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龙行 第一部 山河变色 下——行到水穷处
行到水穷处  发于:2010年12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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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我的死活,所以你们都来折磨我么?宝儿,宝儿,你在哪里?你可已经忘记我了么

?当然,你应当忘记,今天我的样子被你看到,你肯定连饭都吃不下去。"

他慢慢地将自己的身子移了移,已经无法站起来了,前一次过堂,被鞭子抽得几乎连

魂都没有了。前天醒来,全身除了痛之外,没有任何其他感觉。脑子里除了鞭子的声

音,响不出第二种东西。用了整整半天,才把想疯的念头从脑中逐出去。昨天,可以

慢慢的动一动,可以疼得全身抽搐。牢子怕他死了,倒是每一顿都来喂,可是多半都

落到了地上。今天,总算可以勉强抬一抬头。他盯了一会儿牢子,希望他能打开巨枷

,让自己松口气。可是牢子别过头去,不理他。云树垂下头,趴在地上。想,想,想

什么?不想父皇,不想,想母妃,想宝儿,想所有让自己留恋的东西。迷迷糊糊中,

宝儿那含笑的脸让自己沉醉,忘记伤痛,忘记冤屈,心里只有幸福,只有快乐。宝儿

,我的宝儿,走吧,只要你开心,我就开心。

趴了一会儿,再换一个姿势,仍然是避免不了刑伤带来的巨痛,每一处皮下神经都被

带动起来,不遗余力的做着神经痛觉运动。也许他们觉得他们的主人从来没有感受过

痛苦,所以要让他彻底品味一下痛苦的感觉。

天色已晚,牢子喂了他晚饭,牢里的食物粗粝得尤如砂石,云树知道不吃,死路一条

,无法向父皇陈述自己的冤枉。为了见到父皇,自己要挺下去,一定要吃。带着石粒

的馊饭从口中往下吞,食道被磨得一阵阵的痉挛。勉强吃了半碗多饭,云树低声对牢

子道谢道:"大叔,谢谢你。如果云树没有出去的日子,云树在地下保佑你。如果云

树还有出去的日子,云树一定会报答你这些日子喂食之恩的。"

那牢子偷偷抹眼泪道:"三皇子,您快别那么说。那年我老娘死了,没有钱下葬,是

三皇子您庄子上出的钱。多下的钱,小人还娶了一个媳妇,我们都忘不了三皇子您的

好处。皇子,不是小人不给您开枷,实在是那钥匙在高将军手上,小的无计可施啊。

"

云树微微一笑,透过脸上的污迹,双目澄洁如清泉。牢子哭道:"皇子殿下,您好人

有好报,小人相信,您是冤枉的。您一定会出来的。小人还等着您给打赏呢。"

云树刚想说两句笑话,只听牢外一阵乱,然后是禁军奔跑进来。牢子慌忙的将东西收

起来。几个禁军进了牢,将云树拖起来,开了枷和锁,然后便将他拖走了。牢子大惊

,心想,难道要今晚动手么,不好了,要快点通知乌头老弟。要不然,皇子死在哪里

都不知道。见禁军已经出了牢,牢子跟着守牢门的道:"他们向什么方向去了?"

"押上囚车,往皇宫方向。"

牢子对守门的道:"反正我看守的犯人,一时半会回不来,老哥,我好些天没有见老

婆孩子了,我回去,松快松快去。"守门的也不为难,牢子就飞奔着回家去了。

云树闭着眼睛任由他们拖着,到了现在,任何事情都只能听天由命了,要秘密处死么

,这也好,省得死前受人作践。没有想到,这些禁军把自己拖到一个大木桶边,不管

三七二十一,便将他往里边一扔。那带着微盐的水浸得云树猛地从桶里窜起来。两个

禁军又将他按下,然后拼命的给云树刷起来。等他们刷完了,把云树捞起来一看,云

树已经昏死过去了。

这倒也好,省得犯人折腾,禁军给云树擦干净。尽管犯人伤痕累累,但那恰如在白玉

雕成的塑像上再加上了一道道淡粉色的花痕,叫这些禁军看得血脉彭胀。要不是皇帝

要见犯人,这云树的清白已经不保了。将周身擦完了,一个粗汉拿过衣服给云树穿,

另一个道:"等会儿再穿行不行?让我再瞅瞅,这天生尤物,别说一辈子瞧不到一个

,便是十辈子,也是碰不到的。今儿碰到了,动不得,还不让看啊。"

"你找死,皇帝马上要见犯人,你耽误得起么?将军在外边等着,咱们还不快些。"

"高将军自己是个粗胚,他不解风情,咱们俩也不解么?"

