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旁边的世界 下——空灯流远
空灯流远  发于:2010年12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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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光头陈激动的扯住吴远川的领子指着远处晨光中曼珠沙华殿纯白优美的拱顶和回廊,灰色的鸽子在殿上空盘旋,眼底泪光闪闪:“李哲!我见到楚先生了!”

“哦哦哦!——谁是楚先生?”

“哇靠,二夜楚先生你都不知道?楚鸿浩楚先生,自七夜成立起他就是二夜,地位仅次于一夜,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啊——曼珠沙华殿就是专门为他修建的。楚先生行事低调,深藏不露,传说连一夜都不知道他到底有多厉害,甚至传说他有实力杀了一夜继位。二十多年前他背叛七夜现在又回来,一夜半句话都没责备他……而且长得那个好看,跟神仙似的……”

吴远川仿佛被雷劈了。

楚先生……老大你装善良装和蔼吧……我不会拆穿你。

“长话短说就是——他对我说了谢谢!我今天上午往曼珠沙华殿搬东西,楚先生迎面走来,他书里的照片掉地上了,我帮他捡起来——他笑着对我说了谢谢!他对我说了谢谢啊!照片上是个人偶一样精致的美人啊——就是有点傻——说不定是他哪个男仆……”

吴远川摸摸他正发皱的脸皮咬牙切齿:“老子脸也精致。”

光头陈微笑的抚摸自己的光头:“其实人家也有头发嘛。”

吴远川哼哼:“始乱终弃。”

光头陈严肃纠正:“你这是不对的。七夜里面对男仆最好的就是楚先生,除了床上折腾人以外,要什么给什么,连吸血也很有分寸,不信你看,曼珠沙华殿里很少往外抬死人。一夜的天星殿隔几天就是一具吸干血玩弄得不成样子的尸体。”

“哦,那最难伺候的是一夜了?”

光头陈摇头:“不是,最难伺候的是四夜深澈,整个就是变态小孩。他是七夜里唯一的占卜师,表面上看上去是个小孩子,谁知道到底多大。他变脸比变天还快,养的男仆纯粹就是保姆,一不高兴还要吸干血换新的。最恼火的是,听说他在七夜中地位最低,经常受七夜里其他成员的欺负,断水断电缺衣少食什么的,他手下的男仆经常被别人拿去当玩具玩,玩死了他还不能抱怨——跟他当男仆就是玩命啊,还不如在这里当搬运。”

吴远川大惊:“不可能吧?”

光头陈说:“传言不可能都空穴来风,是真的,谁骗你谁是受。”

“……”

十二月一直下着小雪。浮星殿和曼珠沙华殿一入夜就灯火通明,舞会和乐曲不断。曲线优美的吸血鬼贵族女人和穿黑礼服绅士方从停在外面的各式各样车里出来,就被训练有素的侍者引入殿中。吴远川第一次看到这些车就被震惊了,宝马奔驰,小型直升飞机,天马拉的银色马车,我和甚至还有20世纪初那种箱型汽车,依照吸血鬼主人的个人品味,稀奇古怪应有尽有,办个最有个性 交通工具展错错有余。一般拉车的天马分银色和灰色两种,可以飞行,主要用于穿行于不同世界,略等于人类坐飞机从百慕大穿越,只是更安全更具有可控性。看到天马拉的精致马车就知道有贵客从其他世界来。

夜晚是吸血鬼的狂欢时间,舞会,处女的鲜血,蝙蝠和熊熊燃烧的壁炉。

而白天就相对寂静,雪花簌簌的从铅灰色云层的缝隙中落下来,营造出单调而安静的氛围。来往穿梭的主要是低等人类侍从。男仆什么的早跟主人作息时间一致,日出而息日落而作。

吴远川大冷天踏着小雪咯吱咯吱的沿着石拱顶长廊走,把一筐煤炭往厨房搬。小雪方晴,四周寂静无人,吴远川搬得满头大汗。忽然他耳朵微动,再动动——有小孩在哭。

长廊旁边被冻成冰的喷水池后面,背后两个三个大人在欺负一个小朋友。小朋友穿着毛茸茸的鹅黄色短上衣,挣扎着被人拖着在雪地上走。三人皆黑纱蒙面,身材消瘦,行动敏捷。

吴远川翻过石质栏杆跳出去,打跑蒙面人,拍拍手,蹲在小朋友面前,惊讶:“七夜太不人道了,这么小的也抓!他们为什么欺负你?”

