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〇五信箱 中——青衫湿透
青衫湿透  发于:2010年12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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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小姐原本泛着菜色的脸,一阵阵开始发红,眼神儿清亮载满欢喜,收回手客套

道:“那就,太感谢了……我们公司一再强调服务质量,我只是做好本职工作…

…”说罢笑着对许延说:“许先生别担心,购房手续虽然繁琐,但流程我都相当

清楚,到时候我陪您一块儿去办,不会耽搁您多少时间。”

“那太好了,有陈小姐帮忙,我就完全不用担心了。”封毅笑道:“您太谦虚了

,看来今天的房子是买对了,能留住陈小姐这么兢兢业业、尽职尽责的雇员,可

见贵公司也是信得过的。”

陈小姐闻言满面红光,赶紧又自谦了一把,三人谈笑甚欢,一路赶往公证处办完

手续,才愉快地告别。两人出得门外,已近下午三点,正准备过马路坐车找地儿

吃饭,封毅拉住他:“等等,红灯马上亮了,这道儿车开得急,不差这一会儿。

“嗯,”许延站回路边,突然眼神儿一凝:“咦,我妈跟李叔叔来这儿干嘛?”

对面向这边走过来那两人,不是尹心玥跟李国平是谁?

“你妈?”封毅也看向路中心,一扭头突然脸色遽变,闪电般疾冲出去。

许延随即大惊失色,厉呼一声:“妈!!!”人已经飞扑向马路中间。

这是条双行道,快车道上恰巧等着辆大巴,绿灯亮起,车流启动,对面过来的人

,和大巴旁边突然加速的私家车,根本看不见对方……

电光火石之间,空气已被刹车声、惊叫声、喇叭声,和风驰电掣交错而过的身影

撕成碎片。心脏几乎停跳,封毅猛地扑倒尹心玥,拽着许延,没命滚向隔离带,

车子顷刻贴身擦过,直到下一个红灯亮起,才冷汗涔涔地站起身。

许延急怒攻心,扶着吓呆了的尹心玥,快步回到马路对面,脸色铁青,直奔之前

发现异常,甩开尹心玥独自逃命的李国平,咬牙怒目、倾尽全力,一拳砸向他的

脸:“我——操——你!!!”

李国平痛呼一声,四仰八叉摔到地面,捂着脸、抱起头,拼命躲疯狂落在身上的

拳脚。

封毅点着支烟靠着栏杆,冷眼旁观、视若无睹。尹心玥坐在路边双眼发直,半晌

之后,才蹒跚上前,拉扯暴怒的许延:“延延,算了……”

“你还护着他?!你差点就……”许延怨怒填胸、双目喷火,蓦然迸出一串泪花

,抖着唇说:“这种人渣,有哪点比我爸强?!”

尹心玥瞬间呆住,拽着许延胳膊的手,无力地垂下来。这一切,又岂是她能够预

料的?一直以来,不断地算计推理,反复权衡利弊,本以为能越过越好,却落得

个婚后买房还要公证的下场。不愿意失去就有错吗?就必将什么都得不到?必将

永陷矛盾的二律背反,苟且挣扎吗……

尹心玥脸色灰败,僵立在路边,看着完全不顾形象,哀哀痛泣的李国平,脑子里

像塞了团粘乎乎的海绵,理智与情感激烈地混战,怔怔然不知所措……

“走吧。”封毅捻熄烟,揽上那只斗眼鸡的肩,用力带过马路,挥手截停一辆的

士,塞他上车:“你妈妈有她自己的想法……说那些有啥用,咱先填饱自己的肚

子吧。”

“填个屁!”许延余怒未消,甩开他的手:“就知道吃吃吃!”

封毅张口结舌:“我又哪儿说错了?刚才明明是你叫着饿死了……”说罢堆上笑

,赶紧拍着他的背顺气:“好了好了,别气了,气饱了待会儿不得浪费粮食,浪

费可是犯罪啊……”

“呸!装模作样,”许延剐他一眼,被那整蛊作怪的胁肩谄笑逗得忍俊不禁:“

既然那么奉公守法,刚我当街揍那垃圾,怎么就袖手旁观了?”

“你揍谁了?”封毅吃惊地问:“刚我烟瘾来了,在抽烟啊,啥也没看见,太可

惜了……”

许延噗一下笑出来,转开头伸出手,握紧那人的指掌:“哥,你说得对,咱俩管

好自己要紧……”说罢勾起嘴角,回头斜眼盯着他乐:“怎么说我也是一家之主

,将来还得赚钱活口呢。”

“呵呵,”封毅将他的手握进手心,看着他温柔微笑:“那我可等着咯……”

45.异动的音符

Z医大在全国医科大学中排名前五,占地三十多万平方米,环境优美、校舍雅致,

座落在G市南区一条绿树成荫的街道上。沿街开设了不少店面整洁、价格廉宜的中

西快餐厅和一两间清吧,做的都是学生们的生意。

在校门口找了间餐厅随便吃过饭,已近下午四点半,急忙结了账逛进校园。刚才

路上那一段谁都不想多提,对未来生活的向往和展望,像秋日暖阳一样遮蔽了绿

锈斑斑的陈腐生活。

两人站在庄严屹立的教学楼前,同时心潮澎湃。封毅双眼发亮,笑脸上甚至露出

了一丝孩子气的兴奋:“呵,我还没上过那么高的楼呢。”

许延一愣,只觉心中绵软异常,轻拉他的胳膊:“那咱现在上去看看?”

