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得租屋而居的下场.
对方的屋子烧掉之后.家父才惊觉请神容易送神难,遂对家族坦白自己买了一张棘手的
面具.母亲听到这件事,气急败坏的要家父立即将面具处理掉,当然也不能在家里把遮
布拿掉.
如果让她发现我将面具的眼睛露出来,还拿给你们欣赏,等一下一定会被叫到屋内狠狠
的教训一顿.
听父亲说,那张名为今若的面具同样也是件不可多得的佳作,其实我也很想见识一下那
张男面.至于两张面具汇合之后会发生什幺事情,我也好奇得不的了.
不过家母执意认为这张面具会触霉头,最好敬而远之.尽管觉得她太过迷信,但是我和
家父是无法忤逆母亲的.
惟显显然也同意吧,一见之下,家母似乎相当高雅内敛,实际上却是我们家权利最大的
人.
从男性审美观来看,这张万媚不但做工精细,而且就像美女般丰姿绰约,但是对家母而
言,却是打从心底厌恶这张女面.
这幺上乘的作品.家父根本就舍不得放手.我在母亲的恐吓威胁之下,只得将念头动到
惟显身上,不知道能否寄放在他那边."
持明院以啼笑皆非的语气潇洒的说道,将木箱推给鹰司.
"不是要惟显放在家中啦,万一鹰司家族有什幺意外,我可承担不起.不过,如果是大学
的话,应该不会有问题吧.区区一两张面具不会对帝大造成什幺影响.
对于那些只知读书,欠缺滋润的木头学生而言,有幸能见到美女的嫣然一笑,多少也能
培养风雅之情吧.因为日本的文化就是感情的文化嘛."
"这幺说来,你是要将面具给我咯?"
鹰司浮现苦笑,用布将面具的眼睛遮住,放入箱中.
"好啊,那就交给我保管吧.我会紧遵叔美的忠告,直接带到学校而不拿回家."
"万一发生什幺事情,一定一定通知我."
持明院用手拖住下巴,依依不舍的注视着收妥在箱中的女面.
尽管拥有丰富的艺术知识.骨子里却是不折不扣的现实主义者.比起消灾解厄,持明院
对于面具重聚后,会引发何种不幸的事件,反倒比较感兴趣.
"这幺做很自私吧."
"不会啦."鹰司边笑边点点头.
"不管怎幺说,对于我和家父而言,在这个家里面,母亲大人可是比万媚什幺的恐怖一百
倍啊."
持明院对着仓桥耸了耸肩膀.
秋意益浓,或许是接近晚秋之故,夜间凉气甚重,仓桥一边将外套前襟牢牢抓住,一边踏
上归途.
从东京帝国大学法学系毕业,考取律师执照之后,仓桥便受聘成为西新桥法律事务所的
年轻律师.因为所长岩城骤逝.便依其夫人所托接管事务所.
"我回来了."
拉开玄关的格子纸门,正要踏入屋内之际看见了身穿围裙的母亲.仓桥一如既往的低下
头.
"你回来啦,晚饭已经准备好了."
母亲照旧以沉静的声音回应,穿着草编拖鞋的脚,不断在水泥地和玄关间踩下踩下.仿
佛确认手里某种物体般.眺望着鞋柜上方的墙面.
那里是平常摆放季节花卉,画框的地方.
"您要挂装饰品吗?交给我吧."
仓桥在玄关口弯下腰,拖下鞋子,立直身子预备协助母亲时,赫然看见母亲手中的物品,
不由得心头一震.
那是一张年轻公爵的男面.
仓桥几乎已经忘记,一个月前才在持明院家欣赏过的女面.乍看和万媚配成对的"今
若",脑中赫然浮现这段记忆.
"那是能面吗?"
"恩.你父亲的朋友今天要启程前往满洲,这张面具就是他送的......机会难得,他便想
挂起来,直到朋友平安返国为止.可是他觉得不合适挂在壁仓,虽然这张面具的做工相
当精细......不过在玄关放着这样一张面具似乎有点......"母亲一脸为难的看着手
中的男面.
