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右安门外 下——viburnum
viburnum  发于:2010年12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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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我爸到最后也没掉过一滴眼泪,他用全部刚强维持着自己做父亲的尊严,他大
声嗽了下嗓子,跟我说了两句话,第一句是"坐吧",第二句是"喝口水"。
简简单单的两句话,却有如洪钟撞击我耳膜,我坐在我爸对面,端起桌上的紫砂壶给
他倒了杯茶,茶水的颜色很重,十二年来还保持着喝浓茶的习惯,父亲仍旧守着他的
原则,端起小茶杯,他慢慢啜饮,然后放下,然后抱起跑过来起腻的慕慕,摸了摸孩
子的头顶,轻声开口:
"孩子真像你,太像了。"说完,他停顿了一下,抬起眼皮看了看站在卧室门口的母亲
,又看着我,"要是将来他也想从你翅膀底下冲出去闯天下......你别拦着他。"
"爸......"后头的话,全都没在哽咽当中了,我再没了言语,只剩下激动,多年来的
心病终于有了解药,多年来的折磨与隔阂终于画了句号。我除了激动,没有其他更恰
当的词汇来形容我那时的心情。
"还有,川儿,回头让他也来看看我跟你妈。"低沉稳重的声音接着说,"也不知道当
年我打他那一巴掌,他还记恨不记恨......"
他肯定不会的!爸,川川不是那种人!他从来就没记恨过您,从来就没有过!他还劝
我和家里和好,是我早没听他的,都怪我,全都怪我!这么些年......
我在心里这么喊,嘴上却半句也没说出来,我抱着跑过来给我抹眼泪的慕慕,哽咽中
只能不住点头。
冰释。那天,我从没如此深刻过的,理解了这个词。
我超脱了。
......
那之后,我和家里恢复了关系,只要有空当儿,我就一定会回家看看,但我却一直没
有机会联系上周小川,他仍旧只是我可望不可及的存在。
身体稍稍恢复之后,他又开始了自己的工作,我说不出他这般拼命是为了什么,也许
是天性使然,也许是想证明给我看,他想告诉我,没有我,他一样可以成功。
再次和他面对面,已经是新年的演出了,在工体,我的乐队,周小川,小九,还有六
哥,单飞的我们以单飞的形式和状态同台演出,我不知道这能说明什么,"桥"的成员
们,在一年之后再次站在同一舞台上,各自的心情......大概都不会简单。
那天晚上,头一个出场的是小九,他把整个工体放了把火,这把火越烧越旺,越烧越
烈,直到最后周小川出场,温度达到了至高点。我没在休息室干等,我站在后台,看
着一束灯光照在身上的周小川,他抱着吉他,坐在椅子上,唱着作为最后一首收场曲
子的柔和情歌,我听的心都快停跳了。
"哎,看样子是给你唱的。"小九突然从后头搭住我肩膀,他边喝水边拍了下我后背,
"今儿可难得这么一机会,错过了你就是大傻。"
"嗯。"我点头,"我再不抓住,出门儿让车撞死。"
当时我有那么点儿发誓赌咒的意思,我也的确准备这回要好好抓住机会,我知道周小
川是独立休息室,散场之后我犹豫都没犹豫就跑去找他了。
敲门的时候我有点儿慌,手也有点儿哆嗦,听见那声"请进"的时候,我和那次重新回
家时一样的把心提到了嗓子眼。我推门进屋,然后和正从沙发上起身的周小川相互对
视。
他愣了,然后有些脸红,把电视关掉,又把遥控器放到桌子上,他站在原地不知该怎
么好。
"那什么......你......刚才真不错。"随手关好门,我傻乎乎的说了一句。
"是吗。"淡淡笑了一下,他又坐下,"你也挺好啊,强子也是,还有那贝斯手......
叫什么来着?"
"二徽。"我回答。
"对对,章......京徽。"他点头,然后指了指对面的沙发,"坐吧,在门口站着干吗
。"
"哎。"我像得了圣旨一样走过去,规规矩矩坐在他对面。
"听九儿说,你跟家里和好了?"从桌子上找了听没有打开的饮料,他边递给我边说。
"嗯,你都知道了?"我挺惊讶。
"早知道了。"他笑,"就是一直没时间去看看你爸妈,等忙过了这阵儿......"
"没事儿没事儿,这不急。"我摇头,"你什么时候有工夫什么时候去吧。"
"成。"他应着,随后又问,"你儿子挺好吧?"
"好着呢,还那么能折腾。"我笑着说,"就是......时不时的,跟我念叨他周叔。"
"真的?他还记得我?"询问的目光盯着我。
"那可不嘛,你原来那么疼他,这一下儿就不去了......"
"对,怪我。"收回视线,他叹了口气。
"不不,没有的事儿......"我赶紧否定,然后在沉默了片刻之后终于开口,"川川,
回来吧!"
