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方帝Ⅴ东海篇————天下一剑
天下一剑  发于:2010年12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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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茫然地望向远处的大海,突然,熟悉的大船闯入眼镰,那是被乐之舟夺走的船,正急速地追赶着一只渔舟。

那一定是嵊泗岛的百姓乘船逃走,乐之舟杀光了岛上反抗的人,又带船去追赶。

眼看那大船越追越近,渔舟再怎么拼命划都甩不开,何昭宇的心提到了喉咙,此时上船救援也已来不及,难道,只能这样看着另一场屠杀发生在自己面前?

冲天的火光,弥漫的浓烟,一地的碧血,狰狞的尸体,悲愤的将士......

再也不能忍受,怒火汹涌咆哮,疯狂欲爆,目已赤,血已沸......

全是自己的错,如果上天一定要惩罚,那就放过那些无辜,毁灭了自己吧......

无数的声音在耳边轰响,可是他怎么也听不清,手脚都被死死勒住,动不了分毫。

「何大人,追不上了,你在流血......」金参将的声音止不住颤抖,带着哭泣,七、八个健壮的水手抱住了何昭宇,犹自按捺不住他。

「放--开--我--」何昭宇大吼。

救一个是一个,哪怕只剩下最后一个人,他也要救!

将士们人人泪落如雨,为了死去的无辜,为了痛绝的何昭宇......

金参将哭着,用撕开的军衣一层层狠狠地裹住何昭宇的胸背,可仍然止不住那奔流的鲜血。大股的血滴落在染红的地面上,随即深深融入了土地。

「快看,海盗的快舟!」一个水手忽然大叫。

果然,十来只快舟疾驰而至,让过渔舟,团团围住了宋军的大船,霎时箭飞如蝗,喊杀声震耳欲聋。片刻之间,双方便已短兵相接,互相攻上对方的船笺,厮杀成一团。

一叶扁舟快似闪电,贴着海面飞腾,浪花飞溅中,瞬间便冲上了沙滩。

「他们有救了,何大人,你别动,咱们回船上去。」金参将兴奋得语无伦次。

何昭宇的目光一一掠过这些生死兄弟的脸,激愤、悲痛、勇气、坚定、无畏、侠义,褚般神情映入众人眼中......

一腔热血义气重,男儿到此是豪雄。

何昭宇猛一转身,纯钧直插入地,撩起战袍,长跪在死去的老人面前!

所有的将士齐齐跪倒。

「苍天在上,何昭宇立誓,今生必为所有冤死者申冤报仇,如违此誓,毒止三旬!」

金参将浑身一震,从来没听过有人以自己的寿命立誓,可见何昭宇之决心。但是这样的血海深仇,他一肩担起,日后为此要付出的血与痛,真是想也不敢想。

那单薄的后背,渐渐被渗出的血殷透,这伤痕累累的身躯,能够禁得起如此磨难吗?

每一个人都感觉,沉重的黑暗即将吞没何昭宇......

黄昏日落,残阳如血,天高海阔,宇宙尽是一片金红,点点闪耀,笼罩在那老人身上,似是他全身散发出光芒,更显悲壮。

何昭宇拔剑而起,「走!」

便在此刻,一道白影疾风也似扑来,撕心裂肺的狂呼声,如霹震般炸响了天地:

「舵爷......」

听到这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何昭宇顿觉天旋地转......

上天,假如这是你的惩罚,那也来得太快了......

那飞掠而来的白衣人在一丈之外倏然停住,几乎不敢相信,眼前死而不倒的老人,就是几天前仍然强健爽朗的舵爷,祝寿之言犹在耳,却已天人永隔......

「舵爷......」悲呼声中,白慕飞双膝落地,一路跪行过去,抱住了舵爷。

是我害了你,舵爷,倘若不是我,你不会回嵊泗岛,更不会遇害。我只想让舵爷远离战事,谁料想是我亲手送最敬爱的舵爷入了鬼门关......

大滴大滴的泪水从他眼中滚滚而下,极度的悲愤已使他无法承受......

突然,白慕飞抬起头,仰天嘶吼:「啊--啊--啊--」

一声声,似受伤的野兽,发出悲鸣......

白浪拍崖,海风呼啸,彷佛地动山也摇。

何昭宇整个人都似僵了一样,不能动分毫。

这一生最亲最近的人,就在自己眼前,即使隔着银色的面具,也能感觉得到他的悲痛欲绝,怎不令人心碎?只想抱住他,给予最深切的怜与惜......

