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宣和遗事+ 补遗 下——千二百轻鸾
千二百轻鸾  发于:2010年12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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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鹊桥始渡夜,正是洞房美满时......刚看起来美丽得冷漠的皇后,此时脸上

柔和得多了。
一夜夫妻百日恩吧......何况两人昨夜虽对话不多,却已觉性情其实相近──都

是清冷洁癖之人,......
赵苏也很满意......
偶尔会想起那年代久远的那些微笑伤惘的往事,姑且把它当作了大漠春风里的一

些飘渺难寻的幻影......
纵然余怀仍在,奈何芳信久乖,争如只做、梦里蓬莱......

「皇上,见了妾身哥哥了吧?怎么──他有什么让皇上不满意的地方吗?」
皇后何其敏感,立刻察觉赵苏神情中的细微异常。
如花解语般的皇后,怎能不教赵苏欣慰到心里去?──又怎忍教她伤心?当下赶

紧把对朱江颇有微词的想法藏过,笑着说:「怎么会?朕想到了一些别的事情。


皇后点点头,道:「妾身正等候皇上回来,好一同去觐见太后呢。这就去罢?」
「啊?」
赵苏一惊,这才今日携同皇后拜见慈宁太后,乃是大宋皇室规定的不可回避的礼

节。──一想到慈宁,他的思绪立刻闪电一般想到了往日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

那些折磨和痛苦都可以如烟花如烟云──可是,那、那曾被那样屈辱蹂躏的日

子......浑身不由一颤......连心尖都厌恶出来......对于赵苏这样洁癖得近乎

苛刻的人,那些已经发生过的事情,不可能当成从未开始!那些已经残留在自己

身体上的丑恶和污秽,不可能当成了无痕迹!
事如春梦了无痕──是啊!对于很多人来说,一切都是可以漠忘的,甚至眼泪,

甚至爱情......可是,赵苏无论如何办不到!
无论如何强迫自己遗忘,无意识间它又会跳跃心上......

他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挥去那些缠绕的思绪!就见美丽的皇后疑惑地正瞅着

自己。
他只得勉强一笑,道:「那就去罢......待朕换了常服。」

看着眼前交相辉映的一双璧人,教慈宁怎么能不想起自己被先皇赵顼狠心遗弃的

命运!
她心里酸得发苦!一想起那个夺走自己一生幸福的狐狸精就是赵苏的母亲林妃,

心里的怨毒顿时化成了火焰!
「哎呀!──」轻声的惊呼,是皇后没有拿稳茶杯,差点洒到了衣服上──「小

心!」赵苏赶紧帮她抓住差点掉落的茶杯。两人手腕相触,相视一笑,脉脉生情


慈宁两眼发直地瞪着微笑的赵苏──苍白的脸上轻轻漾开的温柔微笑,象冰雪里

融化开的阳光......那个一向愁眉苦脸的小子竟然笑得那么开怀......那个狐狸

精留下的贱种竟然在她面前笑得那么自然......天啦!他竟然笑得那么幸

福......心脏象被谁粗暴地揉捏着,蹂躏着,慈宁胸腔里郁闷得简直一口气险些

接不上来──「太后,您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温柔关怀的问话,原来是皇后注意到了她的坐立不安的样子。
「咳......哀家年纪大了,身体不佳......老是胸闷啊......」
「是吗?皇上,那得赶紧延请御医,为太后细心调治才是啊!」
「是......是的......是朕疏忽了......」
「唉,岁月不饶人啊!年纪大了,自然这样,倒也没什么!倒是哀家独居南殿,

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可真寂寞得紧呢!──皇儿政事繁忙,也怨不得他从来

不肯来看看哀家这孤老婆子......」
皇后信以为真,嗔怪地看了看无话可说的赵苏,温柔地道:「如果太后不嫌弃,

妾身每日过宫来,陪伴太后说说话儿解闷,可好?」
慈宁等的就是这句话。──当下满脸皱纹里堆出笑容来道:「那敢情好!哀家怎

么会嫌弃?你尽管来罢!这里老是哀家一个人,那些蠢丫头们又听不懂话茬儿,

平日里可真是无聊呢!皇后肯来看顾哀家,那可真是哀家的福气!」
一面看了一眼赵苏,见他虽然有点有苦说不出的神色,但也没有异议的样子──

慈宁冷笑一声,心道:小子,先让你得意两天罢!过不了多少时候,就得让你知

道哀家的厉害!