或许主角就是贵族王公吧,虽是男面,轮廓却十分高雅,整体的色调偏白,额间纵刻着两
条代表苦恼的皱纹.
"这张是"今若"吗?"
"这个嘛......通常这种公卿面具都称为"中将",详情我也不太清楚......可是千岁,
你觉不觉得面具看起来像在笑吗?"
母亲反问,将面具正面转向仓桥,仓桥凝视着母亲手中的公卿面具.
"不像在笑,感觉好象在悲叹着什幺似的......"
"没错,你父亲也是这幺说的......"
母亲叹了一口气,要放在哪里呢.再度歪着头,将男面抱在胸前走进屋子.
后来一直到就寝的那一刻,仓桥都觉得母亲手中的公卿面具,那怨恨的神情不断在眼前
浮现.
男面追逐女面而来,在周围现身......他再三反复持明院说过的话.
"虽然是朋友送的,可是我父亲毕竟没有收藏物品的嗜好,也不像将这面具放在家里,要
我想办法买掉或送人."仓桥边说边在鹰司前面打开白木盒.
仓桥的父亲是海军中将,最出名的便是他那果敢坚忍的性格.
平日他绝非顾忌绘画或面具之辈,唯独这一回,说什幺也不肯点头答应将面具装饰在家
中.困惑的母亲只得委托仓桥处理面具.
我不知道这个今若是否能和万媚配成对,不过,从木箱的落款来看,的确是和那天在持
明院中看到的一模一样."
仓桥回望被鹰司挂在大学研究室外走廊的万媚.
在敞开的门那头,妖媚的女面今天仍旧浮现着意有所指的笑容.
"如果两张面具重逢之际,当真会发生灾难,我打算今天就将他们带回家,倘若父亲反对
放在家里的话,只有暂时先卖给旧货商,寄放在他们那里了."
比起目黑的房间,鹰司在大学的研究室显然整洁得多,即便如此,墙上还是悬挂着欧洲
地图,无法塞进书架的书籍便堆到书桌上,显得到处一片凌乱.
靠近窗边,采光最好的书架一角,摆放着鹰司和仓桥一同留洋之际,鹰司在伦敦购买的
圣母玛利亚像.今天她也流露着慈悲的笑容.展开双臂俯视着两人.
虽然仅是简单的陶俑,非基督徒的鹰司却觉得她的笑容足以洗涤人心,因此一眼便决定
要将她买下.
仓桥仰望着那尊圣母玛利亚,虽然同为笑容,但味道却和万媚截然不同.
"这面具是"今若"没错.同样是公卿面具,比中将还要年轻一点的面具称作今若,通常眉
骨的位置比较低.中将仅能窥见上排牙齿,今若特征是上下排牙齿都会外露.比这个还
要年轻的公卿面具,俗称十六中将......"说罢,鹰司审视着木盒,微微皱起眉头.
然后他将今若拿在手中,采出身子和走廊墙上的万媚做比较.
"果然,不管怎幺看都像是万媚的另一半,原以为放在大学,就算被卷入什幺麻烦,也不
至于太严重,没像到会出现在仓家......"
"我的背脊有点发麻呢."鹰司低叹般的说,脸上浮现苦笑.
"真是一张为爱所苦,游荡在理智和疯狂边缘的男性容颜呢.表情实在太逼真了,就好象
散发着妖气似得......"
明明是个不可多得的上乘面具......鹰司也顶着无法释怀的神情,早早用布将面具包
起来,收妥在箱子中.
"仓的父亲究竟为了什幺缘故,才会收下这张面具?方便的话,可以告诉我吗?"
"我父亲有个老朋友,对能剧非常有研究.就在不久之前.熟识的旧货商说进了一样好东
西,要他务必过目.
父亲的朋友一看到那张隐约透着怨恨悲叹的男面,喜欢得不的了,遂将他买下挂在屋内
.
从那之后,孙子每晚都会梦见这张面具,被噩梦惊醒.因为小孩子每晚哭闹不休,妻子便
劝他将面具处理掉,刚好近期要到满洲,需要脱手几件物品,不过他就是舍不得卖掉这
张面具,所以便送给家父.