一步,只要一步,跨出去,就能握到他的手......

「为什么--」白慕飞悲啸,猛然跳起身,手一扬,似白虹贯日,昭曦剑映着残阳与火光,如血一样红。

缓缓回头,恰对上何昭宇的目光,似穿越了千年的时光,恍如隔世......

「杀......」铺天盖地喊杀声响起,海盗们潮水般涌上来,将去路堵得严严实实。

「宰了这些官兵,替舵爷报仇啊......」夜罗的叫声远远传开,在暮色里格外清晰。

被失去亲人的仇恨烧红了眼的海盗们疯狂地冲上,不由分说,见人就砍。

金参将叫道:「不是我们杀的......」混乱之中,又有谁听他的?

夜罗的钩月刀挟着厉风,瞬间劈向金参将。

何昭宇大惊,不及细想,飞身而起,空中拔剑,纯钧迎风疾挥而至,挑住了钩月刀运力向旁一拨,夜罗只觉一股大力袭来,正欲躲闪,忽见白慕飞的眼光追随着何昭宇,心中一动,脚下略慢了一分,剑风已扑面,忙一侧身,肩头一热,鲜血顿时涌出。

精光耀眼,照曦横空破风,「呛啷」一声,架住了纯钧!

何昭宇本已伤重,怎么禁得起白慕飞的内力?不由自主倒退了两步,虎口一热,纯钧险些脱手。

舵爷的惨死,给白慕飞打击非常大,此刻他已然失控,吼道:「你们杀了舵爷,我绝对不会放过你们!」旋风般扑向何昭宇带来的宋兵。

「不--」何昭宇长呼一声,跃至白慕飞面前,纯钧一横,拦住了他的去路。

「让开--」白慕飞目皆欲裂,杀气凌厉如刀。

何昭宇直视着他,「你要杀他们,除非你先杀了我!」

白慕飞全身大震,盯着何昭宇,牙咬得格格直响,慢慢举起了剑。

何昭宇寸步不让,神情坚如青石。

夜罗掩着肩头的伤口,不停轮流看着两个人,白慕飞眼中的愤怒、伤痛、悲苦混合着无法言述的情义,生生噬咬着他的心......

何昭宇......燕无双......

夜罗突然刀交左手,迅捷无伦向何昭宇胸口砍下!

飒然风急,犹如日行暗夜,一声极清脆的格挡,「刷」的一下,钩月刀被切成两段,跌落在地。

昭曦剑寒光森森,映白了夜罗的脸。

竟然是白慕飞靳断了钩月刀!

挥剑断刀,快到任何人都没看清,彷佛那是一种本能。

夜罗不可置信地看着手中的半截断刀,「何昭宇害死了舵爷,你居然还救他?」

白慕飞恍若不闻,只是怔怔地看着何昭宇,如果他刚才稍慢一拍,何昭宇就会被这一刀割开胸膛!

「舵爷不是何昭宇杀的......」白慕飞神色冷峻。

夜罗斜睨着白慕飞,唇边挂着一丝冷笑,「你不杀何昭宇,却去杀那些小兵,究竟为什么?莫非你和何昭宇有旧情,连舵爷这样的大仇也抛到脑后?」

他一指何昭宇,「他不杀伯仁,伯仁因他而死,难道杀舵爷的,不是何昭宇的手下吗?弟兄们,舵爷的八十大寿还没过,却惨遭横死,我们不替他报仇,还算是人吗?」

海盗们都有家眷在嵊泗岛,家家有人伤亡,早已怒火冲天,听了夜罗这句话,发一声喊,再度冲上。

宋军们不甘束手待毙,纷纷操起兵器欲还击。

「住手!」白慕飞一声断喝,照曦一挥,阻住了海盗,「冤有头,债有主,舵爷的仇我一定要报。何昭宇留给我,任何人不准动,否则,就是和我作对!」

凝视着何昭宇,白慕飞的声音似从地狱传来,「何昭宇,你欠我一个解释,为什么,你要袭击嵊泗岛,杀害这些无辜的人?」

何昭宇微闭双眸,深深地呼吸,将无尽的痛楚连同血腥咽下。

「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杀这些无辜之人的,都是我的手下,无论怎样,我都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如果你们要报仇,就冲着我来吧......」

血一滴滴从白慕飞紧攥的手心里落下,同样融进了赤红的地中。

恨不了最爱的人,只能恨自己,恨无能为力,恨世道不平......

