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浪打断千余，“不，这事我去，黑狼领地毕竟我比较熟悉，况且那些人马都是
我的部下亲眷，他们的生命就是我的责任！”
“好，那你尽快启程，赶在楚桧到达前行动！”彻浪继而又看向羽牧，“卿墨此
次回去，怕是有些不妥！”
羽牧看着彻浪，只是摇了摇头。
彻浪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羽牧，他看见了羽牧眼中闪过的决绝和悲痛，难道，
就这么牺牲卿墨吗？
“这两年，他的苦没有人能体会，即使是我，也未曾体谅过他，既然痛苦，那就
解脱！”他该得到解脱了，这尔虞我诈，阴谋诡计，该是摆脱的时候了！
彻浪怔怔看着羽牧，他知道他比谁都痛心，比谁都难过！叹世间沧桑变幻，愚弄
了世人！
黑狼领地。
黑狼带领了少数部下尽快赶到自己的领地，本是熟悉的山寨如今已是付之一炬，
烧的全无形骸。灰烬中躺满了尸体，一股浓郁的烟臭味夹杂着诡异的药味，入目
尽是一片黑色。
看着眼前的惨状，沁浪不禁大喊出声，跪倒在地，身旁的部下也早已崩溃，在灰
烬中狂吼着寻找生还者，但是一个都没有！
五千名兄弟手足，就这样命丧自家山寨！
“楚桧！楚桧！”沁浪咬牙叫着楚桧的名字。
“哎呀，你的山寨这是怎么了？几日未见怎是这副模样了？”身后不经意的响起
声音。
沁浪闻声如触电般站起，眼中充斥着血丝，嗜血的眼神盯视着楚桧，这个比豺狼
还狠毒的男人！
楚桧不在意沁浪那个眼神，只在他面前优哉游哉的踱着步，却不踏上灰烬，还很
嫌弃地捂住鼻子不让自己闻到那股恶臭。
沁浪早已失去了理智，手成鹰爪状，露出了他那如利器般的指甲直向他扑去。楚
桧对他的攻击满不在意，不要忘了，他曾是羽牧父亲手下唯一的隐士，名叫——
无杀，只要违背了他，无一不杀！
只见他竟没有闪躲而是迎上了沁浪的带着尖锐指甲的手，快要接触到门面时却是
一闪，下一刻，他与沁浪擦身而过，沁浪已经在他的身后，心脏处却已经多了一
把匕首。
沁浪不敢相信的看着那把插在自己胸前的夺命匕首，他甚至不知道楚桧是什么时
候出手的，就这样一瞬间，自己竟已经败在了他的手上，这人实在太可怕太狠毒
！沁浪直直的倒向地面，眼睛圆睁欲裂却再也闭不上了。
伟大的黑狼首领，死在了自己已经付之一炬的山寨中，死不瞑目！其余的部下，
则也都曝尸于此！因为楚桧不会给敌人任何余地和机会！
楚桧看着一地尸骸，冷冷道：“其他的狼族可有消息？”
“报告丞相，已经查到狼族皆进了迷雾森林，但森林里只有熟知地形的人才敢进
入，所以……”
“哼，无碍，这帮乌合之众本就是我的棋子，本相也已经用够了！”楚桧一身华
服，眼中却尽显狠辣，“交待你的事情怎么样了？”
“丞相放心，如今武林上卿墨早已成了众矢之的，再加上几位帮主的煽风点火，
卿墨这勾结狼族暗害武林中人的罪名已经坐实了！”
“好！背叛了我，就要受得起我的惩罚！”
楚桧站在灰烬边缘，笑看着眼前的一片浓黑，仿佛所有都只是一场游戏，一场为
他助兴的游戏！
第十六章
白衣公子端静坐于堂上，双袖轻拢，衣不带水。
风云变幻，人世浮沉如烟云轻波。堂上所有的人的脸色在听了黑狼领地的惨状后
皆已动容。浮刹更是控制不住，啜泣出声。
堂外站着的几个黑狼部下听见这个消息皆低头不语，神情却再也掩饰不住的悲痛
