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伤的芦苇不开花 上——鲍林康涛
鲍林康涛  发于:2010年12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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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沉默无语。

“如果不去取,下次回来我不会和你再见面了。”我底气不足地威胁他,不见他?我能做到吗?杀了我也做不到。

“我取。”

“还有自行车。”

“不要。”沉默了一小会儿,他才回答,语气很轻,但不失坚定。

“没事,你去取吧,我和家里打招呼了。”我语气软了下来,小康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太多的施舍会让他不安,他对我好,不需要任何回报和馈赠。

那边又不说话了。

“小康。”

“恩。”

“自行车平时就放在我家,星期六你骑回去,星期天再骑回来,这样行吗?”我想了条自认为小康会接受的良策。

“恩。”那边声音有些哽咽了。

“涛子,我挂了。”

“等等。”

“还有事吗?”

“有。”

“什么?”

“我想你。”

“我挂了。”

“等等。”

“挂了。”

“等……”

拍!轻微擤鼻子声音传来的瞬间,电话断了。

 

二十六

说来我自己都不信,我看见刘大丰了,回县城没多久,就在县工人文化宫的篮球场。

我是无意路过那里的,一群人在三个连成一块的篮球场上挥汗如雨地打着篮球。我边走边看,人很多,一组一组地打着半场。

这时,我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短发、高大、健壮,动作敏捷。我真没想到是刘大丰,只觉得那身影似曾相识。

是谁呢?我停下来,驻足观望。

高大的铁网挡着我的视线,那人身手敏捷,总看见他在不停运球、跳跃,我无法看清他的脸。

这个陌生县城哪有什么熟人,长得像而已,我欲离去。

“好球!”一句响亮而熟悉的叫声传入耳。

刘大丰,我猛然想起了他。

是他的声音,每次我进了球,他都会冲我大喊:好球,然后拍着手掌鼓励我。

我绕过铁栅栏,走到了篮框下。

靠,他妈果真是刘大丰。

他正背对着我,做着防守的姿势。我那个恨呀,当场我就捡起一个滚到我脚下的篮球,朝他砸了过去。咚,篮球砸在了他屁股上。篮球的主人冲我叫了句:小子,有毛病呀你。我冲他怯怯一笑,转身就跑。


刘大丰摸了摸屁股,转过身,说了一句:谁呀。扔球的方向却没了人影。陪他打球的同伴朝我指了一下:那小子。

刘大丰双手叉着腰,顺着同伴指的方向看了看。我想他也是呆住了,半响没吱声,见我越跑越远,才大喊:哎,林涛,是你吗?

我没有回答,围着球场跑,绕到了高高铁栅栏的外面,在铁丝网外冲他挥手。刘大丰直接从球场过来,越走越近。

终于,我们隔栏相望。

“靠,林涛,真是你呢!”或许是过于惊奇与兴奋,很少在公共场合说脏话的他竟然开口就吐脏话。

我没有接腔,只是笑了笑,笑得很勉强。

那小子,也太不够朋友了,跑到县城了也不打声招呼,好歹你刘大丰也对我耍过流氓,有过不平凡接触。这么想着,委屈顿生,我抬腿欲溜。

“林涛,你等等。”见我要走,他快速跑回场地,穿起外套,冲同伴挥挥手,跳上自行车,奋力一蹬,自行车倾斜着在球场的外沿划了道弧线。

不到半分种,自行车就窜上了主干道,呼啦,飞到我跟前,再一个急刹车,扑哧,自行车打住,刘大丰双脚着地,冲我挠挠头,腼腆地笑了。成套动作一气呵成,很是干练、潇洒。


“上车。”语气有点命令式。

我顺从地上了车。

才知道,刘大丰全家搬到了县城,他现在在县城的YY中学上学,由于他继续读初二,所以暑假没留在龙溪中学补课,走得也急,就没有告诉任何人。

“也不说一声,还说要和我做朋友。”我这人,有了脾气和委屈就喜欢直接表露。

“我也没料到会这样。”他把手伸到后面,抓住了我的手,“你说我们是不是有缘呀,又见面了。”我抽出他紧抓住的我的手,握成拳,用力在他后背捶了一下。

只隔了一周,刘大丰就骑着自行车来我学校找我了。“林涛,去我家吧,我和我妈她要你过去叙叙旧。”一见面,他就老鹰抓小鸡般把我推到了自行车后座。

我和亲戚打完招呼,就跟他走了。在这个陌生的县城,我朋友实在是少,能碰到大丰,已算万幸。

他家住着楼房,三室两厅的大房子。阿姨一点没变,还是那么热情。

大丰的卧室布置得像个健身房,堆放了哑铃、拉杠、篮球、足球等各种运动器材。每天晚上,他都要做形式多样的锻炼。那小子,天生是块运动的料,来县城才几个月,篮球打得快赶上专业运动员了。


