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厮看着年纪不大,说起话来却口齿清晰,有条有理。
“你说什么?”
风萧然剑眉一蹙,一时还不曾反应过来。
“哦,对了,老板说昨夜与贵客宾主尽欢,就当是免费赠送了,还望贵客多多上门,
照顾小号的生意。”
那小厮并不知道眼前那个俊秀飘逸到不像凡人的男子是谁,只是凭他这通身的气派猜
想他必是王孙之后来头不小,要不老板也绝不会史无前例地亲自招待了,不由又带着
几分羞怯地偷瞄了他几眼,他可真好看哪!
只是……只是这贵客似乎对老板的体贴安排一点也不满意?为什么他的脸色越来越难
看,眉头越拧越紧?
“滚!”
一声压抑地低吼自房中传出,接着是那小厮慌慌张张捧着东西狼狈地窜出,房内很快
又传来乒乒乓乓杯盏打碎的声音。
莫忧,你竟然把我当成恩客?!你真的这么恼我,这么恨我么……
第86章心碎离去
这一日,风萧然没有离开,他固执地留在莫忧房中,一定要与他见面说清楚。
至掌灯时分,莫忧仍然没有出现,那小厮端着晚饭进来,只见那天神般俊美的男子临
窗而立,只留给他一个遗世独立的侧影。晚风似乎也对他尤为眷顾,只是温柔地亲吻
着他刀雕般俊逸的脸庞,轻轻地撩起他鬓角的几缕碎发。
桌上的午饭几乎纹丝未动,他不由有些担忧。老板对这位贵客的心思他多少能体会出
几分,就看他亲自为熟睡的他清理身上的污秽,这种事是一个男人会随便为别人做的
么?至少是极在意极在意的吧。虽说他不清楚老板为什么要回避他,可他这样不吃不
喝,老板肯定是要心疼的。
“你又来做什么,莫忧人呢?”
那人似乎极不耐烦,只是淡淡地挑了挑眉,甚至都没有转过身来。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他什么也不做,他身上却仍然散发着阵阵威严而澈寒的气息,是
那小厮有些说不出的敬畏。
“回贵客,老板说了最近几日事忙,都不会回来了,贵客若是无事大可在此多快活几
日,小的一定好好招待,这两位官人都是锦鸾阁的红牌,不仅生得美,而且知情识趣
机会伺候人的,老板特地为你选来,还请您今夜尽兴。”
那人的背影微微颤动了一下,终究还是回过身来,跟着那小厮同来的两名小官见了如
此丰神俊朗的神仙金主,哪里还有什么矜持的道理,立刻扭着细腰迎了上去。
“都给我滚。”
细碎的声音似乎是突破了紧咬的牙关好不容易冲出一般,音量不大,却极有爆发力。
二人同时一怔,见这贵客确实不是开玩笑的样子,都是风月老手,自然也知道如何于
人于己留点脸面,也便讪笑着退了出去。
那小厮尴尬地杵在门边,一时不知该如何伺候这位贵客才好。
“幕儿呢?把他带来,我要见他。”
僵持了许久,那人终究还是轻叹了一声,幽幽地说了这么一句。
那小厮愣了一下,没想到贵客竟然会直呼小公子的小名,难道真的与老板有什么不可
告人的亲密关系?