“现在不去。”封毅收回目光,搭着他的肩转身:“等考上了,再去不迟。”

许延噗嗤一笑,笑完微微蹙起了眉,喜忧参半地随他一块儿向外走,即便有点放

不下心,也不愿质疑他的决定。睨着并行那人坚毅的侧脸,许延微笑着转开头,

信任他、依赖他,早已成为根深蒂固的习惯,这习惯由来已久、牢不可破,远胜

其他一切的叠加,因为他,从未曾令自己失望。而支持他,则是根植内心最大的

愿望。

凉爽的秋风卷起几片落叶,在洁净的路面上轻舞飞扬,打着旋儿忽起忽落。忽然

想起一茬儿,许延笑问:“哥,你怎么会想着当医生的?小时候不是说要带兵打

仗,不行就去当和尚?”

“呵……”封毅顿了顿,脸色稍暗,低头看着路上一颗石子,轻轻踢出去,过了

会儿才说:“起先也没这么想,后来,我妈病了……”

许延心头一阵锐痛,恨不得当场痛殴自己,咋就蠢成这样了?生老病死确是人间

常态,但常态并不意味着它更容易忍受,或者忘怀……那段沉重苦难的岁月,封

毅究竟承受了多少煎熬,自己帮不上、陪不了,不能感同身受也就罢了,却轻飘

飘一句话就勾起他多年的隐痛,一时愧悔难当,竟怔怔接不上话来。

“怎么了,”封毅见他不响,笑问:“不喜欢我当医生?”

“嘿,”许延赶紧收拾心情,笑道:“觉得你更像个奸商,假以时日,必将财源

滚滚来啊。”

“哈,财迷,”封毅失笑:“钱够用就好了,生不带来死不带走,要这么多干啥

?而且,”他忽然含义暧昧地扬起眉:“你不觉得我学医更有天赋吗?”

“更有天赋?”许延不解,相较之下,并不觉得他经商与学医孰短孰长,纳闷儿

地问:“怎么说?”

“今天踹门、救人、当街摩拳擦掌,可是干了不少壮举哦,”封毅笑眯了眼,突

然捏捏他的腰:“要我不学医,你现在能这样身手敏捷吗?”

“……”许延愣了半秒,才明白他指的是啥,立刻气红了脸,提腿就踹过去,大

吼一声:“你找死!”

封毅早骇笑着跑远,跑一段又洋洋得意地回头睨着他笑,亮白的牙齿遥遥闪着光

,恼得许延拼命追赶,追着追着自己也不禁笑起来,心底那丝阴翳随着淋漓的汗

水,悄悄地蒸腾而去。

那年秋天的Z医大,载满了欢畅的笑声和奔跑的身影,燃烧的晚霞与绯红的笑脸相

映成趣,一路播撒到天边。

那天晚上的那间双人房,明辉闪照,水荡帘飘,沸腾的热情与苦涩的离愁交缠激

荡,一路翻卷到黎明。

相比十一年前的脏乱差,G市站台已变得焕然一新、井井有序,当年呆板单调的广

播,也被婉转清脆的女声替代。封毅放了行李下来,两人让开上车的旅客,面对

面站在车门边,一时无语。

许延两手插在裤兜里,目光渐次扫过轨道、车厢、地面,再回到那人的脸上。

封毅揉揉他的头:“别跟你妈怄气。”

“嗯。”许延扯扯嘴角。

“回去路上看着点车。”封毅接着说。

“嗯。”许延又扯扯嘴角。

“那,”听列车员开始催人上车,封毅看看他:“那哥走了。”

许延没应声儿,定定看着他,大睁的眼睛一阵阵酸辣。

“呵,”封毅忽然转开头,轻笑道:“我其实也挺怕你送的……”

许延跟着笑:“为啥?”

“每回都跟兔儿眼似的……”封毅微笑着说,温软的眼神慢慢抚上他的脸:“还

以为,这次能长大了……”

“呸!谁兔儿眼了!”许延佯怒道:“送你还遭抱怨,下回我不来了。”

“嗯。”封毅轻声说:“下回,就是接我了。”

“嗯……”许延蓦然堵了鼻子,两手在裤兜里攥紧,勉力笑着掉头,临别如同慢

火催熬,越是迫近越不堪忍受,哑声说:“我先走了,反正你不待见……”