那天晚上,我在大丰家住。

上床,进了被窝,他还是习惯性从背后把我搂住。只是我不敢再转过身,与他拥抱,更别说动手动脚乱摸,或说些耍流氓之类挑逗的话了。其实,我知道,即使乱摸,他也不会拒绝。但我不愿这么做,我突然有了把大丰作为我生命里的一个重要好朋友来交往的想法,他是个好男孩,虽学习差点,但值得我交往。


原以为会相安无事度过这个晚上。

偏偏我做了关于小康的梦。我梦见上次回云泉,小康笑嘻嘻地说:涛子,我们还有一件事情没有做哦。说着他就拉着我钻进芦苇坡,给我脱衣服,我们在放倒的芦苇堆里,赤条条抱在一起,抚摸、亲吻……


等我醒来,真就和一个人在紧紧拥抱、激烈接吻,只是,那人不是小康,刘是大丰。

我想停止,欲罢不能。

大丰像只饥渴的雄师,热切和我吻着,牙齿咬着我的嘴唇,还时不时把舌尖伸进来搅两搅——都这么熟练了,双手在我后背使劲揉掐着,如果我是水做的,早掐得水漫金山。我不是水做的,只能疼痛,痛的刺激、愉悦,让人忘乎所以……


大丰精力甚是旺盛,那天晚上,他在我身上射了六次精。

可以说,从梦中醒来,我就没睡着过,他反复压上来,在我身上做着强力顶压、摩擦抽动、射精的动作,他的动作越来越熟练,我抗压性能也越来越强,整个过程,我没喊一次痛。


他射一次精,我就想一次:是不是天下所有男人都好这事。

可我马上找到了否定答案,每次射完精,他就死死搂着我,用长着嫩嫩胡子的嘴亲我脸,说:林涛,你是女人该多好。

可我不是女人!

此后,我和大丰又见了几次面,都是周六下午,他骑着自行车来学校找我,我坐着他的自行车在县城乱逛,还一起吃炒粉、炸油饼之类的东西。每次分手,他都会半开玩笑地说:去我家呀,我妈要你过去。


语气透着渴望。

我摇了摇头,心想去干嘛,我又不是女人。

而且,我怀疑,他妈妈是否真得邀请过我。我只有推脱说,学习忙,下星期还有考试,我得复习。

我是初三,毕业班,星期天还要补课,他知道。

把我送到亲戚的楼下,他拍拍我的肩膀,我下车,自顾着上搂。身后传来他富有磁性的声音:林涛,我下星期六还来找你。

我冲他笑笑,挥了挥手。

 

二十七

新年又到了。

补完课回到龙溪,已是大年三十的前两天。

龙溪中学早放假了,学校一个人也没有。三姐说,小康期末考试很棒,年级第二,英语还得了满分。接着又开始拿小康来教育我,你呀,有他那股子学习劲儿,我们就不用为你操心了。


小康是她的学生,三姐当然夸他了,为自己长脸谁不会。

我问三姐:“小康每周都回家吗?”

“是呀。”三姐纳闷地看了我一眼。

“走路?”我又问。

“不走路还会有巴士?”三姐呛我。

“我是说他没骑我那辆自行车?”

“哦,好象骑过一两次,不过,他似乎更喜欢走路。”

这小子,我咬了咬牙。

由于初四开始补课,春节我只能在家呆三天。

我想回云泉,话一开口就遭到父亲的强烈反对:都什么时候还到处乱走。我揽着奶奶的脖子,在她脸上乱亲:奶奶,听说隔壁的胡婆婆病得很重哦,我们去看看?

奶奶和胡婆婆(在南方,婆婆一般指奶奶)关系甚好,果然,奶奶跑去和爷爷商量。不巧,那几天,爷爷有点轻微咳嗽,天冷,怕受凉,父亲不让他出门。

我在家里坐立不安,如果回一趟龙溪,没见着小康,说不定就会这样死去,就如大海里的鲸鱼,每隔一段时间都要浮出水面,做一次换氧呼吸,没有这道程序,生命将无法维持。


我决定偷偷回云泉。

初二那天晚上,我把行李准备好,初三的上午,我对母亲说我要去看看我原来的班主任,顺便和他探讨几个学习方面的问题,而且,我顿了顿说:有可能不回来吃午饭。


母亲很善良,她很相信她这个儿子,只是嘱咐我别误了下午的巴士。

由于怕露破绽,我没骑自行车,穿着那套夹克。走出门,发觉这个冬天很冷。除了给小康买了副新手套,我甚至没带任何东西,我只想去见小康一面,就一面,我对自己说。


走了不到一半,太阳出来了,暖洋洋照在我身上,舒服极了。宽宽的蓝河水面一层层水气往空中升,几个划船的半大男孩,划着竹排,在河面收着鱼网,看见几条河鱼在网中翻腾、跳跃,阳光照射下,银白、闪亮。