他一下子抬起头来看着我,脸上的红潮相当明显,他看我看得很认真,随后从沙发中
站起身,他往门口走,那样子绝对是逃避。
"川川!"我有点儿急了,站起来就追了过去,我在他还没摸到把手之前就攥住了他的
手腕,然后借助他挣扎的惯性把他整个顶在了门上。
"别闹!外头有人......"他没来得及喊出来,因为我在他的拒绝脱口而出之前就堵住
了他的嘴。我吻得相当急切,急不可耐,那已经整整一年没碰过的嘴唇现在尝来让我
心里百味杂陈,我有些蛮横的撬开他牙关,强迫他的舌尖和我的相纠缠,我紧抱着他
,紧到他呼吸都困难,然后在一个亲吻结束之后任他窝在我肩上调整急促的喘息。
"川川,回来吧,求你了,我真求你了,你回来吧,我不管你交不交女朋友,哪怕你
以后结婚了我也......"我的话没说完,因为他没容我说完。
"还不到时候。"他说,那双眼睛格外水汽朦胧。
"还不到什么时候?!"我问,他却只是沉默,最终,我投降了,"好,你给我个期限
,给我个奔头,你说,你让我等多长时间,我死等。"
他看着我,眼睛半眯起来,随后趁我一个放松挣脱了我的怀抱。
"等你,我,小九,六哥......等咱们四个都出了专辑吧。"
这是那天他留给我的最后的声音,说完这句话,他拉开门就跑出了休息室,只剩下我
一个人愣在原地。
我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但我又担心这只是我的片面猜测,我想,
我们之间的距离不会太远了,至少我有了盼头,一张专辑,一张专辑!这成了我奋斗
的指向,我那时对于再次在一起的近在咫尺深信不疑,深信不疑中,我忘了考虑客观
因素的不可抗力,我头脑极单纯的在之后的一年中将制作最好的专辑当作目标,但就
在我离那个终点越来越近时,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却又将我们的重逢拉远了。
也许说变故都不够贴切,那是一场灾难,是全中国的灾难......
二零零三年是灾难性的一年,这么说并不夸张,因为从这一年的年初,直到接近年底
,全中国都在疾病恐慌的阴影中,那可以说是一场瘟疫了。
非典。
对于这个词汇,我印象深刻,深刻的不能再深刻了,我估摸着,就算我七老八十了,
这一年我也会照样记得。
初次听说这种新型疾病是在年初,二月中旬的时候我还经常和强子二徽上华威淘衣服
,当时对于非典只有一个模糊的概念,真正感到危机就在身边了大概是四月,那时的
恐慌指数已经上升到一定高度了,满大街都是带口罩的人,公司也正在商讨要不要休
假,当时我头一个想到的就是周小川。
我给他打电话,让他千万注意安全,没事儿别到处乱跑,新衣裳一天不买死不了,公
众活动一天不参加死不了,还有你女朋友,看好了她,俩人都健健康康的才有活头儿

我说得挺激动,挺紧张,他答应得挺轻松。
"成,我知道。"他说,"你自己也多注意。"
扔下电话,我有种虚脱一般的感觉,我坐在沙发里往下出溜,听着真皮面料和牛仔裤
摩擦的声音,然后在快要坐到地上之前听见了开门声。
"哟,裴哥,干吗呢?都快出溜茶几下头去了。"进来的是林强,他关好门,提着塑料
袋走到沙发前头。
"犯困。"随便找了个理由混了过去,我坐起来,去翻他放在茶几上的东西,"买什么
去了?"
"储备粮,这几天我准备老老实实在家呆着。"坐在我对面,他掏兜摸烟。
"总共才一礼拜假,跟没有一样。"我哼了一声,然后从一个塑料袋里掏出一包方便面
,撕开袋口,"你还挺在乎。"
"那是,难得有个假,孙子才不在乎呢。"点烟,拿过烟灰缸放在腿上,他叹了口气,
"你说,非典都闹成这样了,公司也不放长假。"
"放长假有个屁用,不也是跟家闷着?那还不如现在跟排练室闷着呢。"我掰了一块方
便面塞进嘴里,感觉有点扎牙床子,不过味道还可以,刚想再说两句什么,排练室的
门突然开了,进来的是二徽。
"哟,你怎么也不戴口罩就来了?"林强看着脸上什么也没挡着的小孩。
"我受不了了。"关好门,二徽直接走到饮水机前,接了一大杯水咕嘟咕嘟猛灌了一气
,"现在口罩越出越邪乎,又有什么二十七层的了,九层的我戴着都上不来气儿,二
十七层的不憋死等什么呢。"
"也是。"我苦笑,"不戴就不戴,甭给自己制造紧张气氛。"
说实话,我觉得我们仨都够意思的,在广大人民群众都恨不能戴上防毒面具才敢出门
的日子里,我们愣一直就是什么防护措施都不做,公司也一再强调请大家注意注意,
可我们就是压根儿没当过真,九儿说我们仨真是一帮亡命徒,你们不是北京杂种谁是
北京杂种,我哈哈的笑,说九儿你算是说对了,我们就是杂种,杂种比较强悍,有免
疫力,九儿说那我可得赶紧给中科院打电话,把你们仨拉走做研究去,赶明儿弄出个
什么疫苗来也算造福人民。我说弄疫苗哪儿用得着我们仨都去呀,我自己个儿还不够
?强子拉家带口,二徽又小,就甭做无畏的牺牲了。
"拉家带口的是你吧。"小九瞪我。
"强子也是啊,他不得拉着你带着你吗?"
