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伤的芦苇不开花 下——鲍林康涛
鲍林康涛  发于:2010年12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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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不可以的。”他大吼着,“我始终是要结婚的。”

“小雪,是吧?你喜欢她?”

“恩,我要结婚,但不一定是她。”

“真喜欢她?”

“是。”

“我看你是看中人家的家境吧?”希望一点点远去,我只好狗急跳墙,一针见血指出小康接受小雪的可耻目的。

“不是。”

“不敢承认?小雪父亲可是我们老家H市的大官,和他谈情说爱,你不用担心失业,最起码可在H市谋得为啤酒大肚开车提包的差事。”

“没有,我没这么想过。自从我和小雪相见,我们就一直在秘密谈着恋爱。”

“你说过不喜欢她。”

“那是怕你伤心。”

“现在不怕了?”

“怕什么,你迟早要知道。现在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我和小雪在谈恋爱,只有你这个傻子还蒙在鼓里。”

“我是傻……”

“我一个农村娃,要文凭没文凭,要本事没本事,小雪能看上我,我已经算幸运了,如果能利用她的家庭条件,为什么不利用?……再说了,和你搞同性恋对我有什么好处?你能给我什么?你能给的,小雪她也能给,你不能给的,她还能给……我不找她找你,我傻呀!”


“你个混蛋,你去死吧。”我扑在他身上,揪着他的头发,惨叫一声,痛苦地倒在了地上……

 

四十

我生活在了对过去美好的回忆和现实的痛苦中,想起和小康携手走过的点滴日子,我常常不能自抑,直至泪流满面。

暮然回首,我悲哀发现,我和小康之间的感情居然如此脆弱,象镜花水月一般,看上去很美,却经不起现实轻轻的一击。

我开始骂小康,哀己不幸的同时,恨其不争,混蛋呀混蛋,我怎么就对这样一个他妈的混蛋交付真心呢?

尽管之前因刘首长和陈素雪的搅局,我有了对小康即将离我远去的恐惧心理的准备,尽管我在心理一遍遍劝服自己最好再做好精神上的准备,但真要我来面对这个残忍的现实和结局时,我还是悲痛得无以复加。


一种落寂加难受加伤心的悲痛油然而生,悲痛过后,就是绝望。绝望着,生活的轨迹就此拐了一个弯,朝着极端的方向弹射。每天,我早早出来,晚上一身酒气,踉踉跄跄回到寝室。


我不知道情感受伤的同志复苏之前,是不是都曾经历过一个消极、堕落的黑暗阶段,反正我是这样。

我开始迷恋上了网络,一有时间就上网,周末更是通宵达旦。寄网络麻醉自己。我还是抱着一丝残喘的希望给小康发E-mail,用QQ给他留言,并希望他能看见,回心转意。


有些东西,失去了就是失去了,不会再回来。比如小康,我明明知道失去了,永远不会再回来了,却不愿相信,还是定定地幻想,幻想他突然能出现在我的面前。

当幻想成不了现实,我开始用极端的方式转移注意力,扼杀幻想。

我开始进入同志网站,并就此沉迷。

三更半夜,我在学校电子阅览室的最后一排大把大把点击同志图片,找出和小康长相相似的同人,对着他的裸体图片,左顾右盼,在自慰中度过一晚。

就这样,一种浓厚的、色彩班驳的,离奇得难以形容的生活,以惊人的速度开始像泥石流般汹涌奔流。

迷恋上网上同志图片,就像迷恋上卡布基诺咖啡一样,表面的肉桂粉、泡沫五彩缤纷,看上去很美,等你尝到下面的浓咖啡,却有苦苦滋味。

直至一个凌晨,又一次自慰射精后,我趴在电脑桌上昏昏欲睡起来。忽然,从右前方的角落传来悠扬凄美的曲子,细细一听,是《梁祝》,一对小恋人相依相偎靠在一起,睡着了。


我当即逃也似得离开了,走在校园宽阔的路上,暖风吹来,熏熏的,泪就这样流了出来。

天呀,我这是怎么啦?