封毅追上一步,忽然用力抱紧他:“乖,等我。”随即松开手,转身跳上火车。

身后车门闭拢、汽笛长鸣。许延没有回头,快步走出站台,穿过挤迫喧嚣的车站

大堂,冲出广场,远眺着天桥上那列提速飞驰的列车,盘桓良久的泪水,霍然倾

泻而下。

之后的日子枯闷如井,幸好购房后续有一大堆事儿要忙,许延基本早出晚归,如

非必要,基本不在那四室一厅中逗留。眼见期末考试临近,帮丁珉补课和自己温

习也榨掉了其余的空闲。每晚十点以后,两人才揉着疲倦的眼睛收拾书包,迎着

微寒的夜气散步回家,那便是一天中最好的时光。

张晓风这段儿安分不少,虽然偶尔会撞上他冷森森的目光,却再不敢轻易滋事挑

衅,自己没什么破绽让他拿捏,许延便也一笑了之。倒是秦可可,经过这垃圾后

,仿佛对感情方面再提不起兴致,完全收心养性,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

贤书,性子越发冷僻。

这天补习后跟丁珉边走边聊,许延忍不住问:“丁珉,你现在跟可可,到底咋样

儿了?”

“许延,以后别再提这事儿了,”丁珉平静地说:“我跟她个性都太强,不可能

有发展的。”

“可可是个好女孩儿,”真替他俩可惜,许延叹口气:“是你不够积极。”

“开始是吧,后来时间长了,我也淡了,像现在这样做朋友更好。”丁珉笑道:

“挺羡慕你跟封毅的,感情持续十多年,竟然还那么好。”

“有什么可羡慕的,”许延一笑,没再提到秦可可:“可能是因为,你还没碰对

人。”

“嗯,”丁珉粲然一笑,捶他一拳:“你担心什么?哥哥我还年轻,要啥没啥?

还怕找不着美女?”

“哈哈,那倒也是。”看着他爽朗的笑脸和清澈的眼神,许延开心地笑了。忽然

想到,若非从小遇见封毅,自己是不是会被眼前这个帅气的大男孩吸引?又或者

喜欢上秦可可这样刁钻豪爽的女孩呢?

念头刚起,脑子里就蹦进封毅当年手持匕首眼露寒光的模样,不禁暗笑,那样的

人,又岂是随便就能遇见的,即便遇见,两人间心心相印的契合,又岂是能轻易

达成的?缘之一字,何等奇妙……今生能遇见他,爱上他,再被他所爱,又是何

等幸运……

月亮湾入伙提早了一个多月,签合同后两个月,许延就在陈小姐的陪同下,验收

了房子和车位。陈小姐果然守信,将认真负责的工作态度进行到底,热情地帮他

联系熟识的装修队,价钱、用料和装修设计,都一手帮忙照看。许延不但省时、

省力,还省下好大一笔钱,只需得空逛逛家私城,挑选合适的家具。

房子不大工人又尽责,不肖十来天已经全装修好。许延自己平时就看得差不多,

这周六一早约了丁珉和秦可可,跟他一道儿去买家具。买完倒回月亮湾等送货上

门,全收拾布置好,已经晚上八点。仨人叉着腰吐着气,巡视过几套焕然一新的

房子,都饿得前心快贴后背。

许延匆匆锁好门,拽着两人一块儿去找食,走出老远,鼻端依然萦绕着那股馨香

的木料和墙粉味儿,仿佛全身酸痛僵硬的关节,都疼出了满满的幸福——十多年

熬断肝肠的苦待,终于快要结束,而这个,繁华清冷的都市,也快要,成为自己

的家了……

仨人情绪都很高涨,找了间路边摊尽情大嚼,秦可可吃饱了喝着茶:“嘿嘿,许

延,以后你那儿,算是我们几个的根据地了哈。”

丁珉也说:“周末总算有地方混了,你可要包吃包玩啊。”

“行啊,”许延笑道:“丁珉,你买菜带娱乐,可可负责下厨,我嘛,我就吃亏

点,当三陪好了。”

“要我做饭,想得倒美!”秦可可骂道:“你那老婆是干啥的?”

“嘿嘿,老婆是自己的,”许延乐得满脸开花:“当然只伺候我一个,别人,想

都别想……”话没说完就引来万炮齐轰,炸得他招架不住,赶紧结账讨饶,跟他

俩一块儿坐车回家。一个人下了车后慢慢走,屈指算着越来越近的相聚,脚步都

带起了轻风。

让他没料到的是,那切盼的相聚竟会提早,且以振聋发聩的姿态遽然降临,仿佛

黑暗通道中居心叵测、窥视良久的一记闷棍,蓦然砸得他昏头转向、措手不及。

46.一样的冬天

候车室空荡荡的冷清,只有几个等夜车的旅客靠着长椅眯眼打盹儿,到白河镇的

火车还有两小时才发车,许延坐不下去,又到售票厅买了站台票,来到月台上。

深夜的G市如一只假寐的猛兽,楼房上早先姹紫嫣红的窗口,此刻阴沉沉的黑,十

二月的寒风,刀片子一样频频削在脸上。

短短两个多月,就再次走进这个站台,封毅上次还安慰他,再来就是接车了……

许延倚在柱子上,一支接一支吸烟,半个多小时,旁边的垃圾箱上已积了一窝横

七竖八的烟头,嘴里苦辣辣的难受,越抽越心慌意乱,却根本停不下来。

“延延,上次跟你一起那个人,叫封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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