,极红的极

白的极黑的颜色,混着蓝天碧草,远远看上去竟十分惑人心魄。

连鸡血都没见过的我,不知哪来的勇气,叫着云廉一起把他拖到了我们常去玩的一个山

洞里藏了起来。往后几天,我每到晚上就让云廉扮成我睡在我床上,然后自己带着从大

长老那里偷来的草药混着些太岁的渣子溜到山洞里,给昏迷的君白崖胡乱裹了伤口喂了

药,因为怕他被野兽叼去,我也不敢走,只得陪着他在山洞里。

每当那个时候我就经常望着他苍白的脸发呆,这个好看的人是从外面来的呀,外面什么

样子呢,不知道好不好玩……接下来就胡乱想着睡过去了。

然后有一天,我醒过来,迷迷糊糊边揉眼边习惯性的侧脸往边上看去,这一看便看呆了

——在很近很近的眼前,君白崖静静瞧着我,见我醒来,他微微一笑,沉静的眼睛里映

着我的样子,声音温润清朗似山间的清风,他像是熟识我很久似的道:“你醒了。”

接下去的事情便俗了,就像那最稀疏平常的才子佳人戏本里唱的,悉心照料,日久生情

,我每天都往山洞里跑,陪着他说话解闷儿,缠着他给我讲外面的样子,两人越来越熟

悉亲密,直到有一天君白崖伤养好了,他拉着我的手,微笑问我:“你可愿跟我走?”

我一颗心怦怦跳得厉害,脸上热的要烧起来,什么族规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张口结舌结

结巴巴:“愿、愿意。”

现在想起来,我当时只顾着紧张了,倒是忽略了君白崖那微微汗湿的大手。

于是,在我傻的连私奔都不知道是什么的时候,我勇猛的跟着君白崖私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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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了笑,这么多年过去,一些旧事回想起来仍是历历在目,仿佛就发生在昨天。好在

我每天听着老和尚念经,就算是愚笨如我,听了六十年,也总算是稍稍开窍了些。

经书上说:“心无碍,无碍故,无有恐怖。”又说:“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

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我虽然不能做到心无挂碍,但终究也明白了得失从缘,

心无增减,所谓人生在世,十有八九总是不能如意。

这样想着,再回过头去看那旧日往事,我也多多少少能坦然面对,淡然处之了。

话再说回来。其实私奔之前,我是想着,等过一段时间就回山里向爹请罪的。可是,对

于一个从没见过世面的十六七岁男孩子来说,外面的花花世界简直有着莫名巨大的吸引

力,让我玩的乐不思蜀。

君白崖带着我往北走,一路上对我无微不至的照顾,还记得在半路上我因为水土不服病

了,觉得委屈得不得了,泪眼汪汪躺在客栈床上揪着被子发脾气不肯吃药,他就将我连

人带被子抱起来在怀里,又把我的脑袋从被子里刨出来,无奈的一边轻轻拍着我一边在

我耳边低声哄我。他做这些的时候,嘴角总是带着宠溺的笑意。

然后便是一段神仙般快活的日子。

君白崖总是有很多事情要忙,又不愿我每日枯坐着陪他,于是白天他就派个小厮跟着我

四处游逛,一有空闲就回来看我一眼。到了晚上忙完了他还要花些功夫向我赔罪,自责

他冷落了我,然后天真的我就很快融化在他的温柔乡里被迷得七荤八素找不着北了。时

间流水般无声过去,秋末的时候,君白崖又要启程去剿灭乌毒教了。虽然我死缠烂打非

要跟着去,但最终还是被君白崖哄得答应乖乖在家等着他。那一个月,我真是慢慢数着

日子过的。

然后,我等来的不是君白崖,是云廉,带着全族覆灭的消息。

其实事情很简单,乌毒教终于顶不住全江湖的攻击,在面临灭亡之际,乌毒教大巫师破

了规矩冒着天谴之罪将我族的秘密卖给了敌方的首领们。于是各大门派的掌门长老全部

红了眼,连夜奔去要那长生不老之仙药,而我父亲不愿让它流入世间引发祸乱,最后严

词拒绝了。然后,便是屠杀。

一夕之间,这个有违天道伦常的神秘族群最终消失在一片业火中。而在山洞玩耍的云廉

则有幸逃过一劫,他带着一方自己刻得灵牌背负着全族的血债找到了我。

可我又能做什么呢?