当然这些事也不是他一个做下人的可以随意猜想的,随即行了个礼恭恭敬敬地说道:
“小公子前阵子身上不好,老板送他到无相寺养病去了。”
“哦……想是与念恩在一起,两个孩子一处玩着,只怕快活许多。”
风萧然并不看他,只是坐在床边自顾自地说着,眼睛远远地望着窗外,也不知道他在
想什么。
那小厮见这位贵客连老板的养子都知道,越发不敢造次,见他也没什么吩咐,只得悄
悄地退了出去守在门口。
漫天的繁星再度布满黑绒布般的广袤夜空,浓郁的夜色中一抹孤独的背影静静地伫立
在葱茏垂柳间,无限眷恋地凝视着那间闪着点点灯光的屋子。
萧然,你知道吗?我多么想永远陪在你身边。可是我不能,因为我更希望你能健康开
心的活下去。所以请原谅我的自私吧,我一个人做了我们俩的决定,让你恨我,忘了
我吧。
房中孤影倚窗,树下独身黯然。
在这六月盛暑的天气,二人不约而同地感到了寒风凛冽刺骨的滋味。
风萧然一连在莫忧的小院中等了三天,莫忧始终没有出现。他并没有怨他,他只是想
等他回来,好好向他赔罪,求他跟他回去。
可是,莫忧始终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第四天,柳明源终于顶不住朝中几位大臣的压力硬着头皮找上门了。
“陛下,国不可一日无君,您已经抱病三天没有上朝了,林总管站在飞龙殿的门外,
就快挡不住想要进去探望的大臣们了!”
“哦。”
那人似乎没有什么反应,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手中的毛笔继续在画纸上挥洒。
“星瀚边境异动频频,都传他们已经买通了不少朝中重臣,这么乱的时局,实在需要
一个有力的君王坐镇,陛下!”
柳明源自然知道风萧然这些天都是在碰软钉子,所以只能把朝里的情况说得越坏越好
,只求快点把他从这里拉走,别再白等一场活受罪了。
风萧然始终还是不死心,派那小厮去告诉莫忧他要走了,想见他一面。
可他等到的却是一枚花笺,上面描金刺凤极其华美,那小厮说,贵客上门老板荣幸之
至,以后贵客凭此花笺,可在小号享受八折优惠。
风萧然似乎听到什么东西哗啦碎了一地的声音,是谁?是谁这么不小心,竟然在这么
温柔美好的风月馆里,心碎了。
几乎是难以抑制地疼痛忽然来袭,使他忍不住捂着胸口蹲了下去,吓得柳明源立刻上
来扶住了他。
“陛……公子,你怎么样?”
“我没事,明源,你帮我数数,我的心究竟有多大,能碎成多少片?”
风萧然忽然抬起一双清澈见底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柳明源,也不理会他尴尬无奈的表
情,只是自顾自地捂着心口看着地面上,似乎那里真的有什么碎片。
1……2……3
噗!
胸口一阵气血翻涌,只觉得嗓子一甜,竟一口鲜血喷吐而出,接着是柳明源慌慌张张
地呼唤,有人在摇晃他的身体,有人在给他灌什么药,他都不清楚了,眼前越来越黑
,直到完全没了知觉。
夜玄帝即位后第一场大病,虽来势凶险,却也恢复的不错。罢朝七日后,便又恢复了
每日的早朝。
国泰民安,四海升平。
从那以后柳明源仍每月初一十五准时去逛花街,而随他同去的,总有一个带着薄纱斗
笠的男子。看身形高挑挺拔,人品想必不俗。
凤求凰的老板将他奉为上宾,每每头牌官人佳肴美酒伺候,自己却从不露面,只派重
掌柜出面周旋。那人也不恼,极有耐性的枯坐一夜后便自行离去,半个月后依然如期
而至。
三个月就这么过去,重影望着那人日益青白憔悴的面容,第一次对一个人产生了钦佩
的情绪。
“老板,你再不出现,只怕他要害相思病死了。我看他那身子骨,真的瘦成一把干了
。”
嘟囔着推推正在看账本的莫忧,重影心中实在不解。
为何老板心里明明有他,却就是避而不见,折磨他,也折磨自己。
“你知道什么,我若随了他的心,只怕才是要他速死了。这事你别管了,只管好生招
待。”
重影郁闷地退下,心想没几天他又该来了,真有点不敢面对。那人漆黑闪亮的眼眸,
总是带着期许恳切的光,令他无法直视。
谁知十月初一这日,他竟没来。
第87章珠胎暗结
“来人哪,皇上晕倒了!”
