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悠然。

不会忘记他在冰原上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我不对在对任何人许诺誓言，但请

相信我愿意效忠于您。除非您需要我的牺牲，否则我会好好活下去，不会再傻傻

地觉得世上有什么东西值得我放弃生命。”

这就是怠堕公爵，曾经伤心，可以无情。把生命当作有利用价值的东西，该舍弃

时便舍弃，不会为眼前生命的消失而心疼。

当然这又何尝不是幸事一桩呢？至少，如果他可以作到的话，那么他三百年前就

不必痛到要自沉冰中，以逃避来获得暂时的解脱，现在又痛到觉得世间一切都是

那般索然无味，没有价值。

“你说你在凡界发现一个五兽族少女，天生先知之眼？”

“……是的。”最年轻也是最后一个四暗御前，紫陌收敛心神，回答圣君陛下的

问题，等待他下命令。

“那么带她来找我吧！”最后永夜就说了这么一句，“我在黄泉境奈何桥畔。”

……

……

瘦削如鬼魅的黑衣人悄无声息地到来，压得很低的多边形帽沿下露出一张终年涂

抹着诡异油彩的面孔，眸子像两粒黑水晶一样，幽深明亮，紧紧盯着圣君永夜的

背影。

地狱七君主中第一个到魔界来的，唯一的爱好便是醉心于收集世上所有的蝴蝶标

本，据说在他的靡宫里陈列着世界上两千多种蝴蝶的标本，洋洋大观，如果还差

一种，那么就只能是忘川蝶了。

谁也抓不住的忘川蝶，一但被人掌握就会立刻化作一缕轻烟的忘川蝶！

而且，他每次得到好东西就会毫不犹豫地献给圣君陛下。曾经，连非天修罗都怀

疑过，他是否也爱慕者魔界英俊的王者，但实际上，却又不是的。

“是贝鲁来了？”永夜没有回头，淡淡地说，“我会回去的，让我一个人先安静

一下吧！”果然是任性的人说的话。

魔术师贝鲁闻言嘴角微微痛楚地抽动了两下，圣君陛下在怀念非天陛下吧？这里

，是他们第一次见到的地方。可是，他大概已经不记得了，他初见自己时，也是

在这里啊！

呵！他怎么可以和非天陛下相比呢？多么自不量力！他是那样渺小的存在，那个

人当时的微笑只是在欣赏着眼前的美景罢了，他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自己！

然而他对那个人的崇拜，义无反顾，就像崇拜天上的星星一样！

“我不是来劝陛下回去的，我只是来抓一只蝴蝶。”贝鲁笑笑，“忘川蝶。”

“……忘川蝶是不可能抓住的。”

“可以的，如果，一只忘川蝶心甘情愿要留在一个人身边的话。”

如果那样的话，就算这只蝶的形体消散了，它也会换一种方式留下。只是，或许

是因为靠吸食迷失在彼岸花海中的游魂为生，老天不允许忘川蝶太过幸福。所以

它选择的人不会记得它，除非看到它原有的躯壳才能够破除诅咒。

“会有那样的蝶？”永夜微笑。

“从前，这里有一只忘川蝶。”贝鲁轻轻地说，“但是其他所有的蝶都联合起来

捉弄它，取笑它。”……

从前那只被大家期负的蝶是最美丽也最柔弱的，大概就因如此它才为群体不容的

吧？蝴蝶，是世上最擅于嫉妒的生灵，何况它还常常爱作些不着边际的梦，这更

是被讨厌的充分理由。

“好漂亮。”那个人微笑着朝它伸出手，“你是这里最漂亮的吧？”