不过,我父亲打从看到那面具第一眼起,似乎就不怎幺喜欢.他不明白为何朋友执意要
将这面具让给自己,他对能剧一窍不通,也没有足以衬托着面具的豪宅,尽管表明不想
要,对方却说可以任凭处置,不得以只有带回家了.
不过,意志坚定的家父,居然也有糊里糊涂被说服的时候,说来便够觉得令人稀奇
了......"<br>仓桥一边说,一边回想父亲将手抵住满面胡子,陷入沉思的侧脸.
"鹰司,我知道现在这幺说很像在找茬,不过我真的觉得这张面具不太吉利."
"怎幺会呢......"暂时用手捂住额头,喃喃了几个字后.鹰司的视线飘向窗外.
"学生里面.也有几个人和仓说过同样的话.大部分人在看到那张面具之后,不是称赞她
漂亮,就是说自己爱上她了,也有人不知道从哪打听到这张面具,一眼便爱上那种妖气
逼人的气氛,希望我务必割爱呢.其中也有一言不发的,或者说傍晚时分看到眼睛绽放
青光啦,经常从背后呼唤之类的......
不管如何,一旦牵扯到这张面具,下场都不会太好.不过说这些话的,并非平日里喜欢恶
作剧的学生,全是向仓一样正经八百的人,或许将万媚的眼睛遮住,像原先一样放在木
盒中,才是最适当的方式吧......"
平日谈论总是条理分明的鹰司,难得语义不清,还皱起了眉头.
或许是日落西山之顾,一丝不苟的端整发际.看起来仿佛多了一层阴影,这样仓桥的心
情更加抑郁.
"当初听到叔美描述时,我只觉得这传说很有意思,没想到真的出现成对的面具,实在让
人感到不寒而栗啊."
鹰司叹了一口气,起身踱步走到窗边.
"据说老面具会吸取工匠或人类的意念,就好象有生命似的......不晓得事实真相如何
......"
前往大学造访鹰司的数日后.
一边想着明天要将今若的面具拿到事务所附近的旧货商处,仓桥一边走路回家.
天色已经全暗了,在街灯昏黄的光线下,可以看到母亲和妹妹绫音,正在和几个巡警说
话.
"妈,怎幺了?"
"千岁,幸好你回来了."
母亲跑向仓桥,平日坚毅的脸上,浮现总算松了一口气的神情.
"哥,我们被闯空门啦.家里乱七八糟的,我好害怕哦......"
将长辫子垂在胸前,刚从女校放学回家,身上犹穿着和服裤裙的妹妹,轻轻皱起了眉头.
"看样子是宵小之辈闯进仓桥中将的私宅,索性家里的狗大声咆吠,因此并没有太大的
损失."
看似年纪最长,蓄着黑色山羊胡的巡警,略略行礼之后回复到.
"恩,我只是出去买晚餐的材料......一会儿功夫而已,没有被偷什幺东西......"
一想到有可疑人物在家中到处物色,感觉实在不怎幺舒服.
母亲做事一向谨慎确实,即便只是外出片刻,恐怕也会将门窗全部锁上,可见小偷是从
某处窗户强行破窗而入的.
"目前警方已经检查完毕.明天还得麻烦你们亲自跑一趟,到警察局做个笔录.今天就寝
之前,请记得将门窗全部关上.既然公子已经返家,应该没什幺好担心的了."说罢,巡警
们便离开了.
仓桥猜得没错,小偷似乎是从庭院遛进来的,然后再从走廊破窗而入,面对中庭的廊沿,
散落着玻璃碎片和几个触目惊心的足迹.
"刚才巡警也说,小偷这幺蛮横,如果家里有人的话,搞不好会演变成强盗事件......幸
亏妈妈出门买东西去了."
妹妹铁青着脸,一边帮母亲收拾走廊的残局一边说.
"妈.家里被偷了什幺东西?"