小朋友头扑吴远川怀里,小肩膀哭的一抽一抽,半天才抬头:“哥哥好厉害……”

吴远川丝毫没意识到到这回的对手过分好打了一点,他拳头还没挨着人家,那个蒙面人就已然倒下,大喊:“哎哟,好厉害啊!”,吴远川对他呲牙,他被同伴拽着转身就跑。他内心骄傲——体育老师不是白当的啊!看到小朋友小天使般圆嘟嘟粉嫩嫩的脸,吴远川突然倒退一步:“——蓝求!”

蓝求小朋友泪汪汪的抬头:“哥哥我叫深澈——四夜深澈。”

吴远川很久才反应过来原来他在篮球场边捡到的蓝求小朋友竟然是七夜里的四夜,原地石化。“——你,经常去找人类小孩玩?”

“因为七夜里没人陪我玩呀!人类小孩很坏,欺负人。”

“你……可以吸他们的血。”

“吸了他们的血就没人陪我玩了。”

安全之后的小屁孩分外活泼,一口一句小哲哥哥好厉害啊,小哲哥哥你做什么工作啊,小哲哥哥你来做的我男仆吧……

吴远川打断:“——停!你刚才说什么?”

小屁孩很牛逼的指着他:“我命令你来做我的男仆。”

吴远川反复打量传说中的变态小孩,拎起来甩了两圈,觉得人畜无害:“你为什么要我做你男仆?”

小屁孩突然瘪嘴,小脸垮下来:“因为老有人追杀我,像刚才一样。”

“你……?追杀你这种小破孩有什么用?”

深澈小大人似地叹了一口气,小脸微微发白:“七夜的规矩,谁杀了现任七夜成员,谁就可以取而代之。我只会占卜,是最好杀的一个。”

那口气叹得颇为深沉,直击吴远川软肋。明知道面前是个不知几百岁的妖怪,还是心痛的把小屁孩一把抱住。

“约法三章。一,小朋友要听大人——也就是我的话。二,你李哲哥哥贫血,你不可以喝我的血。三,你单纯就不准喝血。”

小屁孩在他身上蹭来蹭去:“我会饿死的……”

“屁话,楚老大二十多年也没饿死——你可以吃饭,吃烧烤,吃泡泡糖,很好吃的。相信哥哥。”

背后忽然传来车轱辘声压碎雪面的声音,深澈神色骤然紧张,拉着吴远川要走。长廊旁边的空地上忽然停着一辆十七世纪的老式马车,车身由精致的红木雕成,细细上了清漆。四角催着流苏,车门前悬着一盏长明琉璃灯。引人瞩目的不是车,而是拉车的动物。两只纯白的独角兽,通体散发着月光的颜色,四蹄如白银踏雪。吴远川倒吸了口冷气。

深澈哼了一声:“穿行空间的神兽——又去其他世界了。我们世界就四只独角兽,他一个人占两只。那盏琉璃灯是人鱼世界的东西,里面燃的是人鱼眼泪。”

车门缓缓打开,小屁孩自知躲不过,只好笑嘻嘻的迎上去:“鸿浩哥哥,回来啦。有找到有趣的地方吗?”

吴远川顿时僵在。

骑在独角兽上的侍从打开马车门,楚鸿浩俯身从车里出来。他穿了长长厚厚的黑色披风,带着白手套,自宽大的台阶登上长廊,在白色雪地的映衬下高挑优雅。

他看了一眼深澈,目光扫过吴远川,又落在深澈身上,略略点头:“去了人鱼世界,回来的路上顺道去看我的朋友。”

“你最近一直去看你那个朋友,看到没有嘛?”

