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右安门外 上——viburnum
viburnum  发于:2010年12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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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儿过去。"
"哪儿呢?哪儿呢?"林强往车窗外头看。
"走过了,现在看不见啦。"我吹了声口哨,然后也把座椅放低了一点,"你没延福啊

,小子,再多修炼几年吧。"
心里美不兹儿的,我有点飘飘然,让上海十月末的夜风那么一吹,从骨头缝儿里往外

透着的舒坦。
那是我离开北京的第一年的第二个月的尾声,上海还挺暖和,但千里之外的北京却已

经冷风嗖嗖,继而又很快迎来了短暂秋天之后的漫长寒冬,然后就是十一月中旬的第

一场雪。
"北京下雪了!"周小川在电话里兴奋的叫。
"冷不冷?"我问。
"不冷,雪不大,主要是......"
"主要是雨吧?雨夹雪?"
"哎?你怎么知道?"
"你傻了?我听天气预报啊。"
"真没劲,还说给你一惊喜呢。"那小子明显有点失望,我却乐不可支。
"惊喜?我又不在北京,有什么可惊喜的,再说,你都多大了?都十九了吧?看见下

雪还这么兴奋?"
一番"教导"成功引发了对方的不满,周小川气呼呼的骂我:
"病人!裴建军,你丫就是一病人!没情调透了你!"
"哎哎,说谁呢?"我还跟他逗,"我这儿挺暖和的,你别着凉才是真的,你说你要是

冻着了,你不就成了病人了......"
"死去吧你!我挂电话了!"终于被惹毛了,周小川用中断对话吓唬我。
"别别别!我逗你玩儿呢!"赶紧住口,我嬉皮笑脸的道歉,"这不是太长时间没见着

你,想得我有点儿胡说八道了嘛。"
"少来这套,你在那边儿交了几个女朋友了?啊?南方妹子都特水灵吧?是不是也特

温柔?你现在是温柔乡里好缠绵了吧我的建军哥。"
我差点当场撂倒,这小子什么时候也这么损了?唉,失败失败,都怪我一不留神叫周

小川学了坏,我是罪人,我认罪,我还得赎罪,等我放寒假就立马回北京去好好教育

他。
"行行,你等着......"
"我等着呢,你打算怎么着吧。"
"你还招我?你小子看来是不想从我这儿活着出去了。"
"少吓唬我,你回来看谁整谁。"
谁也不让着谁,我们俩一斗嘴就这样,不过这是长途,也真不敢斗起来没完,于是,

找到了适当的时机,我们很默契的停了下来。
"对了,你的乐队怎么样了?"我问。
"还成,一点点来呗。"他说的挺轻松。
"不容易吧?你也甭跟我逞能,川川,有事儿就跟我说,听见没有?"
"我真没什么事,也不是说累得要死,还没到抗不住的份儿上呢,再说了,就算我真

抗不住了,还有你呢。"
"这话算你说对了。"我笑,"你还记着就行,反正有什么不痛快的,就告诉我。"
"知道。"他答应。
我听见他在电话那头儿轻轻的笑声,是很轻很轻的笑声,但我能听得见,他的呼吸引

发了电话中轻微颤动着的细小噪音,那种细雨穿林打叶一般的声音让我不由自主眯起

了眼。我有点陶醉,有点晕乎,有点找不着北,有点都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嚼子,你那边也注意着点,南方一到冬天就阴冷,又没暖气,被子也薄。"很家常的

叮嘱,和我妈每回跟我说的差不多,但听起来感觉却完全不同。
"我不要紧,我身体好啊,你不用惦记。"
握着话筒,我觉得浑身上下有股热气从单田往四肢扩散,蔓延开来,一点点的布满每

一条神经,让我打心眼儿里觉得那么......那么能脱胎换骨。
在上海的日子里,和周小川的电话联系是很珍贵的享受时间,我很小心的珍惜着这些

时间,虽然同屋的人在确定我和那个传说中已经甩掉我的"女朋友"又和好了之后,公

认我是"打电话最没内容的人"。
如果从某种角度而言,我们的通话的确没什么内容,除了斗就是斗,说正经事的时候

也透着那么一股子不正经,但在我看来,这比打电话只知道要生活费,或者汇报日常

流水账的要强不知道多少倍了。
那个学期,我生活中有两件事特别重要,一件是跟林强聊天,聊音乐,一件就是和周

小川打电话。当然,上课学习也很重要,不过我自认为我这么聪明的人没必要把这些

看这么重,我能应付学业上的东西,虽然不大喜欢。
十二月,南方也正式进入冬季,果然开始阴冷了,最让我头疼的是,宿舍里统一发的

被子不够长,想盖好上半身,挡住肩膀,脚就会晾在外头,想盖好脚,肩膀又要挨冻

,那段时间我发誓,下学期绝对要把家里的十斤棉大被子背来,否则开春儿之前我就

成冰棍儿了。
元旦那两天放假,同屋的弟兄们拉着我去外头玩儿,我张口就说"黄浦江",大伙都愣

了,说你怎么都来上海这么长时间了还没去够啊?隔三差五的就走一趟,这马上就放

假了,还要去?我一本正经:"我爱黄浦江啊,原来我们家房后头就有条河,我也算

是跟河边儿长大的,所以离不开水。"
一番话,还真就让他们全信了,结果元旦的第一个计划就是跑到黄浦江边儿去照了一

大堆照片,和弟兄们的合影自然要占多数,我额外要求了几张单人的,准备洗出来之

后给周小川寄过去。
"给家里寄?"把照片递给我的人随口问。
"啊,对。"我抓了抓头皮,"还有我傍肩儿。"
"什么?"
"‘傍肩儿'就是‘相好儿的',就是‘情儿',就是......"我绕了半天,还是没绕到