，自己的首领，自己的家，自己的兄弟，自己的亲人就在那灰烬中全部如烟般飞
散，不复存在！突如其来的噩耗，铁骨铮铮如他们也承受不了。
白衣公子轻站起身，白色裘衣随之而动，在地上慢慢划出一道淡淡的痕迹，他在
浮刹面前站定，看着这个低着头同样倔强同样有着一身傲骨的孩子。
浮刹泪眼婆娑，抬起头看着羽牧温润如水的脸，眼神复杂。
羽牧的眼睛清冷而坚定，如雪山寒玉，又如秋水波粼。他只看着浮刹，伸出自己
纤长而又冰冷的手抚上了他抬起的头，“从今以后没有了依靠，既然这样，那就
要让自己变得更加坚强，强到可以成为别人的依靠！”
听了这话，浮刹眼中又是一片滚烫，他没有想到，到此时，会安慰自己的竟是自
己曾经的对手，给自己栖身之地的更是自己曾经的敌人。眼泪如决堤般涌出，站
在公子身旁的子书看着，竟也随着他微微的皱起了眉，为他感到伤心。
这个人，曾经被关在小屋里受尽各种酷刑都未曾妥协，曾经看着他明明饥饿难耐
却还是对自己送去的食物无动于衷，曾经看见他对自己的眼神满是威胁和傲气，
那个倔强到死，孤傲的要命，臭脾气又让人讨厌的死狼去哪儿了？这时眼前的他
就像一个在茫茫迷雾中失去了方向，没有依靠的可怜人，他不应该是这样的啊！
子书紧攥着手，情不自禁上前一步，重重的一巴掌拍在了他背上，又朝他大喊道
：“混蛋，你那一身打不断压不垮的硬骨头上哪儿去了？失去了就不能挽回了，
但你至少还有他们！”手指向门外垂头站着的黑狼部下，“拥有就要好好珍惜！
你难过可以，但如果你一直这幅死样子，连我都会瞧不起你！公子说的对，既然
没有了依靠，那就要变得更强！”
浮刹被子书这一打一吼，顿时怔住，收住了眼泪，只用微红的眼睛定定的看着这
个狠狠教训自己的男孩，这次的眼里没有了威胁和戏谑，难得的有了感激和感动
，过于痛苦的脸无法笑得自然，但浮刹仍是扯动嘴角，向他微笑点头。
子书一愣，刚才的一番话纯粹是出于本能，完全没有经过大脑，这时看见浮刹的
反应，竟有些不知所措，挠着后脑勺，脸也微微红了，傻乎乎的回了一笑，只要
他振作了就好啊！
白衣公子眸子一转，看见这一幕，微微的扯了下嘴角。
黑狼首领已死，黑狼部下自然而然以浮刹为首，浮刹年轻有为，倔强刚猛，但对
管理还甚是陌生，况且是在这陌生的山寨，所以黑狼的重新编制自然由彻浪协助
。
黑狼部下进山寨的共有一万五千人，彻浪将他们像白狼一样进行编制，将他们安
排进山寨安定下来，对他们和白狼没有丝毫差异，并宣布，从此再没有黑白狼之
分，如若有人蓄意挑起事端，军法处置！狼族在这样的情况下，第一次和平相处
。这些安排的事宜自然又落到了千余这大军师的手上，他也乐此不疲，打理的井
井有条，有时候，彻浪都恨不得抱着他亲上一口，这大军师，实在是太好用了！
堂外吵吵嚷嚷，堂内的白衣公子端坐着，静如处女，眉目间如水般平静，看不出
情绪。齐叔静侍其右，自从他告诉公子卿墨此时的情形时，公子就是这副模样，
但他知道，公子现在的心里绝对不是如面目般那样平静。
卿墨成为了武林大敌，被围在天铩帮，成为了众矢之的……都是自己逼他到了这
一步，都是自己让他接受这一切，假如当时我就知道事实，假如我当时相信了他
，假如……
白衣公子从来不会后悔，不会动摇，但这次，他真的有了那许许多多的假如！无
波的眼眸低头看着自己白皙的手掌，假如手中还有那朵雪花……如今在那处化开
的是自己的眼泪。