正看得出神,一阵清脆的铃声传来。我没有转身,下意识往河边的一侧靠靠。噗噗噗,我听到了轮胎碾地面的声音,随之,嘎吱,自行车停了下来。

只好转过身。

总是有太多的意外。

他竟然是小康,穿着我给他买的那套夹克,帅气逼人,阳光照射下,他的脸红扑扑的,呵着气,那笑,快把我给熔化了。

不知为什么,见到小康,我总感觉心窝有个什么东西在那挠呀挠呀挠,挠着挠着,眼圈就红了,泪水就把眼眶打湿了,我真不是个爱流泪的人,但在小康面前,我是水做的,动不动,眼泪就流了出来,当然,不是哭,仅是流泪而已,那是激动、幸福的泪。


倒是小康,泰然了许多,握着我的手笑。

“我有预感。”他下了自行车,双手揉搓着我的手说。

“什么预感?”

“你今天一定会来,而且就穿这套衣服。”

“所以……”

“所以我特意穿了这套衣服。”

“还所以特意来接我?”

“好看吗?”

“好看,比我帅。”我拉了拉他的领子,往下扯了扯,退后几步,用欣赏般的眼光审视了一番,“以前没穿过?”

“我舍不得穿,我要等你回来,和你见面再穿。”小康深情地说。

我们没有回云泉,小康说我们就回龙溪逛逛,下午他要送我上车。

我坐在后面,双手叉进裤兜,脑袋轻轻靠在他的后背,小康慢慢地骑着自行车。

“小康。”

“恩。”

“想我吗?”

“想。”

“那你也不来县城看我。”

“我没去过县城。”

“坐巴士在车站下车就行。”

“我找不到你。”

“我会来接你。”

“被骗子拐了呢?”

“我和他拼命。”

“你打不过人家。”

“我喊警察。”

“没有警察呢?”

“我喊别人帮我。”

“别人也没有呢?”

“我要骗子把我一起拐了。”

“拐去哪?”

“北京。”

“看天安门?”他问。

“恩,还有长城。”

“还有皇宫。”他接过话。

“我们一起爬长城。”

“然后回去住皇宫。”

“我做皇帝。”

“我服侍你,给你做饭。”

哈哈,我们同时笑出声。

龙溪是块巴掌大的地方,横根棍子就到了头,插根筷子就能探到底。天又冷,我们转了一圈,便去一家小餐馆吃饭。

本来我想邀请他上我家吃,可终究没开口,母亲说:这孩子,每次来呆不到两分钟,要他吃顿饭,像会要了他的命似得。

母亲曾和风秀婶有过节,孰是孰非皆与我们无关,但我知道,小康他,害怕面对我母亲。

我们每人要了碗辣酱面,两双筷子,两只汤勺子,头碰头、腿碰腿,就这样吃起来。

辣酱面,真是辣呀,我们鼻尖眼眶红红的,沁汗、流泪。

我突然翻出一个荷包蛋,他却先于我故作惊喜地尖叫一声,我满脸迷惑看着他,他也洋装迷惑看着我。

我把老板叫来,老板一脸惊讶地看着小康:不是你吩咐给他加的?

我不吃,把荷包蛋挑出来放在另一个碗里,推给他,他又推给我,推呀推。后来,我们各自碗里的面没了,汤没了,荷包蛋却还在那个碗底,像个大花脸,望着我们笑。


这时,他举起了手,喊着剪刀、石头、布,两次打成平手后,第三次,他的节奏慢了一步,见我出剪刀,他便出了布,输给了我,看着我无奈夹起了荷包蛋,他还故意装出一副怒己不争的不服输表情。


吃完面,我们在小餐馆陪老板打牌,玩当时很流行的“双升”,我和小康一家,老板夫妻一家,我们连战连捷,玩了三个轮回,那对夫妻老板一个轮回也没赢着。

最后,他们不玩了,互相埋怨:看人家那对配合得多默契。

话刚落,我们相互对视了一下,接着会心、开怀地笑了。

小康只在我快要离开龙溪时跟我回了趟家。他帮我拎包。上了巴士,车快要启动时,我下了车,把那副新买的手炉递给人群后面屋檐下的他,掖了掖他夹克的领子,说:天冷,套上吧,路上骑车小心点。


“恩。”

他接过手炉,连忙低下头,马上又转过身去,躲开了那些为我送行家人的目光。

车启动了,透过玻璃窗,我看见小康转过身,走下台阶,越过我的家人,目送着我远去,眼角似乎还闪着泪。

巴士越走越远了,远远的,那个熟悉的小黑点还在翘首凝望。

起风了,他身后那户人家的烟囱飘起了袅袅的炊烟,像是他的泪花,随风在空中飘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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