最关键的那个词汇上。
"女朋友?"终于受不了我的"方言攻击",对方说出了标准称呼。
"嘿嘿......差不多吧。"我傻笑,然后看了看手上的照片。
有点白痴相,没办法,那时候照相好像根本不会摆姿势,就是傻站在那儿,后面是滔

滔江水,但我挺喜欢这些照片,我知道周小川也喜欢,这是后来放了假,我连夜坐火

车赶回北京之后,他亲口跟我说的。
我就怕别人跟我哭,说实话,我宁可让人臭骂一顿,也不愿意让人为我掉眼泪。
"你没事儿吧?我不就是几个月没回来吗。"站在火车站,我提着大包小包,看着面前

拼命抹眼睛的家伙。
对方一句话也不说,或许是已经哽住了嗓子,开不了口,半天,才总算缓过来这口气


"裴、裴建军,你、你......"因为太努力想控制住哭出声的冲动,周小川开始无法抑

制的打嗝,说起话来断断续续,有点可笑,又有点可怜。
"我怎么了?啊?我怎么招着您了?您说啊,不知道我脑子不好使啊,您以这样儿我

转不过弯儿来,行了行了,别吓唬我了,您要打要骂就赶紧的,要是口头批评就等您

顺过气儿来再说,不过首先您得告诉我我错哪儿了让您这么激动?我肯定改,您也得

给我机会是不是?"
一番话下来,倒是成功的让面前的人破涕为笑了,周小川吸了吸鼻子,然后抬手就给

了我一拳。
"你怎么还这么贫哪。"
"这不胎里带嘛,干吗?你烦了?"把沉甸甸的包提稳了,我示意他先离开站台。
"没有,就是太长时间没听见,不习惯了。"他乖乖跟在我后头。
"不至于吧,咱们打电话时候不也这样儿嘛。"
"那是电话里,这是活人。"
"电话里好还是活人好?"我逗他。
"都不怎么样。"打嗝抑制住了一点,他淡淡扯动嘴角。
"不是吧,我在你心里就这评价?"
"你还想要听多好的?"
"怎么着也得说说这几个月有多想我吧?"我说,然后追问,"哎,到底想我了没有?"
"......"半天没作声,他抬起眼皮看了我一眼,接着很狡猾的转变话题,"哎,你怎

么一点儿也没白啊?"
"我哪儿知道,可能是我身上黑色素太执著了。"
"真可怜,你这辈子都别想白了。"
"不白就不白,干吗,你嫌我黑啊?"我朝他凑了凑,却被推开了。
"我是嫌你脏,瞅瞅,头发都擀毡了,脸也不洗,胡子也不刮,跟民工似的。"他边说

边在我身上指指点点。
"我也没辙啊,火车一开就二十八小时,硬座普通车什么条件你知道吗?可巧我坐的

那趟线儿还没到黄河呢就停水了,幸亏我还有瓶白开水,要不渴都能渴死,我算是知

道什么叫惨了,当年上甘岭战士怎么苦的,我也差不多。"
"你别逗了。"他哼了一声,"你哪儿能跟革命志士比。"
"我也就是做一比较,你看你还当真了。"我笑他。
笑归笑,但当时周小川是真当真了,我能看出来,听语气也能听出来,他当真的,是

我在火车上受的罪,我知道这小子心疼我,只不过就时后槽牙咬得紧,一个字也不说

罢了。
"你瘦了。"他突然开口。
"是吗?我怎么没觉得?"
"少打岔,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长途的钱是从哪儿省出来的。"他瞪了我一眼,然后在