伴随着一声尖锐高扬的呼喊,飞龙殿中随即乱作一团。
当值的御医在给风萧然请过脉之后震惊得瞠目结舌,连方子也没敢开,只是没命地拉
住身边的小太监要他速速去请原本今日告假一天的柳明源柳大人。
“朕究竟得了什么病,一点小事就咋咋呼呼地你也能当御医?”
风萧然皱着眉坐在龙床上,看着跪在地下抖如筛糠却不发一言的御医,心里真是气不
打一处来。头还是有点晕,胸口闷闷地透不上起来,更要命的是小腹一阵阵隐隐的抽
痛,虽然不是很剧烈,但还是令他白了脸。
“皇上,您稍安勿躁。柳大人就快到了,你还是好好歇歇吧。”
林栋见他气色实在不佳,忙抚着他背靠软枕歪着,为他拍着顺气。
柳明源几乎是一路小跑着进来,未及入内请安,先在外间拉着那个被赶出来等着的御
医询问情况。
“柳大人,不是下官不说,实在是皇上这个脉象……下官不敢妄言哪!”
柳明源看着这个平时不苟言笑的同僚如今急得满脸通红一头大汗,不由也奇了,论理
说皇上身上的若别离以他们的水准都是号不出来的,那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究竟如何?”
“皇上……皇上那是喜脉,已经三个月了!”
那御医瑟缩着凑到柳明源的耳边极小声地说着,心中正担心自己的项上人头。
风氏家族偶尔会有离人出现,能以男子之身孕子生产,这本来并不是什么吓死人的事
。可如今这怀孕的不是别人,却是大夜国的君主啊!况且后宫如今早已没有男妃,寥
寥几位女妃也都是常年不曾被传召侍寝过的,这皇上的胎,又从何而来?
“你先回去吧,事关重大,你要心中有数。”柳明源稍稍沉吟,听里面并没有什么动
静,便自己拿了主意让这御医先回去。
“是是是,下官晓得!”那御医千恩万谢地出了门,立刻脚底抹油地直往宫外奔去。
“陛下,这个孩子不能留。”
柳明源在风萧然面前闷坐了约莫有半个时辰,还是决定硬着头皮说出了这句话。
“为什么?”
风萧然似乎早就料到他会有此一说,只是淡淡地挑了挑眉。原来这些日子的不适竟然
都是这个小东西在作怪。
一只大手忍不住覆上了小腹的位置,那里还很平坦,却已经有一个小生命在孕育,那
是他和忧儿的孩子。淡色的唇角忍不住勾起一抹暖暖的微笑,他们,又有孩子了。
柳明源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兀自沉浸在幸福中的人,忽然有些口干舌燥,不知从何说
起。
要不要告诉他若别离的事?要不要告诉他不管他怎么努力莫忧都是不会回来的了?要
不要要不要要不要……
对着眼前人那因为想着腹中的胎儿而变得格外柔和的脸,他实在是开不了口。
“那陛下作何打算?”
“朕自有分寸。孩子的事不许向他提起。”
风萧然有些疲惫地抚了抚额角,骄傲如他,自然不希望那人是因为对孩子的缘故才回
来,若果真如此,又让他情何以堪?
或许是因为怀胎初期心情一直很郁结吧,这一胎怀得并不顺利。从一开始胎息便不强
,柳明源用尽了各种办法,安胎药是日日必服的,再加上针灸烧艾,草药浸浴,各式
古法全用上了,仍只是将风萧然的胎保得危危险险。
由于孕后体力越来越差,风萧然不得已取消了早朝,只在飞龙殿接见有本奏的大臣。
对于怀胎一事,他甚至没有隐瞒,也不曾特意公示,只是大大方方的每日自然度日,
肚腹渐渐显怀后群臣们也便知道了。
起初确实有人利用这个大做文章,但风萧然是谁?他不是养在闺中无力任人鱼肉的后
宫女子,他是统领数十万大军屡破敌境数建奇功的军人,是一统天下放眼四海的霸主
,不过是怀个孩子,有什么可放在场面上唧唧歪歪说个不停的?