"活得太长是不是?还想解风情,就算是犯人,轮得到你来解。人家还是龙子凤孙。

还不快点。"

两个禁军把云树收拾停当,把伤痕能包扎的都包好了,扶着他来到外边。这时云树也

已经醒了。这算是那一出,把自己打扮得干干净净的,刻意掩饰伤痕。突然他想到的

,是,是父皇要见我,父皇他,他还想着我,他终于要见我了。我可以述说冤枉,可

以重见天日了。云树大喜过望,也不管高将军的冷嘲热讽,静心息气,开始运起内功

来,慢慢抚平伤痛。不能让父皇看见自己悲惨的样子,这样父皇会伤心的。

禁军半拖扶着他向皇宫内院进发,已经过了神武门、凤和门、安民阁,快要到含元宫

了。父皇,父皇,半月多不见,您还好么?您没有生气么?孩儿一定会向您解释,一

定会向您说清楚。老天有眼,父皇终于肯见我了。古云树控制不了内心的喜悦,边走

边抹眼泪。

含元宫里,云妃看着这些枪支刀器,面无人色的跪着。天啊,树儿,你真的,真的要

造反。你真的做了那些事。你变了,变得太可怕了。你居然控制杀手,居然要谋害你

父皇。云妃颤抖着给皇帝磕头,边磕边掉下泪来,她抖着纤唇道:"陛下,罪妾生下

如此孽子,罪妾实在不知他的所作所为。但罪妾养子不教,罪妾愿与这孽子同死。"

古素闲长长的叹气,将云妃扶起来道:"念儿,平生最大的错误便是送这畜生去龙燕

,以至于受小人的挑唆,心性大变。你与朕就当没有生过这个孩子,朕对你的心意还

是不变的。你也不要太伤心。今天,你好好劝劝这个畜生,如果认罪,朕可以考虑饶

他不死。只要交出那俩兄弟,朕还把他当儿子。"

夫妻二人正在说话间,太监尖声尖气道:"古云树带到。"

云妃抬头,看见儿子慢慢的走进来。二十多天不见,云树整个人小了几圈了,一双眼

睛本来就大,现在,整个脸上,仿佛都叫这双眼睛人给占了,下巴尖的可怜。颧骨上

还带着一道道淤青。真的想扑上去仔细察看孩子有没有受到伤害,但是目光扫到那些

兵器,扫到皇上那平静却无情的脸,云妃将一腔爱子之心都压了下去。

云树为了不教父皇看见自己的样子伤心,他是强忍受伤痛,不让人扶着一步步进来的

,见到母妃也在,更是喜从天降。他一点点的跪下,把涌到喉头的泪水全都压了下去

,战栗着道:"不孝儿古云树叩见皇帝陛下,叩见云娘娘。"

古素闲看到他二十来天消瘦如此,心里也很难过,可是朝廷的法律在上面挂着。正大

光明四个字在含元宫上空垂着。既然是亲审,自然不能因为怜惜而坏了规矩。他仰了

仰头,想起当初树儿出生时,自己何等兴高采烈,今天,却要亲自审理儿子,骨肉相

残引起的痛苦以此为最。当年自己帮助哥哥夺位,杀了二皇伯,今天,自己要杀儿子

,这不是报应是什么。

古素闲轻声道:"按规矩,君上问话,跪着回话,不准抬头。"

云树还想再多看看母亲,再看看父皇,可是一听父皇那几乎没有温度的话语,便缓缓

将头低了下去。上身往上抬了抬,以免将伤腿压得更痛。古素闲道:"今天,不需要

你自己说什么,朕问什么,你答什么。"

云树低低的压着哭音道:"是。"

"朕问你,高永明将军是不是你派杀手杀的。"

"不是,不孝儿根本不知道这件事。"

"那么,宁则平又如何出现在高将军被杀的现场。"

"不知道,不孝儿平常不太用他们这些侍卫,他们去哪里,只要说一声,一般都不限

制。"

"好,朕再问你,慎妃去敬香,你是不是早已经派人潜伏,你意图杀死她,除掉皇位

的绊脚石,是也不是?"