我什么都不能做,只是一路跌跌撞撞回到那一片已然消逝的家园,站在废墟之上,我甚

至连家人的骨骸都找不到。我在那里站了三天三夜,最后起坟立碑,恍恍惚惚中,听见

那个温润的声音在身后急急叫我。我转身,猛的就被收进了熟悉的怀抱。君白崖紧紧抱

着我,轻轻叫我的名字,似有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声叹息:“对不起。”

这一声抱歉却让我心头剧痛,忍不住悲戚出声,我推开他,拼尽全力打了他一拳,然后

终于体力不支晕了过去。

35.禁欲后的初H...王爷你不是爱女人么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躺在一片密匝的野树杂草中,浑身僵硬,除了眼睛哪儿

都动弹不得。

冷冷的风吹过,视线逐渐清晰,远远有声音传来。我费力看去,发现远处一片开阔处,

然后尽头大概是山顶或者绝崖,崖边上站着两个身影,一高一矮,全是我认识的。

我想问,白崖,云廉,你们在做什么?但我出不了声。

在他们对面站着密密麻麻形态各异的人,其中一个上前一步大声道:“君盟主,有话好

说,只要你交出这个余孽,我们便还会尊称你一声盟主,到时大家齐享仙福,岂不快活

?”又有一人站住来痛声道:“君白崖!我们敬你为人端正才拥你做盟主的,没想到你

却与妖孽混在一处,还、还是个男人!你让全江湖英雄的脸面何在?!”

质疑咒骂之声顿起,纷纷嚷嚷,吵得我一阵头疼。

妖孽?我吗?可我在这里,你们骂的又是谁?

君白崖临风而立,一手揽过云廉,面色依旧如往日般沉稳,他静静一眼扫过众人,骂声

消失,一片寂寂。随后我听到他威严清朗的声音响彻在风中:“此事已成定局,诸位又

何必再做纠扰。君某心意已决,只恨自己无能,无法阻止灭族惨剧。红尘万丈,魔相从

生,叹只叹原来世间最薄却是人性。诸位,好自为之罢。”

他顿了顿不再理睬那众人,转身面向我的方向抱紧了云廉,声音仍旧温润如昔:“对不

起,连累了你。”

然后他稍稍抬头,一双深邃的眼睛向我看来。

也不知为什么,隔着那么远,我却清清楚楚看到了他眸子里沉静的温柔与不舍的伤恸—

—后来老和尚嗤笑我,说那全是我自己的幻象,我却觉着,幻象也罢,真实也罢,其实

我心里都明明白白知道他想要对我说的每一句话。

崖上的风冷冷吹过,拂着他漆黑的发月白的衣,他静静瞧着我,一字一句带着让我安心

的力量—:“放心罢,即便是这天地间只剩下你我二人,我也能保你到最后一刻,就算

我死,也绝不教那妖怪动你分毫。”

然后他像平日逗弄我那样弯着唇角柔柔一笑,双眸像碧水幽谭环绕着我,“愿你好好活

着,直到天荒地老,带着我的心,它在你身上。”

万物沉寂,苍茫的天色下,他携着云廉,纵身跳了下去。

淡淡笑了笑,我缓缓靠在椅背上。

君白崖,时至今日,我终究还是不能忘了你,但我也终究能对你说一声——请你也安心

罢,这些年我活着,笑着,少欲无为,身心自在,日子总归是快活的。

轻轻喘口气,我合了合眼,心中一片安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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