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饭之恩+番外——元苡成昔
元苡成昔  发于:2010年12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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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蛇恍然大悟,安慰道:“没关系,习惯了就好。”

萧清不吭声了,过了一会儿又道:“佘佘……”

“恩?”

“能不能,能不能把我爹接来?”萧清趴在床上,眼睛看着灰灰的洞壁问道。

银蛇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没答话,又继续下去。

萧清没听见回应,继续说道:“我爹一个人住在家里,会很寂寞的,而且如果生病了,也没有人照顾他。而且我在这里,我在这里,也想找个人说说话,会,热闹一点。你……觉得呢?”话到最后,已经小声到几乎听不见。

银蛇抹好药,起身毫不犹豫地答道:“不行。”

“哦。”萧清沉默下去。果然又是这样的答案。其实,其实是自己太过分了。自己吃别人的,住别人的,让别人帮忙上药,还,还要求这个,要求那个,还,还妄想把自己爹带来一起吃别人的,住别人的,实在是,实在是,太过分了!

过了半晌,萧清又低低声唤道,“佘佘……”

“恩?”

“你,你有没有什么事我可以帮忙的?”萧清道,“我什么都会做的。”

银蛇亲昵地刮了刮萧清的鼻子,笑道:“那你天天做饭给我吃。”

“好,好啊。”萧清答应着。终于可以为佘佘多做点事了,可是,胸口还是觉得闷闷的,总觉得,总觉得,有什么让他很介意,但是,其实,他又根本没资格介意什么。他吃人家的,住人家的,用人家的,人家还很关心照顾他,他,他有什么好介意的呢?

萧清看银蛇还在床边看着他,道:“你,你去练功吧,我没事的。”

银蛇道:“今天不练功了。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带。”

萧清笨拙地扭着脖子,侧头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都,都可以的。”

8.莺飞草长

雪消冰融,春暖花开,山中鸟鸣声声,稚绿初抽,一派生机勃勃。山脚下新开了一家茶寮,偶有人路过喝茶,谈笑之声阵阵,能传老远。那小二是个实在人,水灵灵的模样引得不少客人逗他说话。

“小二哥,来碗茶。”

“小二哥,今年多大了?”

“小二哥,往京城怎么走?”

“小二哥,下午什么时候收摊啊?”

“小二哥……”

不过只能说上一两句,多说几句,那凶神恶煞的掌柜就会走过来板着脸说道:“进去干活!”小二便干笑着答应一声,听话地进屋去了。

那小二自然是萧清。正是青葱岁月佳少年,花样年华映春光,萧清忙忙闲闲,日子过得倒也惬意舒畅,虽然银蛇冷若冰霜的样子常常让客人望而却步,不过大部分时间都在帘后修炼,也没怎么影响生意。但是萧清总有些担心,因为银蛇总是动不动就出来说两句话,这样,这样……应该很妨碍修炼吧。萧清忧心忡忡地想,只是每每吞吞吐吐地提起时,银蛇总是摆摆手,很不不以为意地说“你放心”。

萧清虽是个凡人,弄不懂这修炼究竟是怎么回事,却也没有笨到银蛇说是就是的地步,因此心里总有个疙瘩,总觉得这样不妥当。他想,自己吃别人的,住别人的,连这个茶寮都是别人帮忙开的,已经足够难为情了,要是万一,佘佘因为他的关系耽误了修炼,那他怎么才能还得清?

话说那日萧清还在山洞的时候,照旧在灶前忙碌,围着围裙,围裙自然也是银蛇给的,自从回到山洞,银蛇果然依言在洞口搭了座灶台,也不去和乐菜馆买什么现成的菜色了,日日拎着一把菜一块生肉从天而降,严肃地交给萧清。