它一时为他俊美无双的容颜神迷目眩，漂亮的是他自己才对吧！看到他的手，及

时清醒，灵巧的避开。

“差点忘了，忘川蝶是不能捉的。”那个人无伤大雅的自嘲了一下。

他转身离去了，他不知道，刚才那只蝶痴痴凝望着他的背影，然后忽然落下，化

为人身……

“……后来呢？”永夜稍感兴趣的问。

一道黯然的光芒划过涂抹着油彩的脸庞，那个人，果然是不记得他了。

他的靡宫中有两千种蝴蝶的标本，唯独就差一只。就差可以让他崇拜的人记起他

的那只，他的本身，最美丽的忘川蝶。

在他想要留在魔尊身边而化为人身时，舍弃的。

绯真国覆灭的那一天，魔界圣君紧紧搂着三界绝色的少年，宣告他已经心有所属

。而他，当时就在旁边，目睹了一切。他是那样的高兴，却又忍不住忧虑，那个

少年，不像是会回应圣君陛下的爱的。

看着他为少年憔悴，疯狂，倾尽所有，最后黯然神伤。不敢相信这是那个笑着说

“好漂亮”，打动他追随永远的人。

三百年前的云霄关，正是那场梦终结的地方。华丽的舞台落下了帷幕，一首千古

绝唱周到了尾声。倾城一笑，倾国倾城。他对圣君陛下说了句话后，闭上了琉璃

色蛊惑众生的眼睛。

魔术师贝鲁，就在不远的地方，听到陛下悲绝的呼喊，以及一颗心碎裂的声音。

陛下，我只是，希望你可以幸福。

第三章

“此时幻云城中，情景大概比炼狱更可怕了。”

止杀魔颜临终时的话并没有白说，千年前倾城殿下成为幻境之主后发觉东方封印

并不稳定，幻境天灵力外泄，所以筑幻云城。

非天修罗说“如果我不能得到你，那么谁也别想！”，他绝望地不要这个世界存

在下去，情咒所系竟正是幻云城！结果修罗一死，不仅黄泉境震动，连幻境天也

一同面临崩溃！

其实这又何尝不是月姬的计谋？在非天的梦中她早已作下暗示——“如果你注定

不能得到他，那么，谁也别想！”

长久来积聚的灵气冲天而起，生生冲破已历万年，强弩之末的东方封印！幻境天

灵气对凡人刺激极大，城中人所见皆妖影重重，渐渐迷失心智。

千年前从天而降，千年来紫气盈庭，无灾无难的祥瑞之都，幻云城，忽然一夜之

间，的确变成了比噩梦中的炼狱更加可怕的地方。

老人摔倒了，立刻有脚从他的头上踏过去。孩子们放声大哭，换来了粗鲁的动作

。男人，女人，没有了羞耻之心，裸裎在阳光下，丑陋地扭动腰肢，发出猥亵的

喘息。

人畜无别，黑白颠倒。悖德事在每个角落发狂上演，唯一衣着整齐的旁观者站在

全城最高的楼的房顶上，作为天君级的大神，他抵抗幻境天灵气侵蚀完全没有问

题，然而此时，他也绝对不好过。

凉风从他的头上吹过，他难以至信似的睁大眼睛，目睹这脆弱的人性，心里不由

升起阵阵恶寒。

因为无论怎样，这些无辜的人们，已然沦为祭品。

“如果我可以弄清一件事，并且可以活着回来，那便最好不过。如果，我不能再

回来了……”西天战神郑重道，“慕湮，请务必以最快速度赶赴东方，幻云城。

”

死亡之海已经突发异变，毒气肆虐的范围正在慢慢缩小，怨魂像是已被压制下去

。玄武目光黯然，唯一的解释便是，白虎已经牺牲自己，化作西方封印。

嘉布的心结，最后总算是解脱了吧？

不用看到幻云城此时的惨状，又何尝不是一桩幸事呢？……

片刻后，玄武的视线被不远处十余个强壮的男人轮暴一个苍白纤瘦的少年的情景

吸引。他简直被惊呆了，想要扭开脸却发现脖子根本动不了。

很久以前，他就知道苒惜与外族少年的事，后来天帝陛下爱慕倾城，他本人也常

常因为想像可以怀抱慕忧而展转反侧，却是第一次亲眼见到男人交合的场面。

失去理智的男人们动作激烈，毫无怜香惜玉的概念。少年放声哀鸣，雪白的皮肤

上艳丽的血，如此淫靡的视觉，莫说凡界男人们更加兴奋，就是玄武，也觉得胸

口燥热起来……

“如果我们不是兄弟，你会爱我么？”他说话时的眼神很近，也很远，正是恰到

好处的微妙诱惑，“如果我们不是兄弟。”