建炎三年春末,上皇徽宗之子赵琬、女锦园公主返京。入住皇宫东殿。
建炎三年夏、芭蕉苦热。
北殿里,寝宫里以冰块储放在装满水的水晶缸里降热。宫女们把时鲜的水果浸在

刚打上来的井水里,用玉碗捧上来。
慈宁太后和皇后相对而坐。看了一眼在这蝉声烦躁、人心杂乱的夏季,却依然仪

态端庄,清凉无汗般的皇后──确实和赵苏是同一类人。冰雪样清冷的人,她亦

深知这样人从来是生具洁癖,最憎丑恶。──此时她和皇后已相当亲热,几乎无

话不谈。当然皇后话并不多,多半时间是这居心叵测的老妇人在唱独角戏,皇后

只是微笑着耐心地听。
慈宁把铺着龙须细席的软椅稍稍挪近──刻意以亲密的语气问道:「你不要怪哀

家多嘴......皇儿和你之间......怎样?」
她脸上的诡秘神色,和说话间浓烈的暧昧语气,使皇后一下子明白了她所指的意

思。──这冰清玉洁的女子一下子涨红了脸,羞耻地说不出话。
但太后垂问,她又怎能隐而不言,只得讷讷道:「还好......」
慈宁笑道:「你别怪哀家多嘴......你进宫也快半年了,怎么......一点消息也

看不出来?......」
一面说,一面意有所指地瞄了一眼皇后平坦的小腹。
皇后再次涨红了脸──然而这次她却无论如何不能保持隐忍了──要知道在两宋

,正是理学大兴之时,「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何况是天潢贵胄的皇家!对于

未婚女子,最罪不可恕之事无非失贞,对于已婚女子来说,自然就是无法怀孕!

不能使夫家有后,此等妇女,娶来何用?──所以一旦遇此情况,轻则纳妾,重

则休妻。
为了这件事,其实皇后自己也在暗暗着急──此时竟被太后点破──她又恐惧又

心慌,脱口道:「太后!这......皇上他自从新婚之夜之后,就从来没跟妾身同

过房了......」
惊觉自己竟然把这么羞耻的事说了出来──皇后的脸再次涨成血红!
果然如此!
慈宁心里暗暗冷笑一声!
她早知以赵苏之生具洁癖的个性,自从被张邦昌强行蹂躏后,肯定会对床事心生

厌恶和排斥──就算是跟皇后同房,肯定也让他觉得难以忍受──精明如她,什

么人没见识过!象赵苏这种头脑简单的人,她岂能摸不透他的心理!
这种已经不配当男人的人还配娶妻!嗤了一声,她故做表情沉重地道:「......

果然......」
「什么......太后......您说什么‘果然'?......」
敏感的皇后马上察觉到她语气中的暧昧,惊惶地反问:「您是怀疑妾身......」
──生不出孩子?
她终究说不出口,只是眼中已经蓄满泪珠......
一想到说不定会被打进冷宫或被休出皇宫的命运,教她如何能够忍受──却听太

后柔声道:「傻丫头,哭什么?哀家又没说你哪!」
「不是说妾身......那是说皇上吗?」
皇后立刻听出了弦外之音,泪珠未干,脸色却有点变了:「太后!皇上......

他......他有什么事么......什么‘果然」......太后?「
「唉!」
慈宁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无奈地道:「本来哀家也不想告诉你的......可是看你

这样子......不知道大概你永远也安不了心......」
「到底什么事啊......太后?」
皇后惊得脸都白了,语气也微微颤抖:「皇上......他......他有什么事......