果断的几次冷硬反击后,议论讥诮的声音开始慢慢消失,群臣也开始习惯每日到飞龙
殿隔着帘子与他们的皇帝议政,更深刻地明白一位帝王的智慧与决策并不会因为他的
肚子变大了就会有所改变。
近两个时辰的接见与讨论,终于把各位臣子送了出去,风萧然也累得支着腰靠在椅背
上轻轻喘息。五个月的肚子已经不小了,随着胎气日益稳定,孩子还茁壮成长起来,
他几乎没几天就能感觉到自己的腰腹又粗了一圈。
胎儿顶着他的胃,使他无心饮食,可为了不影响孩子的生长,又不得不强撑着吃下各
种补品,因此经常是吃着吐了,休息一会儿继续吃。腰部的负担越来越重,加上快腊
月的天气阴冷阴冷的,他后背上旧伤也发作起来,因此整个人备受煎熬,站着时间长
了腰腿都受不住,坐上一会儿吧后腰好像虚空了一样,酸的发痛,躺着呢?胎儿又重
重地压迫着他,透气都很艰难。
越是如此,他越发想念那个此刻正在宫外逍遥快活的狠心的家伙。
如果此刻他在身边,会是怎样的快活?照他的性子,必定会整天缠着他一时听听宝宝
是不是在动了,一时摸着他的肚子和宝宝谈天说地培养感情。自然也不会让他这么难
受,他总是那么体贴,梅子茶酿的酸酸的,烫得热热的才会送到他嘴边,一刻也不会
让他离开他的臂弯,看他皱一下眉头便会着急是不是宝宝踢疼他了还是腰酸了,早就
在他的腰腹上小心翼翼地揉抚起来了。
这两个月来他并没有再去过凤求凰,而是每次都写一封信由柳明源带去,可每次,都
会原封不动的退回。他根本一点机会也不愿给他。
一想到这个人,腹部就阵阵尖锐的刺痛传来,难道是宝宝在跟他抗议,抗议他剥夺了
他与他的另一个父亲见面的权力。忧儿……他痛得忍不住弓起了身子,双手紧紧按在
腹部。
尉迟云天一进门,便看见了眼前这令人心痛的一幕。那人支着腰抱着肚腹吃力的靠在
榻上,头略低着,眉头紧锁,眼睛紧紧地闭着,不用猜也知道,他又在想那个没良心
的东西!
“你怎么样?”
看着他的肚腹日益壮观,整个人却日渐清瘦,尉迟云天心里阵阵难过,一时忘情竟也
忘了礼数,飞奔到风萧然的面前扶住了他摇摇晃晃的身子。
风萧然一瞬间感觉到全身酸乏无力的身子倒入了一个温暖坚实的怀抱中,一双温暖的
大掌牢牢地扶住了他,并在轻轻地为他揉着肚子,使他一下子舒服了不少。
“忧儿!”
第一反应就是那人回来了,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回转身去牢牢地抱住他的肩头,可眼前
这张熟悉的脸却令他高涨的热情迅速降到了冰点。
“是你。放开朕,朕没事。”
在臣子面前表现出软弱本来就是每个帝王都不愿见到的,更何况是一个多年来一直对
他崇拜至极甚至有所遐想的得力干将?
冷冷地退出尉迟云天的怀抱,好在那人也知道自己僭越了,立刻退后了一步恭恭敬敬
地扶他坐好,自己远远地站到一边行了个礼。
“启禀陛下,风天傲果然投靠了星瀚,不知他用了什么法子,那星瀚的新皇似乎对他
十分倚重,还将他奉为上宾,对我国发过去的官碟置若罔闻。”
“哼,如果真没有猜错,只怕那星瀚国王早已到了我大夜一游。”
“什么?他怎么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