"恩,我想想......我的两件外出服,还有放在壁仓的那张今若面具.我将面具收在木箱
里,顺手就放在壁仓.虽然是张好面具,可是我真没想到居然会被偷走,虽然对致赠面具
的前田先生不好意思,但你父亲说的不错,那张面具似乎真的不怎幺吉利.自从它来到
我们家,乃木坂的叔叔就突然去世,现在还被闯空门......对我们而言,或许应该感谢
有人将它给偷走吧......"
终于能放松紧绷的情绪后,母亲停下收拾的动作,神情朦胧的眺望着昏暗的中庭.
"下个月刚好有笔谢酬会进来,定制新的外出服就包在我身上吧.原本我就打算将那张
面具处理掉......绫音说得对,这次的损失不大,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我去将雨窗关上."仓桥帮妹妹一边拉合雨窗,一边望着母亲的背影如此说道.
那张不祥的面具能在这种情况下脱手,真让人有说不出的释怀啊.
"闯空门......真的无妄之灾啊."
鹰司前往造访仓桥位于西新桥的事务所,边说着边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带,表示那是叔
美的慰问.
"别闹了,又没被偷什幺东西......怎幺让持明院如此破费呢?"
鹰司对退回信封的仓桥摇摇头.
"叔美也认为这次风波因他而起,心里觉得对仓很抱歉呢.你就收下吧,这样叔美会觉得
好过一点."
"可是也不能一口断定和今若面具有关,因为闯空门的小偷,事前应该不知道家里有这
幺一张面具.何况不止是我,你那边也不太平安吧?"
"恩,是有一点事......"
鹰司脸上浮现淡淡的疲倦,将背脊整个交给椅子.
"今若在仓那里被偷了,结果我这边的万媚也是下落不明.尽管我对这类传说兴趣浓厚,
但老实说,面具不见之后,我真的松了一口气.
卖掉也好送人也罢,总觉得不好将来历不明的东西强塞给别人......尽管如此,却还不
能损害或烧毁,谁晓得面具会不会作祟报复呢......"
鹰司调查诸多文献和资料,想要找出那对男女面的出处,结果仅知道完成于桃山时代,
至于制作者和出生国家则一无所获.
"姑且将面具送往寺庙供养,寺方却因为不明火灾,火势扑灭之际,万媚也随着木箱消失
无踪.
当初为了避开火势,寺里的人将面具抢救出来,放在空荡的地方,所以应该没有被烧
掉......虽然围了很多看热闹的人,不过寺里也有派人负责监视,看样子也不想是被偷
走的......实在没道理啊.
住持认为自己很失职,不断的表示歉意,也听说他那里也发生了诡异的事情.
我将万媚交给住持的时候,他边说过那万媚会迷惑人心,是真正的邪物.明知是不祥之
物,却还眼睁睁看它逃走,住持感到懊恼不已.
而且自从那张今若面具现身之后,每回我望着万媚,总觉得精气仿佛被吸走了,成天昏
昏沉沉的."
"总算学到教训了吧.如果你能稍微克制一下你的好奇心,我也不用那幺辛苦了."
"哎呀呀......"听到仓桥刻意挖苦自己的言词,鹰司宛如女性般标志的美丽容颜.浮现
了浅浅的笑意.
数年后,漫步在静冈某城镇,仓桥晃见一家家乡小吃店,店头赫然挂着极度类似那张万
媚的女面.
视线之所以忽地逗留在恰巧路过的小店前方,果然是因为女面诱惑般的微笑之故.
不过.仓桥却慌张地移开视线,根本不想确认那到底是不是万媚.
因为看到女面笑容的瞬间,仓桥突然没来由的心头一震,让他再也不想和女面有所牵扯
.
虽然已经过了九月半,白天的温度却仍不见稍退.
校舍旁边的茂密树林中,不断传出知了的鸣叫,仿佛正在提醒残暑尚未离去.
将袖子卷至手肘的仓桥,略微眯起演员般细长且形状优美的眼眸,静静注视着深绿色的
树丛.除了奋力走上坡路外,同时还得忍受嘈杂不已的蝉声.目标是位于本乡台地上的
大学.
树丛对面是一片晴空,更高处已能窥见秋季色彩,尽管如此,苍穹依旧重迭着几片积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