萧清接过来,总是感激地说谢谢,虽然心中……心中觉得有些为难,却从不对银蛇说起。因为,因为银蛇实在太从一而终,拎着全是同样的小白菜和同样的五花肉。

银蛇自己饭量小,喜欢山风雨露野果野味超过这些人间烟火,但因为是萧清做的,而且是自己要求萧清做的,才意思意思吃了一些,他原本就醉翁之意不在酒,只贪图萧清下厨的身姿诱人,哪里管究竟吃了什么下肚。却可怜了萧清,成日对着这白菜五花肉,纵有再大本事,也只觉得头皮发麻。

但是萧清不说,不抱怨,不提意见。他想,自己吃人家的,住人家的,本来就已经很过分了,怎么能再挑三拣四?那也实在,太厚脸皮了。

萧清一边洗菜一边暗暗担心。不错,暗暗担心,因为深知银蛇正在他身后虎视眈眈地看着他,而且还很有先见之明地知道一会儿会发生什么事。

萧清洗得很慢,一半是在警惕一半是在思考,今天换种什么做法。白水煮,清炒,白菜炒肉,醋溜白菜,肉渣炒白菜……已经反反复复做了好几轮,今天,今天是轮到哪一种了,萧清思考着又警惕着。

果然,菜刚下锅银蛇就缠上来,萧清也不推拒,反正,反正已经被卖给人家做老婆了,他有些灰心地想道,一面探头抽空翻动两下铲子,对银蛇道:“菜……菜……”

银蛇只当是情趣,置若罔闻,愈加来劲,萧清推脱不了,只得半推半就从了。

忽然一个声音闯入,打断了银蛇的动作:“我道哪里来的人烟,原来是你这里。”

银蛇一愣松了手,萧清得空急忙大口呼吸,眼明手快地将菜装盘,这才向声音的方向看去。悬崖边不知什么时候漂着个人,漂,脚不沾地,衣袂飘飘,折扇轻摇,星眸微转,情意绵绵地笑着。

“是你。”银蛇眯缝了眼,衣袍鼓起,蓄势待攻。

那人慢悠悠飘下来,月白长袍轻轻落地,笑着向萧清看去:“好一个可爱的娃娃。”又笑着向银蛇确认道,“味道定是香得很。”

银蛇冷冷道:“这是我的救命恩人。”

“哦?”那人“刷”一下收了折扇,口气变得有些正经,“你的救命恩人?”

银蛇波澜不惊地“恩”了一声:“上一战,在雪地里。”

那人闻言拉长了脸,朝向萧清,磨牙问道:“那块石头,是你——扔的?”话到后面已经目露凶光,背部被石头砸到的伤口让他痛了整整一个冬天,错过了劳其筋骨的最佳修炼时间。

萧清见势不对,小心翼翼地向银蛇身后挪去,那人隔着银蛇冲他怒吼道:“明明是两条蛇,为什么偏偏砸的是我!”

这话听在银蛇耳里却是另一个意思:“为什么不砸银蛇,那你就是我的救命恩人了。” 当即伸手护住了萧清,对那人道:“老黑,你回去吧,你现在已经不是我的对手,回去再修炼修炼。”

“银蛇,你不要欺人太甚。”那人火冒三丈,“你最好看紧了这个娃娃,这一石之仇我是一定要报的。”

萧清缩着脖子在银蛇身后对那人诚恳道歉:“对,对不起啊,我,我不是故意的。”

“哼!”那人重重甩袖,准备离去,萧清忙又陪着笑脸道:“那,那你慢走啊。”

话音未落,悬崖上忽然就刮起大风,将灶台上一干物件统统打落在地,一片狼藉。那人也跟着消失不见。

这便是搬家的起因了。

只是初时银蛇还固执地留恋山洞,但是灶台是绝对不能再摆了,有烟火的地方就有人,这个道理谁都懂,连架火烧水也不能了,萧清于是有些无所事事,于是有些愁眉苦脸,于是有些闷闷不乐,于是银蛇就连番追问,于是问着问着萧清说了那句老话:“我想为你做点事。”于是银蛇在感动之余又惦记起灶台,思前想后决定搬到山脚。

