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到底怎样?”女子将白子捻在手中,却不急下子,悠闲的问。
谢轻离沉吟半晌,道,“……深不可测。”
“哦,既然你也这样形容,恐怕真不是凡品。”女子优雅的托腮,微微笑道,“我还
听说此子龙姿凤目,长相非凡俊美。听说轻樱那妮子回来后便有些失魂落魄,茶饭不
思之态,可是真的?”
谢轻离一惊,随即明白母君的暗卫作用,不仅是保护他们兄妹,还同时监视他们言行
有无出格。看来谢轻樱在那场夜宴中的轻浮举动已经引起了母君的不满。当下整容答
道,“轻樱妹妹虽然心思单纯,但她为人聪慧讨喜,当日随我去金府做客,也是主动
代为母君分忧的意思。那安凤铭长得的确是……风流俊美,轻樱她正当芳龄,若其他
世族小姐们开些春色玩笑,谈袖她自然也不免附和,本就无伤大雅,若太显拘束,反
而让安家跟金氏的女眷们看轻了,她从小由母君调教,进退有度,自该不会对一个陌
生男子春意萌动,忘了身负的重要婚约。”
他这番话说得甚是宛转高明,一方面将妹妹在夜宴上的失当行为解释成为母分忧所致
,另一方面将谢轻樱疑似害了相思病的举止失当,轻描淡写为当时盛行的年轻贵族女
子间优雅的情思作乐,此是当世贵族风气,想来母君也不会见怪。
谢兰思满意的点头,道,“还是你心细,轻樱有你这么尽心的兄长护着,真是几辈子
修来的福气……”
谢轻离心中思度母亲这样说的用意,不敢接口。
“轻樱貌美性烈,原本我也不想太约束着她,但若是跟苏宙离谈妥,她会被睿王爷纳
为正妃,如果借此跟苏家联姻的机会换取共治江山,那么她将比这个家族的任何人都
重要,我不能放任她出事。”
说完谢兰思轻轻叹了口气,又笑道,“外人都道我谢家重女轻男,却不知我族血脉奇
异,男子单薄易折,女人却精明能干,世世代代都是红裙张罗天下。却不知到你们这
一代,你的聪慧竟跟亲妹妹掉了个儿,虽然你在外成天一副花花公子的风流模样,却
是这偌大王族里唯一能帮得上母君忙的人,反而是你妹妹,虽以贤惠美貌出名,却事
事都要你维护,眼看我怎能将这个位置交给她?”
听到母君终于将话题转到了爵位传承上,谢轻离躬身道,“儿臣不敢妄讨母君欢心。
妹妹聪慧过人,儿臣不敢逾位,但求能好好随侍左右,悠闲度日。”
谢兰思“嗤”的一声笑出声来,“原来你护着你的宝贝妹妹胜过母君,竟怕母君误会
你的友爱之心。”
谢轻离终于完全收起眉目间的轻浮之态,谨慎不语。
原来这谢氏一脉不同于其他世族,男子天生无生育能力,故此一向由女性传承爵位。
为了防止有野心却无实力的男性后代夺权扰乱谢氏血脉,上任女爵往往会刻意冷落儿
子,将亲子作为结盟交换品送到封地外换取利益是常有的事,有些男孩子甚至会被杀
了以绝后患。
谢轻离跟谢轻樱是对难得的龙凤双胞胎,当年谢兰思同时留下他们两个,只是觉得两