慈宁叹道:「你想想,他为什么再不肯和你同床?」
皇后美丽的眼睛里又泛上了泪花,脱口道:「难道!难道皇上......他......他

不喜欢妾身?或者......皇上他另外有喜欢的人?」说到这里,声音都哆嗦起来

,眼看就要哭出来的样子!
慈宁不料皇后会得出这个结论,实在倒一楞。──心想:看来这皇后倒真的很喜

欢那个狐狸精的野种嘛!──这样倒更好!
她在肚里冷笑一声,面上却为难地道:「唉......这件事......哀家是不该告诉

你的!可是你侍奉哀家至孝,哀家也早把你当成了亲女儿般,又不忍心教你就这

么守一辈子活寡......」
「──守活寡?......」
皇后重复了一遍,惊得泪水都干了!──这、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只听太后叹道:「我听你哥哥说,你幼读史书,颇得家学渊源?」
皇后正是急切欲知下文之时,不料太后反而把话题扯开,又着急又无奈,只得道

:「妾身不过识字而已,哪里有什么家学渊源?太后谬赞妾身了。」
慈宁悠悠道:「那你知不知道有个汉哀帝,为了一个男子董闹得天下不宁?」
皇后冰雪聪明──岂会听不懂慈宁的暗示?──她本极有淑女风范,此时震惊过

度,竟然尖叫出声:「皇上!皇上他喜欢男人?!」
慈宁一脸悲哀跟无奈地点点头,喟息道:「唉,皇室不幸,哀家也不幸啊......

辛辛苦苦抚养大的皇儿,不知为何竟然染上此等恶癖......可教哀家情何以堪

啊......」
看着两眼发直,说不出话的皇后,慈宁心里快意至极,却偏偏还挤出了两滴老泪

,又悲伤地叹息一声......
「皇叔喜欢男人?──皇祖母你说的是真的?!」
耳边突然响起拔尖的童音,慈宁大吃一惊,──慌忙回头,却见赵琬不知何时站

在身后,小脸上一脸震惊跟......那是什么神色?等等......怎么好象嫉

妒?......是看花了眼睛吧?
这八九岁的傻小子知道什么?
自从当年她要杀赵苏而被赵琬这小子撒泼耍赖地拦下来之后,她真是讨厌透了这

个小小年纪就骄横跋扈的皇孙!
此时哪里肯理他,面有怫色地哼了一声,冷冷道:「你不好好跟着太傅念书,跑

来这里干什么?」
那知道赵琬理也不理她,自己楞了一阵,小脸涨得通红,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

转身就!!!跑了!
慈宁气得差点吐血,看着赵琬的背影,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此时赵苏正在御书房里审阅奏折,由于太过于专注,他好一阵子才察觉外面不知

何时开始的喧嚷声。
御前侍卫们低声下气的劝阻声中,似乎还夹杂着童音的叫嚷。
赵苏微微皱起眉头──他爱好清静,顶厌烦别人打扰──是谁在外面喧闹呢?
正打算出去看看,却听见一个女子声音道:「好了......让他进去罢!」
是皇后的声音。
心中一柔,连忙从御案后站起,却见书房门已然开启,皇后缓缓走了进来,身后

跟着赵琬。
赵苏有点心惊:皇后......举止虽无异样,但气色颇不寻常。──怎么回事?
他正要开口,却听皇后道:「皇上......妾身最近心绪不宁,想回家省亲......


赵苏有点奇怪,但心想她新嫁之妇,想念娘家,亦是情理中事,虽然其实有点舍

不得她,也只得说道:「哦。你准备什么时候出发?朕派人送你回去罢。」
皇后看着他半晌,眼睛里突然扑簌簌掉下了眼泪来!
赵苏大惊,手足无措──他从来未近红颜,哪里猜详得出女子心事?──此时呆

了一会儿,只得趔趄上前,从怀中抽出罗巾去给皇后拭泪,边笨拙地柔声道;「

别哭了......你怎么了?」
皇后突然推开他的手,一面啼哭着,转身就往外跑了出去!──只剩下赵苏目瞪

口呆地站在原地,摸不着头脑......他哪里知道
──此时边哭边跑的皇后心里正想着:太后说的果然是真的......皇上对我果真

一点情意也没有......巴不得我从他身边走开......我一说要回家省亲他就迫不

及待地要给我安排车马......
她一边哭着,一边想起皇上的样子,一面想起太后的话,越觉得证据确凿......