曾经深情凝视的眼眸,此刻有着相同的悲愤、痛苦、痛心和......深深的绝望......

为什么会是你......

白慕飞眸中燃着灼亮逼人的火焰,一个字一个字狠狠剌着何昭宇的心,也剌着自己的心,「你的纯钧乃维护正义之剑,今日却成了杀人的帮凶,害死了我一生最敬爱的舵爷......」

何昭宇身子一晃,努力站稳,慢慢捧起纯钧,不知哪来的一道鲜血从他手上流下,又沿着雪亮的剑身直滑到剑尖,滴落在地。

海风吹起了何昭宇的长发,漫拂过雪白的剑颊,黄昏的暗光中,格外悲凉......

碎了裂了,是情是心?痛入骨髓,反而没有了感觉,有的只是......麻木......

对不起,慕飞,是我伤了你,你的痛竟然是我一手造成,永生无法弥补的伤害......

因为失去的亲人再也唤不回来......

老天爷,这就是你给我惩罚?让我看得比生命还重的人,因我而痛不欲生?

慕飞,你恨不了我,所以才如此自责、内疚,备受煎熬。那么,就让你彻底恨我吧,从此你就可以远离朝廷争斗,江湖风雨,直到有一天忘了我这个不祥的人......

黑暗如潮水般卷来,层层淹没了心田,再无一线光明,希望之光黯然而灭。

生死已不重要了,只要还能做一件有益的事,就努力去做,直到生命的终结......

用生命来赎清我所有的罪孽,还你的情深意重,我的......慕飞......

「不错,纯钧是维护正义之剑,不能沾染邪恶,还好,直到现在,它仍然是干净的......」

何昭宇抬起头,神色平静如水,一丝浅笑浮上唇角,衬着一缕血迹,竟是如此凄艳,人人都看呆了。

「昨日之何昭宇昨日死,这把属于昨日之何昭宇的剑,又何须留在人世,枉自玷污了它一世清名......」

何昭宇注视着白慕飞,突然一扬手,纯钧夭矫如龙,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如流星般直坠入汪洋大海!

众人齐声惊呼。

白慕飞全身大震,心中一片混乱,何昭宇竟然抛了视若性命的纯钧,这意味着什么?

森冷的寒气自心底冒起,只听「咯咯」两声,居然是他的牙关相击!

心在挣扎哭泣,彷佛已经预知了未来......

 

 

第七章

嘟......嘟......嘟......

海螺号角声响彻天空。

江云率领大队海盗急驰而来,一眼看到舵爷惨死,顿时悲痛万分,抢上去抱住了舵爷。

夜罗叫道:「老大,杀了这些官兵替舵爷报仇啊......」

后来的海盗们不明就里,听了此话,亮出兵器就待屠杀。

江云跃身而至,喝道:「住手!」

鹰一般锐利的目光盯着何昭宇,「杀舵爷的是你的人,上定海岛报信的也是你,咱们海盗恩怨分明,你最好说清楚。」

何昭宇慢慢走上前,破烂的衣裳掩不住绝世清华,黑曜石一般的眸子异常明亮,句句掷地有声:「是我的手下杀了这些老弱妇幼,我身为将领,必负全责,给一个交代!」

「但是,我身后的这些将士只为救人而来,没有枉杀一条人命,放他们走,要杀要剐,我一身承担!」

金参将叫道:「我等誓与何大人生死同命,绝不会贪生怕死!」

二百将士齐聚在何昭宇身周,人人意气昂扬,明知寡不敌众,仍然视死如归。

海盗们虽然痛恨何昭宇等人,却也不禁钦佩他们的勇敢。

白慕飞的目光片刻不离何昭宇,那一片痛楚中,丝丝缕缕的柔情稍一闪现,马上又被悲愤压下,饶是如此,也让夜罗妒恨交加。

「好!」江云看了一眼失神的白慕飞,抬手一指,「就照你所说,何昭宇你留下,其余人既然没有杀我们的人,让他们离开!」

「不,我们死也不离开何大人......」众将士哪里肯走?