个孩子都生得极美,甚是有趣,而且留着漂亮的儿子也有用。可是待他们长大后,虽
然兄妹俩依旧相亲相爱不致起争端,谢兰思却以一族统治者的敏锐嗅觉发现情况不太
对劲,撇去几个平庸胆小的子女不谈,自己精心调教的长女轻樱远没有其兄长轻离智
巧,族人家臣们一大半信服的竟也只是长公子谢轻离而非轻樱小姐。谢兰思绝对不会
允许这样的分歧发生,因为这将会直接影响谢族血脉的传承,此外,早就有忠心的家
臣建议及早动手以绝后患。更可怕的是,谢轻离竟然敏锐的发现了母君的杀机,从此
整日游走花丛间,装作一个无所事事的花花公子,以逃避母君的猜疑。
虽然他真心爱护妹妹,刻意远离以保护她。谢兰思却已发现谢轻樱头脑简单,个性浮
躁,的确并非成大事之人,因此里里外外仍不得不倚靠这个自己刻意打压的儿子。这
次三族夜宴为安凤铭接风,实则还是为了探查那个传说中魄离剑主人的实力。跟安族
族长安寓华的表现一样,她自己不方便出面,却也不能指望头脑简单的轻樱能派上什
么用场,只得还是默认了轻离携替轻樱赴宴。
想到这里,谢兰思淡笑道,“帮我去看看轻樱,别忘了提醒她有可能跟苏家相亲的事
,叫她收收心,得空安排跟睿王爷见一面看看。”
“是,母君大人。”谢轻离恭顺的应道,乌丝一样顺滑的刘海掩盖了他潋滟双眸中异
样的情绪。
谢兰思仔细审视他,的确看不出什么不对的地方,当下也不再追击,专心落子下棋…
…
一步步惊心(6);
我我最后还是留下了那三十五名将领,遂了昊希的愿。
甚至有一名胡子已近花白的忠臣听到我委婉的劝说他离开的话语后,立刻老泪纵横自
己往我剑上撞……幸好魄离不出鞘的时候,不过是柄中看不中用的傻剑。(魄离君瀑
布汗泪:想我一代名剑,居然被人如此评价,真是遇人不淑,锵~~~~~~~~~
~~~~~~~~~~~)
——真是想不开的老头子,幸好没有见血。虽然跟昊希争论之前,我对这些人是起了
杀心,认为只有让他们彻底消失才能一了百了。但是真要见到忠诚于我的人被自己逼
死在面前,我还是会无法原谅自己。而且自幼在现代背景长大的我,显然低估了谷中
余人对太子效忠的坚定程度,虽然我始终无法理解这种将成就别人的事业看得高过自
己生命的信念,但是我也知道原来准备的计划已行不通,只好按第二套方案行动了。
这些可爱的将士们,既然愿意终生做我的下属,就给我行使决定你们生活的权力吧。
当天夜里,我竭尽所能,对他们重新进行了个人情商,头脑,体能三方面的综合评估
。我需要将他们的才能利用到最大化,构建对我最有利的组织结构。
——金钱,荣誉,地位,——这三样被大多数人类肖想的东西我已经拥有了前两者,
我不仅是尧都首富,也拥有一个表面上被各大世族联名认可的贵族头衔,独独缺一个
合理的地位,我必须有一个强有力的后备来保障我已经拥有的一切不失反进。身为现
实主义者的我认为,真正强有力的地位并非纠结于地位本身,而是稳固的操控地位所
需要的全局力量!