楚鸿浩脸色很白,轻轻扯了扯手套的边沿,轻轻说:“他走了,哪里都找不到。我下次再找。”

目光忽然落在吴远川身上,蹙起眉:“这是谁?”

深澈把吴远川挡在后面,耸肩:“我新收的男仆。”

楚鸿浩淡淡说:“好好待他,不要糟蹋了。”然后顺着长廊向曼珠沙华殿方向走去。同从马车里下来的侍从亦步亦趋的紧跟其后。

吴远川一个人僵硬的站在原地,看着他在长廊尽头渐行渐远。

小屁孩轻轻拉他的衣袖:“小哲哥哥看什么呢?”

吴远川摇头,眼睛热热的:“没什么。二十一世纪……竟然还有马车。”

29.花园

铭色仰躺在白绿彩色长条沙发上,头枕着沙发扶手,下颌微微扬起,微薄的晨曦中黑发有些卷乱。他眯起眼睛看手里举着的一张寸许宽的纸条,纸条几乎要触着他的鼻尖。

“光头陈——我们在七夜的线人——传信他身边有人——诶,李哲跟你同名啊——被选作四夜贴身男仆了,正是实行我们计划的理想棋子。哎呀楚老大经手就是不一样,查得那叫一个变态,到我手上的消息就这么一句话。”

聊城公安局办公室那处据点自楚鸿浩离开之后就被荒废了,特别事务科改设在铭色人偶店那间“外面是声音传得进来,里面人电波信号泄露不出去”的密室。房间被铭老板按个人品味改装得色彩鲜明,套着彩色条纹沙发套的沙发,浅黄色玻璃茶几,咖啡机电脑康师傅方便面,应有尽有。

一夜没睡的李哲蹲在茶几前捧着杯面眼皮打架:“铭老板,这种事情太危险了,人家要是不愿意怎么办?”

铭色食指和中指玩弄纸条转圈圈:“怎么会?我会传话让光头陈逼他答应——这方面光头陈很在行。如果他不幸死了,我可以补偿他家属很大一笔钱,不会亏待他。”

史宇文沉默的坐在李哲对面,李哲犹豫了一会儿,又说:“昨天楚鸿浩来找过我,说小川不在自己原来的出租房也不在和他一起住套间,问是不是我们把他藏起来了。”

“呵呵,他也放下架子来问我们了。你怎么说?”

“我老实告诉他我不知道——黄鼠狼哭鸡,装给谁看呢。现在来找人,当初就不该做那么没良心的事情。他给小川留的伤养了一个月都没好完……”

“哦?楚鸿浩怎么说?”

“他低声问伤得严不严重。我说不轻,他脸色很难看的走了。”

铭色看着指尖上的纸条又笑了,不远处的咖啡桌上压着吴远川的请假条。

“我永远不会让他知道小川在找他,他将查不到吴远川的任何线索。七夜的总部哪是那么容易就凭他胡乱找到的?现在科里最危险。谁也找不到他,反而是对他最大的保护。我们骗他特别事务科解散不就是为了把他支开吗?”

铭色忽然收起笑容:“我不愿看到夏明若再做出这样的牺牲。”

“他还喜欢楚鸿浩。”史宇文说。

铭色嘴角挂起一丝嘲讽:“夏明若前世今生都这样,善良得不得了,一旦发现自己有错,就立刻原谅对方。算了。”他转向史宇文,若有所思:“倒是我们的楚老大心狠手辣,把我安排在七夜的眼线清理得差不多了。他放话说,现在先放我们一马,要是轻举妄动,就斩尽杀绝。彼此知根知底的,楚老大认真起来真难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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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

吴远川苦着脸跟在深澈身后,小朋友蹦蹦跳跳的在花园里跑,这朵花瞅瞅那朵花摸摸,还不忘科普:“白色的是尤美,深红的是安娜托利亚玫瑰,旁边这片是千叶玫瑰……不开花的枝条长得太长时要记得剪枝……”

“这些不会都要我照料吧?”