我是人吗?每天三更半夜对着同志图片自慰,第二天,从第一节课睡到最后一节。难道这就是我的大学生活吗?

不是。我不是正常的人。

那我是鬼吗?

不是,鬼从来不上网看同志图片。

那我是什么东西。

我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

很快,我腻了,我他妈得看腻了,他妈的不想过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了。

我开始网上交友了。

我申请了一大把QQ号码,疯狂在网上注册,疯狂地加着同道中人。很快,我的QQ按住下翻标,头像闪动可以持续五分钟。

我和大把的网友见面,上床,除了为他口交、被他肛交及感情投入,其他事情都做。

我见过最大年龄的网友是45岁,一大学教授。进了房间他就把裤子脱下,露出翻卷的鸡吧要我Sunk,我只看了一眼,当场就恶心地狂吐起来,他惊讶地问:喂,你究竟是不是那号人;我见过一个年龄最小的是14岁半,一个初二的学生,完全的性好奇者,一见面就说:哥哥,我想摸;我对M大学的一个大四学生感觉不错,他对我更是一见钟情,说,没想到,快毕业了,还能碰见这么正点的帅Gay。要不是我劝说,他差点就放弃了签在上海的工作,留在了W市。


除了和网友见面,我还和刘首长见面,他给我讲述他的故事:来自贫困农村,小时侯特淘,学习不错,却没考上大学,只有去当兵,考上军校,分到部队当军官,从排长到连长再到首长,事业之路就这么走过来了,情感之路,仍旧一片荒漠,好不容易遇见一个喜欢的人,人家还不喜欢他。


没想过报复小康,纯粹是可怜刘首长。人家都快四十了,一直孤身一人,又是个荷尔蒙分泌过剩的强壮军官,况且,人家还说太喜欢我,喜欢得实在忍不住不来找我。我体会过狂热喜欢一个人的滋味,更能体会那种痛彻心扉的思念。


或许是他的故事感动了我;或许是他体型还算标准,相貌还算英俊;也或许是为了证明有那么一点喜欢他。我脱掉了我身上所有的遮羞物,赤条条站在了他面前,搂着他的脖子,开始风骚地卖弄。他装模装样说了句“阿涛,别这样”,便饿狼捕羊般扑了上来。


和军人做爱总是惊天动地的,很快,我感觉累了。他是军官,我对基地还熟,他怎敢强迫我,我连死都不怕了,还怕他。

我的同志朋友虽多,但我的内心包有一层硬壳,能破壳而入的东西极其有限。再说了,网络的同志,弥漫着人与人之间炽热的不信任,仿佛每个人都中了伪装的毒,连十来岁的小同志也是这样,张口闭嘴就是“阿哥我今年刚十八,脸蛋俊得像朵花,下面还有个大鸡吧,把你操操你准发。”


对任何男人,我从不愿意多花时间,不愿意多投精力,不那么执著感情,只在想射精的时候找个看起来顺眼的男人相互取需。在这个肉体欲望快餐的社会,就连异性见面做爱的程序都改成了更为便捷的方式,何况是男人和男人之间呢。


当然,其实,我在讲我自己的同时,也在讲那令人窒息的、充满可怕景象的同志狭小天地。这个天地里,很多普通的中国城市同志曾生活过,而且直到现在还在生活着。我频繁见网友,和他们上床,做爱,但我不交接同志圈的朋友,不陷入同志圈的是是非非。同志圈的环境常常是个大染缸,使人不知不觉陷进去,染成黑色,想洗干净,难。以后呀,就只能这么人不人鬼不鬼地活着。


这种放纵的生活一直持续到大一结束,大二开学。

大一暑假的最后一天,我拖着疲惫的身子从一个警察的家中出来,回到S大学。

宿舍门口,我看见一个人,我想我认识那人,是的,我确信,我认识。

他妈的,她不就是小雪吗?已经被我从朋友名单里勾掉的傻逼女人。

小雪把我拉到一边,问:“林涛,小康找过你没?”