她一开始就觉得奇怪,怎么一个堂堂男人身上会有体香,那种与生俱来的异香总

是教她这个脂粉红颜情不自禁地羡慕不已......所有女人呆在他身边恐怕都会有

点嫉妒吧!......所以她心中一直都有点不安......一直不知道那样的不安是从

何来......原来......原来如此!
原来皇上喜欢男人......还......还跟那个杀人不眨眼的枭雄将军张邦昌上床!
天啦!
看起来冰雪般清冷无欲的皇上,原来是这么一个污秽又肮脏的人!
皇后的心凉透了,哭得真是肝肠寸断,同时又恶心得要吐──这生具洁癖的女子

可怎么受得了这种──这种、她从来连想也没有想过的丑恶事情!

赵苏莫名其妙地看着皇后的身影,正想追出去,却被一只小手攥住了衣角。
低头一看,是满脸愠色的赵琬,──小眼睛里正闪着恶狠狠的光芒,大声道:「

二皇叔,我问你──」
「怎么了?「
突然被打断,赵苏抬头,愕然地发现站在面前的居然是慈宁!
慈宁看了一眼赵琬,对远远地不敢近前的东宫嬷嬷喝道:「你们教了二皇子些什

么规矩?──不经允许就往皇上书房里乱钻!还不给我把二皇子请回东宫去!─

─就是你们这些胡涂虫!把好好的皇宫搅得乌烟瘴气!」提高声音吼道:「还给

我杵在那里干什么?!」
「是,是是!」
吓得魂不附体的嬷嬷赶紧一溜小跑过来,不顾赵琬挣扎,捂着他的嘴抱着他飞也

似的去了。
赵苏错愕地看着这一切──这半天发生的事情似乎有点奇怪!
却听慈宁问道:「皇儿,你跟皇后怎么?」
「这──」委实不知皇后缘何伤心,赵苏迟疑着答不出话来──他自己都莫名其

妙......
慈宁道:「刚才哀家过来,看见皇后哭着跑出去了,有点担心,所以来问问皇儿

。你平时就让让皇后罢!她是女孩儿家,又深闺娇养的,自然就娇气一

点!......」
「是......」
更不明白一向视自己如魑魅魍魉的慈宁今日是哪里不对劲,居然关心起自己来

了......赵苏除了唯唯答应,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但说时光如电,转眼就到了建炎四年。
皇后回府省亲的次数似乎是越来越多,赵苏觉得自己几乎难得见到她!
虽然是因为他平常就不到皇后宫中去。──但不知从何时开始,皇后竟然不前来

问安了。
心里疑惑,不由移步前往。
甫进殿就听到婴儿的啼哭声,赵苏不由一呆。
皇后抱着一个襁褓里的婴儿,极亲昵地在哄着他:「乖乖,别哭......别

哭......」
旁边奶母则在絮絮叨叨地说:「把他交给奴婢吧,皇后,看他脏了您的衣

服......」
──「这──这是谁的孩子?」
强自压下心头的疑云,赵苏问。
皇后抬头见他,脸色顿时刷白。
她本来是把孩子偷偷寄养在娘家,思念太甚,才命人悄悄带进宫来一看。──那

里料得这么凑巧就撞上皇上驾临呢!──他平时不是从来不来自己宫殿里的吗?
傻子也知道皇后脸色所代表的意思。
赵苏心里一下子血气上涌──他虽然知道自己是冷落了皇后,但是!
皇后却抢道:「──皇上,妾身也是为大宋皇族一脉延续香烟作想。」
她美丽如霜,竟无惧色。
赵苏心下一惊,缓缓道:「皇后──你......什么意思?」
皇后冷冷道:「妾身承蒙皇上恩施雨露,毫无动静,如今得他人相助,旋有子嗣

。皇上岂不该感谢那人么?」
她既已认定看来道貌岸然的皇上乃污秽不堪之辈,哪里还肯口下留情,话语如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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