慕忧，忧……

“我们一起进入那个空间不好么？没有人知道我们是兄弟，连我们自己都会忘记

的！……本来就没有罪孽，你还抵抗什么？慕湮，来吧！我知道你对我的感情，

不要再骗我了，也不要再骗自己……”

玫瑰花散发出妖冶的香。

无力也不想拒绝的诱惑肆意泛滥，美丽的脸庞浮现出胜利的笑容。

“你爱我吧？”长发解开，披下，他猫一样，眯着眼睛蜷缩在自己的怀抱中，仰

起脸，衣领下的索骨若隐若现。颤抖的手撕扯他碍事的衣物，大片白晰的皮肤暴

露在微凉的薄夜里，他稍一涩缩，然后贴了上来，舌尖舔了舔耳垂，接着洒下一

串火热的气息。

哥哥……

“忧……”忽然不自觉的呻吟出声，玄武猛地清醒，种种叫人脸红耳赤的声音重

流入耳，听起来就像一个讽刺。玄武冷汗淋漓而下，幻云城灵气至幻之力果然不

容小觑，稍被撩拨它们就立刻有机可乘。

那个少年现在出气多，进气少，已经没有力气再叫得惊心动魄了，脸无力地贴在

冰凉的草地上，手也不知不觉松开，没像刚才一样捏成拳头锤打地面。搞不好快

不行了，然而折磨他的男人们却非但没有停下的意思，反而又换了新的花样。

玄武定定神，决定救他。于是正在快乐的男人只觉眼前一花，便被狠狠地摔了一

跤，身下少年已然不叫踪影！

也许是幻云城守家的公子，玄武发现了少年挂在脖子上的玉坠，上面刻着五片优

美的云彩。真可怜，才只有十几岁，原本他可以过舒舒服服的生活，可是现在，

却因为这一场劫难受尽污辱折磨！

怜惜地看了看少年双眸紧闭的美丽脸庞，玄武谨慎地向后退步，男人们步履盘跚

地围拢上来，眼中只有浑浊而浓重的欲望。那个样子是那样丑恶，玄武却明白不

能够怪他们。应该怪的，其实是包括他自己在内的，高高在上的神与魔，没能阻

止这幕人间悲剧的发生！

玄武的注意力全放在眼前的男人们身上，对怀中少年什么时候醒过来的都没有注

意到。只是感觉胸口忽然一凉，玄武惊愕地低头望去，胸前的衣襟已被少年一把

扯开！

少年眼神空洞，脸上却挂着贪婪的笑，他粉红色的舌尖眼看就要触到玄武的胸膛

。

为什么我会这样难过呢？玄武的心底涌起巨大的悲哀，我是在同情着他，同情着

他们。同情着，已经不在具有人的认知的，人！

在少年的舌将要舔到自己的皮肤的时候，玄武狠下心将他抛开。他单薄的身体落

叶一样，半空中留下一串含糊的笑声。

周围赤身裸体的人像是受到了刺激，一拥而上，不过对像不再是少年，而是玄武

。他们将玄武团团围住，不知道有多少只手伸过来抓扯玄武的衣服，气氛令玄武

几近窒息！

明白事态不能再发展，压下同情，玄武运法力震开了所有人，然后飞到半空。站

在云端向下看，那些人仰着扭曲的脸孔，拼命地向他伸直手臂，口里发出难以辩

认地嘶鸣，与禽兽，无异。

智慧之神闭上眼，无奈地，为天下苍生，落下一滴泪……

……

“你很伤心么？”有个低沉冷淡却也不失动听的声音在玄武身后响起。

微微一怔，玄武回头打量来人，与他一样站在轻薄的云雾上，距离约摸十步，年

轻男子冷冷的气质，美丽出奇的脸，可惜眼神写满了拒人千里。