山脚下人烟处处,那人就算翻遍了整座山也决计不会想到自己会到人烟鼎盛的地方来,而且可以在山脚搭间茶寮,萧清总是一根筋地认为石头跟银子不一样,每次把菜扔给他都会露出一副“这样不太好吧”的神情,那就,那就摆个灶台,也挺赏心悦目的。

只是银蛇有时也会很矛盾,虽然他隔着块帘子坐在后面修炼,但是萧清跟别人说话的声音还是会清晰地传进他的耳朵里,听得他心里一抽一抽的,总想出去把萧清拖进来,坐在他旁边陪着他修炼。

要是冬天就好了,银蛇想,这样就没什么生意,安安静静的,踏踏实实的,坐在一起听雪落的声音。

但是其实,想要没什么生意,也不是非等到冬天不可,银蛇透过帘子的缝隙看向外面萧清忙碌的身影,眯紧了眼。

9.步步蹉跌

“佘佘……”萧清站在榻前不安地绞着手。

“恩?”银蛇坐在榻上微微抬了抬眼皮。

窄小的卧室里,灰褐色的桌椅沉静地靠在床边,门口蓝色的布帘一动不动垂着,没有风,仿佛空气也停止流动。萧清酝酿了良久,不太自然地笑道:“那个,佘佘啊……你能不能,再变两张桌子出来……外面客人好多。”

霎时一股肃杀之气弥漫了整间卧室。

不错,虽然银蛇满心盘算着如何使生意清冷一点,但是客人却越发多起来,尤其近日,天天都有许多人从城里举家带口地出游,然后就路过他们这里,顺便坐坐。一个两个也就罢了,一桌两桌也还可以忍,但是一堆两堆的,就很,是,过,分。

银蛇闭上眼,端坐不动,道:“何处来就往何处去,没有多余的位子给他们。”

萧清抿了抿唇,站了一会儿大着胆子又磨了两句:“可是他们走了那么远的路,一定很累了。”

萧清的这家茶寮开在城郊,离城里很有一段距离,打水买东西其实极为不便,这也正是之前这里一直没有茶寮的原因。要想在这种地方站稳脚跟,除了要有安贫乐道的信念之外,还要有可以维持生计的实力。而巧的是,这两样他们都不缺,甚至,还有剩,但是不巧的是,那两样是分开装的。

银蛇挂起勿扰的静穆神情,专心致志地开始打坐。

萧清在旁边干站了一会儿,其实普通人家开茶寮,本来就是有多少桌椅坐多少人的,他以前还老觉得佘佘用石头变银子不好,结果自己刚刚差点也做了一样的事,实在太不应该了,而且,而且佘佘本来修炼的时间就不多,自己实在不应该老给人家,添麻烦。

萧清默默掀开帘子走出去,门外正是热火朝天,椅子上坐满了人,还有一些人正陆陆续续往这边走过来。几个大汉纷纷扯着嗓门喊道:“怎么去那么久,茶呢?”

“小二哥,给添把椅子。”

“来盘花生米……”

“小二,我喊你半天了,怎么不理我……”

“格老子的,茶怎么还不来!”

萧清一个人被呼来喝去,有些忙转不开,口里不断应着“来了,来了”,连汗也来不及擦。吃得快的随手丢给他两枚铜钱拎起包袱就走了,不等萧清收拾好桌子,下一个人立刻又坐到位子上。有的吃完了还坐着聊天吹牛,萧清也不好意思赶人家,只弯着腰对那些嚷嚷着“怎么没位子”的客人拼命道歉。

那些客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有,包袱物件也多,一堆堆在桌上桌下,萧清一不小心就绊了一下,听得旁边一个汉子惊呼:“小二哥当心”,人已经控制不住地往前倾倒,手里偏还拎着个大茶壶,眼看那热茶水就要洒出来烫着自己,忽然被人扶住了。

茶寮里顿时安静下来,桌脚的小屁孩好奇地爬上椅子四周一看,“哇”得一声就哭出来,被他娘立时抱住,连哄带吓:“别哭了,再哭他就过来抓你去卖。”小孩顿时止了哭声。

银蛇站在场子中央,一手拎着萧清的领子,冷冷道:“看什么看,快点吃。”