"不是,我不知道慎妃要去做什么。"

"好,那当时慎妃出事,你听后却脸露笑容,你当时心里在想什么?"

云树奇怪的想着,自己什么时候面露笑容了?他哪里还记得起,当时金殿里讨论着皇

位的继承,他却在回味与宝儿这些天的情浓意蜜,想着想着脸上便笑意浓浓。这无意

间的事,你让他如何想得起来,一刹时只觉得莫名其妙。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莫非当

时我想着宝儿,所以脸上便笑容可掬么?

想到这里,也顾不得羞耻,坦承其事道:"当时,不孝儿并非听清发生了什么事,不

孝儿正在想自己的同学。"

"好,你可以听不清慎妃的事,你却听清了朕的四皇叔力推大皇子为太子,然后便在

他回家的路上,派来自龙燕的杀手集团雨夜派的杀手杀了他。"

"不孝儿当时在睡觉,什么事情都弄不清楚。"

"你弄不清楚,我那你连家中的假山有暗门也弄不清楚,暗门里边有皇冠皇袍也弄不

清楚。你看到一箱子和你串通的反臣们的信,你一把火烧了,你也弄不清楚。你让那

个叫乌头的侍卫通知你的同伙逃跑,你也弄不清楚是不是?"

"皇上,那是有人刻意陷害不孝儿的。"

"有人刻意陷害,刻意到你的许多庄子的暗洞里都有武器?刻意到你的奶娘的儿子充

当杀手?事到如今,证据不但确凿,而且十分充分,你还要抵赖,把什么事情都推作

你不知道。古云树,你好让朕失望。云妃你都听见了,朕逼他没有,朕冤枉他没有?

"

云妃颤抖着手指,泪水已经将眼睛全都给遮住了,她跌跌撞撞的到儿子面前,指着儿

子的鼻子道:"你,你,你这个孽子,你知道,你在做什么么?你把为娘所有的嘱咐

都忘记了么?你,你好让娘亲伤心,好让娘亲伤心啊!"说完,也不管方向,只在云树

头上乱打。

没有想到连母妃都这样看自己,云树由充满希望一下子跌入到了伤心绝望的谷底,他

愤怒的拔开母妃的手,失去理智、歇斯底里的大叫道:"没有,母妃,我没有,我没

有叛乱,我没有做这些事。我不知道是谁要算计我,总之我没有。我可以对天发誓,

对古家的列祖列宗发誓。我没有,我没有啊!"

古素闲用力一拍桌子,啪的一声,那桌面被他的真力震成了两半,古素闲暴喝一声道

:"够了,你不要再假惺惺了,不要再演戏了。我问你,那对金氏兄弟他们是从哪里

来的?他们是前鸿雁逃跑的贵族,他们是想借助你的力量东山再起,他们是想借你来

跟龙燕、北渊、龙泽作对是不是?他们用了什么话来迷惑你,是让你做统一天下的圣

君是不是?是让你满足你的淫欲是不是?你回答我。"

云树听到几句话,知道自己的行踪一直受父皇的监视,失望加上痛心,终于使他没有

气力再站起来。他在母妃的拍打下,扑倒在地上。他抱住了自己的头,失声痛哭。过

了好久,他慢慢抬起头来,将眼泪拭去,微笑道:"父皇,母妃,既然你们已经认定

,既然你们这样看不孝儿,不孝儿觉得申辩已经毫无意义。不孝儿认罪,是,所有的

一切都是不孝儿做的,跟金家兄弟无关。他们从来没有迷惑过不孝儿,是不孝儿自己

淫荡,自己缠上他们。父皇母妃......"