神魔两界，会飞行者并不稀罕，可是会留云的便不多了。玄武眼中掠过一丝疑惑

，来者可以肯定不是神界之人，那么又会是魔界的谁呢？

突然发现他右手腕上的翠玉珠链，玄武脑海中闪过三百年前云霄关之战中，地狱

七君主之毒圣幽冥的形象，那并不是普通的翠玉珠链，那是毒圣幽冥的宝物，毒

牙，帮助压制他身上的毒性不要发作。

“……毒圣幽冥？……”玄武叫得很不确定。记忆中幽冥的容貌十分骇人，还有

一粒血红的泪痔，可是面前的男子虽然略嫌苍白，却是毋慵至疑的俊美。

“不错。”那人淡淡笑了笑，“智慧天，我们不是第一次见面。”

如果他早就来了，也许看见了刚才的事。玄武想到这里不禁尴尬，血都直往头上

冲。

果然，简直是在回应玄武的心思一般，幽冥向下望了望，在这种景像前还能保持

他那个地步的冷淡平和也实在罕见，他轻轻叹息地说：“有时候同情只会延长痛

苦。”

闻言玄武不由有些气苦，有时候同情只会延长痛苦，这个道理他何尝不懂，只是

说的容易，作起来谈何容易？！玄武同幽冥不过数面之缘，仿佛听白虎说起过他

们之间的渊源，当下仍出言反击：“不知毒圣有何高见?杀光他们么？可以，只是

别忘了幻境天灵气已深入他们的灵魂，往生来世依然不得解脱！”

这才是难题所在！

幽冥低头笑道：“还有办法的。”

玄武忽然像被击中了一样，脸色发白了，是的，还有一个办法，不用幽冥说，他

知道，但是他没法采用！他勉强牵动嘴角，挤出一丝冷笑，用微含嘲讽的语气说

：“毒圣大人果然好高见！幻云城百万生灵，毒圣大人忍心让他们灰飞烟灭，玄

武却不忍。”

不错，那个办法就是毁灭这些已被幻境天灵气感染的灵魂，让他们不再往生，也

就自然不会再有危害！！

但是那也无疑是最残忍的办法！对一个生灵而言，最可怕的事情不是肉体的死亡

，而是神形俱灭。

“请教智慧天一个问题。”见玄武的反应，幽冥莞尔，“幻云城的情况能不能放

任？”

幻云城的情况能不能放任？！好一个犀利的问题！换句话说就是问，东方封印是

不是必须挥复不可？

这还用回答么？玄武的心慢慢沉到了谷底，我真的可以为大局着想，而牺牲这些

因为我们的无能而万劫不复的人们么？他问自己，他能办到么？！

智慧之神？此时这了不起的名号，听来是多么讽刺！什么样的智慧，到了这会儿

还不是一无是处？！

“哈哈哈……”幽冥纵声大笑起来，笑着看向玄武，“智慧天可听说过幽冥？”

这算什么问题，他不就叫幽冥么？玄武皱眉，忽然醒悟，“那是毒圣最厉害的一

种毒药的名字吧？”迄今尚未有人见识过，玄武心想难道事有转机？便又打起了

精神。

“我，正是打算用幽冥来解脱这座城。”

“你原来还是要杀他们！”玄武失望地说。所谓毒圣，果然心肠够狠毒！

“他们自然会死，但是……也可以清清白白的去转生。”幽冥淡淡地说。

“你的意思，难道是……”

“智慧天，既然有缘，就来作个见证吧！所谓终极毒药的定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