“小康是谁?”我细眯着眼睛问。

原谅我,昨晚和一个精力旺盛的警察折腾了半宿,我是困呀,这困得,连小康也不记得是谁了。

尔后,我又想想,不对呀,小康不就是鲍小康吗?

这人我认识,当然认识了。于是,我又摇头晃脑地说:“哦,你说鲍小康是吧,找过,他当然找过我。”

“什么时候?在哪?”小雪靠前一步,急切地问。

“昨天晚上呀,在酒店,我们刚做完爱回来……你瞧,我的脖子还被他咬了一口,肿了,都肿了。”

“无药可救”小雪冲我小声骂了一句,骂完转身就走。

没走几步,又折返了回来:“林涛,鲍小康失踪了,帮我找找,算我求你了。”

这女子,可笑,自己老公不见了,找到一个同性恋头上来了,你当鲍小康也是同性恋呀,人家早不搞同性恋了,不搞了。人家现在改搞异性恋,专操你这个他妈傻女人的逼。


回到寝室,呼呼睡了一会儿,起来,用202卡给刘首长打电话。

“原来你还惦记着那小子?”刘首长语气有点生气,显然,他把我后来拒绝接受与他做爱的原因归咎于我还惦记着鲍小康。

“他老婆找他找得好辛苦,闹到我这来了,你再不揪出鲍小康,他老婆只有找我当替代品,这样,你就更没机会了。”

“他转业回老家了。”

“转业时间不没到吗?”

“犯错误了,被开除,提前复员。”

“什么错误?”

“谈恋爱,影响恶劣。”

“什么时候开除的?”

“半个月前……阿涛呀,你什么时候过来给我的士兵补补课?”

“抽空吧!”

拍!我把电话挂了。

补你妈的头,高考都已结束快两个月了,还补,要补灌瓶二锅头,揪个士兵自己补去。

陈素雪,这女子,哭得真他妈伤心,看来,她是真他妈动感情了。本来,我是想告诉她,鲍小康为什么会答应她试着改变自己的真实原因,可想起她那横刀夺爱的咄咄气势,我终究没说。


活该!

哼,你陈素雪也有今天!

哼,你鲍小康也有今天。

不过,我还是有点纳闷,陈素雪怎会不知道鲍小康被开除,提前转业了?鲍小康为什么要骗她说出去执行任务。难道他不想通过小雪在老家的H市找份给啤酒肚开车拎包的美差。


许是他没脸告诉人家吧;许是鲍小康后来发现自己对陈素雪根本就喜欢不起来,还不好意思对我吃回头草,于是,偷偷提前转业了也说不定。

这对奸夫淫妇之间的破事,与我屁相关。

随他去吧,该走的终究是要走的,女人何苦为难对自己爱不起来的男人?男人何苦为难已变心的男人呢?

只是,苦了小雪这条性命哦。她失恋后,会不会也像我一样整天在网上看黄色图片,然后自慰;或者一个一个见网友,和他们一夜情。

她是女人,得要求对方带套子,这多麻烦。可要不,怀孕了咋办?

我乱七八糟地想着。

 

四十一

大一的学年考试,不甚理想,没有挂课的,但科科在及格边缘。辅导员说了一句:冒牌货吧,怎么看你也不像校高考录取状元。

拜托,看看我的脸,烤糊的苦瓜色,都是做爱做的,哪有功夫侍弄什么学业?