说到这里,他觉得自己的心血上涌,便慢慢磕下头去,一连磕了九个,才抬头道:"

父皇母妃,这是不孝儿最后一次这样叫你们。就当从来没有生过不孝儿,父皇,不孝

儿已经认罪,您今晚的目的已经达到。从此便是罪民,罪民已经无话可说,如果陛下

没有什么话要问,罪民想回牢去。罪民等候陛下的圣意。"他又给皇帝磕了九个头,

扶着地,一点点又站起来。看了看母妃,苦笑一声道:"母妃,您多保重,云树,您

就不想再想了。他辜负了您的希望,没有好可惜的。"说完,也不待皇帝斥退,便一

步步向外走去。那双腿的痛楚已经钻心,但是父皇母妃刚才的问话,已经彻底击溃了

他的信心。没有人相信他,没有人关心他的死活。他受了这样重的刑,父皇母妃见面

没有一句问他好不好。原来皇权真的可以把骨肉亲情变得一文不值。他的脑中已经嗡

嗡乱响,心口巨痛,胃不断的向上收缩,肺部几乎已经不能呼吸。可是他还是硬撑着

出了含元宫,一步步向刑部大牢方向挪动。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十六岁的稚嫩之躯再也挡不住连日的创伤,他往前猛的扑去,觉

得心中一裂,嗓子里又甜又痒,一口鲜血直往外奔出来。他的身子软下去,两个禁军

伸手来扶他,他想拔开他们,但是手却已经无法控制方向。他要死的,他的脑中只有

这样一个念头。恍惚间好像觉得周围很乱,但是他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天地一片黑

暗,他开始向那黑暗落下去。

 

 

 

三十五,一片云心入宝壶

 

三十五,一片云心入宝壶

云树觉得自己突然坠入到了无边的黑暗这中,那黑暗越来越来沉重,云树渐渐感到自

己迷失在黑暗之中。他想摸到边,可是却好像摸到了软软的触手。这触手就像母亲的

手一般,那样的温柔却又绵软,暖和和而又体贴。被它触摸时,云树有一种奇异的感

觉。那触手好像在爱抚自己,亲近自己,让我成为它的儿女甚至是它的一部分。就像

婴儿是母亲的一部分那样,它想要接纳我,亲近我,让我永远带着它的印迹。

但我不是一个可以继承母亲所有遗传的婴儿。我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1.70的个子,

修长的躯体都使我不可能像一个同婴儿一样的受摆布。我竭力的挣脱它的一丝丝黑色

的柔媚的手。我全力的想象的着阳光的温暖和宝儿的快乐,然后我觉得黑色在渐渐的

淡去,好像能看见淡淡的幽光。我松了一口气,我想我可以从这个恶梦中醒过来了,

我成功的战胜它了,就像我战胜了无数次考试的恶梦一样。

我开始轻松的漫步,因为不久我就可以自由了,还有比从无边无际的绝望中看到希望

并成功逃脱更让我自豪的吗?我不仅能战胜光天化日的自我,我还能把处在虚幻中的

自我也打个一败涂地。我毕竟是个强者。没有人能压服我,没有人能控制我。

突然空气里传来轻轻的笑声,一种好听但是却让人听后不知所措的声音,好像是一种

鼓惑,又好像是一种挑逗,然而又更像是贪婪的欲望得到满足时的笑声。在这种笑声

中,我觉得发麻,然后我听到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声,一种极度恐惧并肝胆俱裂的叫声

。明明已经淡去的黑暗突然又浓厚起来,而且每一寸浓厚的黑暗都张开一双双更黑暗

的眼睛,张牙舞爪的笑着。避害的本能让我拼命的朝着与叫声相反的方向奔跑。

可是为什么我跑不动了,我的身上多了枷锁和铁链,救救我,父皇,母妃,救救我,

我不要回到监狱里去,我不要再到刑部大堂去受苦,我不要被处死。父皇,母妃,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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