孩子他娘吓得匆匆喝了口水,起身把铜钱搁在桌面上,半笑半哭地说道:“小二哥,钱给你放这了,我先走了啊。”说着就抱起孩子捞起细软离开。

她这一走,别的人也坐不住了,有样学样,纷纷掏了钱走人,萧清在后边叫也叫不回来。

茶寮一下子空了,只剩下银蛇和萧清还站在原地,还有个樵夫正猫着身要从银蛇身前过。那樵夫是个四十多岁的黑脸汉子,一向常来这里坐,见过银蛇几次,以前只觉得这掌柜的太不热情,今天猛然发觉这掌柜的原来是个夜叉。

“喂,你别走。”后面一个平平的声音叫住他。

樵夫登时就不敢往前迈步,心惊胆战地回过头来,心中后悔刚刚耐不住口渴,多喝了一口茶,早知道,早知道何苦贪那一口茶!

“过来坐。”那掌柜的邀请他,那说话的脸色,比他穿的衣服还黑。

“哎……”樵夫握了握腰上的砍柴刀,壮着胆子又回到位子上坐下。

“喝茶。”那掌柜的给他拿个茶碗,又替他倒上茶,站在他旁边看着他。

那掌柜从来只会黑着脸喊“小二,进去干活”,今天居然亲自给他倒茶,樵夫心里打鼓,捧着那茶碗的手哆哆嗦嗦颤颤巍巍。

“我问你。”那掌柜的站得高高问道,“最近怎么老有人出城?”

原来是为这事,樵夫心里踏实了点,喝了口茶抹抹嘴道:“这事你问我就对了,别的人,”樵夫摆摆手,“都不如我清楚。”樵夫嘿嘿一笑,压低了声音道,“听说是知府家里被偷啦。”

“知府家里被偷了?”萧清听着奇怪,忙凑过来。

樵夫平日里就挺喜欢这个老实的小二,见他也来了兴趣,不禁有些得意地又喝了一口茶,道:“满城都在抓贼呢,不过我估计啊,不一定是被偷了这么简单。”

“什么意思?”银蛇不冷不热地问道。

“我估计啊……”樵夫左右瞧了瞧,掩着嘴用气声说道,“是被人行刺啦。”

“啊?”萧清张大了嘴。

“你们可不知道,那抓的都是些受伤的人。那些捕快成天守在药店门口,只要有人来抓伤药,那是见一个抓一个,就是不抓药,那也是一屋一屋搜过去,见着带伤就抓,也不管你是大伤小伤,闹得是鸡飞狗跳,一个个都往外跑……”樵夫说了半天口干舌燥,喝了口水朝他们挤挤眼,“其实丢东西哪能那么大阵仗,我瞧着啊……”樵夫小声说道,“那是被人行刺了不敢声张才这样。”

“啊!”萧清懵懵懂懂地,忽又担心地问道:“那,那会抓到什么时候啊。”会不会抓到他们这里来。

“哎,谁知道呢。”樵夫摇摇头。

萧清茫然地侧头看银蛇,银蛇却不知哪里去了,“咦”了一声忙又上里屋去找,也没有见着,再出来时那樵夫也走了。

茶寮终于完全冷清下来,只剩他一个。

却说银蛇此刻是去了知府家里。因为萧清那地方老受伤,他觉得知府家的药挺好用的,因此常来,也算熟门熟路。

眼下见那粉雕玉琢的小公子依旧在院子里耍蹴鞠,银蛇便又飞到院子里绊了小公子一脚,蹴鞠滚远了,小公子跌在地上立刻就“哇哇哇”哭起来,吓得旁边的管家魂飞魄散地大声叫道:“老爷,不好了,小公子又磕了一跤。”

那知府几年前纳了个年轻轻的二房,算是晚年得子,对儿子分外珍视,眼见这半年时间儿子动不动就摔一跤,心疼得不得了,老远就拄着拐杖大步沿着走廊走着过来,边走边喊:“还不快去拿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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