为此我又花了整整一天一夜,将剩下的三十五名将领跟他们能够控制的数百名兵士们
按才能跟潜力重新整核,为他们安排了不同的职能。其中一百名头脑聪明懂事的跟我
学习经商赚钱乃至官场黑道钻营之道,将来不排除任用亲信扩大凤记商业帝国,甚至
同时经营黑白两道的可能。至于武艺出众,骁勇善战的那部分,除了必须的暗卫之外
,个别资质极佳的被昊希当作秘密武器亲自调教,可攻可守。经过筛选,我最终确定
了两百名青壮年留在我府上当侍卫,其余人士全部被我打散,资质平庸的留在府上当
家丁,其余的或者按照我的要求单独去参军,或者农工商更选一行出去自立门户,我
甚至给他们配了老实听话的媳妇,这样会更加像过小日子的普通人家庭,也令他们更
加死心塌地。总之,表面上我放了他们自由,实则只是给他们披上了立足于这个社会
的如现世普通人的外衣,他们实际上还是我的鹰犬,一旦我有需要,他们会比最锋利
的爪牙还要锐利。
我没有读过厚黑学或者帝王论这些有争议的书,但是我知道我做的这一切,已经可以
算入权谋诡计的范畴。但我并不为之羞耻。
做人有很多种方式,无法面面俱是光明,我只要自己活得满意即可。至于复国,那不
过是侥幸胜利的附加品而已。我要我的人遍布帝都,同时更进一步将属于我的“老百
姓”间谍们移民到更大的地域范围。没错,虽然本太子口口声声无须复国,但接收了
太子记忆跟魄离剑的我,要说完全对占有天下宝藏跟占至尊帝位完全没有意思的话,
那也是在自欺欺人。只是我凡事喜好作个成本利益性价比经济建模先,复国的代价无
法控制,用战略管理上的决策树模型简单画一个,就不难发现现阶段的我更适合韬光
养晦,养精蓄锐。
参军的那数十人,更是本太子的秘密棋子,他们的名单,我甚至连昊希都没有交予,
这也是我刻意为之。在我看来,这个世界四分五裂,贵族人心不齐,军队中必然也是
有派系之分的。能在凌国军队中步下的棋子,即使是小卒也是有用的。何况我断定他
们中会有人争气越爬越高位,在盘根错节的军方力量中站稳脚跟,那就更好了。当时
我跟昊希提这件事时,他立刻眼睛一亮。我想出这个主意只是为了给自己多几条路,
却在客观上迎合了昊希等强硬复国派的安心。我毫不怀疑,只要我哪怕稍微暗示一下
,那么昊希一定也会毫不犹豫隐姓埋名去参军。凭他的才能在外强中干的凌朝军队中
出人头地不是问题,只是我不确定自己希望看到这一天。潜意识里,我不希望他离去
。从山谷里出来的那一日我便知道,除了月元,昊希大概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永远
不会主动要求离开我的人了。
有时候,我也不明白,到底是我束缚了他还是甘心受制于我。
我也没有忘记给我的臣民们安排以妥善的养老制度,他们中有不少是抛妻弃子中晚年
入谷,数年后孑然一身,满头华发出来。我甚至授意他们收养一些孤儿,统一教养这
些孩子人文武功,我需要一批被忠诚皇甫的信念洗脑的后备军。
当然,昊希对我的忠诚跟这些将士对我的忠诚有着本质上的区别,可惜我当时算计过
甚,无暇明辨,以致不久的将来几乎抱憾终身。这是后话,不提。
这天我正在前厅跟昊希议事,忽然听到前门一阵喧哗,原本深宅大院,喧哗声不会到
达这里,可见门口闹的人实在太多了。我不由得皱起眉,早有知趣的侍卫出去看了看
,回来后带着哭笑不得的表情告诉我,
“主人,是一个不知哪里来的算命先生,正好将摊子摆在我们府侧,被老百姓围得水
泄不通的,他好像算卦测字很灵验的,被称为活神仙。你看可要将他赶走?”
我摆了摆手,失笑,“这世上哪有活神仙?算命的鬼把戏,说个似是而非八九不离十
,十件事蒙准了三件,就被传得神乎其神,好像成了神仙下凡似的。就算是真神仙,
到了人世间,还不得乖乖按照人间的规则来生存。昊希,你说对吧?”我戏谑的随口
对昊希说。
这时候,欧元正趴在月元怀里打瞌睡,听见我这段话,突然抬起头来,闪电般的眸光
如虹扫了我一眼,那一瞬间的气势竟然让我浑身寒了一下,登时动弹不得。
我怔了怔,却见昊希若有所思的看向我,欧元却又在转眼间又变成那个恹恹的懒鬼小
兽,将毛茸茸的小脑袋埋进月元怀中继续打瞌睡。
我们对视一眼,同时心道,“怪事。”
我们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惊疑。
“那么要小的去将他赶走吗?”