我借着车站里灯光看他的时候一下子别过头去。
我没说话,心里头觉得满满当当的,我当时想,有他这句知冷知热的话,我以前就算

没白饿着,以后也照样,让我饿死我都没脾气。
其实要说周小川这个人啊,可爱,就可爱在这儿了,那种有点小心病却死活不肯招认

的性子要说起来是一阵阵儿挺招人恨,但这种恨却停留在你心坎儿上最边缘最边缘的

地方,特不牢靠,让风一吹就掉进深渊摔得粉碎,最后占据主导位置的,还得说是觉

得他可爱的念头,这种念头从产生的那一刻起就根深蒂固了,也不是说就拔不下来,

二是我压根儿就没打算拔。
于是,周小川就成了我心里最柔软的那块地方的占领者,他高兴,我就高兴,他难过

,我就火烧火燎的那么不踏实,他冲我笑一个,我就立刻心花怒放,可能这样的话要

是真跟他说了能吓他个好歹的,但我真是那么想过。
"这点儿回家,你爸妈都睡了,要不先去我家吧。"他突然提议。
"你家?你爸妈这点儿不也睡了吗?"我笑。
"没有,他们俩昨天带着我妹妹去我姥姥家了,这两天家里都没人。"
"那你就自己一人儿住啊?"
"那可不嘛。"
"不害怕?"
"害什么怕啊。"他皱眉。
"我记得你小时候挺胆小的,打个雷都能吓哭了。"我揭他的短,结果很快被反驳。
"那是小时候行不行?再说这是冬天,也没雷啊。"边说边从我手里接过最轻的那个包

,他指了指出站口外头的小吃店,"去吃点东西吧。"
"你没给我准备饭哪?"我故作不满,"还避重就轻,你怎么不帮我拿这个最沉的?"
"甭来劲。"他头也不回朝前走,"准备饭?我还真挺待见你,凑合跟这儿吃两口吧。"
"唉......刚才也不知道谁一看见我下车就掉眼泪的。"提高音调抱怨的结果是被一脚

"踢"进了小店,周小川朝昏昏欲睡的老板招呼了一声,然后帮我把包放在一堆儿。
"两位吃点什么?"一边拿白手巾擦桌子,老板很殷勤地问。
"有什么好的?"他先开口。
"好的?好的恐怕要现做了,米饭炒菜?"
"行,有糖醋里脊没有?"
话一出口,吓得我差点儿从小凳子上出溜下去,这小子发财了?!糖醋里脊?你把我

糖醋了得了!
"慢着慢着!"赶紧拦住了已经准备往厨房走的老板,我否定了刚刚周小川的提议,"

不要!不要那么麻烦的,我们呆会儿还有事儿呢,您给来两碗面条吧!"
"到底要什么?"对方有点儿茫然的看了看周小川。
"面!面!西红柿鸡蛋打卤就成。"我再次强调。
"没西红柿的,早就卖完了,您要非吃面不可就只有芝麻酱的。"
"行行行,没芝麻酱您给我来碗盐水我就着喝都成!"
可能我说话的样子有点夸张,老板一下子笑了,随后转身走进后面的厨房。
"你干吗呀?难得我说可怜可怜你,请你吃顿好的,你还挺拿堂。"
"我不是拿堂,请我吃顿糖醋里脊你下半月还过不过了?"
"哪儿那么悬啊,又不是多贵。"
"行了,你省着点儿吧,省着点儿好好建设你那‘桥',我吃面条就挺好,再说在上海

呆这么长时间,本邦菜吃了半年,我想一碗正宗老北京芝麻酱面都快想疯了。"
"嘁......没糖醋里脊的命你就。"他白了我一眼。
"对对,我是芝麻酱面的命,最多了再加两瓣儿蒜,一条黄瓜,一盘子炸糊了的花生

豆儿,您老人家是满汉全席,别跟我们这穷人一般见识。"
"去一边儿去!"他笑出声来,然后从桌子底下踹了我一脚。
那天,我们俩窝在北京站门口的小吃店吃了一顿热乎乎的芝麻酱面,外头北风那个吹

,屋里火炉子那个旺,吃完之后一人出了一脑门子汗,如果没记错,那时我活了这三

十几年来吃得最好的一顿夜宵了,那之后,竟再也没半夜回北京过,每次回来,也是

吃别的东西,好像完全忘了世上有芝麻酱面这种人间极品美味,而现在想来,似乎嘴

里还残留着那时芝麻酱的香,和紫皮儿独头蒜特有的、钻太阳穴的那种辣。
那天晚上,我没回家,跟着周小川,我去了他家,走进建安里五巷口的时候,我觉得

热血沸腾,不夸张,我有种大喊"我裴建军又回来了!!!"的冲动,不过周小川说,

我要是那样肯定得让人扔砖头,还说我就算喊,也得尊重原作,喊"胡汉三又回来了"


好,我是胡汉三,我是土匪恶霸,既然这样我就不用跟你客气了,进了他家门,我扔

下行李就躺在了床上。
"起来!去洗澡去!"他冲着我扑过来,一把拽住我的军大衣领子,往起拉我。
"别别,让我躺会儿,快累死了。"我耍赖。
"不成!一身土,你躺完了我还得重新换床单!"拽了好几次,他才把故意往他枕头上

蹭的我给拉了起来,然后连推带搡的赶进了小浴室。
"哎!我没换洗衣服啊。"我从门缝喊他。
"你包里呢?"
"那都是要洗的。"
半天没吭气儿,我知道周小川肯定一脸想杀了我的表情,最后,他才无奈的说了句"

那先穿我的吧。"
好、好,这就行了。我满意的关上门,然后认认真真地洗了个热水澡。
那时候各家各户还没有热水器,夏天是用大油漆桶放在房顶上晒热水,到了冬天就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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