自己曾说过，雪也是有感情的，当它知道它再也回不去时，漫天洒下时，它便哭
了。但此时，这漫天雪花都比不上自己的眼泪来的辛酸痛楚！
天铩帮仿佛又回到了两年前那个满是血腥残暴的夜，整个天铩帮遭到武林中人的
围攻，没有任何言语和预兆，冲进天铩帮就大下杀手。
卿墨拔出宝剑奋力回击，暴吼道：“兄弟们，看来他们定要置我们于死地！那我
们还客气什么？杀一个不亏，杀一双有赚！”身边的属下皆是不怕死之人，既然
注定逃不出这死城，那何不杀个痛快？
眼都已经红了，拔剑迎向来势汹汹的武林中人，看见平时不顺眼的，更是卯上了
狠劲一招毙命，武林败类除掉一个是一个！
所幸天铩帮的老弱妇孺早已经被安排撤离，留下的都是甘愿跟随卿墨共抗到底的
死士，大家都杀的毫无顾忌，卿墨狂暴之色尽显，积蓄了两年的怒气，在此刻彻
底爆发，在血池中杀的痛快，衣服早已分不清原本的颜色，血染衣襟，都是为了
他！心甘情愿的！为了那个眉目如画，从小就刻在心间的那个男子！
此时的天铩帮早已被鲜血浸染，飞血四溅，兵器交错声不绝于耳，卿墨与属下砍
倒了一批又一批，但是后面还是一批接着一批的来，妄图拖垮他们的体力，此时
的卿墨已经感觉到手脚酸麻，若时间再久一些，怕是再也招架不住这样的狂攻，
围在自己身旁的属下也胸膛起伏不定，气息早已乱了，怕也支持不住了。
卿墨轻声道：“兄弟们，还有力气么？”
围在他身旁的属下都不动神色的点了点头，“好，分成两队，一队跟我留下拖住
这里，另一队突围出去，前往雪山！切记！定要保证有一人到达雪山！”属下都
相互交汇了下眼神，计谋在无声中定下。
不久，卿墨又陷入混斗，但体力早已不支，身上早已伤痕累累，又挡了几计重剑
，手在一瞬间失去了知觉，剑险些从手中滑落。那人看到了卿墨的虚弱，攻击的
势头更猛了些，一剑当头劈下，卿墨反手将剑挡在头顶，靠着整个肩膀招架着，
那人力气越用越大，只见那剑离卿墨更近了些。此时卿墨脚下使力，迫使自己的
身体向左边倾斜，瞬时，卿墨卸下自己招架的右臂，将剑扔向左手，左手瞬时一
接，直递出去，刺向那人胸膛。
只听得一声嘶声裂肺的暴吼，那人胸膛快速的渗出了血，他没料到卿墨为了杀他
竟会牺牲自己的右臂，卿墨刺向那人的同时，他的剑也劈向了自己的肩膀，血如
泉涌，卿墨的右臂低垂着，已经无法动弹，脸色也因失血而变得苍白。
卿墨痛苦的脸上依旧轻笑着，“浩清门门主，承让了！”就看见那人不可思议的
看着他，他明明易了容，为何他会认出来，他又为何宁可废掉自己一个手臂也要
杀死他？
“为什么？”
卿墨知道他的疑惑，也就坦白告诉了他，至少让他死得明白，“你的招式，你的
狠辣，我都记得！还有当时在凌雪山庄，你手里举着的那把白色的毛发，我就已
经知道，你想帮楚桧一起颠覆武林！”当时在凌雪山庄，所有指向白狼的证据都
是卿墨私下安排，但惟独浩清门门主，他没有给他丝毫证据，没有让他出面作证
，但是他为了更确凿地将罪名推到白狼身上，竟然私自出面作证，这倒帮了卿墨
一个忙：本来不知道到底还有谁在暗中帮着楚桧，但经过这次，他就都知道了！
之前所有的计划，都是为了查出武林中到底有谁在助纣为虐，到武林大会截止，
卿墨才真正得到了确实的名单。
此时在天铩帮大开杀戒的人就是与楚桧暗地串通的，所以这个时候，杀一个不亏
，杀一双有赚！没想到还会有浩清门门主，杀了浩清门门主就等于灭了半个浩清
门！这样诱人的猎物，怎会放过？