进入大二,我有所收敛了。虽然做爱就像喝酒,与好男人做爱就如喝红酒,让人舒服;与坏男人做爱就如喝白酒,让人疯狂、刺激;与不好不坏的男人做爱就如喝啤酒,让人感觉不到特殊味道。但是好酒、坏酒都不能多喝,喝多了会受伤,伤身伤心,有的人喝酒伤后会终生不再喝酒。与男人做爱也一样,腻了,就不会再想了,尤其与没有感觉的男人。


我开始侍弄学业了。

我一有空就背着书包去图书馆,专业书、辅导书、课外书、杂志,什么都看,我还看李银河写的那本名气甚响关于同性恋的书,一次在校内的一家私人书馆无意翻到的。


看完我就想,一个女人,还不是同性恋,怎会有兴趣写这种书。

想着想着,也就释然了,一个真正的男同性恋是没有办法完成这样一本书的,每一个他人故事的采写过程,都可能迸发肉体与情感的交织,故事没采完,心却伤了,还怎么写。


为此,还得感谢人家李老师,怎么说,人家也为我们4000万的同志写了本咱自个的书。

关于学业,有基础的人怎么学怎么好学,有投入了就有回报,不像感情,满腔热忱付出,收获的是一颗破碎的心,我的学业一下好起来。

我还给家里写信,手写,很是浩大的工程。我都忘了手还具有写信的功能。当然,是父亲的勤奋激励了我,我每月至少能收到他一封信。

以前,忙于和小康谈恋爱,父亲来信劝我别失落,是金子终究会发光,S大学和北京大学一样能造就伟人。

我给父亲打电话,兴奋说:不失落、不失落!

当然不失落了,高兴还来不及呢!

那段时间,就是天要塌下来,我脸上洋溢着的始终是与小康静静对视露出的幸福、甜蜜的笑。现在,父亲仍与我来信,不再劝我别失落,我看着信,却失落起来。

两个假期没回家了,第一个假期为一负心人,第二假期为放纵。父亲说:儿呀,回来吧,大家都惦着你呢。

我想我真是该回去了,家,才是我心灵伤口的港湾和创口贴。

家里的变化,大呀,真是大。

三姐调去了我的母校县一中的初中部。

这个姐,就是厉害,连续两年带出县中考英语最高分,县一中就把她调了过去。她还有了男朋友,就是县教育局那个领导的儿子,很帅的一个小伙,高她一届的校友。


沾了他亲家的光,父亲也被调到了县城郊的一所小学。龙溪的家也就不复存在,举家迁去了县城。

这是父亲第二次搬家,彻底由农村人变成了小县城人。

回家没几天,赶上三姐的婚礼,28岁的老姑娘了,该嫁了。

场面甚是热闹,我从来没见过我的三姐竟是这般楚楚动人。

婚礼上,我还看见了二妹,高了,漂亮了,成大姑娘了。她总和二姐粘在一块,要不是二姐说她是二妹,我怎么看也不相信她就是以前那个在龙溪地货摊上涩涩选蝴蝶夹的村妹子。


二妹没念完初中就辍学回家,后来跟我二姐学裁缝。二姐说,她还在龙溪为二妹介绍了一户有钱的人家,等二妹学完缝纫,他们就结婚,在龙溪的镇上安家。

真为二妹感到高兴呀!

看见二妹,我就想起了小三。

当然,还有小康。

如果说不想,那纯是骗人的瞎话。当然,我没打听小康的情况,只问了些小三的情况。

那个小傻子,肯定又长高了吧。

二妹说,三三没上学了。她只说了这么一句,神情立马黯然起来,不再说下去了。我没继续问下去,我怕听到一些我不想听到的东西,比如,鲍小康这三个字及这三个字所牵连出来的一些东西。我不想知道,真不想知道。


三姐婚礼结束后,二妹要随二姐、马德军他们回龙溪了。上车后,二妹好象想起了什么忘交代,从驾驶室下来,跑到我跟前。

“涛子哥,我哥结婚你回龙溪吗?”她呵了口气,问我。

“你哥结……谁?谁结婚?”我想我是懵了,都不知道二妹在瞎说些什么。

“我哥呀,年后初三……”

“是,是小康结婚吗?谁,和谁?”

“和彩霞姐结婚呀,你还不知道?”

“哦,听说了。”那一刻,我想我是失去了思维。如果知道二妹下车来是告诉我这些,我扭头就走,我不想知道,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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