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方帝Ⅲ青帝篇————天下一剑
天下一剑  发于:2010年12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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稳住,一步步走到帐外。
萧远莫名其妙,「你要干什么?」伸手欲扶,却被白帝挡开了。
一见白帝出帐,左右的辽兵全吓得向后退。
此时残阳如血,雪原似困脂初染。天空碧蓝,彩云朵朵,霞光万道,景色如画。
白帝向远方一指,「这就是你要的万里江山?」
萧远一怔,「是又怎样?」
一层霞光染红了白帝的脸颊,反射出柔和的光芒,「一将功成万骨枯,就算你打下万里

江山,又能坐稳多久?自古至今,只有周朝坐了八百年,最后也不过被秦灭六国,改朝

换代。你能保证你的大辽江山相传多少年?一百年,还是一千年?」
萧远从未听过这样的言辞,一时竟答不上话。
「人生不过百年,离乱多,聚合少,百姓也只想过两天安稳日子,却被那些整天梦想万

里江山的人弄得家破人亡……」
白帝倏地回过头,「我和黑帝只是个人恩怨,岂能祸及苍生?」
萧远茫然若失,「你是天下英雄,难道没有扬名天下的抱负?」
白帝微微一笑,「我自认不是英雄,也无意扬名,只要能与平生所爱平淡相守,于愿足

矣。」
雪原寒风拂起白帝的衣衫,西山的落日红光渐淡,黄昏中只看见白帝的眼睛亮若晨星,

一种悠远的思念在眸光中暗暗酝酿。
这样的白帝,格外动人心魄,连萧远都迷惑了,只听见心脏「怦怦」的跳动声,越跳越

响,几乎要冲出胸膛。驰骋疆场、纵横无敌的大将军平生第一次像青涩少年般感觉无措

、慌张……
站在远处的夜伽默默看着白帝修长的背影,早已痴了。
白帝仰望天空,一丝淡淡的笑浮现,「今天,又是月圆之夜了……」
※※※
解了毒的何昭宇仍然昏睡,连日来的奔波、劳累、受伤,铁打的人也支持不了。
月明小心地拔下了何昭宇胸口的银针,这一次,不但解了千情和万艳的毒,连心脉的伤

也愈合了五、六分,假以时日,细加调养,还有治愈的可能。
只是百日之期未满,何昭宇又接连受伤,元气大损,将来必会折寿,如今黑帝与何昭宇

同命,这层忧虑便更深了。
白慕飞守在旁边,紧握着何昭宇苍白无力的手,不时向黑帝投以杀人眼光。
「你到底要赖在这里多久?猫儿根本不愿看见你,你最好早点滚出去为妙,免得猫儿醒

过来对着你恶心。」
「白慕飞,我看在沧海的分上不跟你计较,别以为我怕了你。如今我和何昭宇生死同命

,留在他身边照顾他是应该的,你不服?」
「卑鄙小人,是你下毒害猫儿在先,居然还自鸣得意,简直厚颜无耻!」白慕飞向来口

齿伶俐,骂起黑帝来更是不留情。
黑帝刚要还口,何昭宇口唇一动,皱起了眉,低低地呻吟了一声。
「他想喝水……」白慕飞和黑帝异口同声。
月明诧异地看着两个人,端过水,两只手同时来接。
被月明狠狠白了一眼,黑帝只好讪讪地缩回手。
细心地喂猫儿一点一点喝下清水,本来辗转不宁的人果然安静下来。
白慕飞越想越气,「你怎么知道猫儿要喝水?是不是又动了什么手脚?」
黑帝嘿嘿一笑,「他有我命珠,又吸了我的血,血脉相通,感同身受啊。他感觉什么我