卿墨看着浩清门门主不甘心的咽了气，自己的眼神却也开始有些涣散，无力的跌
坐在地上，脸上因疼痛而变得扭曲，左手轻捂上右肩的伤口却仍无法止住，血不
停地往外涌，一道道血痕划过手臂滴落在地上，溅开滴滴血珠，他看着地上满地
的尸体和鲜血，却不像两年前那般害怕，那样无助，至少这次，自己抵抗过了！
尽全力的反抗过了！
卿墨抬头看向围墙，隐隐约约看见自己的属下有几人已经成功翻墙离开，心中更
加安定，头无力的垂下，听着自己脑中回响的沉重的呼吸声，那是自己的声音，
原来，死亡是这样的。
看见离自己不远处躺着自己的属下，卿墨奋力想要站起，但抽空了力气的身体早
已不听使唤，卿墨就趴在地上，用左手撑着向他爬去，到他身边，卿墨按着他的
脉搏感觉到还有些跳动，卿墨嘶哑着嗓子喊：“辰文，辰文……”
那属下听见了熟悉的声音，眼睛吃力的微睁开来，看清眼前人，一抹笑出现在脸
上，“帮主……”
“兄弟，好兄弟！”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
卿墨忽觉手中一重，辰文已经离开，卿墨贴着他的耳朵轻轻道：“兄弟，走慢点
，黄泉路上咱们做伴，不会寂寞……”
卿墨静静躺在他身边，脸上始终是那抹笑，羽牧，再见，我走了，离开这凡尘庸
扰；不要难过，这是我的解脱，我会化成一朵雪花，我知道你爱雪，而我也会一
直爱着你！
他静静地闭上了眼睛，沉重的呼吸消失了，周围一片死寂，天铩帮的勇士尽其最
后一丝力气斩了最后一个敌人，这次的天铩帮再不会让人误解，让人唾弃，留下
的，是他们用生命写下的英雄史诗！
第十七章
山寨中，传来了羽牧最不想听见的消息。
羽牧仰头看天，他在抑制自己的眼泪。
那人真的走了……当看见有人将晕倒在雪山中，早已浑身是血的卿墨下属时，他
就已经知道，他已经离开了，如果他还活着，他会自己来找他。
雪漫天飞舞，纷乱了世界，纷乱了眼，更沉重了内心的痛。雪花第一次如此刺眼
，如此冰冷无情，拍打着摇摇欲坠的羽牧。
羽牧心头成空，遥看着苍茫大地，他在何方？魂归何处？
小小玉笛紧握手中，却如尖刀般刺痛，仍紧紧握着，不忍放开，如果放开，就是
永诀！
“羽牧，看那雪花！”
羽牧闻声转过身，看见彻浪指着一朵雪花，他随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一朵洁白柔
美的雪花，不像其他一般洋洋洒洒，它只轻轻漂浮着，仿佛它在寻找着自己的归
宿。
羽牧轻轻伸出手，那朵雪花缓缓飘落，稳稳地飘到了他的手心，在他的手心化为
一波清水。
彻浪看着那滩水，“卿墨就像这朵雪花，有你的地方就是他的归宿，他为你付出
，为你扛下一切，都是因为你是他的依靠，你说过，如今他已经解脱，那就让他
在你手心沉睡吧！他应该已经很累，是时候让他放手了！”
羽牧眼眸微颤，一滴泪珠贴着细长的睫毛坠下，看着手中已经温热的水，绽放了
出最欣慰的笑。
“哭过以后，就不能再流泪了。这还是羽牧对我说的。”彻浪为他轻轻拭干脸庞
的泪水。
看着彻浪的脸，羽牧的心仿佛被什么填满了，格外的有安全感。意外的，彻浪感
觉到羽牧轻轻地靠了上来，彻浪就势将他伸手搂住，轻抚着他的背，白衣公子，
忍了二十年，终于在彻浪的怀里哭的痛快！哭过之后，唯有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