何昭宇喝道:「这是军令,你们敢违抗?不听令者,便不是我何昭宇的兄弟!」

江云一挥手,「押走这些官兵!」

金参将放声大哭,跪在地上,抱住何昭宇的腿,死也不动身,被四、五个海盗横拖倒拽,硬生生押走了。其余的官兵也如法炮制,全部被押上了快舟,由海盗船监管着离开。

何昭宇强咽下满腔的痛泪,转身看向大海。夜色朦胧中,那清瘦的背影沉静清淡,飘渺似欲随风化去......

天在旋,地在转......

白慕飞想也没想,一掠而上,及时抱住了那跌落的身子......

※※※

海浪拍击着快舟,发出哗哔的声响,舟上一片肃静。

金参将跪在甲板上,身后跪着随他归来的将士们。

月明茫然地望着黑沉沉的嵊泗岛,心中空空的。

遥想岛上的惨烈,连眼泪也流不出来了。

来晚一步,一切都成定局。

何昭宇......白慕飞......

上天对那两个深深相爱的人太残酷了,生生在他们心中插下了一根钉,舵爷的死,成了两人之间永远无法释然的痛......

雪原携手共战犹如昨日,转眼物是人已非......

「郡主,我们没能救出何大人,实是罪该万死!」金参将咬着牙,「只要郡主一声令下,兄弟们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救出何大人。」

月明缓缓摇头,「不用了,我想何大哥不会有生命危险的,自有人会照顾他。我们也不能冒险攻岛,免得激怒海盗,对何大哥不利......你们真的不知道我哥哥的下落?」

金参将等人都惭愧地垂下了头。

一阵尖锐的针剌感扎在月明心头,白帝伤势沉重,到底被什么人带走了?

「你们先休息吧。」

片刻,甲板上沉寂下来。

一个坚实的身影始终陪在月明的旁边。

「想哭就哭吧......」星河凝视着月明雪白的脸,慢慢伸手揽住了她的肩。

月明喃喃道:「我不能哭,一哭心就乱了,何昭宇和哥哥还等着我去救,我不能哭......」

这坚强而又柔弱的模样,令星河心中绞痛,万种言词,却拙于表达。

「对了,黑鹰!」月明打了个呼哨,空中翱翔的黑鹰便盘旋而下,星河伸臂替月明接住了它。

「黑鹰,去找皓铮哥哥,一定要找到他!」月明声音不自觉地颤抖,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黑鹰纵声长鸣,振翅扑上了天空。

突然,半空一道巨大的黑影闪过,衣袂飞扬中,落在船头。

「玄冰,你醒了?」月明忙抢来握住了黑帝的手,只觉得冰冷冷的,刚才船队接近嵊泗岛时,黑帝突然无故晕倒,月明吓坏了,后来才想起,黑帝和何昭宇气息相通,距离一近,必有感应。

何昭宇一定昏迷不醒,才影响到了黑帝。

黑帝脸色十分苍白,神情却是绝寒如冰,慢慢取出一个黑哨,扬声吹起。

月明大惊失色,「玄冰,你怎么能动用玄武哨?」

黑帝恍若不闻,尖利的哨声在海面上凄厉地回荡。

霎时间,月明所率的快舟团团靠近,无数人现身而出,跪伏于地,呼声响彻云霄,「玄武门下拜见宫主......」

黑帝的手高举空中,一支黑杖直指天空,杖身是蛇体,杖头缠着龟,内力逼处,黑杖发出莹莹光芒,照亮了夜空。

月明和星河也同时跪倒。

玄武令出,万水归宗。

黑帝森然道:「玄武门下听令,凡我子弟,见乐之舟及屠杀嵊泗岛者,立杀无赦。

如有漏网,天涯海角,追杀不止!此令传遍天下,得者必遵!」

众人齐声接令,分出一半快舟,凡玄武宫门人全部出发,追踪乐之舟的大船而去。

月明万没想到,黑帝平生第一次下了玄武绝杀令,竟是要杀尽乐之舟和那五百余官兵,其果杀狠绝,从未见过,一时呆了。

黑帝忽然疾掠上了一只小船,水花激荡中,小舟如打箭一般急驶,眨眼便消失了。

月明如梦初醒,叫道:「玄冰,你去哪儿?」

回答她的只有海浪声声。

※※※

三艘大战船在海上缓慢地行驶,官兵们既无战事,便懒洋洋地四处随意走动,将领们也百无聊赖,聚在一处胡闹玩笑,说些男人们感兴趣的事解闷,也吸引了士卒们过来听,哄笑声传得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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