都知道。反过来,我感觉什么他也知道。」
白慕飞脸色铁青,难道猫儿和自己亲热,这个该死的黑帝也能感觉?真恨不得一剑杀了

黑帝。
「想杀我?我死了,你的猫儿也活不成了。」
「别理他,白慕飞,你想想,从此以后,玄冰处处都得顾着何昭宇,同样受制于人。」
白慕飞一想不错,「原来猫儿是多了一个长随啊,还是免费的。」
「你说什么?」黑帝咆哮,一掌便挥来。
「猫儿最关心的就是我,你不是和他感同身受吗?」白慕飞嘻嘻而笑。
黑帝一呆,一种不安浮上心头,仿佛有什么阻止一样,这一掌怎么也挥不下去。
白慕飞拖长了声音,「这才叫搬石头砸自己脚呢。」
黑帝气得暴跳起来,碍着月明又不敢发作,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
「月明,这家伙真的什么时候都能感同身受?」白慕飞十分烦恼。
明白他的想法,月明忍不住好笑,「放心好了,不过见面时才有感应,一旦分开,气息

不通,什么都会消失的。」
白慕飞一颗心方才落下,偷偷地擦了一把冷汗。
「你好生看着何昭宇。」终究放不下黑帝,月明转身去找。
夜寂静,寒声碎,冷月似璧,素华如练,清辉雪光,一时相映,天地一片清莹。
远远的一个人矗立在月光下,身后的影子拖得很长。
月明好奇地走过去,「金风,你瞪着月亮干什么?」
「我恨十五的月亮……」金风突然醒悟,勉强一笑,「月明,这么晚了妳还不睡?外面

太冷,妳回去吧。」
月明轻叹,「我一直想知道皓铮这些年过得怎样,可是始终都没有机会。」
金风低下头,「知道了也改变不了过去曾经发生过的事。」
「你们四个其实心里都在怨我吧?」
金风苦笑,「我们怎会怨妳?妳是主人最心爱的妹妹。当年妳去了玄武宫,主人为此自

闭于极乐园三年。极乐园除了主人谁都不能进,那三年主人是怎么过的,我们没一个知

道……」
月明霎时面白如纸,「你说皓铮自闭极乐园三年?」
「对不起,主人不准我们跟妳说这些事,可我憋在心里太久,不说就快疯了。」
月明失神地抓住金风,「一定还有其它的事,你快说。」
金风一语出口,无法再改,只好全说了出来,「最糟糕的一件事,是主人入极乐园一个

月后,青帝枫叶就被冥教所杀,我们没法通知主人,直到三年后主人出园才知道。」
「妳最清楚主人和枫叶情同手足,主人痛苦得差点疯狂,要强行出江湖。我们四个拼命

苦求,闹得白帝宫几乎全拆掉,才算阻止了主人。」
月明再忍不住心头的悲伤,泪珠一颗颗滴在衣襟上,「都是我的错……」
「这不能怪妳,只是命运弄人。」金风摇头,「主人虽然没出江湖,却大病了一场,缠

绵病榻近一年。」
「病好之后,人就全变了,沉默少言,冷酷无情,除了练白虎神功,什么都不关心,脾

气也越来越乖戾。到了后来,连我们四个也不敢靠近他,如果不是遇上了何昭宇……」
他虽然没明说,月明也明白,心中酸楚更甚,虽然何昭宇改变了白帝,可是落花有意,

流水无情,只怕将来白帝更苦,到那时又该如何?
「青帝枫林一定会利用皓铮对枫叶的歉疚大做文章……」月明没头没脑的冒出一句。
金风一哆嗦,不禁寒毛倒竖。
「告诉我,你为什么这样恨十五的月亮?」
金风沉默,目光似乎要烧熔那一轮明月。
※※※
似炼狱之火灼烧,肌肤彷佛焦裂开来,真气沿着经脉反噬,寸寸如割!
如此高热中,骨髓里却透出无尽的寒气,游窜全身,与灼热的真气混和成一团,啮咬着

身体,仿佛是火与冰狱的双重煎熬……
大滴的汗如雨滚落,视线早已模糊,唯有死死攥着拳,方保持着神智的一丝清明。想嘶

吼、咆哮、吶喊,心中的郁结之气翻滚,几乎胀裂胸膛。
上天既然让我遇见你,爱上你,又为什么这样捉弄,让你已经爱了别人?我恨,可我不

知道恨谁……
也试着放下你,可是做不到,连一天、一时、一分、一秒也做不到……
我已快疯了,就像随时爆发的火山,连金风也知道我的疯狂,拼命想拉我出漩涡……
处处都是火,烧得我睁不开眼睛……
你回答我,昭儿!
心口喘不上气,呼吸艰难无比。
我不后悔见到你,可我后悔你中千情和万艳时没杀了你,陪你上天堂下地狱都无所谓,