“不用,你去看看他在门口搞什么。反正今日正事已经谈得差不多了,不如我们待会
儿就出门,就去下人推荐的那家辣鱼豆腐特色店尝尝好了。”我含笑道。
“好啊,主子真是好人。”小乙先忍不住发言了,一脸雀跃。这小子机灵,我还没算
上他呢,他居然就跟上我了。好吧好吧,反正多带个人吃饭也没什么。虽然我本来只
想带昊希跟月元三人行来着。
月元虽然安静的抱着欧元没有说话,我已经看到了他眼中的喜悦。按照我的建议,他
在府中都无需以易容面具示人了,因此越发显得容光焕发,秋水双眸中神采飞扬,不
由看得我心中一动。随即想起这两天暗中的安排,有些怅然。我无法想象,证实月元
身份的那天,他将怎样离我而去。而且,事实上,这一天来得比我想象得还要快很多
,很多。
“那名算卦先生算得真的很准,听围观的百姓说,今儿早上南城的李铁匠丢了自己的
榔头,刚才急匆匆来测了个字,是个“酉”,结果这个先生说“酉”字横放下来就是
一个风箱的样子,因此断定他的榔头没有丢,还好好的放在风箱旁边。结果不一会儿
,真就看见那铁匠满头大汗跑过来说找到了,真是神了。”侍卫一五一十的把打听到
的情景汇报给我。
我笑了笑,狐疑的说,“莫不是托儿……不过,如果不是托儿,这个算命先生也很会
取巧,铁匠工作中常用的榔头,一般情况下,可不就是随手放在自己工作的风箱旁边
吗?”
话虽如此,我还是好奇心起,不由得起身道,“走,我们出去看热闹去。”
果然一出门,就见那个人的摊子被前来算命看热闹的人围得水泄不通,不时听到有人
大叫“活神仙”,场面震撼。
我微微示意,早有侍卫上前,挤进人群冷冷道,“这位先生,我家主子不喜喧哗,可
否移位?”
佩着武器的侍卫出场还是很有震慑效果的,当下鸦雀无声,老百姓们自动分开一条路
来,只有一个正在测字的女子还坐在算命先生面前。
我正对上那名算命先生,目光相交处,我一愣,心道,没想到这个人如此年轻,长相
又很不错,竟然做这种骗人的勾当。
那人面如冠玉,眉目秀长,看不出真实年纪,一头深褐色长发整齐的挽了个髻,身着
一席介于文士跟道袍间的青衣,有些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味道。
不过,在我眼里,算命的江湖骗子跟男娼妓女就是一路下贱货色。
遂开口问道,“你是哪里来的道士?”
那人站了起来,从容的拱手道,“在下韩慕珊,借贤主人宝地一角糊口营生,万望赎
罪,绝不敢扰了公子清闲雅境。贵公子心胸宽坦,必无追究韩某之意。还有,在下并
非道士。”
我听他用辞文雅,笑道,“既然先生也是个读过书的人,岂不闻,君子不语,乱力怪
神,这样用鬼神之说糊弄老百姓的事,也能长期浸淫?何况,你已经扰了我的清梦,
你当如何?”
他面不改色,拱手道,“公子所言甚是,只是慕珊不才,略通天地玄机一二,可惜怀
才不遇,才聊以命卦之事糊口,云游四方。我观公子骨格清奇,龙章凤姿,将来必是
绝顶权贵之人。慕珊愿为奴为仆,竭尽胸中才能,为公子效力一二。”
我失笑,这人外表清秀而略带木讷,其实竟然是看我府邸厚实,竟然想像个牛皮膏药
粘上来当食客,不由起了捉弄他的心思,沉吟道,“若要入府……也无不可,只是本
君性好龙阳,先生仪表清雅,正是在下喜欢的类型……”
人群中登时一阵小小的骚动。昊希皱了皱眉毛,月元不自觉的抱紧了怀中的欧元,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