我一句话,小九半天没说出话来,脸通红,我知道我又说到点儿上了。
实际上非典这段时间小九和林强之间的距离反而凑近了,经常扎在一堆儿亲亲密密嘀
嘀咕咕,我看着挺高兴,也挺嫉妒,我向周小川什么时候才能回到我身边儿来。
可能是我念秧儿念的,也可能是老天爷可怜我,日子到了五月下旬,终于有了和他近
距离接触的机会,只是这个机会我刚一撞上的时候有点儿惊心动魄。
那天,小九给我打电话,特急,说嚼子你快劝劝川儿吧,他非要上节目!你说着非常
时期他他妈上哪门子节目呀!但凡观众席里有一个非典病毒携带者,但凡他要在感染
距离之内......
我听得差点儿背过气去,心说周小川啊周小川,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你怎么这么不
拿自己命当命啊你?!该,你该,你就玩儿吧,你把自己玩儿死算。
"那什么......你先告诉我他上哪节目?"尽量劝自己冷静,我问小九。
"好像是......什么什么惊喜特访。"
惊喜?惊喜个屁!你这么干让我就剩下惊了,心里念叨着,我挂了电话就直奔电视台
赶过去了,路上我给周小川打电话,却一直都是关机,给家打,自然是没人接,我心
说坏了,他肯定进录影棚了。脚下一直踩着油门,我到达目的地下车之后用最快速度
跑进了电视台。
说实在的,幸亏那天我感到及时,虽然没赶上阻止周小川上节目,却顺利找到了惊喜
创造者。
是六哥。
"哟?嚼子?"已经留了长发的瘦削男人正坐在沙发里看报纸,被我破门而入吓了一跳

"六哥?你怎么在这儿呢?"我不可思议。
"这不惊喜特访吗,主要采访对象节目做到一半儿就上第二个被采访者,事先第一个
人不知道这人是谁。"挺轻松的介绍着,六哥指了指我身后的门,"关上,别让别人瞅
见我,这儿离录影棚特近。"
"哦哦。"赶紧关了门,我进屋坐在沙发上,半天才问了一句,"六哥,你怎么这种时
候还上节目啊?北京都封城了。"
"主要是这节目不是纯娱乐性质的。"放下报纸,他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这期
主题和非典有关,挺有意义。"
"有意义归有意义,可这也太危险了。"我皱眉。
"不至于,电视台还是相对安全的,没那么邪乎。"六哥轻轻笑,笑得我心里直哆嗦。
我知道我有点儿邪乎了,可这也得看是因为谁,但凡要是一外人,我再怎么着也邪乎
不起来,可问题在于,这是周小川,什么事儿一搁他身上,我想不邪乎都难。
"六哥,这访问是事先都准备好问题的吗?"我问。
"也没有,就是主持人那儿有一大致的提纲,不是那种从头问到尾的。"
"哦......"我点了点头,然后吁了口气,"......对了,六哥,你最近挺好的?"
"挺好,就是前一阵儿因为非典,新专辑卖得没预料的好。"他淡淡的笑,"后来开通
了网上订购,就好多了。"
"嗯,那是。"我点头,然后在下一秒钟突然愣住了,"六哥,你刚说什么来着?"
"啊?"
"新专辑?"我确认着。
"是啊,就头两天,哎......哎哎......"
后头的话,六哥没来得及说出来,因为我扑过去就一把抱住了他,我挺激动,不,应
该说我特激动,我激动的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半天,我才松开被我弄得一脸茫然
的六哥。
"得罪了得罪了。"我傻笑着帮他弄整齐衣襟。
"你怎么了?"六哥"惊魂未定"看着我。
"没什么,真没什么,我恭喜你。"
我仍旧傻笑,虽然表面上渐渐冷静了下来,可心里仍旧翻江倒海,我满脑子都是当初
周小川的那句话,等咱们都出了新专辑,等咱们都出了新专辑,一年多了,我等着盼
着,这总算让我瞅见曙光了。行,梁雪原,这要搁古代我绝对得给你三跪九叩大礼伺
候,你是我恩人,大恩不言谢,我在心里头先给你磕一个了。
"那什么......六哥。"我又坐回原处,"这访问......周小川是一点儿都不知道第二
个出场的是你吗?"
"是啊。"
"哦......"我点头,然后嬉皮笑脸凑了过去,"那,恩人,咱俩商量一事儿......"
细想想那天我真是挺能拽的,一通胡诌乱侃连带装可怜,终于成功地让六哥把这第二
被访问者的位置让给了我,当时我就想啊,我到时候怎么面对主持人的惊讶,不能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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