只要不再这样痛苦……
忍耐,非我本性。现在,我已忍不下去!
压住了白帝不停翻滚的身体,眼睁睁看着他因为痛苦而痉挛抽搐,却帮不上忙,萧远实

在受不了,大吼:「夜伽,你到底会不会治?」
夜伽声音都变了,「不知什么原因,他全身真气逆行,反噬经脉,药石无用。如果运真

气相助,只会雪上加霜。最要命的是,他风寒入骨,在身体虚弱时趁机发作……」
萧远不禁咬紧了牙,这风寒入骨,定是那天白帝冻僵在十丈高台时留下的病根,「针灸

,用针灸啊……」
「倘若用针强阻住真气,就会崩断经脉!」夜伽扑在了白帝身上,嘶声叫道:「为什么

你要受这种苦……」
饶是萧远惯经风浪,此时也心慌意乱,手足无措,心头像是扎了刺,一点点刺入最深处


这是……痛!
生来粗豪,活了三十几年,从不知情为何物,笑看英雄气短,儿女情长,总以为自己男

儿到死心硬如铁。
可是今天,面对白帝,却尝到了从前没尝过的种种滋味,酸楚、苦痛、伤感、不忍,生

生搅乱了心。
白帝的身体烫得惊人,剧烈颤抖,汗水湿透了衣衫,难以忍受的痛苦令他狂乱的挣扎,

萧远和夜伽两个人都险些抱不住他。
「再这样下去,他会弄伤自己的,拿绳子捆住他!」
「不,不要捆他……」夜伽崩溃地叫了起来,「他是白帝,宁死不折,你忍心这样对他

?」
混乱纠缠中,白帝突然抓住了撑帐篷的一根木棍,萧远和夜伽大惊,用力去扳他的手。

可是白帝抓得如此之紧,两个人都扳不开。
「哢」的一声,木棍竟被捏断成两截。
夜伽死死抱着白帝,「求你了,要叫要骂要喊都可以,只不要这样折磨自己,我求你…

…」
巨大的浊气在白帝胸口聚结,好似火山底的岩浆,澎湃汹涌,奔腾不息,左冲右突,却

苦无宣泄之处,越来越郁塞,几乎爆裂胸口。
回答我,谁来回答我,我不甘心,不甘心!
猛然间,白帝疯狂地一个翻滚,连带萧远和夜伽差点跌出去,两人动作极快,立刻压住

了他。白帝动转不得,满腔积郁似火山爆发,化作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唤,冲口而出,天

地轰鸣,群马夜嘶,直在空旷的原野中迴响。
「昭儿——」


第四章
何昭宇「呼」的一下坐起,茫然四顾,「谁在叫我?」
守在一边的白慕飞吓一跳,「没有人叫你,你一直在休息啊,怎么了?不是发烧了吧?

」赶忙摸摸他的额头。
「不,我听见有人叫我的名字,好像很悲伤……」
「你一定是在做梦。」
目光落在白慕飞脸上,柔和的微笑在唇边荡开。
「大概是做梦吧……」何昭宇轻轻捏捏额角,太阳穴隐隐作痛。
白慕飞帮他揉着额头,一股温暖的真气慢慢流入,「你失血过多,疲乏不安,本来就睡

不好的人,又爱操心,不做梦才怪。」
何昭宇握住他的手,「别管我了,你自己的伤也不轻。对了,朱言他们怎样了?」
白慕飞低头在他的掌心一吻,「有你这样指挥若定的大将军,他们自然大获全胜,已返