“是啊。”小朋友无辜的眨眼睛:“哥哥说‘一个人保护你就够了’——所以我把厨娘呀男仆呀园丁呀人都打发走了。”

“那我们吃什么?”

“哥哥做。”

“谁洗衣服?”

“哥哥洗。”

“谁扫地?”

……

吴远川终于怒了,蹂躏小朋友的圆脸,一股阴气直冲云霄:“小屁孩不准拽,给老子分工合作!”

吴远川愉快的告别了光头陈搬到暗辰殿四夜的寝宫后,第一件事就是参观深澈的玫瑰园。暗辰殿虽没有曼珠沙华殿那般精致宏伟,却也雕梁画栋装饰奢靡。黑色拱形大门后是宽广的金色前厅,尽头有五扇金色的拱门,分别通往七夜至三夜的寝宫。倒数第二扇里就是深澈小朋友的地盘。走廊上铺着白色绒绒的地毯,踩上去没到脚背,大大小小几十处房间里四处乱堆着数量可观的棕色小熊长耳朵兔子之类的玩具,吴远川一不小心就踩到了一只横卧在门口的斑点绒布狗尸体上。深澈拉着吴远川的手蹦蹦跳跳说要去看花,吴远川刚说大冬天的有P花,转出一个角门就看到了这片玫瑰园。浅粉色小蔷薇点缀的篱笆把花园圈成方形,正中间有个安静浮着睡莲的大理石喷水池。一张白色小圆桌旁边支着两张折叠躺椅,一只白色的儿童木马。玫瑰围绕着喷泉和躺椅,一半纯白,一半深红,盛开的花瓣上压着薄薄的积雪,有一种不可名状的美丽,和十二月的冬天形成强烈的视觉对比。空气里流淌着浓烈而甜蜜的花香,几乎驱散冬天的寒冷。

吴远川已经习惯了稀奇古怪的事情,面对冬天盛开的玫瑰也不由得一怔。这里任何一朵玫瑰都比他当初送给楚鸿浩那朵焉几吧拉的小玫瑰饱满好看。

吴远川指着旁边的花园问,那是谁的?

篱笆围栏隔开了两个花园,旁边的花园比深澈这个大三倍,格局基本一样,也是正中间一个大理石喷水池。但花坛里光秃秃的,倒有几棵形状扭曲的枯树,全是枯枝败叶。水池的水也只剩一半,一阵冷风扫来,分外凄凉。

深澈说:“鸿浩哥哥的,二十多年前没打理了。”

吴远川心里一紧:“……曼珠沙华殿不是离这里很远吗?”

深澈切了一声,探过身子看对面的花园:“天知道,他看上了,一夜就给他。他设在曼珠沙华殿后面那个花园才壮观,大冬天的开满深红色曼珠沙华,那个奢侈啊……那种花有哪点好嘛,又贵,又难种,光照看花的人就请了十个……花语是虾米来着?”

“开启前世的回忆。”吴远川记得他和楚鸿浩好的时候,他似乎提到过这种花。夏明若用枪抵着楚鸿浩心脏的那种触感,至今还停留在他手上。

夏明若的话他记得清清楚楚:“你跟我签定血契,条件很简单——发誓你爱我,追随保护我一生。”

“爱我,就背叛七夜。”

夏明若是个理性的人,懂得利用爱情,而他不是。他像是在感情和理智间走一条危险的钢丝线,虽然不逾过边界,一旦失足,粉身碎骨。

吴远川觉得手有颤抖,借口冷,拉起深澈往室内走。忽然听见背后有人笑着问:“有个关于曼珠沙华故事。深澈你想不想听?”

吴远川背蓦然挺直,僵硬。

他以为对面花园没有人。

楚鸿浩穿着黑色风衣,手插在口袋里,闲闲的从一棵枯树后面走出来,隔着篱笆向深澈点头。刚说了人家坏话的小屁孩像被雷劈了,龟速挪回篱笆边。吴远川也跟着过去。楚鸿浩的气息十分薄弱,薄弱得几乎可以从吴远川能感知的气之网络中过滤掉。很久以后他才知道高手可以隐藏自己的气息,当然这是很久以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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