回石岭关了。可惜,将来报捷时,却没有你的功劳。」
何昭宇苍白的脸掠过红晕,急抽回手,虽然两心相许,可还是对如此亲密的动作不习惯

,「那些不过虚名而已,只要家国安宁就好。」
搂住越见清瘦的身子,白慕飞喟然:「猫儿,你还要给我多少惊喜啊?我自许文武双全

,风流倜傥,总说你这只笨猫只会苦练武功,谁知你还会带兵打仗。现在看起来,你也

不输给我嘛。」
何昭宇一丝丝暖意在心头回旋,很自然地靠在那坚实的肩膀上,「你棋琴书画无一不精

,我可就不会了。」
两人相视一笑,自疆场定情以来,时时刻刻面对杀戮、血腥、离别、死亡,这是第一次

宁静平安的相对,幸福和温馨在两人的眼中默默传递。
「你昏迷的时候,黑帝替你解了千情和万艳的毒……」
料到何昭宇的反应,白慕飞马上抱紧了怀中猛然一颤的人。
「放心,为了解毒,黑帝不得不分一半命珠给你,你们以后生死刊命,这也算是黑帝的

报应。那家伙为了自己的小命也要保护你,下半辈子注定做你免费的长随了。」
何昭宇垂下眼帘,「慕飞,对不起,我一直没告诉你中毒的事。」
「傻猫儿,你不说我也猜得到,只是从此以后不许再瞒我任何事,不然……」白慕飞嘿

嘿一笑,紧盯着那没有血色却依然诱人的嘴唇。
何昭宇满脸通红的转开头,这只没正经的白老鼠。
「不知道皓铮现在怎样了……」恍惚间又忆起梦中那一声泣血似的呼唤。
提起白帝,气氛便凝重起来。「不能再拖了,听月明说白帝的情况不太妙,萧远吃了败

仗,对我们恨之入骨,定会想尽办法引我们上钩,最好的诱饵就是白帝。如果我们不出

现,萧远必然对白帝痛加折磨。
「好在黑帝带了一些人,月明又说黑帝可混进辽营,所以我们计议已定,明天就去救人

,打萧远一个措手不及。」
望着那神采奕奕的面容,何昭宇微笑了,白慕飞已成熟得让人刮目相看,遥想当年那飞

扬跳脱、任性自负的青年,心中便觉春风轻拂。
自从那一声惊天动地的呼唤之后,一切都归于平静。
仿佛宣泄了所有的积郁,白帝彻底安静下来,所有的痛楚似乎已感觉不到,高大的身躯

静默如石,只是偶尔痉挛一下。
萧远和夜伽仍未从极度的震惊中恢复过来,这呼唤声刻骨铭心,融进了生命中最深沉的

渴望。
一滴清亮亮的水珠落在白帝宁静的脸上。
萧远诧异地看向夜伽。
更多的清泪从夜伽凤目中涌出,簌簌而下。
什么也没说,萧远取过白绸巾,轻轻拭着白帝的脸。刚拭净,水珠又纷纷滴落。
心底一阵阵酸楚,任何铁石心肠的人看到这样的白帝也会不忍。
忽然,夜伽解去了自己和白帝的上衣,伏在白帝的胸膛上,那炙热的身体透出冰冷的寒

气,传到夜伽的肌肤,感觉极不舒服。
如果热,我就给你清凉.,如果冷,我就给你温暖……
一生也不可能走入你的生命了,我只能把握现在,为你做一点点力所能及的事。
这一幕好似铁锤重重击在萧远心口,他几乎站立不住。
高傲的自尊无论如何也不能容忍。
杀了白帝和夜伽……
死握着腰间的刀柄,手臂上的青筋根根暴起,指关节都变了形。
血红的目光倏地转向白帝,那淡然的面容,如万里晴空一样毫无阴霾。
十丈高台上飘飞的白影闪电般划过心头。
萧远颓然松开手,冷汗浸湿了手掌。已经差点杀了他,还想再一次杀了他?看到他毫无

生气的身体,那一刻的惊骇,平生没有体会过。
苦涩慢慢充满了心胸,一步步走出帐篷。
寒气浸骨,随侍的亲兵立刻为萧远披上黑貂披风。
夜漫长,无尽的等待,多少人夜未眠。
黎明悄然来临。
远处,一队快马急驰而来。
萧远一眼便认出,那是辽帝的传旨快马,鹰目中冷酷的精光亮起,打败仗的事这么快就

转到上京,看来自己身边有不少辽帝的耳目。
旭日东升了,迎来的并不是一天的平安。
逆行的真气终于缓慢停下了,受尽磨难的人总算从痛苦中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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